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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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內心最深處從未與人言說過的暗瘡突然被撕開,那一瞬間,李玄有種最深的秘密都被看穿的錯覺,他死死地看著少年那雙沉沉如墨的眼睛,那仍然讓他感到危險,他本該質問少年從何得知,本該戒備少年蠱惑人心般的言辭,但他就像干漠裡渴水到無力行動之人忽而看見遠處綠洲,即使那是虛幻蜃境他也只能向前爬去。

  「閣下與我解惑,代價是什麼?」他的喉嚨發緊,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出來一般。

  「我喜歡等價交換,你為我做一些事,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所有,」少年讚許地點了點頭,左手一抖,便鬆開了手腕間的黃水晶手鍊,「首先,為我收集你們所說的……可盜取天庭神力的丹藥,或是對應的煉丹材料與丹方,這條靈擺會幫助你占卜到丹藥的所在,以靈力灌注其中,便可知如何使用。」

  話音未落,那黃水晶手鍊忽然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精準操控著,穩穩噹噹地落向李玄腰間。李玄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見那手鍊在觸碰到他腰間的令牌時,驟然化作一道流光,須臾片刻間便與令牌融為一體。原本古樸的黃銅令牌中,此刻多了一枚外鑲銀邊、內嵌黃水晶的同類,水晶表面隱有靈光流轉。

  李玄看了一眼腰間的令牌,又抬起頭目光直視少年,聲音低沉:「如何給你?」

  少年看他的表情類似於「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一瞬間的靈動眼神竟讓那雙黑沉沉的疲憊雙眼顯出一絲詭異的活潑:「這便是第二件事,我需要你在合適的時候喚醒我。」

  李玄的眼神驟然一凝,眉頭微微蹙起,正欲開口追問,卻被少年抬起右手輕輕向下按了按,動作從容而優雅,仿佛在安撫一隻躁動的野獸。

  「你需在那時候找到我,」少年的聲音依舊輕緩,說話似娓娓道來,「至於什麼是合適的時候,如何尋找我,怎樣喚醒——」他微微一頓,目光落在李玄腰間的黃水晶令牌上,「我給你那條靈擺會告訴你。占卜在很多時候都很好用,你會理解的。」

  他的語氣很是篤定,仿佛在談論一件簡單的小事。李玄正欲再問,少年卻已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還有第三件事。」少年微微低下頭,看上去十足的靦腆侷促,仿佛因提出太多要求而感到不好意思,「還請九殿下多照看我——我是說,我。」

  眼前的存在並不是此前那靈體為普通人的少年,這般位格,該是被稱為祂的存在。也許是靈體寄宿,又或許是某種附身降臨之術,對祂而言,這具身體不過是容器而已,而這般降臨顯然也受限制,也許是時間,也許是術法能力,否則祂大可直接憑依少年的身體,做祂要求李玄做的事。

  無論是神明抑或裝神弄鬼,只要有所求,便可反制之。

  更何況,雖然李玄一向認為姬青陽此人為人過於不拘小節,但大事上還是靠得住,不至於故意放這怪物一般的存在進同盟宗門,與姬青陽一道時,祂大約從未出現過。

  「不需要訂立守約誓言麼?」李玄話語中帶著有些刻意的挑釁,「如我違約,我可以直接將你,我是說,你,囚禁與三十三重天中控制起來,強迫你將你所知的一切都告知於我。」

  「你會這樣做嗎?」少年聽出他已經猜到自己所受限制,也沒有理睬李玄話語裡的威脅。

  接著,少年十分好聲好氣地耐心向他解釋,像是在教導一名知之甚少的孩童:「你想你們天庭的契約來制約我?那是做不到的,即使是公證人的契約也做不到,更不用說本就存在陰影的秩序訂立的契約。這對你不公平。」

  少年右手一抬,一張書頁大小的薄薄黃銅片便憑空出現在他手中,一條條暗金色的文字從黃銅片上飛起,浮於空中,那些文字處於灰白霧氣中,便在那變化詭譎的繚繞霧氣里變了形狀,每條每款皆被扭曲。

  祂的術法比他想像的受限更少,李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正是他要帶此人去畫押的誓約書,乃三十三重天特製,附著了天庭之術法,存放於麒麟宮秘樞天中。麒麟宮戒備森嚴,秘樞天司守秘之職,更是安置過重重防禦與惑敵術法,眼前的存在卻像是呼吸眨眼一般輕輕鬆鬆便取出了僅會儲存於秘樞天的誓約書,使其中的契約術法脫離憑依的黃銅金屬片,恢復本來的形態……而後扭曲。

  少年微微一笑:「我甚至不必使用愚弄或是欺詐,再現秩序陰影的能力就能做到,這本來就是三十三重天中未曾公之於眾的另一脈,不是嗎?如果你一定想要一個承諾的話,那便由我來公證吧。」

  此時,李玄反而有些事已至此的輕鬆:若是祂果真想對三十三重天不利,也並非他所能阻止。

  少年修長的手指在灰霧中划過,契約術法的文字便消散一空,黃銅片重新變為光潔平整的空白面,接著,灰白霧氣中有耀眼的金光亮起,隨後附著到黃銅片之上,讓其上邊緣具現出形似太陽的象徵符號,符號花紋簇擁著中間的空白。少年舉著黃銅片看了看:「按理說公證書應該用黃金,不過我自己做,一切從簡也好。」

  祂讓黃銅片浮起來,遞到李玄面前。

  「我保證不將今晚所看、所聽、所知的一切告訴李玄以外的人。」隨著少年的話語吐出,黃銅片上的符號花紋亮起明亮溫暖的光芒,最後連成一枚圓形印章。

  「到你了。」少年說。

  這承諾同時包含了靈轤中的對話和原本例行公事的走流程起誓,李玄看了他一眼,學著他的方式說:「我保證不將今晚所看、所聽、所知的一切告訴……」李玄頓了頓,他並沒有問過少年的名字。

  「周明瑞。」那人說。

  「……告訴周明瑞以外的人。」語畢,那溫暖明亮的光芒裹住了兩人,最後收歸到黃銅製的公證書上,李玄突然感知到自己與那所謂的公證書產生了某種微妙但不可視的聯繫,這是他修行快二十年來從未見過的術法能力。

  祂站立的身體晃了晃,像是突然有些乏力,他揉了揉額角,有些無奈地對李玄說:「時間快到了,我先支付一筆預付的報酬。」

  那人周身的灰霧又濃稠了幾分,祂立直身體,正色說:「天帝即是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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