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問政,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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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蘇暮遲提出了「兩稅法」。

  兩稅法取消一切雜稅,只留下按耕田面積徵收地稅和按貧富等級徵收戶稅,一改租庸調製按丁徵稅的做法,做到按資產進行徵稅。

  回想此世從童試一步步走來的見聞,豪紳欺壓百姓,官官相護,甚至已經有了農民起義的苗頭,只是被官僚鎮壓,天高皇帝遠,傳不到京城皇宮裡頭,結合前世記憶的理論指導,打好腹稿,蘇暮遲下筆如有神。

  開篇點題,租庸調之弊,弊在均田;隨後論述土地兼併之害,深入闡述租庸調的弊端,提出精簡賦稅,以地稅、戶稅為主,引出兩稅法,最後留了個鉤子,簡單提到了更進一步的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

  蘇暮遲奮筆疾書之時,其他考生還在頭疼僅僅三個字該何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引人注目。

  高公公敏銳地注意到皇帝的目光看向蘇暮遲,上前一步悄聲說:「此人就是蘇暮遲。」

  皇帝站起身,徑直走向他,他站定的時候,蘇暮遲也寫完了自己的策論。

  他的眼前有一株樹苗閃過,驚鴻一瞥看到了綠葉之中,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是夢裡的那棵文道之樹,不過暫時還沒有掌握隨時看到文道之樹的能力,無法探知這朵花有何用。

  大玄新帝拿起他的策論,一眼掃過去,只看了兩行就認真起來,最後皺著眉頭把內容看完。

  不看不知道,「土地兼併」一詞直接點破了大玄面臨的問題,他原本就隱約有這個感覺,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描述,不知道癥結所在,也就不會知道解決辦法。

  他皺眉頭,不是因為不認同,相反,這篇策論的一些觀點和他不謀而合,而是想到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竟然到了存亡跟前,不得不改變的地步。

  他深深地看了蘇暮遲一眼,蘇暮遲不閃不避,與他目光對上,這本是大不敬的行為,高公公欲要出聲呵斥,被皇帝一個眼神制止。

  紫宸殿內。

  皇帝賜座,蘇暮遲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坐下,高公公看的眼皮直跳,忍著沒有發作,內心告誡自己皇帝不急太監急。

  「朕看你多處語焉不詳,就是為了吊著朕,這可是欺君之罪,蘇暮遲你可知罪。」

  皇帝佯怒。

  蘇暮遲順著他的話說道:「草民知罪。」

  「認罪伏法,朕命你速速寫來以抵罪。」

  話落,一個侍衛獻上一摞宣紙,足有半人高,一名嬌艷的侍女手持赤金紋錠為他磨墨,後面還跟著一位接一位手裡拿著墨。

  蘇暮遲嘴角一抽,這是奔著要榨乾他來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大筆一揮,洋洋灑灑一張張寫滿大字,一手行楷氣勢磅礴,不提內容,光是這一手字就足有分量。

  黑色的字里摻著金絲,這是赤金紋錠的效果,一縷縷清氣化入字中,反哺蘇暮遲,雖然看不到,但他可以確定,文道之樹上的那朵花正在盛開,等他完整闡述之後,達到圓滿將會結果。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呼吸聲和毛筆拂過紙面的摩擦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蘇暮遲半途被皇帝帶入紫宸殿的消息不脛而走,成為狀元已是鐵板釘釘,處在暗處的人開始動作,玄大都表面依舊風平浪靜。

  天將將黑,策論完整寫了一萬二千字,用了四十頁宣紙,接著兩稅法寫起,到攤丁入畝為終,以稅法變革為主脈,循序漸進,深入淺出,指出世家大族挾私之患積弊已深,非有力之變革不可除。

  高公公捧文欲讀,被皇帝小心奪過,「朕自己看。」

  皇帝一目十行,不由喜上眉梢,一連說了三聲好。

  「字好,文好,人好。」旋即想到了什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蕭王謝趙錢,朕的舅舅左相蕭玉成總攬朝政,奏摺無不過其耳目,戶部尚書王志遠私吞賦稅,一千五百萬石他恨不得吞吃一千萬石!刑部尚書謝淮安黨同伐異,借大理寺剪除異己,禮部尚書趙明德,呵,看著一副老好人,手恨不得伸進朕的被窩裡,錢遠圖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是朝廷哪個官敢說沒收受他的銀子。他們牢牢把持著朝政,陽奉陰違,蘇愛卿,朕真想叫飛虎軍把他們全斬了!」

  「陛下息怒,車行不離輪軸,器用不離機關。一國之運轉在於朝廷,非為其賢,實為其用。」

  「愛卿告訴朕該怎麼辦?」

  蘇暮遲也想嘆氣,皇帝要真是個草包,拿世家一點辦法沒有,就不可能知道這麼多,連戶部尚書貪污多少都知道,這是假裝生氣演給他看,想著再榨他一次才對。


  「草民愚鈍。」

  「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陛下真是冤枉草民,此事猶挾泰山以超北海,非不為,實不能也。」

  皇帝目光看向空處,「朕看的明白,世家殺了一茬,還會再長出一茬,只有變法,才能絕了他們的根。這是這法該怎麼變?多虧了愛卿,愛卿想要什麼賞賜,朕無不應。」

  討伐世家之事算是過去,蘇暮遲也沒有什麼想要的,他決定輔佐皇帝一部分是因為文道離不開人道,人道離不開人皇,一部分是因為他從皇帝身上看到了野心。

  有野心是好事,正因為有了名留千古的野心,才會想著求變求強,才會想著愛民如子以彰仁德。

  他知道該問皇帝要什麼了。

  蘇暮遲站起身,行了個禮,目光如炬看向皇帝。

  「草民孑然一身,別無所求,只求陛下解草民心中之惑。陛下登基為帝,志在何為?」

  「大膽!」高公公今天總算說出了這句話,但是沒什麼用。

  皇帝並沒有覺得他冒犯,而是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思緒一下子拉回了還是太子的時候,父皇還在,母妃還在,太傅還在。

  小太子不喜歡之乎者也,也不喜歡帝王心術,與太傅一直對著幹,太傅告到父皇那裡,他便被喚至御書房接受訓斥。

  素日裡總被母妃叮囑,不能因為是嫡長子就心高氣傲,一定要討好皇帝,要懂得拉幫結派,要會結黨營私,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他小心翼翼跪在先皇跟前,先皇卻沒有朝堂上的威嚴,而是摟住他,跟他說今年北地的大旱,百姓甚至易子而食,跟他說南方的水災,沖毀幾百里村莊,百姓流離失所,跟他說官員謊報災情,官官相護,百姓無處申冤,他說:「受國之垢,是為天下主。皇兒,為君者,百姓之父母。你可知,天下顯學,非為名利,帝王心術,非為狗苟。不辨識忠奸,不知百姓疾苦,不經世致用,不解天災人禍。你要……」

  蘇暮遲與先皇一樣期待的目光,讓皇帝有一瞬的恍惚,分不清回憶與現實,喃喃道:「你要朕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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