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戲台生險像 奔淚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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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鼓禪聲已在身後,唯有香火的煙氣還在空中纏繞,混合著廟會鬧市的煙火氣和越來越近的喧囂,正如那句一自鐘聲響清夜,幾人同夢不同塵。

  余振生眼望著盡在咫尺的戲台,戲台上鑼鼓喧天,戲台下人生鼎沸,那些駐足台下高聲叫號的看客,只恨個子生的矮些脖子生的短些。戲台對面飯店陽台上,陽台上觥籌交錯,而那個叫武念知的少女坐的筆直雙目緊緊的盯著戲台。

  余振生做過來的方向剛好是她坐的角落,他朝那少女看了看,她好看的就像廟中神像,在高閣,遙不可及。

  我恐怕是喜歡這樣的女孩!他心裡這麼想的,也知道他們不是一類人,更清楚自己現在乃至將來都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或者有天也同那戲台下眾生一樣,趕著大集看著大戲為台上的精彩而喝。

  這麼想著,他就將目光移到那搭著假酒樓的戲台上,這一看他的心裡就是一緊。此刻從側面去看那假景,之前的所覺得哪裡不對勁現在就恍然大悟了。這個假酒樓搭的倒是好看,酒樓二層上面有屋檐,下面窗欄,中間只剩下幾尺高的一個窗洞。

  此刻兩個武生正在二樓打的激烈,武松已經將西門慶打到床邊,若是傳統布景,西門慶從桌上跳下,武松跟著躍起跳下演繹這段從獅子樓打下來的場景。可眼前的布景,演員跳下二樓這段戲難演了,跳高了,頭碰著屋檐;跳低了,又躍不過去。

  想必是余振生看到的,台上的角也想到了,那飾演西門慶的武生從二樓出來,便是一個滾身從窗欄翻滾出來落在台毯上。可這假景的高度畢竟比一個桌子高出許多,而且搭的台又是硬台,那武生幾個旋轉落地還是咚的一聲,台下眾人一聲驚呼就朝著二樓窗口都緊盯了過去。

  演西門慶的武生儘管心裡有準備,這下還是摔重了,本應跳下樓應迅速滾到一邊,給武松騰地方。可他一時沒緩過勁來,只希望演武松的張雲鶴晚一點躍出。

  可傢伙點兒不等人,台下的觀眾也不等,呼聲中張雲鶴也追到了窗口,他早就想好這這個假景如何應對,只見他一個燕子掠水動作便從「酒樓」上跳了出去。可當他跳到半空中就看清楚了西門慶還在台下,他這麼落下去勢必會壓到他身上,所以緊急中連忙在空中一閃身。由於這一閃已非戲路,又用力過猛,落地時眾人的眼前仿佛都看到了一道刺眼的白。

  接著一招手起刀落的招式,仿佛真的殺了西門慶,張雲鶴金雞獨立站住,戲台的大幕緩緩拉上。這一刻,所有人才看清,張雲鶴的腿折了,那道刺眼的白是的腿骨穿靴而出,而他那不得已的金雞獨立是咬牙切齒的神情是他在強忍這劇痛。

  驚呼喝彩貫穿了全場,期間夾雜著惋惜,一個武生腿斷,不管多大的角他的舞台生涯就此也就結束了。

  與此同時另外一道白在余振生眼中閃過,武念知一下鋪到陽台的圍廊上,她大聲喊了一聲:雲鶴。陽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武念知,武漢卿呵斥到:「念知!你做什麼!」

  武念知仿佛沒聽到般,急急的離開陽台下了飯店二樓朝對面的戲台跑去。陽台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坐在主坐白爺旁邊的袁文會對著手下的人招招手,又指指對面的戲台似乎說了些什麼。

  當武念知從飯店朝戲台後面跑的時候,人們竟為默默的讓開了一條路。她從余振生的身旁走過,余振生看到她那如精雕玉啄過的面孔上還帶著淚,這麼英姿颯爽別著雙槍的少女,怎麼也會哭的?他開始有點心疼,竟不知是心疼張老闆還是心疼著少女了。

  戲台前的人群散了,集市上依舊喧鬧,各個攤位前依舊是買賣興隆,很快那些看過戲的就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幕,唏噓讚嘆之後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

  余振生覺得心裡有些悶的慌,大集上的新鮮玩意也吸引不到他的興趣了,他索然無味的穿過集市徑直朝老孫頭的騾車走了去。

  集市邊一個顆大柳樹下,樹前瞎子楊三盤腿坐著,他的面前放著一個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破碗,他正自彈著十八板,弦聲蒼勁卻又有些悽苦的味道,偶有過路人善意的扔到他面前碗中一兩個銅元,而楊三也不停下手中撥動琴弦,隨著銅元落入碗中,他便自然的隨著旋律點著頭。

  樹旁不遠處就是老孫頭的騾車,老孫頭坐在車上,崔衛則翹著腿躺在車板上。

  余振生無精打采的走到車邊,靠著騾車看著大集的方向,崔衛朝他看了一眼便問道:「振生,怎麼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看上了什麼沒帶錢買不成?」

  余振生腦海里便閃過集市琳琅滿目的商品,他搖搖頭:「倒也沒有想買的,多數都是看著好,真買回了也用不到的。」他又隨口問道:「栓子也還沒回來嗎?」

  「他啊,早回來過了。他說跟你走散了,著急問你想要什麼,見你不在就又跑回去玩了。」

  等了一會,栓子就回了。他手上懷裡抱著一個麥稈編的魚造型的笸籮,笸籮樣式新穎,魚肚兒里放著不少的東西,他從裡面挑出一雙八成新的皮鞋扔給余振生:「我給你買的,我試過挺合腳的。這大集真好,好多人拿著家裡不用的東西來賣,賣的錢再買些自己想要的。」

  「你自己留著吧。」余振生笑笑沒有去接。栓子硬塞給他:「我天天街上跑,穿著玩意板腳!」接著有從魚肚子裡掏出兩個麥秸編的燈籠,他把燈籠掛著車轅前面,一邊掛了一個用手扒拉著:「乾爹,這是送您的。」

  老孫頭笑笑:「這哪是送我的,這是送騾子的!」

  栓子鼓起腮梆子說道:「就知道你不喜歡,看我給您和乾娘買了楊村的糕乾呢,連這個笸籮也是給乾娘的!」他說著話把笸籮放在了老孫頭身邊。

  「栓子,給我買了啥?」崔衛坐起身來笑眯眯的看著栓子問道。

  栓子一臉愧色的撓了撓頭:「我本來是看上一個點菸用的火鐮子,可是太貴了買不起。」他一撐著身子就坐到騾車上一臉真誠的看著崔衛:「崔哥您等著,您這麼照顧我們,等我賺了錢,我送你一個。」

  崔衛一拍他的頭像是平時拍余振生一樣:「傻小子,哥逗你呢,我還能讓你給我買。」

  「那有什麼不能,本來我也想跟那賣主殺個價,結果聽人喊開戲了,連那賣主都收了東西朝戲台跑。」栓子說著就將在戲台看到的事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幾個人就是一陣唏噓。忽然栓子轉頭對余振生說道:「我知道你說的念知了,我認得的!」他沒等余振生問便接著說道:「大小姐她們學校的新來的,大小姐不喜歡她。」

  「嘿,你這話還真說對了,咱們大小姐還真沒幾個喜歡的人。」崔衛一旁笑道。

  栓子搖頭:「大小姐說不喜歡她是因為她也不喜歡大小姐,咱大小姐在學校里只有兩種人,喜歡大小姐的和怕大小姐的,她不怕大小姐也不喜歡大小姐,所以大小姐才不喜歡她。大小姐還說這個念知,原本已經過了上中學的年紀了,找個人家嫁了算了,又來上什么女中。」

  瞎子拎著弦子拄著棍子摸到騾車邊:「要不是家讓日本人占了,估計在家就讀書了,還至於跑這麼遠來這地方讀書。」原來剛才的話他都聽到了,又見他嘆口氣:「我家要是不窮成這樣,四丫也是上女中的年紀。」

  他說這話的時候,四丫正攙著張嚴氏從集市上走回來,她唯唯諾諾的臉上似乎有著幾分紅暈。

  一行人回到張記的時候,張春明正翻著這兩天沒看的報紙。崔衛到堂屋和張春明聊了一會,張春明就回到了內院。

  吃過晚飯,崔衛就帶著張蕊出去玩,張芳怕張春明責怪,早早就溜回自己的房間。嚴彩娥給張春明端了洗腳水,張春明泡著腳手上捧著書看,彩娥站在一旁想了想開口問道:「春明,我想跟你說個事,老孫鄰居楊家的事你知道了嗎?」

  「和劉大娘一個院子的那個?出了什麼事?」張春明的目光沒有離開手上的書問道。

  「他家小五,就是賣報的那個孩子讓人打傷了,我答應他家人借給他家三十塊錢,跟你說一聲,這錢怕是借出去就要不回來的。」

  「你看著辦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張春明淡淡的說道。

  嚴彩娥一笑:「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幫人的事你倒是不會反對。再怎麼說比起老孫頭,崔衛來說,這都算小事只是錢可能給的多些。」

  張春明抬頭看了看閉著的門低聲道:「老孫頭和崔衛的事不許再提!」

  嚴彩娥哦了一聲,見張春明放下書,便將擦腳布遞了過去:「還有個事,明天四丫來拿錢,我讓她幫我個忙來著......」

  「她能幫什麼?」

  嚴彩娥指指張芳的房間的方向:「那個小祖宗說什麼也不肯上學去,我看四丫跟她同歲又受了苦的,我想讓四丫跟她講講討生活多不容易,看她知足不知足。」

  張春明慢慢的擦著腳,他哦了一聲便不做聲,張芳不去上學的原因他最清楚,換做以往他肯定會說教,可現在他也沒想出怎麼對付這個自己慣壞的千金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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