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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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是一個理想主義里的現實者……」

  王冬菊的夫家嫂嫂還有上院子幾個婦女都斬釘截鐵地指著她的肚子說:你這個肚子一看就曉得是個女子,男娃兒的肚子不是這個樣的——結果她生下個兒子。

  她的男人李向前是即高興又憂愁,女子變兒子他當然高興,憂愁的是此前準備的兩個名字是給女娃娃的。這是他特地用借來的錢去找後陽鎮上的陰陽先生討來的,剩下的錢還要留給王冬菊坐月子用,這可把他愁壞了。名字就跟墳地一樣重要,一個好的墳地能夠庇佑後人飛黃騰達;一個壞的墳地能讓後人霉運連連,一輩子窮苦命,名字也是這個道理。李向前從大哥家借了一本新華字典,睡覺的時候翻,吃飯的時候也翻,可是翻來翻去他始終覺得自己找的字沒有陰陽先生取的字好。李曼、李菲,曼菲……快飛,李高飛。李向前終於在一個飯間大悟,陰陽先生讓他在孩子出生後拿著寫有兩個名字的紅紙朝孩子的方向扔去,哪張紙離孩子近就用哪個名字,既然孩子不是女娃,為何就不能把兩個字揉和在一起再稍加改動。如此,即留了意又不用再花錢。於是,李高飛這三個字就被加進了戶口本里。

  李向前住在後陽鎮龍王廟村二隊,二隊有三個大院,他所在的大院叫做李家灣。他家就在龍王廟背後,中間隔著一邊窪地,右邊是幾口相連的堰塘。窪地被高低大小各異的田埂劃分成一塊一塊的農田,它們組成一張龐大的蜘蛛網:四通八達、漫無邊際。與水脈相接,與道路相連,連接著彼此的家,也承載著人們的足印。李家灣又分上下兩院,他們都是一脈相承,上院的人丁要多些,但是相同的年紀下院的人輩分卻比上院高一輩,因此兩院的年輕人基本各玩各的,交集不深。他有六個姊妹,兩個哥哥四個姐姐,他排行老么。二姐尚在襁褓中就已離世,聽他父親李獻書講是生病死的。他只知道他有這麼個二姐,逢年過節祭祖的時候他總會跟其他幾姊妹一起給二姐燒很多的紙錢。他的母親彌留之際把他們六姊妹叫到跟前說:「你們幾姊妹要團結,莫要鬧矛盾。向前吶,我還沒看到你生娃。」說罷,她就永遠的睡過去了。母親的話猶如一把生鏽的鈍刀時不時在他的心裡割,哥哥姐姐們都早已成家,大姐向冰先後生下男娃、女娃,大哥向軍先後生下女娃、男娃,二哥向峰跟三姐向茹四姐向蓉都獨帶了一個男娃,唯有他連婆娘都還沒有討到,以至於讓母親抱憾而終。這簡直是大罪過。這一年李向前二十三歲,看著剛剛失去母親而悲痛欲絕的父親,他下定決心要快點結婚,越快越好,母親的遺憾不能成為父親的遺憾。他找到麼嬸,想拜託麼嬸做媒給他介紹對象。麼嬸放下鋤頭,直起身,搓了搓掌心裡的泥巴,說:「向前吶,你又矮又瘦,你讓我啷個說嘛。」聽到這話李向前心裡一怵,也不言語轉身就走。次年還是李獻書花錢托媒從隔壁鎮的村子裡找到一個姑娘,姑娘叫王冬菊,二十歲,大眼睛大臉盤,家裡有個哥哥,90年代的四川農村人家境都差不多。王冬菊也不嫌李向前矮瘦窮,媒人對她講,李家姊妹多,而且是出了名的團結,這樣的人家准沒錯。她看著跟自己一般高的李向前,說:「我曉得你屋姊妹多。」

  李向前黃泥巴一樣的臉上現出一抹紅,他反倒害羞道:「是啊。」

  「你看我啷個樣?」

  「好,很好。」

  「你屋頭有沒得電視?我喜歡看電視。」

  李向前頓了頓了,用手撓著自己的後腦勺。王冬菊又說:「黑白的也可以啊。」

  「我二哥有,他在外省打工,我可以用他的。哦,對老,隔壁村慢會要放壩壩電影,你要不要看?」後來沒多久兩人就結婚了,95年年初結婚,年底就生下了李高飛。

  李高飛出生以後李向前大鬆一口氣,心裡的那把鈍刀也隨即消散。不過沒過多久,生活的利刃又扎在他的身上,結婚生子的花銷將近兩千,其中一多半都是在哥姐手裡借的,沒有誰的錢是大風颳來的,每每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就像是有兩隻公雞在啄。他鼓起勇氣去找四姐,想要四姐夫幫忙介紹工作。四姐夫在十來公里外的東利鎮郵電局上班,他在這個大家庭以及東利鎮上都很威望,他是這個大家庭里唯一一個在鎮上擁有自己樓房的人,而且他還有其他生意。

  趙東穿著一身軍綠色的郵電制服,他的臉又白又圓潤,一頭利落的寸發顯得十分幹練。他比自己的老婆大一歲,比李向前大五歲。他一進門李高飛就連忙站起身喊:「四哥。」趙東點了點頭,他總是一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樣子,這讓李向前對他越發崇敬。

  趙東坐到李向前對面,示意他坐下後緩緩道:「你的事你姐都給我說了,右平鎮郵電局招郵遞員,一個月工資五十,你去不去?」

  李向前連忙點頭答應,趙東又說:「你先莫急。我先給你打好招呼,沒得編制還要吃苦。死工資,獎金掙多掙少看你各人,你莫半路甩扁挑要我好看哦。」


  李向前連忙擺手說:「不得不得,四哥你放心,我不得丟你的臉。」

  李向前一走,家裡的活路基本上就壓在了王冬菊一人身上。公公李獻書雖說能夠幹上一些活,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鋤頭揮不了幾下就哪哪不舒服。與其這樣,王冬菊索性不讓公公幹活,但是李獻書總還是會偷偷的干。她每天都把兒子捆在背上,一會兒餵雞一會兒餵豬一會兒餵兒子。餵著餵著李高飛就3歲了,他總是不安分,一個不注意就跑到院壩逮雞,還專抓最大最兇猛的公雞,每次都被公雞啄哭但哭完後還去。不得已,王冬菊每次下地幹活前都會把他哄睡,然後把他關在屋裡。當王冬菊扛著鋤頭回家,一打開門,兒子光著個屁股或坐在床上或坐在地上,要麼玩屎要麼玩尿。又不得已,王冬菊只好把兒子交給公公照看。起先一切順利,直到有一次李獻書跟幾人在路邊聊天,聊得興起把李高飛給搞忘了,李高飛一路追著蝴蝶越走越遠,好的是他去的方向正是王冬菊幹活的地方,壞的是李高飛不知道從哪裡抓了一條菜花蛇。那蛇比他的身高還長比他的手臂還粗,他抓著唯一能拽住的蛇尾拖著蛇走。

  「王嬸,你看那邊那個娃娃是不是你家高飛?」說話的是跟王冬菊年齡相仿的少婦,她們正在地里一起拔草。

  王冬菊直起身往她說的方向眺去,隨後哎呀一聲就往那邊跑。等她跑到李高飛跟前才看清他手裡的東西,她嚇得心裡一陣發緊,撿起樹枝就朝蛇的身上砸去,一下兩下三下……直到蛇沒了動靜她才敢抱起兒子。自此王冬菊再也不敢讓兒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兩年後,李向前把兒子送進了村小學讀書,說是讀書實際上就是找個有專人照看的地方。又一年,李向前從郵政辭職,轉頭做了電信的電話安裝師傅,沒多久他就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積蓄在後陽鎮租了一個門面,開了一家電信營業廳。又一年,李向前把隔壁門面也租了下來,把村裡的家也搬到了鎮上,同時把兒子送進了鎮上幼兒園。得益於時代發展紅利,李向前在加盟電信後短短兩年時間就從村裡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後陽鎮「電信局局長」。很多人分不清電信局跟電信公司的區別,只知道李向前在裝電話收電話費,也不知道是誰先喊出「李局長」,總之後來後陽鎮幾乎全鎮人都在喊李局長,再後來乃至於電信公司內部系統的人也喊他李局長。起先李向前還努力地闢謠,到處跟人解釋,後來見闢謠完全沒效果索性也就默領了局長的稱號。老實說,雖然他十分清楚他這個局長是假局長,但是聽到其他人叫他局長,他還真就覺著自己憑空長高了十厘米,走起路來都生風。此刻他覺得自己不是局長勝似局長,為了把局長的名頭做實,他一有空就叫大哥帶他的同事出來喝酒。目的有二:一是大哥從部隊轉業到鎮政府多年,始終只是個會計,如今他賺了幾個錢也剛好能夠幫大哥溝通溝通同事感情;二是想借著大哥身份的便利多結交結交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李向軍起先單純以為弟弟就是有錢了,暴發戶心態想要炫耀炫耀。後來時間一長,李向前的宴請對象愈發寬泛,鎮長書記、村長主任、醫生老師,總之只要是身上有個一官半職的,李向前都極力往上靠。這時候李向軍就覺察到不對頭了,起先考慮到弟弟的自尊,他只是用一種關心的口吻勸他少跟人喝酒。結果李向前不僅沒當回事,反而是變本加厲,常常是拋開大哥請人喝酒吃飯,喝完酒後又跟人打牌,一打就打個通宵,關鍵他還輸多贏少。王冬菊為此天天跟他吵架,打這時候開始,李向前厭惡極了妻子,他覺得妻子頭腦簡單目光短淺,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苦心。他覺得她已經配不上自己,離婚的念頭在他心裡迅猛生長,但看著年幼的兒子,想著離婚後可能引起的非議,他遲遲不敢下定決心。王冬菊嗓門大,李向前不想跟她比誰的音量高,就只好動手,王冬菊又打不過丈夫,只好拿在一邊嚎啕大哭的兒子出氣:「你哭啥子哭,就只曉得哭!趕緊去外面把你爸找回來。」李高飛哪知道父親在哪裡,被母親一吼哭得更加大聲。後來王冬菊找到了報復李向前的辦法:他能耍我不能耍嗎?於是李向前晚上打牌,王冬菊就白天打牌,夫妻二人分工明確,吵架的次數的確也是銳減,取而代之的是相互陰陽怪氣,如果兩人在同一天都輸了錢,多數情況下會直接武鬥,兩人互相發泄一番次日再戰牌桌。

  一個下午,李向軍找到李向前,嚴肅的責問:「你搞啥子!三天兩頭請人喝酒,你很有錢嗎?」

  李向前不以為然,從褲兜掏出一包天子牌香菸。

  「你還抽天子!我看你是個瓜娃子,你那幾個錢夠造好久?我真不曉得你腦殼頭在想些啥子。錢是你這麼用的蠻,你看你現在,今天請衛生院的喝酒,明天請學校的喝酒,後天又請鎮上的喝酒。喝完酒還跟人打牌,你分不分得清楚萬子筒子?你還真當自己是局長了說!你真的是個哈兒,哪個要是天天白請我喝酒,還給我送錢,莫說喊一聲局長,我喊他大爺都要得。」眼見大哥真的動了氣,李向前也不由地低下了頭。此次過後李向前才真正有所收斂,他也開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被那一聲聲「李局」叫昏了頭,哪個局長靠爬電桿拉線賺錢。自己的確是被「李局」叫昏了頭,自己辛辛苦苦頂著太陽䠀著溝賺的錢都白花花的流到了別人的胃裡和兜里,自己究竟是圖什麼呢?又圖到了什麼呢?想清楚這些李向前也不再大肆吃喝玩牌,他把重心又重新放在了工作上。只是王冬菊卻收不回心,李向前跟她大打出手,勒令她不許再打牌,王冬菊不依。他轉念一想她本身打的就小,也就不再管。就這樣日子又過了一年,夫妻二人雖說很少再大吵大鬧,但卻生出間隙,這間隙小到如同指縫,卻始終沒有完全癒合的跡象。這一年王冬菊獲得了麻友中至高無上的稱號——王麻將。只有幾乎天天坐在麻將桌上的麻痴才能有資格這樣叫。也不知道是坐久了還是吃多了,王冬菊的腰比生完孩子還粗了一圈。「王麻將,你還是該減點肥咯。」李向前正在教兒子背三字經。聽人家說鎮長家那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千金都能背誦三字經全文,眼見著李高飛已經開始上小學,進度已經落下,他這個當爸的也不得不有些著急。


  「拼音都還認不全,你讓娃兒背這個有啥子用?」王冬菊說。

  李向前很是生氣,又頗感無奈道:「頭髮長見識短,你個小學都沒畢業的不懂就莫講話。」

  王冬菊不服氣,回懟道:「你還不是小學沒畢業。」

  「我是初中文憑。」

  「哎喲,好不得了哦,硬是要不完買不到哦。」

  「你給老子爬,爬遠點,快滾去打牌。莫打擾我兒子背書。」聽到李向前這樣講,王冬菊也不說話,徑直出了門。李高飛不敢言語,張眼瞪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他已經習慣了父母之間的爭吵,只要他們不大吼大叫不動手,他也不會再害怕。

  學校離李高飛家大約兩百米,清早,李高飛喝完稀飯背上書包跑過馬路,然後順著里街走一百米,再往左拐走幾十米,經過衛生院就到學校了。校門口的旁邊有幾間磚房,屋頂蓋著瓦片,它們都打著文具店的招牌,實際上主要是靠零食盈利。李高飛總是駐足在文具店的不遠處,等待有相熟的同學去買零食,然後上去蹭兩口。李向前嚴令禁止他不許吃零食,所以也就不給他零花錢。等到見到相熟的同學拿著零食出來,李高飛就會若無其事的跟上去,別人若是不主動給他分享零食,他是絕對不敢開口的。所以他經常眼巴巴地看著其他同學圍在買了零食的同學身邊分食,而自己則傻站在旁邊。

  「高飛,」一個滿臉傲氣的男孩朝他喊,「你過來。」他叫賈朋,跟李高飛同村,在村小學時就是同學。賈朋是李高飛第一個朋友,他膽子大,總能做其他同齡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說作業,他從來不寫作業。所以他自然就成了同齡孩子集體仰慕的人。

  李高飛屁顛屁顛跑到他身邊,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賈朋手裡的大刀肉。

  「給你。」賈朋遞給他兩塊大刀肉,瞬間引起其他同學不滿。李高飛覺得這就是世上第一美味的東西,此後他一直在尋找更加美味的東西,他一度覺得自己找到了,可在未來的某一天開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吃過像那時那樣美味的東西,他瘋狂的四處去買去吃大刀肉,可他卻再也沒有找回那第一美味。

  有人說:「哎喲,你就跟李高飛關係好啊。」

  賈朋昂起小腦袋,囂張的說:「高飛跟我一個村的,我們關係肯定好啊。你不服?」那人不敢回話。

  這是李高飛第一次接觸到地域歧視,並且現在他是地域歧視的受益方。雖然直到多年後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賈朋跟他不是同班,但是賈朋早就放出話會罩著他。為了向賈朋靠齊,李高飛也開始不做作業。只不過李高飛很好奇,他因為不做作業幾乎每天都在老師辦公室受罰,可是他卻從來沒在辦公室見過賈朋。很久後他才知道,原來賈朋雖然自己不做作業,但是有人幫賈朋做作業。李高飛眨動著清澈的小眼睛,問賈朋:「為什麼人家願意給你做作業?」

  賈朋說:「他們敢不寫。」李高飛不懂裝懂的哦了一聲。賈朋總是很神氣,走到哪裡都被同學簇擁,而且他有吃不完的零食,哪怕他自己沒錢,也總有同學花錢請他吃。這讓李高飛羨慕不已,他只有賈朋這一個朋友,但賈朋可不止他一個朋友。一個人,不管他是什麼年紀,只要他有了羨慕心理,他的下意識就會去模仿去比較他羨慕的人的一言一行。

  李高飛模仿著賈朋的語氣對一個女孩說:「幫我寫作業。」

  那女孩怒道:「憑什麼給你寫作業。」李高飛被嚇了一跳,他又轉過頭對身後的男孩說:「幫我寫作業。」

  「寫個屁。」那男孩不屑道。

  「你敢!」李高飛鼓起勇氣狐假虎威道。那男孩直接揚起手向李高飛臉上扇去,啪的一聲李高飛應聲而泣,那男孩接著說:「你個街娃。」這一次,他是地域歧視的受害方。他的老家是在農村,可現在他住在鎮上,他不確定自己究竟算哪邊的,所以村上的孩子跟鎮上的孩子都不怎麼跟他玩。李高飛心裡委屈極了,他本來想告訴賈朋讓他為自己做主,但是他又一想人家的確沒有道理幫自己寫作業。下午放學回家,李高飛看到母親正在店門口打牌,他問:「媽,我爸呢?」

  王冬菊說:「在外頭。」一聽到父親不在家,李高飛的膽子瞬間就大了,他對父親有天然的恐懼,雖然母親有時對他也很兇,但他對母親有天然的親切感。他跑到王冬菊身邊,伸手要錢。王冬菊不耐煩的罵了一句晦氣,然後從身上掏出一張五毛的紙幣給他。拿到錢的一瞬間,李高飛覺得這就是最快樂的時光。每到周末,李獻書就會到鎮上接李高飛,他的二孫在外公外婆家,大孫跟孫女在上初中周末要補課,也只有李高飛能陪陪他。他對每個子女的孩子都很溺愛,他把他們當做他們的父母,從前他們的父母沒能從他這裡得到的愛,他現在把那些愛都毫無保留的給到了他們身上。他的心中是對子女有虧欠的,因為種種原因,他把這些原因都歸咎於自己沒有本事。向冰連一天學都沒上過,打小就當起了大人照顧妹妹弟弟;向茹比向冰好一點,上了一年學;向軍、向蓉、向峰、向前學習都很好,但是他實在沒有能力同時供養他們四個讀書,向軍的成績是足可以考上高中的,但是他選擇了參軍,向蓉也懂事得讓他心滴血,在她即將上六年級的時候她突然對他說:「爹,我不上學了,我要參加勞動掙工分。」李獻書聽到這話氣得摔爛了板凳,他怎能不知道向蓉是心疼他心疼這個家,他氣自己的無能。向峰和向前也很懂事,一放學回家就跑到山上割豬草去幫著餵生產隊的豬,可惜的是兩人初升高時先後發揮失常,後來兩人報名參軍,又因為身體羸弱被刷了下來。怎麼可能不羸弱,桌上一點葷腥都沒有,吃個稀飯只有稀沒有飯。李獻書帶著李高飛走在回村的小路上,他頭戴一頂深藍色帽子,兩手背在身後,佝僂著背,和藹的看著在自己前面蹦蹦跳跳的李高飛。李高飛折斷路邊的荊條,拿著荊條一路揮舞,路邊的野花雜草都被他攔腰掃斷,他一會跳到坡上,一會下到溝旁,仿佛有使不完的活力。「慢點,小心。」李獻書時不時喊道。路途走到一半,李高飛向往常一樣癱靠在土堆上。「跳不動了哇。」李獻書寵溺地笑著,鬆弛且長滿斑點的皮膚擠在臉上。他已經不容易再蹲下了,一蹲下就很難再站起來。他叫李高飛爬到一處低矮的土坎,高度剛好到他的肩。他走過去,李高飛再順勢爬到他背上。他背得有些吃力,但他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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