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早起鳳求凰 隔壁燃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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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衛回來的時候神色不大好看,劉福著急的上前詢問。

  余振生回到房間躺著床上,他緊挨著窗戶,便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些。崔衛捎來了王勁松的話,之前那些錢都花的差不多了,現在打聽到劉福的哥哥被關在直隸第一監獄裡。像他哥哥這樣情況的人被關了不少,卻是最容易弄出來的。

  想弄出人來還是要花錢,名義上是保證金實際就是人頭錢。

  余振生聽到劉福的驚呼,五百塊?傾家蕩產也拿不出來的啊。

  崔衛嘆著氣說道:「五百塊是最少的,這還得說都是窮人,要是但凡有人指認跟共黨扯上關係,起碼就得一千起步,我聽說有個大戶被要了八千塊人才放出來。」

  「這,這,哎!」劉福急的只剩下嘆氣。

  「你先別急,我話還沒說完。王隊說還有別的方法,一個是有人出面擔保,最好有個洋人身份,基本交百十的保證金就能出來。當然這也不是說給咱聽,咱們要是有洋人親戚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另外一個就是戴罪立功,要真能抓到八路的游擊隊,說不定還有賞.....」

  劉福聽了一個勁的搖頭:「不行啊,咱們那的人承了多少游擊隊的人情,前幾年鬧饑荒時候,還不是游擊隊給送來了糧食,.抓游擊隊....就是放出來還被鄉里鄉親指著後脊樑戳死,不行,這事不能幹。」

  崔衛沉默了一下,徵詢的問道:「你說不行,你哥可不是你啊....」

  劉福沉默了片刻小聲說道:「我哥更不會....」

  崔衛沒再問,雖然他不認識劉福的哥哥,但至少他應該相信劉福。

  清晨太陽照舊升起,昨日的喧囂以及人們鬱悶焦灼經過慢慢長夜已經平靜了許多。張群青一夜未歸,好在昨天有人來送過信兒,說在忙新廠的事趕不回來。

  最早離開張記的是栓子和張芳,張芳催促說栓子今天要遲到了。余振生也準備出去,平時柜上的會抽空去買晚報,昨天有日本人守著,劉福和胡大就把這事給忘了。晚上余振生想去拿報紙,何斌的報攤卻收攤了,就連他家的門也是關著的。

  見栓子正拖著車出來,余振生打開院門把木板搭好。等到搭門外那塊木板的時候,卻看見楊四丫站在門口。今天的楊四丫又穿回了她自己那件舊衫,她的胳膊上挎著個布包。

  「振生哥。」

  「你來幹什麼?」

  楊四丫沒回答余振生,卻對急著要上車的張芳說道:「大小姐,你給我的東西我來送還給你。」

  張芳不耐煩的擺著手:「不要了不要了,你不要就都扔了吧。」

  人力車消失在胡同的拐角,楊四丫一臉愁苦的拉著收好木板的余振生:「振生哥,大小姐是不是還在生氣?」

  「她生氣也不是生你的氣,你趕緊回家吧,別等會兒你娘又找上門來。」

  「你怎麼也這樣.....」楊四丫的眼淚在眼睛裡含著。「我以為你能理解,我娘是被窮熬的...」

  「我?」余振生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什麼樣,見楊四丫的樣子可憐兮兮的,她要是在這哭起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好,又聽她的話有些生氣:「我不能理解,窮就可以由著性子胡鬧?算了,我跟你說不清....」

  余振生轉頭朝胡同外走,四丫卻緊跟著他叨念著:「振生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也是學徒,也是窮人家的孩子。」

  余振生悶聲道:「我家不窮!」

  「那你幫幫我?」

  余振生頗為頭大,他已經走到街上,此時的街上還是冷冷清清,只有隔壁的賣鳥籠的鋪子前韓掌柜正開著自己的店門。

  余振生一臉無奈的說道:「哎呀,你別煩我了,我真幫不了你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從老遠山西來的是不是,還是鄉下人對不對?我不嫌棄你是鄉下人,真的。」楊四丫上前拽著余振生的胳膊焦急的說道:「要是我嫁了人就不用在那個家呆了,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小姐,可你有工錢我也可以去租界裡洋人開的場子去做女工......」她急切切的表白著,微微發黑的臉龐上激動的泛起紅暈。

  昨天回家她又挨了打,打她的是她的親娘啊,那個讓她無顏再進張記的親娘。可她一點都不恨她娘,這還不是窮的?她想了一晚上,她恨自己不會投胎,也恨張芳的驕傲。於是她覺得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而她想來想去,也只有餘振生。他不像其所認識的夥計一樣粗俗,他文質彬彬卻又不孱弱;他曾慷慨的拿出錢幫她,他遠道而來,他年輕,更沒見過什麼世面。


  出門在外討生活,楊四丫吃了太多苦,她遠比張芳成熟太多了,所以她更豁得出去。

  俗話男追女隔坐山,女追男隔層紗,楊四丫就是要挑開這層紗,給自己衝出一片天來。

  余振生有些發愣,他還沒沒弄明白楊四丫這些話里究竟包含著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有工錢,她也可以做女工。她嫁人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他感覺自己忽然遲鈍了,就像小時班被爹逼著被那些詩書子集一樣,不解其意一片茫然。

  腦子正亂著卻見楊四丫又露出那細小的白白的牙齒一笑輕聲說:「振生哥,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這一刻,余振生忽然覺得仿佛看到一隻在房樑上咔嚓卡啊磕著玉米的老鼠,一邊磕一邊還和自己對視著。他感覺頭皮發麻,胳膊上的寒毛都張起了。他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不,不,你別嚇唬我!」他拔腿就想跑,想跑回張記鋪子,卻一頭撞到了還沒下來的門板上。

  咚的一聲,余振生瞬時清醒了。

  楊四丫又見余振生整個人趴在門板上,扭著臉貼在門板上便湊過來問道:「振生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趕緊走吧!」

  「那我可走了?」她不舍不甘的問道,見余振生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十分厭煩的樣子。「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她又輕聲問。

  「四丫姐,大姐,姐姐,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會娶你的!!」

  他的回到如此決絕,四丫一下子楞在那裡,眼淚在眼眶中大轉,朦朧中余振生正用頭撞著門板,咚咚的讓她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猛然街上就傳來一陣鬨笑,對面何斌報攤上還傳來何斌的調侃:「呦呵,這可有意思,一大早就開戲了。今天這是哪出?」

  隔壁鋪子掌柜老韓頭,他正接一個又一個的接過女兒們遞過來的鳥籠子,高高的挑起掛在在自己鋪子門前的掛杆上。「哪出?鳳求凰啊!」

  「鳳求凰?好戲啊!聽過石老闆的唱段沒?那才叫好聽.....」出來幫忙下門板的崔衛正拐出胡同,還沒弄清發生什麼事,見大夥都在笑猜著事什麼好事,就搭腔又唱著:「重陽九月登高看孤雁,八月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搖扇我心寒.....」

  才唱了兩句一抬頭看到貼著門板上的余振生和面紅耳赤兩眼含淚的楊四丫,一下子就大概猜到了什麼事,也跟著嘿嘿笑了笑打著圓場說道:「你們這才看到哪,重頭戲還有半本私奔,聽說石老闆要去燕樂唱回頭咱們爺們一塊捧場去?」

  「那行啊,石老闆不是住你們柜上老孫頭隔壁?」韓掌柜驚喜的問道。

  「可不是說嘛!還跟四丫鄰居,四丫,你趕緊回去跟石老闆就麻煩說一聲,啥時候開唱給個信?」崔衛過來拍拍余振生的肩膀,順勢對楊四丫說道。

  他這是給楊四丫台階,楊四丫已經羞愧難當,儘管她也曾想過萬一餘振生不答應怎麼辦,卻沒想到今天自己太著急表達了竟沒想到會被人笑話,更沒想到余振生拒絕的如此堅決。

  崔衛拍了拍余振生:「她走了!」余振生這才轉過頭來,他的額頭鼓起一個包,滿臉的愁容。

  這樣子把崔衛又逗笑了:「行了,行了,不樂意不就樂意唄,又不是什麼大事。咱們天津衛好多女人新派著呢,不過你比掌柜的出息,你這才多大....」

  「崔哥,她不會也跟那個王先生一樣吧?」余振生忽然有點擔心起來。

  「怎麼,心軟了?你放心,咱掌柜那是做成熟飯了不吃浪費。你這是八字還沒一撇了,過兩天就沒事了!」說著話兩個就下完了門板,余振生嗯著才要邁腿進屋,就又想起報紙的事又趕忙跑到何斌那去拿報紙。

  崔衛拿著掃帚掃著鋪子台階上塵土,雲子正朝貨場走去,經過的時候和韓掌柜打著招呼,韓掌柜嗯了一聲也不正眼看他。雲子衝著崔衛呲牙咧嘴,崔衛搖頭笑笑。

  這段時間雲子和韓掌柜家的四朵金花中的老三想好上了,韓掌柜一百個不樂意,提出了高額彩禮難為雲子,眼下雲子也正因為這事犯愁。

  韓掌柜祖上還是八旗子弟,大清亡國之後就帶著一家人來了天津,家裡也沒太多家產,就是會一手做鳥籠的好手藝。提起這提籠架鳥的玩法,一些文人雅士、梨園名伶、富貴人家將養鳥作為一項雅事。

  鳥籠主要分為:北籠、南籠、川籠、廣籠四大款,說起北籠,那就得說起韓掌柜。韓記的鳥籠製作精良、選材考究,加上他一手雕刻鑲嵌絕技也是在天津衛養鳥人里出了名氣的。


  可惜韓掌柜雖有絕技在身但是膝下無子,老婆接連生了四朵金花,眼看手裡的技藝就要沒了傳人,老韓頭便起了招上門女婿的想法。想招上門的女婿容易,但老韓頭另外還有條件,就是人樣子要好,要讀過書,要本地人,家境得過得去,還得願意跟他學手藝。

  不得不說,要湊齊這些條件簡直是太苛刻了,所以四朵金花中大女兒二女兒先後都因為年齡大不得不嫁人,現在三女兒也二十出頭了,韓立強還沒找到合適的女婿。

  雲子是天津人,可他不願意當上門女婿,老韓頭又嫌棄他在腳行做事,人臉上有道疤看的不待見。這些事雲子常和崔衛訴苦,崔衛自然知道,見他愁眉苦臉自然是會心一笑。

  街上行人多起來,就在各家各戶張羅忙碌開張準備迎接新一天的時候,從路邊走了四個人。為首的叫馬躍,是當下天津衛出門大混混袁文會門下的徒弟。馬躍知道袁爺喜歡遛鳥,留了個心眼一隻等到賀壽這一天,確定其他人沒有送鳥籠的,這才直奔著韓掌柜的鳥籠來。

  幾個吵吵著經過崔衛和雲子身邊,站在韓記的門口朝頭上掛著的鳥籠瞅著,老韓頭張羅著問他們看上哪個。

  馬躍一眼就看上了,用撣子撣著頭頂鎮店的金絲楠木的鳥籠的韓三巧。

  韓三巧揚起手臂,她的腳微微的顛著,整個人伸展胳膊揚起袖子肥大就褪了下來,露出白皙的手臂,因為豐滿衣服又被抻著體態十分誘人,而她粉白的脖頸上那張臉也是好看。

  「開個價吧.....這個要多少?」

  韓掌柜順著馬躍的眼神看過去,臉色一沉旋即又笑吟吟道:「您說著鳥籠啊,這是咱自己用的,這個不賣!」

  馬躍臉一沉,身邊的小混混就上前推搡著老韓頭:「老東西,咱們馬哥看上的敢說不賣?」

  「老子今天還就看上這個,老掌柜開個價吧。」馬躍攔住自己的跟班沖韓掌柜說道。

  「這鳥籠嘛,您真打算要,就這個數?」老韓頭一咬牙,知道這幾個混混惹不起,索性伸出三個手指頭:「三百塊,您要是喜歡,就這個價!」

  馬躍眯著眼盯著韓掌柜:「你是真敢開口啊!三百塊....」他嗤笑了一聲:「行!你們都聽到了啊,三百塊彩禮,這鳥籠就是嫁妝,老丈人,以後跟著我馬躍您就享福吧。你們把鳥籠子摘下來!人也帶走!」

  幾個混混會意,立刻上前一個摘籠子另外兩個上來就拉韓三巧,韓三巧尖叫著,韓立強立刻急了攔著:「你們幹什麼?」

  余振生出來的時候還是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時已經有了不少行人,有的才一駐足聽到馬躍這個名字便趕忙快步走開,其他周圍鄰居也都探頭張望著想知道究竟。

  「馬躍又是誰?」余振生拿著報紙小聲問何斌。

  「袁爺手下的,南市花會的四大護筒之一。」

  「賣花的?」余振生不解。

  「花會,就是賭場,分新筒和老筒兩個場子,他們說去花會是給洋人聽的名字,咱們叫筒子,那裡的打手就叫護筒!哎!」何斌氣憤,卻也不敢上前,只能重重的嘆著氣把書重重的拍打著攞放起來。

  可這點雜音完全傳不到馬路對面的鳥籠店,店裡亂做一團。還沒走遠雲子折身走了回來,他忙來到馬躍面前一抱拳:「馬哥,手下留情。」

  馬躍看了看雲子:「怎麼?」

  「馬哥,這是我未婚妻,我這丈人人老昏了頭,不就一個鳥籠嘛,至於要三百塊。給個面子,籠子您拿走,人您得給我留下。」

  「呦呵,哪個道上的,也陪跟馬哥這麼說話?」小混混一旁問道。

  雲子不看小混混只對馬躍陪著笑臉:「咱是巴爺的人,這片也正好是巴爺罩著,袁爺和巴爺老交情,咱們別給老尖兒做臘....」說完他一揚手就從小混混手上拿過那個鳥籠笑著雙手捧到馬躍面前:「今兒是大日子,趕等會兒說不定咱還能碰面,這個就送給馬哥,小弟一個心意。」

  馬躍看了看籠子又看看韓掌柜,他接過鳥籠問道:「她真是你未婚妻?」

  雲子點著頭笑著,馬躍用鳥籠擋著臉在雲子耳邊低語道:「那我就給你個面子,不過那個老東西我看著不順眼。」說完就托著鳥籠一揮手,幾個混混跟著他揚長而去。雲子笑著的臉慢慢的有些僵住了,他比誰都明白看不順眼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對沒了那心愛鳥籠正心疼不已的韓立強說道:「叔,先關了門躲幾天吧。」

  韓立強不以為然,雲子走後便指著雲子的背影對崔衛說憤憤道:「你瞧瞧,什麼世道!還有沒有王法!」

  這一天就這樣的一個開始,平平靜靜的過去了,到了晚上萬籟寂靜之時,余振生忽然覺得眼前一片紅光,猛然醒來感到一陣嗆人的煙氣,他咳嗽著趕忙推開窗卻看到院牆之隔冒起了濃煙和火光。

  「著火了!救火啊!」余振生一躍而起,同屋的崔衛栓子和胡大胡二也都躥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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