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固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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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沒抱多大希望見到縣長,因此也沒多大失望。見政府對面有一個報亭,靈機一動,過去買了一份報紙,和賣報的老頭兒閒聊起來。那老頭兒五六十歲,很是健談,人又和善。柳志遠道:「叔,你天天在這裡賣報紙嗎?」老頭兒點了點頭,道:「幾十年了。」柳志遠道:「熟不熟悉對面大院的情況?」那老頭兒道:「不是吹牛,裡面的人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柳志遠登時來了興致,道:「那麼孔縣長你知不知道?」老頭兒皺皺眉頭,沉吟道:「孔縣長?哦,孔國華,知道知道,他是抓工業的副縣長,前面還排著幾個人呢!聽說他人還不錯,你問他幹嘛?」

  柳志遠道:「隨便打聽打聽。叔,他愛人是幹什麼的?」老頭兒道:「小子,你想找人家辦事?這也是一個辦法,女人總是好說話的。」柳志遠笑道:「叔,你真是神算,我就是有事找她,但不知她家在哪裡。」那老頭兒嘿嘿笑了起來,道:「那有什麼難找的?」柳志遠聽得大喜,忙道:「你知道嗎?」急忙掏錢買了老頭兒一包香菸,給他點上一枝,又將整包塞到他手裡。

  那老頭兒也不客氣,順手接過,道:「縣裡的領導,大都住在這大院後面的胡同里,你從政府大院西牆邊兒過去,拐個彎就是,到那裡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孔縣長家。」柳志遠連聲稱謝,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又說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一點兒不錯。」只覺心情舒暢,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當下更不遲緩,順著政府大院西牆外胡同,向里走去。約莫二百米後,向右一轉,便到了政府大院後頭。只見又是一條胡同,胡同北側,一排一排的儘是獨家小院,院內蓋著二層小樓,一棟一棟,樣式格局一模一樣。

  他走了幾步,便覺麻煩。一個個院子都是鐵門緊閉,誰知哪個是孔縣長家?總不能一戶戶叩門去問。無奈之下,只得在附近轉來轉去,問詢了兩三個人,卻都不告訴他哪個是孔縣長家,料想這裡住的多是領導,對他這外人懷著戒心。又問了幾個,都是這樣。柳志遠急躁起來,但沒弄清楚心中疑惑,也不甘就此作罷。又轉一陣,天色向晚,眼見紅日西移,只得懨懨而歸,去工廠找柳思遠,打定主意明天再來。

  將到工廠門口,見周天佑在路邊踱來踱去,焦躁不安,看見柳志遠,急忙迎上來道:「我的志遠哥,你可回來了。」柳志遠皺眉道:「咋了?有急事?」周天佑道:「上午不是說了要請你喝酒嗎?」柳志遠不解道:「是啊,這有啥急的?」周天佑道:「剛才急,一看見你就不急了。」柳志遠的傳呼機,是廠里給辦事處的業務員配的,早在東北蹲號子時,就被看守所收了,回來後還沒來得及買,是以周天佑無法與他聯絡。

  柳志遠道:「不行,到底咋了?你說清楚。」周天佑笑道:「沒咋呀,就是要請你喝酒。」柳志遠道:「這有啥急的?美男,你少騙我。」周天佑笑道:「今晚袁芳也去,她馬上就要出來了。」柳志遠道:「她去咋了?」周天佑惱道:「你小子腦筋被驢踢了,你不回來,讓袁芳等你嗎?」

  柳志遠聽了這話,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你是怕袁芳等我,是不是?你小子真是過分,她等我一會兒咋了?」周天佑道:「只許咱們等她,不許她等咱們。」柳志遠舉起拳頭朝他打去,道:「你這重色輕友的小子,沒見過女人嗎?」周天佑笑著躲開。

  鬧了一會兒,周天佑道:「你不是找孟舟去了嗎,咋從那邊轉悠過來了?」柳志遠喜道:「有結果了。」把孟舟的話說了,道:「只要找到孔縣長家,就能知道他老婆是誰。」周天佑道:「是這個理,沖這個消息,今晚你就得多喝幾杯。」

  柳志遠笑道:「那是自然,吃飯都叫了誰?」周天佑道:「還是常聚的幾個人,只是多了一個袁芳。」柳志遠道:「臭小子,今晚她是主角,我又成了作陪的,是不是?」周天佑道:「你真是我的知己。」柳志遠道:「既然這樣,我不去了。」周天佑道:「你不去拉倒,反正我叫過你了。」

  柳志遠笑道:「小子,你還想不想芷蘭幫你們倆撮合?」周天佑也了笑起來,道:「拿芷蘭來壓我?可惜她不像你那麼冷血,我一讓她約袁芳,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柳志遠道:「你不怕我吹枕頭風?」周天佑把嘴一撇,小瞧道:「還枕頭風?恐怕連人家親都沒親過吧。」

  柳志遠臉上一紅,甚覺沒有面子,道:「我是尊重她,哪兒像你,色中餓鬼,見個女的就挪不動腳。」周天佑笑道:「我走得慢,是為了讓女人欣賞我的英俊瀟灑。」柳志遠嗷了一聲,做嘔吐狀,道:「沒臉沒皮,噁心死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不停,突然廠內傳來一陣人聲,由遠而近,卻是下班時間到了,職工三五成群出來。周天佑忙道:「別說了,別說了。」小跑幾步,踮著腳尖往廠里瞧。柳志遠看在眼裡,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我要是袁芳,絕看不上你。」周天佑道:「去去去,烏鴉嘴,懂不懂憐香惜玉?」忽地舉起胳膊,叫道:「芷蘭!袁芳!」


  柳志遠聽谷芷蘭出來了,連忙上前,也揮手打起招呼。周天佑瞧他一眼,鄙夷道:「還說我沒出息,你不也這熊樣?原形畢露了吧。」柳志遠道:「這不是原形畢露,這是真情流露。」周天佑呸的一口,道:「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就不是真情流露了?」

  柳志遠還要再說,谷芷蘭和袁芳已走了過來,同行的還有柳思遠。周天佑迎住三人,喜道:「下班了?」三人答應一聲,谷芷蘭笑道:「等不及了?」周天佑臉上一紅,道:「沒有,是志遠,志遠等不及了。」看看袁芳,竟然拘謹起來。

  柳志遠苦笑道:「美男,真有你的,等不及就等不及了,還不好意思說,賴到我身上。」指著他哭笑不得。谷芷蘭道:「他冤枉你了?」柳志遠點了點頭。谷芷蘭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等的及,不著急?」柳志遠聽了這話,慌道:「不是,不是,我也等不及了。」

  周天佑哈哈大笑,看看袁芳,又強行忍住。柳志遠瞪他一眼,道:「走,去飯館,還不帶路?」周天佑連聲道好。柳志遠又道:「高威呢?」周天佑道:「他直接過去,恐怕已經到了。」

  路上柳志遠將見孟舟的事說了,又說了找縣長夫人的事,柳思遠道:「這女人到底是誰?咋自稱咱們的表姨?」柳志遠也是茫然。柳思遠道:「看來只有見了她,才能知道真相。」柳志遠點了點頭,皺眉沉思。

  柳思遠道:「想什麼?」柳志遠道:「縣長夫人幫我,是不是因為二舅?」柳思遠道:「也有可能,難道是二舅托的她?」柳志遠道:「我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二舅在縣政府上班,肯定認識孔縣長,縣長夫人說我是她的表外甥,估計是說給孟舟聽的,好讓他放人。」

  柳思遠道:「二舅就在城裡,要不先去問問他?」柳志遠道:「我不想見他,我心中有愧。」柳思遠長嘆一聲,黯然道:「這都怪爹。」柳志遠道:「你別提爹,提起他我就煩,飯都不想吃了。」

  到了飯館,高威已經到了,笑對柳志遠道:「快來快來。」滿臉堆歡,拉他坐到身邊,道:「你可真是受罪了,今晚多喝幾杯。」柳志遠點了點頭,笑道:「聽說你這段時間忙得很哪!」高威道:「也不算忙,就是來了一個親戚,陪他說話解悶,再四處逛逛。」

  柳志遠道:「遠方的親戚嗎?」高威是個孤兒,這親戚肯定不是平原縣的。高威點了點頭,道:「邊疆的。」柳志遠不自禁想起張翔,道:「你邊疆咋有親戚?」其餘的人聽了,也是好奇。高威道:「我原來也不知道,這是第一次見。」眾人更是奇怪。

  高威道:「他是我奶奶的弟弟,我該喊舅爺的,十幾歲就參了軍,幾十年沒有消息,你們想想,他當兵時兵荒馬亂的,年年打仗,我奶奶活著時,就以為他早已經死了,沒想到現在突然回來了,還說自己當了官,只不過現在退休了。」眾人聽了這話,都是稱奇。

  高威續道:「聽我舅爺講,天下太平後,她找了我奶奶很多次,但一直沒有找到,因為我奶奶離開了家鄉,逃難逃到咱們這兒來了,所以舅爺一直找不到她。」眾人這才知道他的奶奶不是平原縣人。

  柳志遠道:「那他又怎麼找到你了?」谷芷蘭等都有此疑問。高威道:「說起來就像電影裡演的一樣,巧之又巧。我舅爺找我奶奶不著,慢慢就死了心,把家安在邊疆,成了邊疆人。朝里有人好做官,我舅爺的兒子,就是我表叔,因為舅爺的原因,也成了幹部,現在是邊疆一個市的市官員。」柳志遠等聽到這裡,都道:「那你可攀上了一個好親戚。」

  高威笑呵呵道:「是,只可惜他在邊疆當官,跟我關係不大。」柳志遠道:「那不一定,他想拉你,在哪兒當官都可以。」高威道:「可能吧,先不管他了,我接著說。我表叔有一次去一個工地上視察,與農民工攀談,問他們是哪裡人,那些農民工就跟他說了,巧也不巧?有一個農民工正好是咱們平原縣的。我表叔就說道:『咱們算是老鄉,我老家也是平原縣的。』說了村名。沒想到那農民工道:『那麼巧,我娘和你一個村的。』我表叔知道舅爺找我奶奶的事,一聽就上了心,問那農民工聽沒聽說過我奶奶,說了我奶奶的名字,還有我奶奶爹娘的名字。那農民工道:『聽說過,聽說過。』原來他娘是我奶奶小時候最好的姐妹,並且知道我奶奶逃難到咱們平原縣了。」眾人聽到這裡,都是嘖嘖稱奇,覺得就像聽說書一樣。

  柳志遠道:「他咋知道的那麼清楚?」高威道:「我奶奶跟我爺爺結婚後,有一次碰見過他娘。」柳志遠愣了一愣,感慨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呀,看來有些事真是上天註定的,不信也得信。」眾人都是點頭。

  當下點了飯菜,推杯換盞。柳志遠說起見孟舟和辭職的事,高威惋惜道:「辦事處主任不是誰都能幹的,你做這個決定,太衝動了。」柳志遠嘆道:「我也知道,但我的心不在東北了,只想回來。」高威道:「你真傻,孟舟這可是抬舉你,這個機會相當難得,多少人請客送禮,也得不到呢。」

  柳志遠搖頭苦笑,道:「他還不是要巴結孔縣長?」高威道:「你管他巴結誰呢。」柳志遠道:「但縣長夫人是誰我都不知道,咋能心安理得的受她的恩惠?」高威道:「你這人,有時候就是太想不開,你不去東北,損失可是大了。」柳志遠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損失大就損失大吧,我心甘情願。」舉起酒杯,道:「乾杯!」高威搖了搖頭,道:「窮鬼的命。」仰脖將酒喝了。眾人飲至半夜方休,不再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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