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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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首詞翻譯過來是這麼說的:

  天天喝得小臉兒紅撲撲,

  園子裡花兒開得是爭奇鬥豔。

  自己哼著小曲,跳著舞,樂在其中,

  盡情享受這份無牽無掛的自由。

  人生嘛,就像春夢一場,

  紅塵中奇才輩出,可最後還不是要回歸平淡?

  不要去費心安排,只管把握當下,享受眼前。

  宋代詞人朱希真,填了這首《西江月》,裡頭調侃著人生百態,說啥功名富貴,老天爺早有安排。哎,咱不如活得開心點,樂得逍遙。

  你瞧歷史上,多少英才豪傑,想富的窮得叮噹響,想貴的一輩子沒翻身!那些能寫會算的,筆頭生花,可最後呢?幾張破紙連個醋瓶子都蓋不住;再看那些武藝高強的,箭法如神,結果呢?箭矢一籮筐,愣是煮不熟一鍋飯。

  反倒是那些呆頭呆腦的,福氣好的,學問不咋地也能金榜題名;武藝平平也能風光無限。這可不就是傳說中的「時運命」嘛。

  俗話說的好:「命里貧窮,挖出金子也變銅;命里富貴,撿張草紙也變綢。」總之,老天爺他老人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那吳彥高又說道:「老天爺他像個頑童,翻箱倒櫃,把人間搞得是天翻地覆。」

  另一個詩人僧晦庵也嘆氣:「誰不想住金屋,誰不想吃香喝辣?可這五行八字,偏不按套路出牌。白費心機,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氣。」

  蘇東坡也調侃:「為了點小名小利,忙得跟螞蟻似的!其實啊,都是命中注定,誰弱誰強,早有分曉。」

  這幾位大文人,繞來繞去,不就一句話:「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哎,有人要說了,照你這麼講,咱還努力個啥?懶人有懶命,敗家有敗命,老天爺自會安排。可別忘了,這世上總有那麼些意料之外,轉眼間貧富逆轉,讓人眼鏡碎一地的事。所以說嘛,咱活個開心,樂呵樂呵得了,誰也別把誰的話太當真。不是有句老話:「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命由天定,樂在人為。」咱就笑對人生,演好自己的戲份兒就成了!

  話說在宋朝汴京,有位名叫金維厚的經紀行人士,他可是個精打細算的主兒。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晚上熬到深夜,醒來後滿腦子都是生意經,專挑賺錢的買賣。等家裡經濟寬裕了,金維厚便想了個長久的理財之道:平日裡只花散碎銀子,若是攢夠了一百兩,就熔成一錠大銀,再用紅線系好,放在枕邊,每晚摩挲一番,那叫一個舒坦。

  這習慣一堅持就是一輩子,攢了八大錠銀子。金維厚有四個兒子,這日是他七十壽辰,四個兒子擺酒為他祝壽。金老先生看著兒子們身體健康、事業有成,樂得合不攏嘴。

  他笑呵呵地說:「多虧了老天爺照顧,我這一輩子雖然辛苦,但家底也還算厚實。我平時攢下的八大錠銀子,一直都沒動過,現在打算選個好日子,分給你們每人一對,權當傳家寶,讓你們也沾沾光。」

  四個兒子一聽,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紛紛道謝,一場壽宴在歡聲笑語中結束。

  這天夜色沉沉,金老帶著七分醉意,晃晃悠悠地點亮了床頭的油燈。迷迷糊糊間,他瞧見枕邊一字排開八個亮閃閃的大元寶,心裡樂開了花,不禁嘿嘿笑出聲,一頭栽倒睡去。

  沒過多久,耳邊似乎聽到有人躡手躡腳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心想莫非進了賊?再細聽,那腳步聲竟像是在互相謙讓。

  金老好奇地揭開蚊帳,眼前一亮。只見八個白衣紅帶的大漢,恭恭敬敬地弓著身子立在他的床前,齊聲說道:「金老啊,咱們哥兒八個,天數有命,一直在您這兒候著。承蒙您照顧咱們成才,也沒讓我們幹什麼活。我們就等您上了天,咱們就再去找下家啦。不過,我們聽說您打算把咱們分給那幫小哥們兒,可咱們跟他們沒那緣分啊,就只能先來跟您告個別,咱們要去某縣某村找姓王的啦。以後有緣,說不定還能再見。」說完,這八個大漢轉身就要走。

  金老一聽,愣了神,急忙跳下床,連鞋都忘了穿,光著腳就去追。結果一個不小心,絆倒在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

  這一摔,夢醒了,金老慌忙點亮燈,往枕邊一照,那八個元寶早已無影無蹤。回想夢中的話,字字是真。他搖了搖頭道:「我這攢了一輩子的寶貝,居然不是留給自家兒郎,反而是別人家的!好在那夢裡頭還說了去處,我呀,就慢慢找上門去!」這一夜,金老翻來覆去,愣是沒合眼。

  次日清晨,金老起了個大早,把兒子們叫到一塊兒。兒子們聽了這事兒,一個個表情各異,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滿臉狐疑。驚的那個說:「咱家怎麼無緣無故丟東西?這不是明擺著有鬼麼!」疑的這個則說:「老爺子,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夢見什麼就當真了,編出這些故事來,誰信呢?」金老見這幫小子半信半疑的,心裡那個急啊,非得弄出個水落石出不可。


  於是,他一路打聽,來到了某縣某村,還真讓他找到了王姓的那戶人家。一進門,好傢夥,只見燈火通明,香爐里煙雲繚繞,王家人正忙活著祭神呢。金老忍不住好奇,開口就問:「你家這是唱的哪一出啊?」王家人趕緊把主人請了出來。

  王老一見到金老,客套了幾句,金老直截了當說明了來意。王老聽了,笑呵呵地說:「哎呀,我這幾天也奇了怪了,我家那口子病了,找先生看病,先生說換個床就好了。結果,她昨天夢裡見到八個穿白衣服的大漢,腰帶都是紅的,說是從你家來的,說完就全鑽床底下去了。她醒來發了一身汗,身體全好了,再一看床底下,嘿,真找到了八塊大銀錠,還綁著紅繩子,你說神不神奇?今天看到你到來,是不是知道這些元寶的來歷呀?」

  金老一聽,腳一跺,心裡那個五味雜陳啊,說:「那是我攢了一輩子的養老錢啊!我夢裡也見到他們了,還告訴我來你這兒,我這不就找來了麼。看來是天意啊,我也沒啥好說的。不過,我還是想看看那些銀錠,也算是個了結。」

  王老一笑,轉身進屋,不一會兒,四個小廝托著四個大盤子出來,裡面整整齊齊放著銀錠。金老一看,心裡那個不是滋味兒,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摸了摸那些銀錠,苦笑著說:「唉,我這命啊,真是薄,福氣大了,反而不敢消受。」

  王老心裡那個糾結啊,可還是讓小廝把銀子拿進去了。他看著金老那副模樣,心想:這老人家,真是讓人心疼。於是又包了三兩銀子,硬是要送給金老。

  金老擺手說:「我自己都沒福分,哪能要您的錢呢!」推讓了半天,就是不肯收。王老偏要塞給他,金老想找個機會還回去,結果手一摸,銀子不見了,臉紅得像個大蘋果。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打了個躬,告辭走了。

  回了家,金老把這事一五一十告訴兒子們,大家都搖頭嘆息。金老聊起王老的好心,臨走還送了三兩銀子。現在銀子不見,只能謊稱是在路上掉了。

  原來,剛才王老硬是把銀子塞進金老袖子裡,結果從袖子的破洞掉在了門檻邊。恰好客人走時掃地,又被王老撿了回來。

  這世上的事啊,真是奇妙。不是你的東西,別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留不住;是你的東西,哪怕藏得再深,也會自己跑回來。

  接下來要說的這個人,平時窮得叮噹響,可就在某個不經意的角落,莫名其妙發了筆橫財,一下變成了大富翁。這可是新鮮事兒,千古奇談啊!有詩為證:

  本是窮光蛋,

  財運天上來。

  命里有時終須有,

  海外寶藏自己來。

  在明朝成化那會兒,蘇州府長洲縣閶門外住著個名叫文實的小子,字若虛,人送外號「萬能手」。

  這文實啊,天生是個機靈鬼,手巧得很,甭管是彈琴下棋,還是書法繪畫,沒有他不會的。

  小時候,有個算命的說了,他將來准發大財。這文實聽了,心裡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富貴命,於是成天想著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對勞作那是能躲則躲。這麼著,祖上留下的那點家底,眼看著就要被他敗光了。

  有一天,他瞧見隔壁老王賣燒餅,居然賺得盆滿缽滿,心裡那個痒痒啊。心想,嘿,這買賣我也能做!於是,這文實也開始張羅著要做大生意。他這兒搗鼓搗鼓,那兒鼓搗鼓搗,結果呢,不是把醋當成醬油,就是賣布時把尺子給弄丟了,總之是洋相百出,一樣也沒做成。

  一天,他聽說北京的扇子賣得火,就拉上個逗逼夥伴,倆人一合計,扇子生意能做!

  他們挑高檔扇子,金光閃閃,找名人畫上幾筆,嘿,沈石田、文衡山、祝枝山的大名往上一掛,價格翻跟頭。

  中檔的呢,就找個裝模作樣的傢伙,模仿那些名家的筆法,騙騙外行人,也能魚目混珠。

  至於低檔貨,那就更簡單了,白紙黑扇,便宜處理。

  他們興沖沖帶著扇子北上,結果呢,那年北京城的天氣簡直就成心看他們的笑話,夏天雨下個沒完,秋老虎也不發威,扇子根本賣不動。

  好不容易等到天晴,有些公子哥兒想買把扇子擺擺譜,他們一打開箱子,傻眼了!原來北京那濕漉漉的天氣,加上扇子上的膠墨,全粘成一團,有名氣的字畫扇子,一揭就破,廢了!最後只剩下那些沒字的白扇子,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好歹能湊合賣點路費,倆人灰溜溜地回家,本錢全打了水漂。

  這些年他幹的事兒啊,那可真是「精彩」極了。自己賠本也就算了,還總能把合作夥伴拖下水,一塊兒倒霉。這不,大家送了他個雅號——「倒運漢」。


  沒過幾年,家底敗了個精光,連個媳婦兒都沒撈著。他整天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忙得不亦樂乎,卻也沒見他忙出什麼名堂。

  這傢伙,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能把人逗得前俯後仰,所以朋友還挺喜歡他,聚會遊玩總愛叫他一聲,可他就是不會過日子。

  你看他,走起路來搖頭晃腦,幫閒的活兒他幹不了,有人好心推薦他去做教書先生,嘿,那些實誠人家可看不上他那不正經的樣兒。

  高不成低不就,幫閒的、教書的,一見到他,都得做做鬼臉,開開玩笑,那「倒運」的名號,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誰聽了不得笑上兩句?但這倒運漢呢,似乎還挺樂在其中,一天到晚笑哈哈的,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

  那天,左鄰右舍的幾個搞海上買賣的哥們兒,領頭的就是那個張大、李二,還有趙甲、錢乙他們那一票人,總共四十幾號人,正合計著一起出海撈金。

  文若虛聽說了這事兒,心裡尋思:「我現在窮得家裡的蚊子都飛出去找下家了,不如搭上他們的船,去海外見識見識,這輩子也算沒白活。再說,他們八成不會拒絕我,也省得我在家為柴米油鹽的事煩心,出去還能樂呵樂呵。」

  正當他打著小算盤的時候,恰好張大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

  這個張大,原名叫做張乘運,專業搞海上貿易的,眼睛毒得很,識貨!性格也是豪爽得很,喜歡幫人,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張識貨」。

  文若虛一看,趕緊把自己的想法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遍。張大拍手道:「妙哉,妙哉!咱們在海上漂著也是無聊,你這一去,船上的日子肯定能熱鬧不少,大伙兒肯定高興。不過嘛,有個問題,我們這趟出去都是帶著貨物的,你空手而來,似乎有點兒浪費這趟旅程啊。咱們哥幾個合計合計,湊點錢給你,也弄點東西帶著,多好。」

  文若虛聽了,感動得稀里嘩啦:「太謝謝了,我就怕沒人像老兄你這麼豪爽。」張大擺擺手:「我去說說看。」說完就走了。

  這天,文若虛碰巧在街頭撞見了個瞎子算命先生,那先生一邊敲著「報君知」,一邊朝他走來。文若虛隨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小錢,便扯住算命先生要他算算財運。算命先生故作神秘地說:「哎呀,這卦不同尋常,財氣旺得能撐破天,不是鬧著玩的。」

  文若虛心裡直犯嘀咕:「我只是想去海外逛逛,打發時間罷了,哪裡真有什麼生意經?況且我還得要人資助呢?即便真有生意,能有多少?這先生怕不是在逗我玩吧。」

  正想著,張大氣呼呼地走來,一臉憤世嫉俗的模樣,抱怨道:「一提錢,大家都成了陌路人。這些人真逗,一聽我說你要去海外,全都拍手叫好。可提到借錢,一個個成了啞巴。我和倆鐵哥們兒七拼八湊,好歹弄了一兩銀子,雖然買不了什麼值錢的,但買點零食船上解解饞總行的。伙食方面,我們包了。」文若虛感激涕零,接過銀子連聲道謝。

  張大揮揮手,先行離去,不忘回頭喊道:「快點兒準備,船可不等人!」文若虛悠哉地說:「我沒什麼好準備的,隨後就跟來。」

  他手裡掂量著那兩銀子,心裡美滋滋的,邊走邊想:「這點銀子能換點啥好東西呢?」

  他漫步街頭,只見滿眼都是擺攤叫賣的熱鬧場景:

  「這橘子紅得跟火焰似的,個頭大得能掛滿星空。皮兒還沒起皺,那酸味兒就已經讓人流口水了;這霜降前的果子,可是稀罕物。它雖然不是元殊蘇井等名人家裡的樹結的果實,更不能和李家的千頭奴能比。但是他們家的東西你上哪找去呢?這橘子可是實實在在的,誰吃誰知道!」

  洞庭山,那可是太湖中的寶地,土壤肥沃得跟閩廣沒什麼兩樣。那裡的橘子,特別是「洞庭紅」,外表和香氣跟名滿天下的福橘一模一樣,起初吃的時候稍微帶點酸味,但等到成熟後,那甜味兒絲毫不輸給福橘,可價格卻只要福橘的十分之一。

  文若虛一見這等好事,心裡樂開了花:「我這一兩銀子就能買它個百八十斤,不僅能解渴,還能分給那些幫過我的傢伙們。」於是興沖沖買下,叫人裝了竹簍,雇了個幫閒的挑著上了船。

  哪知道,船上一群人看他買的東西直樂,拍手笑道:「文先生,您這是淘到寶啦!」文若虛臊得臉紅脖子粗,只能灰溜溜上了船,再也不敢提起買橘的事了。

  船兒駛出港口,海面波濤壯麗,那銀白的浪花翻滾,像是天上的銀河傾瀉而下。每當浪濤涌動,日月星辰都好像跟著一起搖曳生姿,船上的眾人也被這美景所吸引,早把那橘子的笑話拋到了九霄雲外。

  隨著海風的吹拂,船隻悠悠蕩蕩,不知覺間中,也不知道已駛過多少里程。


  這天,船隻到了一個地方,從船上望去,只見岸上人聲鼎沸,城池雄偉壯觀。船員輕車熟路,把船兒穩穩噹噹停進了避風港,又是釘樁又是拋錨,那動作熟練得就像是在自家後院。

  船上的人們一股腦兒上岸,左瞧右看,嘿,這不是老地方嘛!吉零國,那個讓人心花怒放的名字。

  這地方啊,中原的東西帶過來,價錢就能翻上三倍,要是把這邊的特產帶回國,同樣能大賺一筆。這來來回回的,利潤大得能讓人眼睛放光。所以,哪怕是要賭上性命,這些人也樂意走這一遭。

  大伙兒都熟門熟路,不是跟這個行里的經紀人有交情,就是跟那個客棧的老闆稱兄道弟,要麼就是能說會道的通事人,一個個都上岸忙活去了,只留下文若虛這個新丁在船上留守。

  可憐他路徑不熟,除了船上那點兒地盤,也沒別處可去,只好在船上望著那些忙碌的身影,自己琢磨著接下來的打算。

  文若虛正坐在那兒發愣,突然一拍腦門:「哎呀,我那簍子紅橘在船上還沒瞧過呢,該不會爛了吧?趁著四下無人,得趕快去看看。」他趕緊讓水手把簍子從艙底翻出來,一打開,嘿,上面的橘子還好著呢!他放心不下,把橘子全搬到船板上曬太陽。這下可好,船兒變成了橘紅火焰船,遠遠看去,像是滿天的星星落在了船上。

  岸上的人好奇地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這都是啥寶貝呀?」文若虛只笑不答。有個急性子的人忍不住,挑了個大的弄破了就吃,周圍的人一看,樂了:「原來這玩意兒是吃的!」

  有個好事的傢伙就問:「老闆,這多少錢一個?」文若虛愣了愣,不懂他們的話。船上有個人略通他們語言的,機靈得跟他比了個一,隨口就來:「一錢一顆。」

  那問價的也不含糊,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說:「來一個嘗嘗。」文若虛接過銀子,心裡直打鼓:「這得買多少呢?也沒見稱一下這銀子有多重,先給他一個看看樣吧。」

  那人一接過來,眼睛都亮了,三下五除二剝了皮,一股香氣四溢。旁邊的人紛紛叫好。那人也不管不顧,一股腦兒塞進嘴裡,汁水四濺,連核都不吐,一邊笑一邊說:「好吃!好吃!」又往懷裡一摸,掏出十枚銀錢:「給我來十個,回去好送禮!」文若虛樂開了花,趕緊給他挑了十個最漂亮的。

  人們瞧見那人提著那物事兒歡天喜地地走了,心裡直痒痒。頓時,你買一個,我買三個,三三五五掏出銀錢來買橘子。

  原來在那個國度里,銀錢是交易的硬通貨,上面鐫刻的花紋各式各樣,龍鳳呈祥的自是最金貴,接下來才是人物、飛禽走獸,再然後是樹木,而最常見的就是水草圖案了。這些銀幣分量十足,價值卻因紋樣而異。這不,剛才那人揣著幾個水草銀錢買了橘子,就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全然是個占小便宜的心態,和國人沒啥兩樣。

  沒過多久,文若虛就已經賣掉了大部分的橘子。有的人沒帶錢,急匆匆回家取錢,回來時卻發現文若虛的橘子已經所剩無幾。

  文若虛拿起那堆剩下的一個,故作為難地說:「哎,現在不打算賣了,還得自家留著吃。」那顧客急了,忙不迭地加價,四個銀錢買了兩個。他嘴裡還嘟囔著:「倒霉!來晚了。」

  旁邊的人見狀,心生不滿,抱怨起來:「我們還想買呢,怎麼你就漲價了?」買的人兩手一攤,回道:「你剛才沒聽見他說不賣了麼?」

  正值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首先買十顆的那一個人,騎著一匹青驄馬,風馳電掣般直奔船邊。他一下馬,撥開人群,大聲嚷道:「都不准買了!我全都要了!我家大人要拿去獻給可汗呢!」旁觀的眾人一聽這話,紛紛退避三舍,圍觀這場熱鬧。

  文若虛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這是位出手闊綽的貴客,急忙把簍子裡的寶貝倒了個乾淨,只剩五十多顆。他故作為難道:「剛才已經說好了,這些橘子我要留著自己吃,不打算賣了。不過你要是出得起價,我再考慮讓幾顆,剛才已經有人出兩個銀錢了。」

  騎士在馬鞍上一撈,扯下一個大錢袋,掏出一枚樹木紋的錢幣,得意洋洋地說:「怎樣,這個銀錢一枚頂你那些。」文若虛搖搖頭:「我不樂意,還是原來的價。」那人也不生氣,又笑嘻嘻地摸出一枚龍鳳紋的大錢:「那這個呢?」文若虛依舊堅持:「我還是喜歡原來的。」

  騎士哈哈一笑,說道:「我這銀錢一枚能抵一百個,不過跟你開玩笑呢。你放著這好的銀錢不要,偏要那些,真是傻得可愛。你那些橘子我全要了,再給你加一枚那樣的錢也無所謂。」文若虛一數,五十二顆橘子,一文不少地收了一百五十六個水草銀錢。騎士連簍子也一併買走,又丟下一枚銀錢,把簍子往馬背上一掛,得意洋洋地揮鞭而去。看熱鬧的眾人見沒戲可看,頓時作鳥獸散。


  文若虛瞧著人群散去,一溜煙鑽進船艙,拿起那銀錢就稱了稱,嘿,每個都是八錢七分,真是個個標準!他數了數,好傢夥,一千個左右,發財了!他隨手丟給那水手兩個,剩下的全塞進包裹,嘴裡還哼著:「這算命先生,卦象蠻准呢!」他喜上眉梢,巴不得立刻有人來,看他笑話的時候,他好把這件事說給他們聽呢。

  一定有人會說:「嘿,你這話可就說錯了!這個國家的銀子這麼不值錢,那些常跑海外的商人帶過去的都是綾羅綢緞,怎麼不狠狠心多換些銀錢回來,豈不是賺翻了?」

  「哎,你不知道吧,那邊的人看到這些好東西,都喜歡拿自己的貨物來交換。咱們這邊的商人呢,也正好圖他們那些貨物,這樣才能賺到錢。要是賣給他們銀錢,他們准拿那些看起來金貴,實際上不值一提的龍鳳銀錢來換,那價格聽起來好聽,可實際上不划算哪!現在呢,買些吃的喝的,他們就樂意用那些不值錢的貨幣交易。」

  肯定又有人說:「哈,你又錯了!要是按你說的,那些航海的商人只要買些吃的去換銀錢,豈不是穩賺不賠?幹嘛還費勁巴拉地運那些貨呢?」

  「聽著,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以為那些時令水果是那麼好運的?有時候,某人運氣好,一出手就賺大了。但要是有心再跑一趟,說不定三五年都碰不上好運氣,貨物全得爛在手裡。你瞧那文若虛,運氣不好的時候賣扇子都賠錢,扇子還算好保存的呢,要是換成橘子,那還得了?所以說,這事兒不能一概而論。」

  話說那文若虛,一番奇遇讓他手裡頭居然捏著了白花花的銀兩,這事兒傳開來,引得夥伴們是又驚又喜,一個個瞪大眼珠子,直呼:「你這是走了狗屎運啦!我們一起來的,倒是你這個沒本錢的先賺錢了。」

  張大樂得直拍手:「哈哈,人說你倒運,我看你這是轉運了!」他接著說:「你瞧,這些銀錢在這兒買貨,價兒又不貴。咱們合夥,拿這些銀子換批中原貨,再到別處換些土特產,保准能賺他個盆滿缽滿,總比揣著銀錢強,成天在懷裡揣著,跟揣個石頭似的。」

  文若虛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戰戰兢兢地說:「我呀,向來是倒霉透頂,本想求財,結果連底褲都賠進去了。如今承蒙各位抬愛,做了這無本買賣,居然還賺了,這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哪還敢想什麼利錢?萬一再賠個精光,哪兒還有橘子那麼好的事兒等著我?」

  眾人七嘴八舌:「咱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互通有無,大家共贏,有何不可?」

  文若虛搖搖頭:「我這心哪,一提貨物就發慌。我還是守著這些銀兩,回去過我的安穩日子吧。」眾人聽罷,紛紛惋惜:「放著能翻幾番的利錢不賺,真是浪費啊!」

  於是,大伙兒還是拉著文若虛,一起去了店家,貨物換來換去,忙得不亦樂乎。文若虛瞧著這許多新奇貨物,心裡卻早已滿足,對這些買賣,他倒是淡然處之,不放在心上了。

  眾人興高采烈地結束了岸上的事體,一同登上了那艘等待已久的海船。他們焚香祭神,痛飲一番,隨著一聲響亮的號角,船兒駛向了茫茫大海。

  幾日來風和日麗,哪知這天,天公突然翻臉,跟變戲法似的。

  只見那烏雲像是打翻的墨硯,黑壓壓地涌了過來,海浪也跟著起鬨,一浪高過一浪,仿佛在比誰更能瞎鬧。

  風兒也不甘示弱,吹得帆布啪啪作響,船兒左搖右擺,像是醉漢在跳舞。

  船上的眾人,有的抱住桅杆,有的抓緊船舷,一個個臉上五顏六色,比唱戲的還要精彩。

  「我說,這天兒是不是也喝多了?「一個船員吐了吐舌頭,打趣道。

  「別胡說,這是海神爺爺給咱們出的一道難題,咱們得齊心協力,過了這關!「船老大雖是臉色鐵青,但語氣中卻透著股子堅定。

  就在這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之際,這船員竟也沒忘了互相打趣,給這驚心動魄的海上之旅,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那船上的夥計們一見風頭來勢洶洶,趕緊七手八腳地扯起了半邊帆,也不管它東南西北,就那麼隨著風兒逍遙漂去。不知誰眼尖,瞧見遠處有個模模糊糊的島影,大伙兒立刻興奮起來,一門心思朝著島子的方向駛去。船兒慢慢靠近,喲,好傢夥,竟是個鳥不拉屎的無人島!但見那島上:

  樹啊,長得比那傳說中的大荒樹還高,草兒們也不甘示弱,把地盤兒占得滿滿當當。但這荒涼的小島上能有啥生物?不過是留了些小兔子、小狐狸的小腳印兒。這土地平坦,也沒什麼龍潭虎穴,混混沌沌的,誰也不知道這地界兒該歸哪個國家管。不知道是不是打從開天闢地以來,估計都沒幾個人上過這座島。


  船上的人將鐵錨拋入了波濤之中,隨後七手八腳地將那木樁拖上岸,一番熱鬧地忙碌起來,把個船固定得穩如泰山。這時,船員笑哈哈地對船艙裡頭的一幫人說:「各位,別急哈,咱們先安心歇會兒,等風兒吹順了再走!」

  文若虛揣著銀子,心想著怎麼就不能長對翅膀直接飛回家去,真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只好在這荒島上乾等著。

  他跟眾人說:「我去島上溜達溜達,你們誰要一起?」眾人懶洋洋地回他:「不就一荒島嘛,有啥好溜達的?」文若虛不甘心,答道:「閒著也是閒著,說不定能找著樂子呢!」

  大伙兒被風颳得七葷八素,一個個打著哈欠,沒人願意動彈。文若虛卻精神一振,獨自跳上了岸,這一去,誰知竟會撞上好運:往日那十年的霉運似乎要煙消雲散,平凡小民也有發達的一天!要是這會兒有人能預知未來,哪怕是腿腳不利索,拄著拐杖也得跟文若虛一塊兒去,畢竟,這樣的機遇可不是天天有,錯過了可不得後悔一輩子?

  文若虛瞧著大伙兒沒跟上來,心裡倒生出一股子倔強勁兒,非得攀藤附葛,登上這荒島之巔。島不高,可也不易爬,雜草叢生,連個正經路都沒有。他好不容易爬上去,四下一望,自己仿佛飄搖的孤葉,一股心酸湧上心頭,淚花兒就不由自主地打轉。心裡嘀咕著:「我文若虛好歹是個機靈人,怎麼命里如此坎坷,家道中落,落得個孤身海外的下場?身上這幾個銀錢,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命里財,現在擱在這荒島中,命還在不在,得看海龍王他老人家心情如何了!」

  哎呀,這心情正跟海浪似的起起伏伏呢,突然瞧見那草叢裡頭有個大傢伙冒了出來。文若虛好奇地走過去一探究竟,好傢夥,原來是個超級大的海龜殼啊!他感慨道:「這可真稀奇,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龜殼呢,說給別人聽,八成會以為我在吹牛呢。嘿,我這一趟海外之旅總得帶點啥證明一下吧,要不別人還以為我是在編故事。把這大傢伙拿回去,肯定能引起一番轟動。再說,我有個絕妙的主意,把這殼子一鋸兩半,這不就是現成的兩張超級海龜大床,睡在上面,保不齊能夢見東海龍王呢!」

  文若虛趕緊脫下腳上的裹腳布,接成一長條,穿過龜殼中間,打了個結實的結,嘿,說干就干,拖著這大傢伙就往回走。

  文若虛走到船頭,船上的人一見他這古怪模樣,紛紛捧腹大笑:「文先生,你這又是從哪兒撿來的奇珍異寶啊?」文若虛一本正經地說:「各位,這就是我從海外帶回來的寶貝。」大家抬頭一瞧,只見那東西像極了一張沒有柱子的硬床。大伙兒驚奇地問:「這龜殼也太大了吧!你弄這麼個大傢伙來幹嘛?」文若虛聳了聳肩:「這可是稀罕物,不帶上豈不可惜?」

  眾人七嘴八舌地取笑道:「好東西不買一件,帶這麼個玩意兒有啥用?」有的說:「得了吧,要真有用,那天大的難事讓它算上一卦,也該給解決了。」還有人調侃:「要是哪位醫生想煎龜膏,你這大傢伙能頂幾百個小龜殼呢!」文若虛卻不在意,笑著說:「別小看它,這可是免費的稀罕物,帶回去總有用處的。」他叫來一個水手,把那大龜殼抬進了船艙。進了艙里,那龜殼顯得更加龐大,要不是海船,還真裝不下這大傢伙。

  眾人笑得前俯後仰,說:「文先生,人家問起來,我們就說你做了筆大海龜生意。」文若虛卻胸有成竹:「別急,我自有妙用,這可不是廢物。」他不管別人笑話,自己樂在其中。他用水把龜殼裡外洗淨,擦乾後,把自己的錢包、行李一股腦兒塞進去,用繩子一綁,竟成了一個超大號皮箱。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這不,馬上就派上用場了?」大家跟著笑了起來,紛紛讚嘆:「好主意,好主意!文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

  次日,風平浪靜,船家一聲號子,大船再次揚帆起航。沒過多久,便抵達了福建地界。船剛一靠岸,一群熟悉海客的商販便如蜜蜂見花般圍了上來,這個說:「哎,客官,我張記的!」那個喊:「別跟他,我李家的!」這邊拉拉扯扯,那邊推推搡搡,好不熱鬧。船上眾人左挑右選,最後還是決定跟隨那位常打交道的老相識,其他商販見狀,也只好笑著散去,繼續等待下一波海客的光顧。

  眾人興高采烈踏入了一家波斯商人大店,店主瑪寶哈,波斯國人,財大氣粗,專門跟海客們做珍寶買賣。這會兒聽說海客們到了,他趕緊掏出銀兩,讓廚子們準備了一桌桌的酒菜。一切安排妥當,他才大搖大擺地出來迎接。這瑪寶哈在中華久了,穿衣打扮、言行舉止跟咱中華人差不了多少,就是那剃眉剪須、深眼高鼻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他一見到老主顧們,便熱情洋溢地行起了賓主之禮,一番寒暄後,茶過兩巡,便領著大家來到了一個布置得雅致非凡的大廳。

  哇塞,那酒席擺得叫一個漂亮,簡直能和波斯王的宴席媲美。原來這裡有個規矩,海船一靠岸,店主就得先好好款待貴客,吃飽喝足了,才好談生意。瑪寶哈手裡拿著個精美的琺瑯菊花盤盞,一邊拱手一邊笑眯眯地說:「各位爺,請先過目貨單,咱們再按規矩定個坐席。」


  「諸位,你們猜怎麼著?那些波斯胡商賈們啊,眼裡只有金錢,只要誰的貨單上寫的寶貝值錢,嘿,就直接請到貴賓席上去了。其他人呢,那就看誰帶的貨更值錢,排排坐,吃果果,管你是老是少,是貴是賤,這可是老規矩了。」

  船上這幫傢伙,誰帶的貨值錢,誰帶的貨不值錢,心裡都有數,酒杯一拿,各自找地兒坐下。唯獨咱們這位文若虛老兄,愣在那裡成了孤家寡人。主人一瞧,樂了:「這位老兄面生啊,怕是剛從海外回來,沒帶多少貨吧?」大伙兒哈哈一笑,「這是我們兄弟,海外遊歷去了,銀子帶了不少,貨卻沒買多少。今天只好讓他坐末席了。」文若虛老臉一紅,只好在末位坐下。主人呢,就在橫頭坐著,樂呵呵地看著這一幕。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勃勃,這邊兒夸自個兒的貓兒眼能夜捕蚊蟲,那邊兒吹自個兒的祖母綠能綠過芭蕉。文若虛在一旁,聽著這些,心裡直打鼓,暗自尋思:「哎,我那會兒要是聽了他們的話,也跟著買點什麼,現在也能跟著顯擺顯擺。現在倒好,銀子是有了,可就是沒得啥可說的。」他嘆了口氣,又想:「我原本可是一窮二白,現在能這樣,也該知足了。」他這麼一琢磨,喝酒也沒了興致。

  那幫人卻還在那兒猜拳行令,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不亦樂乎。主人是個老江湖,一眼就看穿了文若虛的心事,也不點破,只是笑呵呵地又遞了幾杯酒給他。

  末了,眾人鬧哄哄地站起來,七嘴八舌地說:「喝得差不多了,天也不早了,咱們早點兒回去歇息,明天還得忙活發貨呢!」說完,便和主人道別,各自散去了。

  主人把酒席的殘局一收,一夜好夢,第二天大清早便奔向海邊,打算上船拜訪那客人。他一腳剛踏上船,眼珠子一轉,就瞧見了那個大海龜殼,他驚呼:「這是哪位大哥的寶貝?昨晚的宴會上也沒聽人提起過,難道是不打算出手,藏著掖著呢?」眾人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著說:「這是我們文兄弟的寶貝。」有個傢伙還打趣道:「而且啊,這寶貝還滯銷呢!」

  主人一臉尷尬,紅到了耳根,氣呼呼地埋怨眾人:「咱們可都是老交情了,你們這不是讓我難做人嘛,讓新朋友受了委屈,這像話嗎?」說著,他拉起文若虛,對其他人說:「別急著卸貨,我得先上岸給人道歉去。」一群人莫名其妙,有幾個和文若虛熟的,還有幾個好事之徒,跟著主人回到店裡看熱鬧。

  回到店裡,只見主人把文若虛按到最尊貴的座位上,連聲說:「剛才真是對不住,請您受委屈了。」文若虛心裡直打鼓,尋思著:「難道這真是寶物,能給我帶來好運?」沒過多久,主人又出來請大家回到喝酒的地方,好傢夥,酒菜比上次還豐盛。

  主人端著酒杯,對文若虛說:「您這位貴客應該坐上席。他們的貨再滿艙,也比不上您啊。剛才真是失禮了。」大家看著這情景,既覺得滑稽又好奇,都將信將疑地坐下。

  幾杯酒下肚,主人問:「文大哥,那件寶貝您真有意出售?」文若虛現在機靈得很,隨口就答:「只要價錢合適,賣又何妨?」主人一聽,樂得跟中了彩票似的,忙說:「您開價,我絕不還價。」文若虛心裡其實沒底,怕要價低了丟面子吃虧,要價高了又怕被人笑,猶豫了半天,臉紅脖子粗,愣是沒報出個價來。

  那張大朝文若虛擠了擠眼,手悄悄搭在椅子背上,悄悄豎起三根指頭,隨後又狡黠地撇下了一根,嘴一歪道:「索性就賣這價如何!」文若虛連連擺手,只豎起一根指頭,尷尬笑道:「這個數,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主人恰好瞧見,好奇心起,問:「文先生這是要多少?」張大一擠眼,故作神秘道:「我看他那手勢,怕是要一萬兩吧!」主人聽罷,樂得哈哈大笑,擺手道:「你這是逗我玩呢?這樣的寶貝,一萬兩怎麼可能!」旁觀眾人一聽,頓時炸開了鍋,紛紛起身,拉著文若虛七嘴八舌道:「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這價碼肯定低不了。文先生,你就大膽開個價,讓他自己還吧!」文若虛臉紅脖子粗,支吾了半天說不出話。眾人起鬨道:「別害羞嘛!」主人也跟著催促:「說說看,怕什麼!」文若虛一咬牙,終於鼓起勇氣要了五萬兩。哪知主人還是直搖頭,惋惜道:「真是的,這麼好的東西,五萬兩也太委屈它了!」

  主人一把拉過張大,眉飛色舞地說:「張哥,你這在海外的經歷都能寫成遊記了。誰不知道你『張識貨』的大名?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故意藏著寶貝,戲弄我這個小店主啊?」張大擺擺手,笑呵呵地回答:「老弟,你可別誤會,我這朋友純粹是海外遊玩,撞大運撿了個寶貝。他哪懂什麼行情,要是真有五萬讓他發了筆小財,估計他能樂得連姓啥都忘了。」店主眼睛一亮,連忙說:「那張大哥就做個保人,這事兒成了,我必有重謝,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可不能反悔哦!」說著,他喊來店小二,拿出紙筆,遞給張大,「麻煩張大哥幫忙,寫個合同,咱們好正式成交。」


  張大卻指向人群中的褚中穎,笑眯眯地說:「這位褚兄弟筆頭更厲害,讓他來。」褚中穎一聽,樂了,墨硯磨得濃墨,紙張鋪得平整,他拿起筆,邊想邊說道:「得了,我就獻醜了,寫個簡單易懂的合同,讓大家獻醜了!」

  「立合同議單張乘運等。今有蘇州客人文實,海外帶來大龜殼一個,投至波斯瑪寶哈店;願出銀五萬兩買成。議定立契之後,一家交貨,一家交銀,各無翻反悔。有反悔者罰契上加一。合同為照。!」

  兩張紙鋪開來,邊角上工整地標註了年月日,張乘運大大咧咧地揮筆成了第一個簽名的人,緊接著十幾個在座的賓客也你一筆我一筆,像是比賽似的把名字簽了個遍。褚中穎最後落筆。又在日期上面的空白處,兩紙對齊,中間只寫了四個大字——「合同議約」,兩邊各自一半,下面則分別是「客人文實,主人瑪寶哈」,名字旁邊還各自按上了花里胡哨的花押,看上去還挺有藝術感。

  張乘運一邊簽一邊念叨:「咱們這押的字可都得有分量,買賣成了才牢靠。」瑪寶哈主人一邊笑一邊擺手,「哪兒敢輕視啊,哪兒敢輕視。」這氣氛,不像簽合同,倒像是朋友們在玩一場熱鬧的遊戲。

  接著主人一掀內室的門帘,嘿,也不多話,直接推出來一箱白花花的銀子,大聲嚷道:「咱們先把正事兒辦了,銀子擺這兒,回頭再細說。」一群人立馬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箱蓋一開,銀光閃閃,五十兩一包,二十包碼得整整齊齊,一千兩白銀亮瞎了眼。主人豪氣地遞給張乘運,說:「張大哥,這保錢您給分分,別讓兄弟們說小氣。」大伙兒剛才喝酒還半信半疑,這會兒見真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文若虛瞧著這陣仗,愣得成了石雕,嘴張得能塞個雞蛋。張大捅了他一下,笑著說:「文兄,這錢怎麼分,你可得拿個主意。」文若虛這才回過神,說了句:「先辦正事兒,別的再說。」

  主人一見,笑眯眯地拉過文若虛,說:「文客官,咱商量個事兒。這銀子在這兒,也不少您的,但搬起來費勁,您一個人怎麼拿得走?不如這樣,我有個綢緞鋪,值三千兩,還有房子,前後百來間,算它二千兩。我把這些都給您,加上存貨,總共五千兩,您留下做生意,分幾次搬銀子也方便。要走的時候,找個可靠的夥計看著,多省心。」

  文若虛一聽,覺得挺有道理,和張大一對眼,兩人直點頭:「這主意,高!」

  文若虛心想,自己無牽無掛,不如就在這兒紮根,這都是天意,我就隨遇而安吧!樂呵呵地回主人:「你說的主意好,我聽你的!」

  主人興高采烈地拉著文若虛要帶他去一下閣樓,還回頭對張、褚二人笑著說:「你們倆也來吧,其他人就別擠了,在這兒喝喝茶,聊聊天。」他們四個魚貫而入,留下外面的人一個個脖子伸得老長,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真是奇了怪了!這運氣也太好了吧!咱們當初要是也在岸邊轉轉,沒準兒現在懷裡也揣著寶貝了呢!」還有的直搖頭:「這福氣啊,可遇不可求,強求不來的。」

  正說著,文若虛他們三個已經笑眯眯地出來了。大伙兒趕緊圍上去問:「裡頭到底啥情況?」張大大咧咧地說:「嘿,那裡面是個大寶庫,銀子都用捅子裝著呢!我剛才大致數了數,十桶大的,每桶四千,還有五個小盒子,每個裝一千,總共四萬五千兩。文兄的標記都貼好了,就等交貨,那些銀子就是他的了。」主人這時也走了出來,手一揮:「房契地契、綢緞帳本都在這兒了,剛好湊齊五萬。走,咱們上船去搬貨!」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朝海船走去。

  文若虛一邊小跑,一邊對身邊的眾人們悄聲說:「各位哥兒們,船上人可不少,咱們說話得小聲點,別讓他們聽了去,我自然少不了大伙兒的好處。」大家心裡也明白,要是船上的人起了貪心,這事兒可就麻煩了,於是都心領神會地點頭。

  文若虛一上了船,就忙不迭地鑽進那看似破舊的龜殼裡,把自己的小包裹給掏了出來。他輕輕拍了拍那龜殼,心裡默念:「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這時,主人招呼兩個店裡的年輕小伙子:「來來來,把這大傢伙給抬回去,別擱外面讓人給瞧見了。」

  船上的人見狀,有的就忍不住了,互相嘀咕:「嘿,這破玩意兒也有人要?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忽悠人的,賣了個什麼價錢?」

  文若虛卻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啥也沒說,提起自己的包裹就往岸上走。那幾個一開始就跟著他的人,也趕忙追上岸去,圍著那龜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個遍,甚至還往殼子裡頭探了探頭,結果一個個都摸不著頭腦,互相看了看,納悶兒道:「這好處到底藏哪兒了啊?」

  文若虛被主人一把拉住,身邊還跟著十來個熱情的夥伴。一進到店裡,主人笑哈哈地說:「來來來,文客官,先帶您看看咱這旺鋪豪宅!」一行人跟著主人穿街過巷,來到了繁華市中心的一座氣派大宅前。門口商鋪熱鬧非凡,旁邊小巷子七拐八彎,兩扇大石板門敞開,迎面一個大天井,抬頭就是掛著「來琛堂」匾額的豪華大廳。廳旁兩排側屋,屋裡頭三面牆的柜子裡頭,塞滿了綾羅綢緞,五顏六色,叫人眼花繚亂。再往後頭,一棟棟樓房鱗次櫛比。文若虛心裡樂開了花:「住這兒,那可真是比王爺還王爺!還有這綢緞生意,賺頭肯定大,我還回去幹啥呢?」他轉向主人說:「這地方真不錯,可我就一個人,得找幾個幫手才能撐得起這大場面。」主人胸脯一拍,笑眯眯地回道:「這事兒簡單,包我身上!」


  文若虛一路帶著大夥回到店裡。主人熱情地泡了茶,一邊請大家品嘗,一邊說:「文客官,今晚別在船上擠了,店裡空著呢,人手也夠,不夠再叫就是。」其他客人七嘴八舌地說:「買賣成了,就不囉嗦了。不過這殼子到底有啥稀奇,能值這麼多錢?還得請老闆詳細講解講解。」文若虛連聲應是。主人哈哈一笑,說:「諸位在海上闖蕩多年,居然沒聽過龍生九子?其中鼉龍就是一子,那皮做成的鼉鼓,響聲能傳百里遠。這鼉龍活個萬把歲,就脫殼成龍。這殼子上有二十四肋,對應著天上的二十四節氣,每條肋中間的節裡頭,都有一顆大夜明珠。若是肋骨沒長齊,那就成不了龍,也脫不了殼。有人捉住它,頂多拿皮做鼓,肋裡頭啥也沒有。非得二十四肋齊全,珠子顆顆飽滿,這時候它才脫殼飛升。所以說,這天然脫落的殼,跟那些被捉住、沒活夠歲數的可大不一樣,價值連城啊!這寶貝,咱們心裡明白,但誰知道它啥時候蛻殼,又能在哪兒碰上它呢?殼子本身不值錢,裡頭的夜明珠,那才是無價之寶!今天真是走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眾人聽那主人一番吹噓,都不太相信他說的那些天方夜譚。只見主人神秘兮兮地進了裡屋,不多會兒,滿臉堆笑地走了出來。他像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西洋布小包,眉飛色舞地說:「各位,睜大眼瞧瞧!」解開那布包,裡頭竟是一團棉花裹著顆明亮的夜明珠。他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黑漆盤,把珠子往裡一放,那珠子在盤中不安分地滾動,閃爍的光芒竟有一尺多遠。大伙兒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舌頭不自覺地伸出來,像是被那珠光吸引了。

  主人背著手,得意洋洋地逐個向眾人點頭致謝:「哎呦,多虧了各位的捧場。就這一顆珠子拿到我國,那可也是價值連城啊。」眾人心想,這價兒都出了,後悔也來不及了。主人眼珠一轉,見眾人神情微妙,忙不迭地把珠子揣好,匆匆進了內室,又指揮下人搬出一個沉甸甸的箱子。

  除了文若虛,他給每個人都送了兩匹綢緞,樂呵呵地說:「各位辛苦啦,這兩匹綢緞就做兩件道袍吧,算是我這小店的敬意。」說完,又從那神奇的袖子裡掏出十來串珍珠,每人分發一串,笑眯眯地說:「這個嘛,就當是各位回家的茶點小禮。」輪到文若虛,他得了四串略顯粗些的珠子和八匹綢緞,主人拍拍他肩膀:「這些,估摸著就能做幾件衣服。」

  文若虛和大家一樣,高興地連聲道謝。

  然後,這一群人跟著那位熱心的主人,把文若虛簇擁到了綢緞鋪。主人一聲吆喝,把鋪子裡的大小夥計都叫了出來,說:「這位,往後就是你們的主人啦!」說完,主人搓搓手,笑眯眯地又補了一句:「我得去自家小店溜一圈兒。」一會兒的功夫,一群腳夫像是變戲法似的,拉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現了,把文若虛那些標記好的十桶五匣寶貝一股腦兒全送來了。文若虛呢,一邊笑呵呵地指揮著,一邊把這些寶貝藏進了臥房的最隱秘角落。

  搞定這一切後,他樂顛顛地跑出來,對大伙兒說:「多虧了大家幫忙,讓我發了這筆橫財,真是感激涕零啊!」說完,他轉身跑進屋,拿出賣掉橘子換來的銀錢,一人十個分給大家。見到張大那幾個之前幫過他的,他又額外多給了十個,嘴裡還不停念叨:「小小心意,別嫌少啊!」整個綢緞鋪裡頭,那叫一個喜氣洋洋,笑聲連連。

  文若虛這會兒對那些銀兩有些不屑一顧了,可大伙兒卻樂開了花,感謝的話說個沒完。他一揮手,又掏出幾十個銀錢,對張大說:「張大兄弟,麻煩你把這些小錢分給船上的夥計們,每人拿一個,權當是喝杯茶。我這邊事兒一完,就會回老家去。現在不能跟大伙兒一起走,咱們這就先告個別啦。」

  張大一拍腦門兒:「哎喲,文兄,還有一千兩銀子沒分呢,這可怎麼辦?非得你主持公道,大家才心服口服。」文若虛道:「哎呀,把這茬給忘了。」他跟大家一合計,決定把一百兩散給船上的人,剩下的九百兩按人頭分,另外自己還多加了兩份,張大道和褚中穎多拿一份。

  大伙兒樂得合不攏嘴,一片歡聲笑語。有個傢伙卻插嘴說:「文先生,咱們是不是太便宜那個波斯人了,您得想個辦法,多從他那兒撈點好處才是。」

  文若虛擺擺手:「別貪心了,你們看我,平時霉運連連,這會兒走了狗屎運,天上掉餡餅。這都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咱們要是沒遇到那位識貨的主人,那龜殼不也就是一堆破爛?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不厚道。」眾人聽了連連點頭:「文先生說得對,心善的人,自然該享受這份財富。」於是,大家高高興興地揣著分到的財物,回船上準備啟程。

  從此,文若虛做了福建的一個富商,就在那裡娶妻生子,立起家業。數年之間,才又到蘇州走一遭,會會舊相識,然後又回了福建。至今子孫繁衍,家道殷富不絕。

  這正是

  當運勢不佳時,即使是黃金也會失去它的光澤;

  而一旦時來運轉,即使是頑鐵也會閃耀出光芒。

  不要與那些痴人談論你的夢想或計劃,

  你需要在更廣闊的世界中尋找那些能與你共鳴、支持你的人或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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