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栓子拉私活 振生拒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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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振生進屋的時候,栓子正背對著自己往箱子裡掖著什麼,聽到門聲忙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頭去看,見是余振生他才放心的衝著余振生咧嘴笑了笑:「我當是誰呢?」

  余振生從自己被褥垛下拿出那本《奇俠精忠全傳》掂在手裡反問道:「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栓子就又從箱子裡拿出個小布袋,跳到余振生面前。

  張記家的燈並不是每間都拉上,前院除了鋪子和堂屋有明晃晃的洋燈,其餘幾間都是有煤油燈以備斷電。斷電那是經常事,一個裝滿藥瓶的煤油燈能夠用上一個月。但平時余振生他們住在張記的幾個人也懶得點燈,就著院燈也能大致看清,所以當栓子幾乎是掂著腳兩三步跳過來的時候,他那興奮的樣子顯得神神秘秘的的。

  他在余振生面前打開那個布袋,裡面像是一些紙票子:「其實我今天差點就給崔哥買了那個火鐮子了,可惜錢是真不夠。」

  余振生知道栓子家並不富裕,更知道他出來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什麼錢,便皺了皺眉頭心下想問他錢的來路,卻有一想栓子每天東奔西跑確實辛苦,自己才給他兩雙新鞋這才個把月就已經快穿爛了一雙,而且栓子沒有偷竊耍滑等壞心思,說不定還是掌柜給的或者是孫嬸給的零花錢呢。

  栓子倒是沒等他問便摟著他肩膀說道:「這錢是我跑私活賺的,我想等多攢些,等攢夠了錢就自己買輛車。」

  余振生下了一跳,他忙轉身走到門邊朝院子裡看了看,崔衛帶著張蕊出去胡二也跟去了,胡大和劉福在柜上。他忙關上門盯著栓子問道:「你跑私活?用掌柜買的車?」

  栓子有些難為情的撓撓頭:「也不是總跑,就是肯定了要等掌柜很久,剛好有近路的活就跑了。不過這幾日掌柜沒回家反而跑不成的。」

  「你怎麼知道要等很久!」余振生有點不高興:「要是掌柜出來看不到你說不定就.....」就怎麼樣余振生沒想好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便停了下來。

  「嗨,我天天拉著掌柜的還不知道,如果去作坊那就說不好多久,如果是談生意會朋友那時間也不會太久,如果是去飯店茶館那時間少說一兩個時辰,如果是去芙蓉街那就小半天了.....」栓子一轉身子坐在床邊把袋子壓在手下:「振生,我想了,咱們這麼幹等也不是辦法,你還好說怎麼說也在柜上呆過了,而且你有你六叔。可我,我爹就是趕車的,我要是什麼都學不會難道回去頂了我爹去趕車?所以,我就尋思我得賺點錢,要是我能有自己一輛車,就能賺好多好多錢。」

  余振生想起家鄉也有黃包車,那些窮苦人風裡來雨里去,黃土飛揚或是泥濘的土地上,奔跑他們的滄桑貧瘠的身影:「咱家不像這裡,哪有這麼多做黃包車的人。」余振生略帶些苦澀的說道。

  「我沒說回去....」栓子低聲說著頭也低了下去。

  「你不跟我回去了?」余振生原本打算就著院燈把剩下小說第二部看完再去換來第三部,現在聽栓子一說不回去了一下子有點懵,又好像能理解栓子的心情,想到自己啥也沒學會就回去很沒面子,就不知道再怎麼勸說栓子了,於是也和他並排坐在床邊,只把那本書放在兩個手掌間,一隻手在書本上輕輕的拍了拍。

  小一會栓子才說道:「你也別回去了,人往高處走,天津衛總比咱那地方要強些的。」

  余振生在想栓子不回去他能拉車,難道自己也去拉黃包車?他並非瞧不起拉黃包車,而是覺得讀了那麼多年書,倒去拉黃包車?想到父親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生氣的。除非迫不得已,那樣也不能讓家裡人知道。

  他又想栓子還能跑點私活,雖說不應該那麼做,畢竟是給主家拉車,只規規矩矩等是最好了。可這錢又算不得來路不正,自己即便想和他一樣也沒這機會,更別說一輛車要小二百塊錢呢。總要有個放車的地方,那就是住,然後穿衣吃飯呢?這麼一算,真打算在天津衛活下來,可是一筆不小的挑費了。

  想到這他站起身,他不想潑栓子的冷水便說道:「這些事以後再說,你在外面自己留心些。」說罷就拿著書去堂屋門口的廊檐下看書去了。

  才看了一會,洋燈就忽明忽暗了起來,余振生知道這又要停電了。他就將煤油燈準備好,果然就派上了用場,崔衛和胡二抱著張蕊回來的時候說,今天街上也停電了。崔衛接過燈,領著張蕊送進內院。

  掌柜的在家,收廢水的今天來的也格外早,早早的就都睡下,次日才到五點多餘振生就醒了。躺著床上睡不著,想著昨天因為停電沒看完的情景便起身下床,洗漱之後提早就清掃了院子,打了一套拳舒展開了筋骨,天色已經亮起這才拿著書又看起了。


  正看著入神就被從內院出來的張群青和張芳打斷了,他抬頭正看的張群青從內院走出來,今天張群青沒穿平時的學生裝,而是一身的西裝,裡面打著領帶,頭髮打理的成偏分,整齊帥氣又透出幾分成熟穩重,他的腋下還像模像樣的夾著個黑皮包。

  張群青在前面走著,後面張芳跟著出來拉著張群青胳膊:「我也要去,哥你帶我去唄。」

  「我和劉超去辦正經事,你快去上學。」張群青故意板著臉,但還是帶著笑意。

  「我不信,穿這樣一定是去跳舞要不然就是去見女朋友,我得跟著....」張芳嬌嗔的搖著張群青的胳膊。

  「笑話,我哪來的女朋友,快別鬧了。」

  余振生站起身來,見到主家的公子小姐,不行禮也就罷了,總不能坐著示弱不見。張群青一眼看到余振生連忙說道:「對了,你不是要跟振生比劃比劃嗎?!」

  今天的張芳也沒穿學生裝,一件淡藍色的旗袍外罩著件淺粉色的線衣,衣服攏著她少女玲瓏的身材,頭上帶了個和旗袍一樣顏色的髮帶看上去就像風過後晴天一樣的清朗。

  她沖余振生眨了眨那雙靈動的大眼,酒窩一陷便笑了笑:「哥,你看他臉紅的,只怕我敢他還不敢教呢。」

  余振生的確有些臉紅,卻不是因為張群青和張芳的對話,看書的時候柳絮飄到臉上痒痒的,抓了兩下就紅了一片。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張芳就更笑了。

  房門響動,崔衛也出來了,他見張群青要出門就朝房內喊著栓子,張群青卻說他不需要用車便急匆匆的走了。

  張芳原本想跟上去,卻被從內院出來的嚴彩娥叫住,還沒等嚴彩娥說話,張芳就說道:「我不去上學!」

  「不去上學可以,今天不許出去!」

  「不出去就不出去!」張芳哼了一聲,便朝余振生走過來,一把從余振生手裡拿過那本書。

  此時張記夥計們陸續都出了屋,正衣衫不整的端著臉盆塔拉著鞋子出來。院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張芳卻不管旁人,轉身坐在余振生剛剛做過的地方把書在手上翻了翻:「原來你喜歡看這個啊?!」

  「你還是給我吧,這書是給我跟何叔借,今日要還的。」

  「小氣!」張芳斜眼盯著余振生,盯得他只好偏過頭去看內掌柜。

  張彩娥也覺得女兒有點不像話張了張嘴,又不習慣訓斥女兒,便說道:「芳兒,回屋去!」

  張芳卻答道:「我都在屋呆三天了,透透氣嘛!」便又瞧了瞧有一旁的站著余振生。

  他的側顏挺好看,鼻子很挺,臉頰仿佛刀削過一樣稜角十分分明,可那副神情總是淡淡的,也不怎麼愛看自己。

  張芳覺得,在家她是大小姐,家裡的夥計年紀長些的就不說了,像胡二總是偷偷看自己她是知道的。在女中她是大姐頭,因為她好看,她知道眼下時髦的是什麼知道如何打扮自己。還有就是她有足夠的零花錢,可以有一干小姐妹,她還相信女孩子也要會些打架,儘管她是女孩子,她相信拳頭可以教育人。

  「哎,我哥剛才說的你聽得沒?要不然今天晚上咱倆比劃比劃?」

  院中的一眾人都盯著這兩人看,臉上都帶著說不出的古怪的笑容,女孩子找男孩子打架他們還真是頭一次見,這事倒是新鮮。看熱鬧的心態,加上又是自己主家大小姐,反而不敢太放肆。更是看到余振生臉色紅一道白一道原本是因柳絮過敏,但配上這個場面就帶著說不出窘態和尷尬,或是這小子怕了?

  這要是比贏了,以後在張記有這張牙舞爪的大小姐那可就不好過了,要是比輸了可是太丟面子。

  「張芳!」張彩娥板起臉來,女兒越來越沒規矩了。

  余振生也沒想到,張芳竟然要跟自己比武。他當然是不知道,張芳會武術也是機緣巧合,她自小身子弱,給她看病的中醫大夫剛好也是習武,也巧在1927年3月,《良友》畫報登出一組照片,展示了當時女子鍛鍊身體的情形。一張照片是女子的舞劍,另一張則是空手奪刀的對拳。

  張芳當時並不認字,只是指著照片一個勁的鬧著要學。也巧在那時候也是張春明和嚴彩娥婚後第一次吵架,起因是因為張芳五六歲到了纏足的年紀。張春明是堅決不許女兒纏足,於是便借著這個機會把女兒送到滄州一個遠親那裡。

  張春明的那位遠親據說是霍元甲的後人,又開辦了女子精武會,張芳一呆就是兩三年,也算是自幼習武的了。眼看張芳要上學了,張春明生意也做的正好就資助了那位親戚在天津城裡開了女子武館,張芳的初小高小時期放了學就去武館,吃住也在那裡偶爾才回張記。

  後來武館被人踢了場子,開武館的人也回了滄州,張芳才正式回到張記。也正因為張芳很小離開張氏夫婦,兩夫妻就覺得愧疚反而更加嬌慣了她些。

  余振生不知道這裡的原委,當下只是感覺到十幾隻眼睛火辣辣的盯著自己。嚴彩娥的那語氣沒叫住張芳,倒是叫醒了余振生,他一彎腰就從張芳手裡拿過那本書,自己又不是張記的夥計,至少現在不是,即便是也不會讓這個女孩子對自己頤指氣使。

  「我不跟女的比!」說罷他便頭也不回的朝院外走去。

  張芳先是一愣,接著就是臉一紅站起來在他身後問道:「余振生!你站住,說說清楚女的怎麼了?!」

  眼看她站起身要追,但馬上又停下來。因為她幾乎一前一後的看到兩個人,一個是和余振生迎面進院子的楊四丫,四丫進門就緊走兩步衝著張芳身後行禮:「張大掌柜,大奶奶。」

  張芳一聽張大掌柜回頭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張春明已經在院中正沉著臉看著自己,她忙擠了個笑臉兔子一樣的跑回了內院。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爹,再怎麼說她對張春明多少還有點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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