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疾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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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山跟隨王維的車馬一路東行,大半月之後便到了南陽,在菩提寺的門口,王維從馬車上下來,樂山立刻走上前去,向王維磕了三個響頭,感謝救命和相送之恩。

  「你叫什麼名字?」王維看著跪在地上的樂山問道。

  「我叫李樂山。」

  「嗯。」王維點點頭,回到自己的馬車裡,半炷香的功夫,拿著一封信走了出來。

  「少林不是人人都進得去的,你拿著此信,或可有所助益。」王維把信遞給樂山,又命管家拿了一個包裹。

  樂山萬萬沒想到,王大人竟然會為自己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到如此厚待,這大恩大德真是不知道以何為報,還愣在當場,王維已經轉身進了菩提寺的山門。

  樂山正要離開,卻聽見寺里傳出了誦經之聲,心念一動。

  「王維如此善人,卻要不遠千里專門來拜會這神會大師,這神會大師又是何方神聖,自己為何不瞧上一瞧。」

  樂山等王維府上的人都進了寺院之後,悄悄的跟了上去,裝作落單的小廝,倒也沒有遇到阻攔。

  來到菩提寺內,院子裡已經布置好了講壇。講台的最高處盤腿坐著一個老和尚,正在閉目養神。講台下圍坐著一圈誦經的僧人,僧人的外圍是一排排的善男信女,達官貴人,各個垂手而立,神情肅穆,王維也站在其中。

  不一會,誦經之聲停息,只見台上的老和尚緩緩的睜開雙眼,向著台下的眾人環視微笑,開口說道:「貧僧今日繼續為各位講解先師的《六祖壇經》。」

  台下一片稱頌。

  「昨日說到神秀與慧能各做一偈,五祖恐人損害,遂曰二人皆未見性,眾以為然。但秘傳衣缽與慧能,命其速去。慧能發足南下,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樂山沒有聽過上回說的是什麼,只能繼續往下聽。

  「次日,韋使君請益。師升座,告大眾曰: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復云: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諦聽,吾為汝說。

  善知識,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不飽。口但說空,萬劫不得見性,終無有益。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電。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

  何名摩訶?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諸佛剎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靜坐,即著無記空。

  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盡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著,心如虛空,名之為大。故曰摩訶。

  善知識,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

  善知識,心量廣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見般若。口說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說空,不識真空。

  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說到這裡,台上的老和尚停了下來,繼續合上了雙眼,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台下所有人跟著一起誦念,只有樂山聽的雲裡霧裡,但似乎又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抓住自己的心。

  樂山再次聽到誦經聲已經是在嵩山少林寺,不過那已是在數月之後。

  數月之後京兆韋氏舉行了殊勝空前的祭祖儀式,原因是彭城公房的長房韋堅剛剛調任回京任刑部尚書。韋堅因修漕運之功,被封韋城縣男爵,頗得聖人青睞,李隆基特許韋氏一族配享皇室的祭祖規格。

  韋見素屬於韋氏的南皮公房,雖然和韋堅不是一房,但之前尊聖意協辦祭祖,自是盡心盡力。韋堅的妹妹又是太子李亨的太子妃,於是各房的女眷們也紛紛藉機前往覲見。

  祭祖儀式在韋氏宗祠舉行,盛況空前,朝中的王公大臣也紛紛前來拜謁,連太子李亨也親自到場,可謂無限榮光。但是韋見素和韋堅二人心中卻是各懷心事,城府不宣。

  祭祖儀式完畢,二人相見。韋見素與韋堅年紀相仿,但輩分上韋見素卻比韋堅大。韋堅欲行大禮,被韋見素一把扶起。

  「尚書大人,不必行此大禮!」

  「自家人,哪有什麼尚書,叔父在上。」韋堅堅持要行禮,韋見素又哪裡會同意。

  「恭賀大人升遷刑部尚書。」

  「有何可賀,名為升遷,李九郎的心思,別人不明白,叔父您還會不懂嘛?」

  「大人的岳丈乃是李相的舅舅,李相自是胳膊肘往裡拐的。」

  「話雖這麼說,但李相與太子不和。」韋堅看了看四周,放低了聲音說道,「叔父你是知道的。」

  韋堅曾與李林甫交好,此番調任京都,卻被削了水陸轉運使、勾當緣河及江淮南租庸轉運處置使等實權,皆為李林甫嫉妒之故。韋堅心懷不滿,知韋見素與李林甫不睦,此番就是來試探他的。

  「尚書大人此言差矣,李相,太子殿下都是皇帝的臣子,何言和與不和。」

  「叔父所言極是。」韋堅被韋見素一句話堵了回去,他本想藉此機會拉攏一下這位叔父,卻沒想到被潑了一頭冷水。

  「尚書大人莫忘了三庶人的前車之鑑。」韋見素和李林甫是政見不合,但是牽扯到帝王『家事』是大忌,自己之所以一直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就是他懂得只效忠玄宗皇帝一個人。

  「叔父提點,如醍醐灌頂,侄兒銘記在心。」韋堅見拉攏不成,立刻轉移了話鋒道,「我對聖人絕無二心,只是舍妹畢竟是太子妃,我只是怕林相因此對我有所嫌隙。說起舍妹,她可是最歡喜叔父家的兩位千金了,常在我面前提起,兩位妹妹一位知書達理,一位聰穎活潑,叔父好福氣啊。」

  太子妃處,韋晴、韋雪正和薛王妃、永和公主、永穆公主、獨孤峻等宗族女一起陪侍。韋雪不喜歡和這些端著公主架子的遠房親戚廝混,但韋晴心中卻有著自己的盤算。

  原來太子和韋妃的兒子李僩與韋晴年紀相若,二人幼時在韋氏私塾相識,韋晴早就芳心暗許。李亨被封為太子之後,韋晴更是在自己心裡打起了攀龍結貴的盤算。阿爺雖然希望自己能夠嫁給安祿山的兒子,但這件事一天沒定,韋晴的心裡還是奢望能夠攀上李僩這棵高枝。

  「娘娘,這是我近日繡的女紅,還請娘娘看看哪裡繡的不好。」韋晴靠近太子妃身邊,向太子妃請安示好。

  「你繡的都好!」太子妃韋氏把韋晴拉到身邊,撫摸著手背對身邊的女眷們說道,「你們看我這妹妹,生的越發俊俏了。」

  「娘娘身體可安康?」韋晴故意低下頭,紅了臉。

  「好,都好!」韋妃拿過韋晴的刺繡看看了,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問道,「最近讀些什麼書啊?」

  「《五經正義》就只剩下《春秋》了。」

  「哎喲喲,你看看這孩子,比我們家僩兒、佺兒讀的還要快呢,怎生不讓人喜歡!」

  韋妃正在和韋晴說著話,不遠處卻傳來了喧鬧聲,原來是韋雪又在投壺遊戲中勝出,迎來了一陣陣的掌聲。

  「你那妹妹是越來越頑劣了,她娘親去的早,你可要多管教與她。」

  「謹尊娘娘懿旨。」

  「好了,你也和眾姐妹們吃些果子去吧,一會好看馬戲班子的巡演。」

  「往年祭祖之後都是聽戲,今年卻換了馬戲班子,倒也是新鮮。」

  「確是鋪張了些,阿兄初回京師,想要辦些不同的場面,就隨他吧。」

  韋妃話音還未落,外面已經傳來了鑼鼓喧囂之聲。眾人紛紛來到樓閣上,憑闌而望,只見不遠處正有車馬魚貫而來。


  原來韋堅包下了宣陽坊的一整條街,請馬戲班子沿街巡遊。不僅韋氏家族的貴胄們都可從兩側府邸的樓閣上觀瞧,街道上也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韋雪拉著阿姊,好不容易擠到了一個靠前的位置,第一支隊伍已經迎面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由兩匹馬拉著的一輛板車,車上放著一口巨大的水缸。跟在後面的是一隻體型龐碩如山的大象,步履沉穩,踏地有聲。

  韋雪從未見過大象,瞪大了眼睛,看的手舞足蹈。

  只見大象用他那粗壯的長鼻子從水缸中一吸,然後揚起鼻子向空中噴水,雨霧四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被淋的滿頭滿臉。

  觀眾們並不氣惱,卻都歡呼雀躍起來,為這難得一見的新鮮玩意喝彩。

  跟在後面的是另一駕由四匹馬拉著的板車,車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木製籠子,籠子裡關著若干只獅子和老虎,正在煩躁的來回走動。猛獸們時不時的發出虎嘯獅吼之聲,路邊膽小的孩子紛紛鑽到了大人的懷裡。

  緊隨其後的馬車更大,車上豎著兩根三四丈高的竹竿,竹竿之間繫著繩索。繩索上有一男一女正在表演高空行走,危險的動作引起觀眾們不斷的驚呼。

  驚呼聲很快又被叫好聲淹沒,因為後面的馬車上,一個渾身長毛的大腳怪人正在和一隻直立行走的黑熊摔跤。一人一熊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一會是大腳怪人被按倒,一會又是黑熊被踢下馬車,好不熱鬧。

  馬戲班子一路沿著街道前行,表演精彩紛呈,觀眾們看的眼花繚亂,紛紛將銅錢和糖果丟向道路中央作為彩頭。

  「阿姊,你快看,那猴子長得和阿大好像!」韋雪指著馬戲隊伍的中間對韋晴說道。

  原來是一隻胖乎乎的白色巨猿正一搖一晃的走來,動作熟練的接過觀眾們丟過來的水果,還不忘啃上一口,舉止神情竟與人無異。

  隊伍的尾端,是兩隻雄壯的犀牛,似馬非馬,似牛非牛。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孩在犀牛的背上輾轉騰挪,做著高難度的動作,不僅在兩隻犀牛之間來回跳躍,甚至單手倒立於犀牛的獨角之上,如穿花蝴蝶,引人入勝。

  遊行隊伍最後是一輛彩車,車上用紙搭著海島仙山,瓊樓玉宇,仿佛蓬萊仙境。彩車頂上停著一隻大鳥,觀眾們一開始以為也是紙紮的,卻沒想到這大鳥突然揮動翅膀,飛了起來。

  更精彩的還在後面,這大鳥從彩車上落下,飛到了那紅衣女孩的身邊,女孩縱身一躍,跳到了大鳥的背上,大鳥帶著女孩一飛沖天。

  大鳥從隊伍的尾巴一直飛到隊伍的最前方,在整條街上下紛飛,翅膀的羽毛甚至蹭到了韋雪的臉頰,把所有人都看的如痴如醉。

  就在眾人驚訝不已之時,天上又飄起了彩色的花瓣,落到手裡才發現,那並不是花瓣,而是用樹葉疊成的元寶,正是那紅衣女孩從空中撒下的。

  「真好看啊!」百姓們紛紛讚嘆。

  「要是真元寶就更好了!」

  「這韋家可真氣派啊!」

  「你看,你看,那太子妃都在樓上站著呢,能不氣派嘛!」

  就在大家歡欣雀躍,享受這五光十色的昇平盛世之事,天空中忽然間烏雲密布,雷聲滾滾。

  百姓們還以為又是戲班的什麼新花樣,正紛紛仰頭張望之時,豆大的雨點卻憑空而降,原來真的是疾風驟雨來了。

  騎在大鳥背上的女孩也和大鳥一起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成了落湯雞,急忙降落在彩車上,和其他馬戲班的人一起找地方躲雨。

  彩車在大雨中逐漸坍塌,百姓們四散離開,只留下滿地的紙元寶被踩的稀爛。

  韋妃吩咐人趕緊關窗,動作慢的還被打濕了衣衫,韋雪望著已經被關上的窗戶,心中卻還是意猶未盡。

  「怎麼會這樣?」韋妃心中咯噔了一聲,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來,不由得站起了身來。

  「娘娘莫要擔心,少頃便會停了。」眾人勸慰道。

  整個京城都被滂沱大雨籠罩著,白天霎時間變成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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