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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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誰?李玄的思緒如同被堅韌的絲線拖拽,緩慢而艱難地運轉著,他強迫自己轉身查看,可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束縛,動彈不得。深重的恐懼如同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他的腦海中滯澀地出現一個念頭:一旦他轉過身,或許便會因看到身後之物的形狀而瞬間失去性命。

  他在恍惚間緩慢想起了一段回憶——那是他第一次跟隨母親進入三十三重天的最高層,踏入天庭的幻影之中。天帝神威之下,他俯身行禮時,同樣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天啟紀元時,傳說神光煌煌,神威如獄,神明在上,凡人不可窺。

  然而,當今膽大包天的修士早已不再如天啟紀元那般愚昧。古神雖被稱之為神,但在修士眼中,凡人以修行合道,便可修至半仙,若得合道者垂青,便可承其神位,最終人神合一。能夠被凡人掌控的神,不過武器而已。身為三十三重天的本代首徒,李玄亦清楚地知道,天帝乃是以凡人之身執掌天庭的存在,並非真正的古神。

  而身後的怪物與他靈性帶來的恐懼比之天帝神威更甚百倍。

  那到底是……

  身後……我的身後,不就是……

  姬青陽帶來的……是……普通人……

  靈轤中進不來別的人,只是姬青陽那弟弟。

  他滯澀的思維突然恢復了平日裡的靈光,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亦隨之消失,他像是從深不見底的幽暗海底猛然浮出水面,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呼吸著,他終於發現耳邊靈轤吱嘎上升的聲音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止,四周陷入詭異的寂靜,靈轤靜止在半空中,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凝固。就在這短暫的平靜中,沒有了神魂靈性的強烈警告,須臾之間,他右手抹過腰間,取下一枚黃銅製的令牌,令牌在他手中微微顫動,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意志,隨即「嗤」的一聲,令牌表面燃起一簇似虛似幻的火光。火光跳躍間,一條泛著黃銅般冷冽輝光的九節鞭從他手中垂下,鞭身粗硬,隱隱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可他身後,仍然只有那身著青衣白衫的少年人,那少年面容蒼白如紙,透著一股病容,並不高大強壯,甚至稱得上瘦弱,斯斯文文的像是好人家中的讀書人,李玄此前並沒有重視,甚至沒過問過少年的名字。

  修士的記憶力本就遠超常人,而三十三重天的修士因修習的術法特質,更擅長辨認人的細微特徵。李玄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腦海中迅速與記憶中的形象進行對比。他清楚地記得,這少年的眼眸在夜色中本是淺褐色,然而此刻,那雙眼睛卻已變成了純粹的黑,深沉得仿佛連光都會被吞噬。此前他也以靈視觀察過,那人只是身體虛弱,而如今這雙眼,只是對視,便能見得其中濃稠得化不開的……疲憊?

  李玄自覺有些莫名,他怎會看出這不知來路的東西眼中有疲憊?

  那少年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身形單薄,青衣白衫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唯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見之令人心悸,除此之外,與最初遇見時的普通人並無太大差別。

  李玄心中卻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入三十三重天近二十年,早已習慣在變化莫測的環境中保持冷靜。此刻,儘管少年的氣息平和,舉止從容,李玄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他一邊仔細審視,試圖從細微之處捕捉到任何異常,一邊暗自調動體內的靈力,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的變故。

  見少年沒有暴起傷人的意圖,李玄試探詢問:「閣下藉故潛入我三十三重天,有何貴幹?」他低沉的嗓音因方才的驚懼略顯沙啞。

  少年微微抬眸,唇角輕揚,露出友善的微笑,儀態得體地向李玄欠身一禮,一舉一動有種遠超年齡的遊刃有餘。

  「一個嘗試。」少年輕聲說道,聲音溫和,仿佛在談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說罷,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笑意更深了幾分。

  「而且,並不是我主動潛入,是九殿下再三要求,不是嗎?」少年的聲音依舊溫和,似是意圖為自己所受指責分辨兩句,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麼,語氣一轉,帶著幾分歉意,「我很抱歉,我現在狀態不太穩定,剛才一時沒控制住,驚嚇到你。」

  他的道歉聽起來誠懇又無奈,仿佛真的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他說話時條理清晰,語氣從容,甚至比道門掌教那位秉性跳脫的親傳弟子還要禮儀周全。可李玄並未被這表象所迷惑,只是沉著地與之周旋:「我領入門中的是一位未入修行的普通人,你不是他。閣下到底是什麼?」

  少年閉了閉眼,又是輕哂一聲,不答反問:「九殿下,我能為你解惑,想來應該比我是什麼對你來說更重要,是否願意聽我先說兩句?」

  李玄右手微抬,黃銅製的九節鞭在他掌心輕輕一顫,隨即化作一道流光,重新凝聚成一塊古樸的黃銅令牌,意圖以此收起武器的動作示敵以弱:「我不知道我有什麼惑值得閣下特地尋來。」


  然而,在他將黃銅令牌掛回腰間的瞬間,他的右手卻悄然抹過另一枚令牌。李玄的動作快如閃電,指尖輕輕一觸,靈力便猛然注入其中。

  少年搖了搖頭,略一抬手,周圍的空氣驟然一凝,灰白色的霧氣從他周身湧出,如同活物般在四周繚繞,灰霧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

  「不必嘗試聯絡那位宮主,」少年語氣平和,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實,「這架升降梯,嗯……靈轤,已經處在隱秘之中。即使天帝親臨,也看不透這裡的虛實。」

  李玄的額角隱隱滲出細密的冷汗,儘管少年並未展示過任何術法,但此前那股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的位格威壓,已足以說明一切。他的目光凝重,心中不安:又是灰霧,又是蓬萊……那京城近郊的妖邪作亂,莫非也是衝著這東西來的?

  思及少年身上那股比之天帝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壓迫力,李玄的喉嚨微微發緊,聲音沉沉地開口,帶著一絲試探與警惕:「福生玄黃天尊?」

  少年聞言,眉梢輕輕一挑,原本平靜無波的神情忽然生動了幾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帶不滿:「不是我,不要這樣污衊。」

  李玄正欲再問,少年卻已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至於我所說的解惑——」少年微微一頓,目光直視李玄,那一瞬間,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無數星辰閃過,「事關古神與合道修行的本質。九殿下,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嗎?」

  李玄的瞳孔微微一縮,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黃銅令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少年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唇角依舊是淡淡的笑意。他的嘴唇蒼白得近乎透明,開合間吐露出的話語卻仿佛帶著某種詛咒般的力量:「九殿下,你的母親不知從何時開始,已不會因親生子贈予的禮物而由衷歡笑,也不會因親人的離世而傷心哭泣。她在合道修行之途中變化太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

  「她還有幾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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