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昆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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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勇和呂成志兩人身穿著一襲藍灰色的道士長袍,混跡在楊常興的隊伍之中。而走在前方的楊常興時不時低下頭去,伸出右手,輕輕地掐動著手指,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正在全神貫注地推算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會突然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來,目光快速地從樊勇和呂成志二人身上掃過,那眼神深邃而犀利,仿佛要透過他們的外表洞察到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一般。

  見此情景,樊勇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好奇,他快走幾步來到楊常興身旁,輕聲問道:「道長,看您這副模樣,可是在卜卦?這卦象如何啊?」楊常興聞言緩緩抬起頭來,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輕輕搖了搖頭後說道:「此次之行乃是大凶之兆,但卻也並非毫無轉機,尚有一線生機。」

  聽到這話,樊勇心頭一緊,連忙追問道:「那麼請問道長,這絕處逢生之人究竟是誰呢?」然而,楊常興只是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回答道:「天機不可泄露。多說無益,還是先趕路要緊。」說完便不再理會樊勇,而是繼續揮動手中的鞭子趕著驢子,加快步伐向著昆明城的城門方向走去。

  「楊道長,這次怎麼還帶了個生面孔?」城門前的守兵見到楊常興的車隊緩緩駛來,走近幾步,用手指了指車裡的年輕人,隨手把玩著行囊中翻出的木劍,不時還將自己的手指按壓在劍刃上,目光里沒有太多警覺。顯然,他和楊常興認識,話語中帶著熟悉和輕鬆。

  「這是貧道之前閉關修煉的小徒,此次帶著進城乃是因為應了一個大凶之象。若不是如此行事,恐怕貧道將會遭遇一場巨大的災難啊!」楊常興一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回答,一邊不動聲色地將一塊翠綠欲滴的翡翠悄然塞入手中。

  「怎樣的大災呀?楊道長的奇門之術果真是神乎其技、出神入化!前些日子您不辭辛勞地幫俺尋找那塊符牌,俺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向您道謝呢!」清兵敏銳地察覺到手中突然多出的那份涼意,隨即便明白了自己已經收到了過路費,再加上是熟人,便決定不再過多地為難於他,只做了和往日一樣的例行檢查。

  「血光之災!」楊常興微微眯起雙眼,輕聲回應道,待仔細檢查完這支隊伍確實沒有攜帶任何兵器之後,守城的清兵才放心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繼續前進了。

  此時的昆明街頭,籠罩在一層沉悶的氣氛中。儘管時至春末,但空氣中卻瀰漫著一種秋日特有的殺伐氣息。黃土飛揚,塵土遮蔽了天空,太陽的光輝顯得昏暗無力。街道上人跡罕至,偶爾幾聲馬蹄急促而過,伴隨著遠處不時傳來的婦孺哭聲,仿佛每個角落都沉浸在無法言喻的壓抑之中。明明是春天,但昆明似乎被一層厚重的陰霾所籠罩,空氣中瀰漫著腐朽和死亡的味道。

  商鋪的大門緊閉,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能見到幾名商販在店外無力地叫喊,嘴裡念著乞求寬恕的話語,可回應他們的卻是刀鋒和長矛。清兵的身影時隱時現,他們帶著冷漠的目光掃視著每個角落,彷佛任何生機都是他們眼中的威脅。

  樊勇、呂成志二人低頭行走,身影與街頭破敗的景象幾乎融為一體,仿佛只是這座城市中匆匆過客的一部分。然而,呂成志的內心卻始終無法平靜。街道兩旁,貧苦百姓的呻吟聲不斷,眼看著他們的生計和尊嚴被清兵剝奪,這喚起了他深藏心底的記憶。「娘的」呂成志低聲罵道,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這裡不是可以隨便停留的地方。」楊常興突然低聲提醒他們,眼神警惕,「你們二位儘量保持低調,千萬別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聽到這話樊勇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卻停留在一棵老樹的樹幹上,那樹皮上似乎有些許熟悉的刻痕,正是他和欒俊等人在兩廣潛伏時常用的暗號。

  於是乎,一行人繼續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進著。大約走過了數百步之遙後,樊勇估摸時機已然成熟,遂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楊常興,並誠懇地開口說道:「楊道長,依俺看,俺大概已經知曉俺們接下來應當前往何處了。在此,真心感謝您一路上對俺們的悉心照料與關懷。」

  楊常興聞聽此言,向著樊勇行起了一個簡單的道教禮儀,口中念念有詞道:「如此甚好,既然樊將軍已有定奪,那咱們也就此別過吧。貧道還需前去會一會那吳三桂,慈悲,慈悲。」說罷,他輕輕揮動手中拂塵,一派仙風道骨模樣。

  樊勇見此情形,也連忙微微低下頭來,畢恭畢敬地學著楊常興的樣子回了一禮,口中同樣輕聲應道:「慈悲。」隨後閃入一個小巷,在目送著楊常興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的拐角處,方才轉過身來,帶領呂成志朝著既定的方向快步離去。

  在樊勇兜兜轉轉的引領下,他們終於到達了一處破敗的院落。院子裡雜草叢生,雖然是春天,但還有幾株枯黃的植物像病態的手臂伸向空中,房屋的窗戶大多破碎,牆壁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隱約可見一層斑駁的霉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仿佛這裡是時間遺忘的角落。屋內寂靜無聲,似乎沒有一絲生氣。然而,樊勇依舊以特定的頻率敲打著門窗,聲音低沉而有節奏,仿佛是在等待某種回應。


  不一會兒,欒俊帶著斗笠走了出來,臉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似乎壓抑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重擔。

  「欒將軍?」呂成志開口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與疑問,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欒俊的模樣,心裡隱約感到不安。

  欒俊沒有立刻回答,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光禿禿的頭頂。那是剃光了的髮型,頭皮上布滿了疤痕,顯得有些狼狽。

  「剃髮了。」欒俊輕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自嘲,「為了保命和埋伏,別無選擇。」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引領眾人穿過那座破舊的房間,房間裡牆壁斑駁、桌椅殘破,顯得格外陰冷。空氣中有種潮濕霉味,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仿佛整座房子也在經歷著腐朽與崩塌的過程。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最終來到了一扇沉重的木門前。門內是一間昏暗潮濕的地下室,只有一盞搖曳的燭燈微弱地散發著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的陰影。空氣里瀰漫著霉味和鐵鏽味,仿佛呼吸之間都能感覺到沉重的壓迫感。

  陳安德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目光低垂,整個人顯得有些消瘦,身上隱約透著一種沉重的氣息,見到來者後,自嘲地笑了笑:「也剃了,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被抓進牢里了。」

  「陳某無能啊。」,他低聲自責,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愧疚和懊悔,然後向呂成志問道:「你等是如何進城的?還有聖子和艾公呢?」

  呂成志看著陳安德,神色凝重,眉頭緊鎖:「受助於附近的道長,帶我們混了進來,神父和聖子他們則暫住在他的道觀」,然後摘下了混元巾,露出了還沒遭受迫害的頭髮,「所以頭髮還在。」

  「這道士可否信得過?」,陳安德突然警惕了起來。

  「姑且算是可信吧?」,呂成志一邊摸著下巴一邊說道,顯然此時的他並沒有太多底氣。

  「不可信也沒關係,他不知道我們現在的位置。」,一直沉默的樊勇開口道,「我確定他沒有跟蹤,也沒有識別到我們的記號。」,陳安德聽到這話,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樊將軍是迷路了,一直沒敢說。」,然後樊勇對著吐槽的呂成志拋了一個白眼。

  「那城中局勢如何?還是真如那聖子所言,陛下要殯天了?若真如此,能否劫下法場?」,樊勇接著問道。

  陳安德聲音沉重:「本來我計劃聯絡一些殘部,但大多數已經隨陛下前往緬甸,剩下的則大多被清軍屠戮。入城後,我勉力集結了一些忠誠之士,但人數實在有限。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最多也就是不到十人。」

  「其實我們一開始的確還是很順利,甚至摸到了武庫,只可惜……」欒俊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後來,折了十好幾個弟兄。」他頓了頓,眼神黯淡無光,似乎在回憶那些逝去的戰友。

  正當眾人沉默時,一個急促的身影沖了進來,滿眼淚光,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恐慌和悲傷:「諸公,陛下明日要被行刑!」

  「什麼!?」樊勇猛然站起,拳頭握緊。

  陳安德的臉色更加陰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真如那聖子所說,吳三桂那逆賊是要在昆明除掉陛下,不會送去北京。這幫韃虜!自古以來,哪怕是亡國之君也會被善待的啊。」

  欒俊抿緊嘴唇:「那我們,劫法場!?」

  「只有不到十個人,我們怎麼劫?」陳安德咬牙低吼,「吳三桂的軍隊倒是必然封鎖全城,別說劫法場,連靠近都難!」

  「可是……我們連情報都不足。」欒俊苦笑著搖頭,「唉,那我們進城又是為了什麼。」

  這時,樊勇沉聲道:「先探明情況,再決定行動。要是做不到劫法場,也至少不能讓陛下的屍骨落在他們手裡。」

  眾人相視片刻,終於點頭同意。欒俊起身,從角落裡取出幾把粗劣的刀劍,交到幾人手中。

  「明日,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必須盡力。」陳安德低聲說道,聲音中透著堅定,也透著一絲悲壯,說完,扯下一塊白布,綁到了頭上。

  「對!那道長也說了還有一線生機!」,樊勇聞言也附和道。

  「一線生機?道長這卦是怎麼看的?」,看著嚴守承正在地上用樹枝謝謝畫畫,裝模作樣地算卦,嘴裡念念有詞,楊清琮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十多歲的小道士嚴守承頭也不抬地答道:「說實話,小道平日裡主要修的是醫術,對算卦不甚精通。這些東西你得問我師父。不過等他回來,這卦也就沒必要算了。」


  楊清琮聽了,心裡有些疑惑,剛想再問,旁邊的王祿德搶著開口:「那就是說呂兄他們能活著回來?」

  「嗯。」嚴守承抬起頭,篤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不過,西方的小神仙,你的預言能力到底是怎麼來的?怎麼不預言一下」

  楊清琮愣了一下,笑道:「夢裡夢到的,只夢到了些大事,還有一些知識。」

  徐有福在一旁突然插話,語氣里滿是驕傲:「我們琮哥可是天主的兒子!」

  楊清琮趕緊揮了揮手,示意徐有福別再說下去,畢竟這裡是道家的地盤。他轉向嚴守承,語氣平靜地解釋道:「用你們道家的話講,也算是天道的兒子吧。」

  嚴守承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我道家可沒有這樣神仙。」

  楊清琮不動聲色,嘴角輕輕揚起,繼續說道:「有的,自古以來都有。」,他給徐有福和王祿德一個眼神,讓他不要繼續插嘴,畢竟他現在羽翼未豐,不想過早地暴露野心。

  嚴守承似乎對楊清琮的話並不全信,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話鋒一轉:「那小神仙可還有其他預言?」

  楊清琮盯著他片刻,緩緩說道:「吳三桂必反。」

  嚴守承的笑容僵了一瞬,臉上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吳三桂必反……若是如此,我得勸勸師父,別讓他給吳三桂煉什麼有慢性毒的丹藥。」

  他輕吐一口氣,隨後又興奮起來:「不過,還是要謝過你!師父竟然准許我外出,還令我與你們一同去拜見晉王,此等安排實乃幸事!」

  楊清琮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得像個孩子的道士,心中卻並不輕鬆。他知道前方的路充滿變數,這個少年也許會成為他們的助力,畢竟他不是很相信所謂的道醫。

  嚴守承似乎沒注意到楊清琮的猶豫,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們這些西洋的信徒,還真是挺特別的。說實話,小道我以前對你們了解不多,倒是聽師父提起過,說你們和明朝的宮裡關係不淺。這次跟你們出去,也算是開開眼界了。」

  楊清琮聽出他話里有些試探的意味,便笑著說道:「這世道亂得很,什麼關係都靠不住。咱們要走到最後,還得靠自己。」

  嚴守承點點頭,認同地說道:「這話倒是不錯。」

  趙有福忍不住開口問道:「道長,你不是說自己不擅長算卦嗎?剛才還挺有模有樣的。」

  嚴守承摸了摸頭,嘿嘿一笑:「那是因為師父平時喜歡考我,我也只是練了練嘴皮子。這回算卦,是照著以前學的樣子擺擺架勢罷了。不過話說回來,煉丹才是小道我的長項,真出什麼事,小道還是能派上些用場的。」

  楊清琮聞言,眼中閃過些許光亮:「那嚴道長可會煉火藥?」

  「會啊,不然我師父他怎麼開礦的?我給你們說啊,就是因為這個,那些蠻人才相信我師父會雷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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