第十二章 陶家翁大雨留賓 蔣震卿片言得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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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詩怎麼說來著?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玩笑話也能成真,可得小心言行。」

  話說這世間的事兒,往往是命中注定,有時候一句玩笑話,仿佛就是未來命運的預告片。

  宋朝崇寧年間,浙西才子王公子,春風得意馬蹄疾,一路來到都城進行會試。

  一天晚上,他出去喝完酒後,途經延秋坊,瞧見一戶人家門前站著一美人,似在翹首期盼什麼。

  王公子眼睛都看直了,心裡暗想:「這等美貌,莫非天仙下凡?」

  正犯著花痴,突然一隊騎馬的壯漢呼嘯而過,那女子如受驚的兔子般閃進屋內。王公子遺憾地搖搖頭,心想:「唉,錯過搭訕的好時機。」

  他醉醺醺地繼續往家走,嘴裡還哼著小曲。這時,一陣風吹來,吹得他打了個酒嗝,王公子樂呵呵地自嘲:「哎呀,看我這醉樣,今晚怕是要夢裡尋她去了。」

  他沒意識到,他說這話後,這一切似乎早已註定,不是簡單的偶遇那麼簡單了。

  王生酒意朦朧地再次逛到那戶人家前,瞧著大門緊閉,四下靜得出奇。

  他嘿嘿一笑,沿著牆根繞到後頭,果不其然,後門也是嚴嚴實實。

  王生心裡痒痒,還想再見那俏佳人。正愣神呢,忽地從牆裡飛出塊瓦片,掉地上「啪」的一響,把他嚇一跳。

  撿起來一看,嘿,上面寫著「夜間在此相侯」。

  王生來了興致,心說這誰家約會呢,讓我來逗逗你。

  他找來石灰,在瓦背上塗鴉「三更後可出來」,然後又給丟回去。

  自己則躲到一旁,樂呵呵地準備看好戲上演。

  王生暗中觀察,沒過一會,只見有個青年偷偷摸摸的來到牆角摸索,左顧右盼,卻啥也沒找到。

  他搖搖頭,對著牆壁長嘆一聲,那模樣,好像跟牆壁有啥深仇大恨似的,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王生心裡直犯嘀咕:「這傢伙指定就是所約之人了,可牆裡頭藏的又是哪路神仙呢?」

  他決定守株待兔,直到夜深人靜,月光照亮了迷霧,王生這時的酒勁也過去了,眼皮子直打架。

  他伸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自嘲地笑了:「我這是圖的啥呀?放著好夢不去做,非得在這兒摻和別人的糊塗帳!」

  王生正打算回家,忽然牆角小門吱呀一聲,一個女子翩翩然閃現,月光灑在她身上,顯得分外妖嬈。

  緊接著,一個老媽子背個大竹箱,急匆匆跟出來。

  王生好奇心起,迎上前去,嘿,這不是白天看到的那個美女嗎?

  女子見到他,愣了愣,脫口而出:「哎呀,認錯人了!」

  她回頭看看老媽子,老媽子擦了擦眼睛,也連連搖頭:「不是這位,不是這位,快回去!」

  王生卻一步跨到後門,笑眯眯地攔住去路:「還想跑?你半夜三更在這裡私會,傳出去可不好聽哦!不如跟我走吧,我可是來參加會試的舉人,跟著我,虧待不了你。」

  女子聽完,眼淚汪汪,六神無主。

  老媽子嘆了口氣:「要是傳揚出去,那可真是糟糕了!既然這位公子是舉人,小娘子就先跟他去吧,等會兒天亮了,被人看見就更不得了!」

  女子抽抽搭搭,被王生半拉半拽,只好跟著他到了住處,安排在小樓上。老媽子也留下來,一起陪著她。

  那女子稍稍回過神之後,王生便問起了她的往事。

  女子也是知無不言,一臉無奈地講述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我姓曹,自幼沒了父親,母親只生了我一個,所以特別寶貝,一心想把我嫁給個好人家。不過我卻有個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模樣俊俏又能幹,可我媽就是看不上他,硬是要我另嫁他人。我只好讓奶娘傳話,約定今晚擲瓦為信,私奔去找他。哪知道出門就碰上你,我那心上人卻不見蹤影。」

  王生聽罷,哈哈大笑,把自己如何用瓦片開玩笑,又有個男人怎麼找東西找不到,最後失望而去的經過說了一遍。

  曹姑娘長嘆一聲:「唉,那個走掉的準是他了。」

  王生卻笑得得意:「看來咱倆是前生註定啊,五百年前的緣分呢!」

  曹姑娘沒法子,看王生也挺人模狗樣的,就答應了他。


  兩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

  等到科考放榜,王生名落孫山,可他一點也不在乎,成天只想著和曹姑娘你儂我儂,早把考試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曹姑娘帶來的竹箱裡,金銀財寶應有盡有,王生手頭一緊,就隨手拿些出來花花。這麼著,幾個月過去了,王生連回家的念頭都沒了。

  王生他爹眼巴巴地盼著兒子回家,可這小子在京城裡樂不思蜀,跟個姑娘過得是有聲有色。

  老爹一打聽,氣得鬍子直翹,立刻揮毫潑墨,給兒子寫了封信,派了兩名家丁火速趕往京城,要把這不孝子給揪回來。

  他還特地給京城裡的老朋友們寫信,讓他們幫忙趕人,絕不讓王生在京城裡多留一日。

  王生被逼無奈,只能和那姑娘灑淚告別,許諾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接她。

  回家後,他爹已經升官去了福建,王生只好跟著去,心裡頭卻一直掛念著那位姑娘,只是現在時機不對,不好意思提接人的事兒,只能把相思苦往肚子裡咽。

  在京城的寓所里,女子和奶媽相依為命,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帶的那些財物,原本想著王生在時還能撐一陣,哪知道這會兒跟流水似的花得飛快。

  王生遲遲不歸,倆人的日子是越過越清苦。女子心裡急得跟貓抓似的,讓奶媽去打聽家裡的情況,指望著能早點兒回去跟母親團圓。

  誰料,奶媽回來時,帶回來的卻是母親因她失蹤而悲傷過世的噩耗。那青梅竹馬的男子也怕惹上麻煩,腳底抹油跑了。

  女子聽後,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的,嘩嘩往下掉。

  她跟奶媽一商量,決定去浙西找王生。倆人把剩下的東西變賣,雇了條船,就這麼出發了。

  船行至廣陵,倆人的盤纏已經花了個精光。

  奶媽年歲大了,經不起折騰,船上那麼一顛簸,就病逝了。

  這下子,女子可是急得團團轉,眼淚汪汪的。

  廣陵這地方,如今叫揚州府,是個熱鬧非凡的花花世界。

  那些個官員、富紳,沒事就愛往這兒跑,尋歡作樂。滿大街都是媒婆,忙得不亦樂乎。

  如今船上人聲鼎沸,中間卻有一位美貌女子淚眼汪汪。

  大伙兒好奇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

  女子抽抽搭搭地說:「我從汴京來,本想到浙西找我丈夫,哪知道奶母突然去世,盤纏也花光了,真是走投無路,只能哭了。」

  一個面善的婆子擠進人群,拍拍胸脯說:「找蘇大啊,他最擅長幫人解決麻煩。」

  女子一臉迷茫:「蘇大是誰啊?」

  婆子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蘇大可是咱們這兒數得著的熱心腸,最愛幫人忙。」

  女子病急亂投醫,忙不迭地說:「那就麻煩您了。」

  婆子顛顛地跑去找人,不一會兒領了個壯漢回來。

  這壯漢辦事利落,三下五除二就處理了奶母的後事,還大方地支付了船費。

  他笑眯眯地對女子說:「姑娘,你先到我家住下,咱們慢慢想辦法。」隨即叫來轎子,把女子抬回了家。

  女子看他這麼熱心,心裡暗自慶幸遇到了好人,也就隨遇而安了。

  哪知道,這壯漢竟是揚州有名的無賴,經營著娼妓生意。

  一到家,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迎了出來,女子這才知道自己上了賊船,卻已無法回頭。

  從此,她被迫改名叫蘇媛,陷入了風塵之中。

  王生在福建混了兩年,終於回到浙中老家。

  趕上會試的大日子,他收拾好行囊一路向北,途中經過揚州。

  揚州的司理是他的老同學,一聽說王生要來,立馬擺下酒席準備好好款待。

  酒桌上熱鬧非凡,官妓們輪流給王生敬酒。

  其中一個叫蘇媛的官妓,總是偷偷地瞧著王生。王生也覺得奇怪,心裡琢磨:「這丫頭怎麼跟京師的曹家姑娘長得那麼像?」一問名字,壓根不對。可再看幾眼,越看越覺得就是她。

  酒過三巡,蘇媛端著酒杯走到王生面前,眼淚汪汪,淚珠忍不住掉進了杯子裡。

  王生明白了什麼,眼圈也紅了,說:「我早覺得是你,果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蘇媛一把鼻涕一把淚,把怎麼為了找他流落至此,怎麼誤入風塵的事都說了出來。

  王生聽了,心裡愧疚得要命,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下來,推說身體不適,提前離席。

  第二天,王生把蘇媛接到自己住處,兩人互訴衷腸,決定一起過下半輩子。

  王生悄悄找司理幫忙,把蘇媛從樂籍里救出來。

  後來,蘇媛給王生生了個兒子,這個兒子長大後還做了尚書郎。

  想想當初,兩人不過是因為王生的一場惡作劇而結緣,這一路走來雖然曲折,但終究是修成了正果。

  現在還有一個因為一句戲言,導致兩邊認錯,還得了個老婆的故事,有詩為證;

  「做官的有時候就喜歡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但誰知道這其中會不會有美麗的姻緣降臨呢?

  原本只是假裝的女婿,最後卻變成了真女婿;

  看似吃虧的地方,最後卻得到了好處。」

  話說國朝成化年間,浙江杭州府餘杭縣有一個人,姓蔣名霆,表字震卿。

  蔣震卿這小子,別看他是個書生,卻向來是個逍遙派,成天想著遊山玩水,不沾家宅。

  一日,他搭上兩個跑買賣的,一道兒去了紹興府。

  那兩個買賣人忙生意,他自個兒逛景點,好不快活。待買賣忙完,三人又一道回程。

  哪知半路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三人落湯雞似的,慌不擇路,瞧見諸暨村有座大莊園,便像瞧見救星似的,直奔而去。

  蔣震卿和朋友倆在雨中一路小跑,走得近了,才發現莊園前有一座雙檐滴水的門坊。

  蔣震卿一步兩步蹦到門前,伸手就要推那扇半掩的門,倆朋友趕緊拉住他,笑說:「蔣兄,你這冒冒失失的可不行,咱們躲躲雨就算了,別亂敲人家門。」

  蔣震卿卻笑哈哈地說:「怕啥,這就是我未來老丈人的家!」

  朋友急了:「別瞎說,小心惹麻煩!」

  雨勢越發猛烈,就在這時,那門忽然「吱呀」一聲大開,一個老者走了出來。你看他:

  「頭上戴著一頂斜角方形的帽子,手中持著一根盤頭拄拐。

  帽子裡面是一頂用竹籜製成的冠,罩著他那幾縷像銀絲般散亂的頭髮。

  他的拄拐上長著虬曲的須節,

  手上握著像乾薑般的五個指頭。

  他穿著寬袖長衣,走起路來步態從容,就像仙鶴一般輕盈;

  腳下穿著高跟深履,踱步而來時步態緩慢,宛如烏龜行走。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不禁想起那在圯橋上可以傳授兵書的老人,

  或者是商山四皓那樣被聘請出山的高士。」

  原來他就是這村裡的富翁陶大戶,為人正直好客。

  原本他只是過來吩咐下人把門給關緊,卻聽到外面有動靜,知道有人在外面。

  陶老者想著邀請他們進屋避雨,正巧聽到蔣震卿那句玩笑話,心裡有些不痛快。回去跟家裡人一說,都讓老者不要放他們進來。

  他到底心軟,站在門口,看著雨中狼狽的三人,內心掙扎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門:「哎,剛才那位自稱我是他未來老丈人的,是哪位呀?」

  這話一出,蔣震卿立馬覺得先前有些失言,臉上瞬間紅了個透。

  那兩位客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數落他:「他確實不該這麼說的。」

  老頭兒一看這架勢,心裡就有數了,對兩位客人笑眯眯地說:「兩位既然來了,就賞個臉,到我家去坐坐。至於這位嘛,他自個兒說是我的子侄輩,與你們不一樣,就不用進來了。就在這兒等著吧。」

  兩位客人正想客氣幾句,卻被老頭兒一把拉住,硬生生拽進了家門。

  剛跨進檻內,老頭兒早把兩扇門,撲的關好了。

  進了屋,老頭兒還氣呼呼的,一邊安排座位,一邊數落:「剛才這位小兄弟,那話講得也太不靠譜了,這不是明擺著讓人笑話嘛。」

  兩位客人趕緊替蔣震卿打圓場:「他叫蔣震卿,年輕人嘛,說話沒個把門的,您老就別跟他計較了。」


  老頭兒卻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沒過多久,酒菜就上來了,可老頭兒愣是沒提門外蔣震卿那茬。

  兩位客人心裡雖然過意不去,但看老頭兒這模樣,也不好再提,只能先顧著自己吃喝。

  蔣震卿在大門外,心裡頭琢磨著自己剛才的失言,真是丟人現眼。

  他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下,左右搖擺,四周黑漆漆的,雨水伴著孤獨,讓他倍感冷清。

  他心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可雨太大,路太黑,又不敢冒然行動,只能硬著頭皮等下去。

  過了會,雨勢漸漸小了,雲層中透出朦朧月色,他耳朵貼近大門,裡頭悄無聲息,便尋思:「他們八成睡了,我還在這兒傻等啥?不如趁著月色,趕緊開溜!」

  轉念一想:「那個傢伙雖然生氣,但總不至於把我扔這兒不管吧,應該會給我找個住處,我再等等看。」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門內忽然傳來輕聲細語:「別走!」

  蔣震卿心頭一暖,暗自慶幸:「看來他們果然沒忘了我。」便隨口應道:「知道了,不走。」

  過了一會兒,裡頭聲音又起:「有些東西你拿去,收拾一下。」

  蔣震卿心裡有點不爽,琢磨著:「這幫人真是的,白吃白喝還拿東西,太不厚道!」

  但嘴上還是答應著:「好的,知道了。」

  蔣震卿眼前突然一黑,兩個沉甸甸的被囊從牆頭飛撲而下。

  他好奇地提起一看,喲,這金銀器物滿滿當當,分量十足。

  他慌慌張張地背上,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想:「這要是被發現,那可就熱鬧了!」

  跑出老遠,蔣震卿回頭一瞥,那牆上竟然跳下兩個人影,他心中暗笑:「嘿,這倆傢伙也出來了,恐怕有人追出來,我得先走,不等他們了。」

  於是,他加快腳步,那兩人也不緊不慢地跟著。

  蔣震卿走得稍遠些,靈機一動,心想:「他們趕來了,這東西肯定得平分,趁他們還沒追上,我得先挑些值錢的藏起來。」

  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值錢的黃金挑出來另包一囊,其他的就留在原處。收拾妥當,他又繼續上路。回頭望望,那兩人似乎並不急,始終保持著那麼一箭之遙。

  蔣震卿匆匆行路,眼看天就蒙蒙亮了。

  那兩個身影才有些著急,趕超過來。

  他樂呵呵地招呼:「哎,你們怎麼這麼慢!」

  待兩人走近一瞧,愣了神,這不是昨天那倆旅伴,竟是兩個女子。

  一位頭裹臨清帕,身著靛藍綢衫,美得不可方物;另一位髮髻散亂,身穿布襖,活脫脫的丫鬟模樣。

  蔣震卿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拉住那那美貌女子說:「跟我來,有事兒商量,不同意?那我就只能『護送』你回家了。」

  女子一臉無奈,只能乖乖跟他走。

  到了家酒館,震卿挑了個幽靜的樓房,把兩人安頓下來。

  他跟店家打趣:「老闆,我們夫妻倆來燒香,弄點好吃的填填肚子!」店家笑呵呵地應了。

  蔣震卿好奇心起,低聲問那女子是何方神聖。那女子只能一五一十道來:「我叫陶幼芳,昨兒個你還見過我爹呢。我那未來夫婿褚家兒子,眼睛不好使,我不想嫁給他呢。我有個表弟叫王郎,少年美貌,我心下有意於他,我們倆早就約好了今天夜裡私奔。我等了一天,快到晚上的時候,聽到我爹大吼『門外那傢伙胡說八道,什麼丈人家裡!』我猜準是王郎到了,就帶著丫鬟拾翠匆匆忙忙翻牆出來。看見你在前面背著囊急走,心裡默念『沒錯,就是他!』小心翼翼地跟著你,生怕被人發現。誰料跟錯了人,現在也沒法回頭了,只能賴上你了!」

  蔣震卿一聽,樂了:「哈哈,這不是緣分是什麼?我還單著呢,不如咱倆湊一對得了!」

  說完,他帶著幼芳和丫鬟包了一條船回家,也不管那兩個朋友了。

  回到家,一家人問起來,他就笑呵呵地說:「這是我在路上撿的寶貝媳婦!」

  那女子嫁到蔣家後,里里外外操持得頭頭是道,和蔣震卿相處得甜甜蜜蜜。

  不久,兩人的愛情結晶——一個小胖墩兒呱呱墜地。

  但女子一想起遠在家鄉的雙親,便忍不住淚眼婆娑。


  某天,她抓著蔣震卿的手,淚水漣漣地說:「當年我硬是要跟那瞎眼的未婚夫對著幹,才搞出這些事兒來。現在想想,跟了你,我不後悔。可我那倆老爹娘,年歲大了,沒了我不定多擔心呢。一年多沒消息,我這不孝女心裡那個急啊,再這麼下去,非得愁出病來不可。我那倆老,平時寶貝我這寶貝我那的,要是知道我在這裡,肯定高興都來不及,哪會真生我的氣呢。你有沒有啥好主意,讓我跟他們通個信?」

  蔣震卿摸著下巴想了想,說:「我這有個哥們兒,阮太始,在諸暨那邊教書,人特實在,我倆關係鐵著呢。我找他幫忙,准沒錯!」

  蔣震卿風風火火地找到阮太始,把來龍去脈一說,阮太始拍胸脯保證:「那兩位老人我是知道的,諸暨有名的厚道人。這事包我身上,一定給你辦得妥妥帖帖,讓他們放心!」

  蔣震卿千恩萬謝,樂顛顛地回家給媳婦兒報信去了。

  我們再說陶老那晚留了兩名客人過夜,第二天一早,他又端出了豐盛的早餐,那倆客人吃飽喝足後,感激不已,一邊道謝一邊告別。

  陶老送他們到門口,還樂呵呵地說:「昨晚那狂生也不知跑哪兒睡去了,讓他受點教訓,讓他這輕浮行為收斂點兒。」

  兩客人說:「他肯定等不及先走了,我們找到他得好好數落一番。陶老您就別擔心了!」

  陶老擺擺手:「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哪會真放在心上。」

  客人走後,陶老剛進家門,就見一個丫鬟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爹爹,不好了!我姐姐不見了!」

  陶老一聽,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急忙跑進屋。

  只見王媽媽坐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陶老忙問發生了啥,王媽媽抽泣著說:「昨晚她還好好的在屋裡睡覺,今早我忙著招待客人做早飯,就沒注意她起沒起床。及至那客人一走,我就想找她一起吃個早飯,誰知道一進屋,箱子柜子大開,連那服侍她的丫鬟拾翠也不見了蹤影!」

  老者驚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一旁的養娘插嘴道:「該不會是昨天那些客人裡頭,混進了拐子,夜裡把人給拐跑了吧?」

  老者瞪她一眼,反駁道:「別胡說八道,人家初來乍到,住了一晚就走了,哪有那本事拐人?再說了,門外那個傢伙我看不慣,連大門都沒讓他進,怎麼可能和他有關?肯定是早就和人商量好了,趁著有客人在,就混水摸魚跑了。你們平時看出小姐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沒?」

  一個養娘煞有其事地說:「阿爹這猜測八九不離十。姐姐因為被許配給個瞎子,心裡不痛快,成天眼淚汪汪的。也就和王家那位小哥還能聊得來,拾翠那丫頭常常幫他倆傳話呢。八成是倆人約好了私奔。」

  老者派人去王家打探,結果王郎在家,啥異常沒有。

  他犯了難,心想:這事兒可不能傳出去,不然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褚家那盲子退婚就算了,可女兒沒了,心裡總不是滋味。

  他跟王媽媽說著說著,老者突然來了情緒,淚珠子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掉下來。

  後來聽說褚家盲子去世,老夫妻倆又是一場大哭,邊哭邊說:「要是早早走了,也比現在省心啊!」

  一年後的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餘杭的阮太始突然登門拜訪,老者迎出門外,打趣道:「哎呦,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阮太始哈哈一笑:「這不是想你們了嘛,抽空過江來看看。」

  老者忙吩咐整治酒席款待。酒過三巡,話題轉到江湖趣聞,兩人談笑風生。

  阮太始提起一事:「我們那兒有件趣事,有個愣頭青出遊時,一句玩笑話就騙了個媳婦兒回家,聽說那媳婦兒還是你們這的人呢。」

  老者好奇:「她姓啥?」

  阮太始答道:「姓陶,叫幼芳,十八歲,還有個丫鬟叫拾翠。」

  老者瞪大眼睛,驚訝道:「哎呀,那不是我失蹤的女兒嘛!怎麼會跟了他?」

  阮太始笑眯眯地拉開了話匣子:「老丈,還記得當年那個淋得像落湯雞,自稱是您女婿的傢伙嗎?哈哈,您愣是把他晾在門外,不給進門,那場面,真是笑死人了!」

  老者摸著鬍子:「是有這麼檔子事兒,那陌生人我可是頭一回見,誰知我家那傻丫頭,竟然跟著他跑了。」

  這時,阮太始添油加醋,把蔣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個遍,末了還調侃:「你說這事兒邪門不邪門?現在他倆孩子都會打醬油了!老丈,您不想見見這小傢伙?」


  老者眼巴巴地答:「想見,當然想見!」

  話音剛落,王媽媽就從屏風後「噔噔」跑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沖阮太始就拜:「哎喲,我家那丫頭失蹤後,我和老頭子哭得死去活來,你要是能幫我找回她,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阮太始忙扶起她,提醒道:「您二老想見女兒,可別對女婿擺臉色,人家可是當地有名有姓的世家子,配得上您家閨女。要不,二老跟我走一趟,親自去認認這門親?」

  老者擺擺手:「只要能見著女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還有閒心怪這怪那!」

  老者穿戴一新,與阮太始一同興高采烈地踏上了前往餘杭的路途。

  抵達蔣家後,阮太始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蔣生聞言,連忙出門迎接老者,而他的女兒也迫不及待地跑來中堂。

  久別重逢,父女倆相擁痛哭,場面感人。

  老者隨即邀請蔣生和女兒一同回家,女兒也一心想見母親,於是眾人一同前往諸暨村。

  母女相見,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們邊哭邊說:「本以為此生無緣再見,誰知還有今天!」

  周圍的人也不禁感動落淚。

  哭過之後,蔣生向岳父岳母請罪,連連磕頭:「小婿當初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岳丈當真,引發這場誤會。誰知卻因此促成好事,回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老者哈哈大笑:「這是天意,讓你說出那番話,促成這段美好姻緣,何罪之有?」

  正說著,阮太始也帶著賀禮上門道喜。

  老者遂請阮太始做媒,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酒席,邀請親族見證,重新為蔣生夫婦舉行婚禮。

  婚禮結束後,老者還贈送了豐厚的禮物,送他們回家。

  蔣生心中慶幸,若非當初的惡作劇,哪能遇到老者,享受到這等天定的良緣。

  這便是天意弄人,喜從天降。

  話說祝枝山的《西樵野記》裡頭,有個讓人笑掉大牙的段子。

  有個愣頭青,自以為聰明,把元朝的《玉清庵錯送鴛鴦被》和那嘉定篦工徐達的傳奇故事七拼八湊,整出了一本《鴛衾記》。

  這書裡頭,情節亂成一鍋粥,主線副線糾纏不清,讓人讀得是雲裡霧裡。

  於是,咱今天就來還原還原,讓這故事變得通俗易懂。

  有首詩不是這麼說的嘛:

  只用一句簡單的話就贏得了女子的芳心,這真是一段奇妙的緣分,

  這樣的新聞本來就應該廣為流傳。

  但其中的情節曲折離奇,充滿了誤會和錯漏,

  所以我決定重新講述這個故事,以便更好地傳達其中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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