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滿城側帽知為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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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有地方住。」

  月色融融,應門的老人見著門口兩個男子便眼中一亮,幾乎忽略了那高個兒男子懷中的孱弱女子。

  男子軒昂氣宇不因狼狽之態而損減半分,矮胖的那個雖算不上俊朗,倒也模樣端正。

  老人眉開眼笑地將這三人迎進門來,頗有赧色地說他們獨處深山,怕無好菜好飯招待貴客。

  三人感激不盡,吃了粗疏飯食,卻苦無錢銀相酬。倒是高個子男人從他懷裡摸出佩玉以為報答。老人卻與老婆子相視一眼,堅辭不授。

  他們見老人如此厚道,反是不好意思。要知道,他們已和大隊人馬走散三日,在人蹤杳杳的山林中餓得前胸貼後背,若再沒飯吃,只怕小命不保。

  這三人正是元欽、雲英、蘇烈。

  當日,元欽嗅著山林里有一股惡濁之氣,暗道不好,拖了雲英便走。阿烈負責開道,三人相幫相持,雖走出了迷障,可卻失群於大隊。

  元欽一面安慰仍對他冷言冷語的雲英,一面尋著蔬果和出路。尋來找去,運氣還好,總算尋到了這山間唯一的人煙之跡。

  說是唯一,卻也不是。只因此處十室九空。戰事頻仍,大多男丁被捉走,漸漸也便寥落至此。

  雲英心細,瞥見那老人目中閃爍似有所求,便溫言道:「阿翁,您看,我們在這裡叨擾一日,怎好意思?你若有所求,不妨說出來。」

  不說不打緊,這一說,那老人目色卻像鋥光漆器般亮得一亮:「請問小娘子……」

  他頓了頓,定定望著她髮髻,遲疑道:「小娘子是這兩位郎君的……」

  「這位,是家奴,更是兄弟……這位,是我阿干。」雲英預感不妙,心中擂鼓,卻仍鎮靜作答。

  老兩口兒一聽這話,不由喜逐顏開,忙對他們拜菩薩似的拜了起來。

  三人驚了一跳,忙欲去扶,卻聽那老人哀哀訴著家中窘境。他們家共育有兩個兒子,皆為梁國服役,一個戰死沙場,一個因傷致殘,年前鬱鬱而終。如今,他們家已無男嗣來承繼香火,只余兩位待嫁女兒。

  雖說待嫁,卻一直待著。只因,無人可嫁。

  雲英已猜得其意,此時哀惻之情早已蓋過先前的焦慮,悄睇了元欽一眼。元欽卻溫然一笑,慨然道:「許嫁,如此甚好。」

  什麼?

  雲英腦里似被碾盤擠過,卻擠不出一句話來。

  她萬未料到他竟說出這話,若非老人喜得老淚縱橫,磕得如搗蒜,她只怕立時變色走人。

  蘇烈在一旁訥訥半日,突然撓撓頭皮,道:「這個……我家郎主,其實已有未婚妻。」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小女能許得良人,做妾亦無礙。」老婆子陪笑道,手肘頂得老人也忙不迭點頭:「對對對,無礙,無礙!」

  「好。」元欽明眸含笑,語聲溫柔,「我可以給兩位小娘子以妥當『安置』,不過……我的家,在長安……不知老人家可願意?」

  老夫妻皆知長安乃大魏國都,再眯縫著眼打量眼前郎君清貴氣度,心知他定非常人,自然喜不自勝。元欽遂微笑道:「兩位老人家請放心,若將來你們女兒有後,我會設法將第一個男嗣抱給你們。」

  雲英終於忍不住冷笑道:「阿干今日是做了大善事呢。」

  「我也覺得。」元欽頷首笑道。

  蘇烈瞅著苗頭不對,直想和一把稀泥,豈見雲英看著他,已低低吟哦:「華陰山頭百丈井,下有流水徹骨冷。可憐女子能照影,不見其餘見斜領……」

  此乃北朝民歌《捉溺歌》,一抒女兒恨嫁心腸,雲英有意道來,卻不妨元欽竟毫不猶豫接口:「黃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系兩頭系。小時憐母大憐婿,何不早嫁論家計。」

  言訖,他淡淡一笑,將那疏眉一軒,一撇當風竹葉也似。

  「阿干接得很好,女子恨嫁,最是堪憐,你懷慈仁之心,確是善事一樁。」雲英語帶譏誚,說罷便說幫老婆子鋪被褥,扶了她快步離去。

  老人聽不懂他們拽文,可「何不早嫁論家計」一句倒是懂的,只說讓居於深閨的女兒出來相見。元欽卻笑說明日再見。老人唯唯應聲,也歡天喜地地替他打洗臉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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