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闆畫大餅
下午兩點半，陽光透過斑駁的雲層，灑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也輕柔地落在章平川辦公室的窗台上。章平川正沉浸在思考中，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
「請進。」章平川抬起頭，看到文員小姑娘站在門口。
「章總，會議兩點半開始，該準備一下了。」小姑娘輕聲提醒道。
章平川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文件，整理了一下衣衫，打開電腦上的騰訊會議。當他進入時，屏幕上各部門負責人、各項目總以及項目總工的頭像已經整齊排列，大家都早早等候著。
工程部經理姜哲，這個今年 33歲的年輕人，長相端正，渾身透著一股幹練勁兒。他此刻正坐在電腦前，有條不紊地準備著會議資料。
姜哲業務能力很強，經過這一個月的觀察以及兩次深入談話，章平川對他十分看重，在他心裡，姜哲算是通過考察的得力下屬了。
每周五下午的例會，說起來重要性也並非不可替代，無非是老生常談的內容：進度匯報、安全匯報、質量問題匯總等等。
這些情況章平川早已了如指掌，每天的項目簡報都會按時匯總在他的案頭。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召開會議，章平川心裡自有打算。他深知，在這個複雜的職場環境裡，形式主義有其存在的意義。
通過會議，可以不斷敲打眾人，彰顯公司對各項工作的高度重視。就像他一直秉持的理念：大會說小事，小會說大事。
這個周例會，正是他立下的規矩。他明白，若不頻繁露面，不在一件件小事中表明態度、樹立權威，下面的人很難真正信服他。畢竟在工地上，好脾氣可不見得能換來尊重。
會議開始，姜哲照例主持會議。他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地引導著每一個環節。章平川靜靜地聽著，眼神在屏幕上的眾人之間來回掃視，看似平靜，內心卻在仔細分析著每個人的發言。
每個人的發言時間嚴格控制在 3分鐘以內，這是章平川定下的規則。在緊湊的節奏下，會議進行得十分高效。
中間還發生了項目部老左和採購部經理劉玉松互相推諉的事情，關於採購部管材進場遲了 2天耽誤工期的問題。
章平川快刀斬亂麻，嚴肅批評了劉玉松，絲毫面子沒給，在屏幕那頭的劉玉松面色漲紅，緊緊咬著嘴唇，眼神中透著一股不服氣，章平川知道，他心裡肯定憋著一口氣，估計一會會議結束就會來找自己單獨聊聊。
果不其然，會議結束後，章平川先呼叫了文員小莊。小莊應該畢業不久，做事有些木訥，眼裡沒活，就像算盤珠子，撥一下動一下。
不一會兒，小莊輕輕敲門進來。章平川客氣地說道：「小莊，麻煩你沖兩杯咖啡過來。」
「兩杯嗎？」小莊眨著眼睛問道。
章平川微微點頭。
小莊還未轉身離開，辦公室門是敞開的，但劉玉松連門都沒敲，就徑直走了進來。他滿臉通紅，腳步急促，一看就是帶著滿腔怒火。
小莊和他打了個招呼，可劉玉松理都沒理，徑直朝章平川走去，好在他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沒有當場發作。
章平川朝小莊擺擺手，示意她暫時先出去。隨後，他不緊不慢地朝沙發區走去，正對著自己的辦公桌坐下，拿起菸灰缸，從煙盒裡抽出兩根煙，把其中一根放在茶几上，朝劉玉松示意過來坐下。
但章平川依舊一聲不吭，自顧自先點上煙，這時候可不能先開口，得讓他先冷靜冷靜。
劉玉松在原地愣了幾秒，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呼吸不再短促，最終還是走了過來。他先接過煙，然後坐在側邊沙發上，面朝辦公室的門口，自己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瞬間在他面前瀰漫開來。
辦公室里一時陷入沉寂，只有兩人抽菸時菸草燃燒發出的「滋滋」聲。過了一會兒，小莊端著咖啡進來，一進門就看到章總藏在煙霧中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劉經理，而劉經理則一言不發，眼神飄忽不定，室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小莊小心翼翼地放下咖啡，迅速逃離了這個緊張的空間。
章平川靜靜地抽著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劉玉松。等他把煙抽完，將菸蒂重重地按滅在菸灰缸里，菸灰缸與玻璃茶几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驚醒了陷入沉思的劉玉松。
劉玉松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衝動有些不妥。「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堂哥劉總也再三叮囑他，在公務上絕不能反對新來的章總，哪怕章總錯了也得照辦。
想到這裡，他心中的氣焰頓時消了幾分，扭捏地開口道：「章總，關於左總反應的管材進場遲了 2天耽誤工期的事情，我想再跟您解釋一下。」
看到劉玉松能正常說話了，章平川反而更不著急了。他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腦海中浮現出聽到的關於這個人的傳言，決定暫時不把事情擴大化。
於是，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道：「老劉，剛剛開會的時候我語氣重了點，你們採購部表現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包括劉總，平時對你也是信任有加。」
劉玉松心裡明白，這後面肯定還跟著個「但是」。他靜靜地坐著，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章平川，等待著下文。
「但是呢，這次管材進場遲到是事實。魔都在這個季節，雖然大雨不多，但中雨小雨還是比較頻繁的。而且整個新城這裡的地質情況什麼樣，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管材施工本來就得抓緊，工期但凡遲了一天，說不定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左總他們項目部採購計劃提前了半個月就申報了吧？你可是經驗豐富的老法師，我實在不太理解你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低級問題。」章平川的語氣依舊平和，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在劉玉松的心上。
劉玉松聽了，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再吭聲。他心裡把那個管材供應商罵了個狗血淋頭，就為了那一點點回扣，非要斤斤計較，還壓著貨不發，等著自己讓步。
還有那個左總，平時稱兄道弟的，進度遲一點又怎樣，非要把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搞得自己現在如此狼狽。
他猜這位新來的章總說不定已經猜到了什麼，剛剛開會的時候就直接放話，不能幹要麼換供應商要麼換他，而且換誰都得先接受第三方審計。他可不敢賭，為今之計，只能先低頭認錯了。
他囁嚅著開口：「章總，我知道錯了，底下人對接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後面我保證不會再出現這種低級問題。」
章平川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應。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說道：「行。還有一件事，我本來也準備找你的。我催了很多次了，公司這麼多年的供應商目錄整理出來沒有？你看你提供了幾家，我談了幾家？」
「快了快了，名單太長了，我已經在催了。」劉玉松連忙回答。
「下周幾能給我？」章平川追問道。
「啊？我們部門跑外勤太多，而且這個供應商有些更換了，下周估計拿不出來，章總您看要不再緩幾天？」劉玉松面露難色。
「那我和於總商量一下，讓財務部和辦公室也介入，讓他們部門也出幾個人配合你們一起？」章平川說道。
劉玉松滿臉抗拒，他心裡清楚，一旦其他部門介入，自己屁股下那點見不得人的事肯定藏不住。但堂哥的警告還在耳邊迴響，章平川又步步緊逼，他心中哀嘆一聲，罷了罷了，該配合就配合吧，希望姓章的真能既往不咎。
抱著這點僥倖心理，他急切地說道：「章總，我是您手下的兵，喊他們配合不是讓他們笑話嘛？我請他們加班整理，下周五之前交給您，可以不？」
章平川聞言，心中暗自思忖，真要幾部門聯動，劉玉松那些小把戲肯定會暴露無遺，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就違背了劉總對自己的交代。
他現在只想按照自己的規劃，按部就班地推進工作。至於這些人的那些小伎倆，估計劉總也是心裡有數，之所以不處理，無非是還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於是，他決定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頓板子算是讓劉玉松逃過去了。
「好，那就下周五。希望你別再讓我失望。」章平川說道。
這件事結束，本周的工作也基本按計劃完成了。章平川打開電腦，將計劃完成情況在表格後面一一羅列，隨後又有條不紊地做起了下周的工作安排。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專注的臉上。
忙碌的時光總是如同白駒過隙，不經意間，時間便悄然溜走。夕陽的餘暉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橙紅色。
章平川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邁著步伐走向小區驛站。
驛站里人來人往，取件的人們臉上帶著一天的疲憊與些許期待。章平川在一堆包裹中翻找出前妻寄來的快遞。
前幾天他在朋友圈看到前妻在家附近開的茶葉店營業了，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心情，他下單買了三盒普洱茶茶餅，花了整整五千塊。其中兩盒較為便宜，一共一千四百元，還有一盒價值三千五，轉帳的時候，他很乾脆地取了整。
原本，那盒價值三千五的茶餅是準備送給老友朱正楷的。朱正楷曾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借了五十萬給他，至今都沒催著還錢，這份恩情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直銘記於心。
可現在，他決定明天去赴約時帶上這盒茶餅，朱正楷的只能晚上再聯繫前妻重新發一盒過來。
周六清晨，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六點半剛過，章平川便果斷地掀開被子。
他迅速起身，走進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面容略顯憔悴，起早了。洗漱完畢，他來到廚房，簡單地準備早餐。廚房裡，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操作台上，他熟練地拿出全麥麵包、一盒牛奶，又從冰箱裡取出兩個雞蛋。
對於早餐，他向來不講究，水煮蛋他也能接受，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他還是更喜歡那香氣四溢的煎雞蛋。隨著「滋滋」的聲響，雞蛋在平底鍋里逐漸變得金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一頓忙完，他端著剛剛沖泡好的咖啡，走到陽台。清晨的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爽，讓人心曠神怡。
他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摸起手邊的書，翻看起來。書頁在指尖翻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與遠處傳來的鳥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寧靜的畫面。
七點半，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是司機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還有 10分鐘就到小區門口。
章平川放下書，再次走進衛生間，仔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今天，他身著一套休閒緊身灰色西裝，搭配著一件白襯衣，最上面一顆紐扣松著，腳下是一雙擦得鋥亮的棕色皮鞋。他滿意地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出門。
小區門口，一輛黑色的豪車靜靜停在那裡。司機姓岳，是個高大壯實的小伙子，30歲左右。他站在車旁，身姿挺拔，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章平川走近時，他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章平川上車後，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內安靜得只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章平川不禁打量起這輛車。老闆的座駕是勞斯萊斯古思特，具體是哪一年的，他並不清楚。這種豪車對於他來說，就像遙不可及的夢幻玩具，平時他忙於工作，也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
司機專注地開著車，一路上沉默寡言。章平川也靜靜地坐著，感受著豪車帶來的舒適乘坐體驗。在這種安靜的氛圍中，他覺得掏出手機查看信息有些不妥，於是便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心中暗自思索著這次老闆的用意。
車子緩緩駛入御翠園別墅區，這裡綠樹成蔭，一棟棟豪華的別墅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給整個別墅區增添了一份神秘而奢華的氣息。
章平川看著眼前氣派的大別墅，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豪車豪宅的生活，誰不嚮往呢？可他早已過了那個愛幻想的年紀。
前幾年，他也曾跟著一個老闆，見識過有錢人的奢華生活。那個老闆買了一整層四千平方的空間，精心裝修後用作自己生活和招待的場所，裡面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這些有錢人花錢做不到的。
他和司機安靜地坐在車上，過了十幾分鐘，劉總從別墅大門踱步出來。
劉總同樣身著一身黑色休閒西裝，步伐穩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章平川和司機迅速下車，司機快走兩步，恭敬地打開右後側車門。章平川臉上堆滿笑容，恭敬地向劉總招呼道：「劉總好。」劉總同樣笑笑點頭，上車前對章平川說道：「別坐副駕駛，坐我邊上。」
「好。」章平川簡短而乾脆地回答。
車輛緩緩啟動，司機熟練地駕駛著，並未開啟導航，看樣子對這條道路十分熟悉。
「劉總，您吃過早飯了嗎？」章平川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嗯，我年紀大了，早上起的早。你歲數不大，這早飯啊，一定要吃，還得吃好，到我這個歲數你就知道了。」劉總語重心長地說道。
「劉總您這歲數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看面相您也就比我大個幾歲罷了。」章平川笑著說道。
「哈哈，老楊可沒跟我說你會拍馬屁啊。」劉總爽朗地大笑起來。
「嘿，我這是實話實說罷了，要不您問問小岳，看是不是這樣。」章平川笑著看向司機。
司機小岳只是笑了笑，依舊沒吭聲。
劉總笑著搖了搖頭，對章平川說道：「今天帶你去呢，一個是你來公司這麼長時間了，我看啊，你做事很有章法，也很有想法。你呢，是老楊介紹來的，說起來，你要不是來給我幫忙，我倆身份算是朋友，朋友之間總要多點了解增加互信嘛。二來是想藉助你這行外人的眼光，幫我參謀參謀安防公司的管理有沒有問題。我這人重情義，手下這幫兄弟跟著我時間長的都快二三十年了，做事難免有些懈怠。現在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出點什麼事情，大家捂捂蓋子，我出面說和說和，事情也就過去了，現在......」劉總說著，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章平川側過身子，認真地對劉總說：「行，我聽您的，那我今天就帶個眼睛和耳朵過去，回頭我把自己的淺見寫出來供您一閱，希望別貽笑大方。」
「我算是發現了，你啊，諸葛一生唯謹慎，這是好事，但是呢，平時也不要太拘束自己。人啊，做什麼都好，最終啊取悅的都是自己。」劉總感慨地說道。
是啊，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不管打著理想還是愛情的旗號，最終滿足的都是自己。信仰也好，欲望也罷，都是從自身出發，愉悅的也都是自身。
過程中，或許有益於或許有害於他人，但歸根到底，一切都源於自身，所有的因果最終也都歸於自身。
章平川第一次發現，也許平時自己對家庭的過分重視，也是追求自我價值的一個方面？但自我價值就只能體現在這一方面嗎？
他不再多想，笑著對劉總說：「劉總您是戰略規劃，可以大踏步的帶領我們前行。我是戰術執行，不謹慎不行啊。」
劉總笑著搖搖頭，也罷，每個人的觀點都不一樣，強求不得。
「公司安排的宿舍住著還習慣不？」劉總關切地問道。
「條件很好了，說實話，我都沒想到公司待遇這麼好。」章平川真誠地回答。
「老婆孩子有過來的打算嗎？」劉總繼續問道。
「暫時沒有，老婆在家開了個茶葉店，小孩上初中，她們在山陽挺好的。」章平川回答道，心裡卻微微一緊。
「你家裡開了個茶葉店，那你對茶葉也很有研究嘍？」劉總饒有興趣地問道。
「慚愧，我平時都是端起來就喝，家裡那位倒是有點懂，還考了茶藝師證書，不過我這跟著沒學到什麼。」章平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也是，我看你平時都喝咖啡。咖啡要適量啊，你身邊這麼好的引路人，回頭好好跟你老婆學習學習，多學個一招半式的，回頭再過來教我。」劉總笑著說道。
章平川心裡不禁犯起嘀咕，劉總這是在哪聽到什麼風聲了？老楊應該不知道自己離婚的消息啊，怎麼劉總這語氣有點撮合的意思呢？
自己和前妻離婚的消息家裡目前就女兒樂樂知道，家裡人都還蒙在鼓裡。
章平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慮了，對這個話題格外敏感：「那您可能得等等了，我老婆之前脫產學了半年茶道，我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學會呢。」
該拒絕的時候得明確拒絕，不能讓老闆有不切實際的期待，而且這跟工作是兩碼事，本就可以不答應的。
「不急，到我這個歲數，耐心還是有的，我看你啊，也別把我們之間三個月的約定當成心事，往後啊踏踏實實的干，共事時間還長著呢。」劉總笑著說道。
老闆畫大餅，章平川選擇接餅：「求之不得，固之所願啊，劉總。」
劉總聞言大笑，又跟章平川聊了些生活上的事情，看上去今天真的是抱著加深私人了解的目的。
也是，平時章平川的工作計劃都會發一份給劉總，他能看出來工作日期間章平川的時間很緊，晚上又不適宜，利用周末時間一起參加活動，確實是比較合適的時機。
「請進。」章平川抬起頭，看到文員小姑娘站在門口。
「章總，會議兩點半開始，該準備一下了。」小姑娘輕聲提醒道。
章平川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文件，整理了一下衣衫，打開電腦上的騰訊會議。當他進入時，屏幕上各部門負責人、各項目總以及項目總工的頭像已經整齊排列，大家都早早等候著。
工程部經理姜哲，這個今年 33歲的年輕人，長相端正，渾身透著一股幹練勁兒。他此刻正坐在電腦前，有條不紊地準備著會議資料。
姜哲業務能力很強，經過這一個月的觀察以及兩次深入談話，章平川對他十分看重，在他心裡，姜哲算是通過考察的得力下屬了。
每周五下午的例會，說起來重要性也並非不可替代，無非是老生常談的內容：進度匯報、安全匯報、質量問題匯總等等。
這些情況章平川早已了如指掌，每天的項目簡報都會按時匯總在他的案頭。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召開會議，章平川心裡自有打算。他深知，在這個複雜的職場環境裡，形式主義有其存在的意義。
通過會議，可以不斷敲打眾人，彰顯公司對各項工作的高度重視。就像他一直秉持的理念：大會說小事，小會說大事。
這個周例會，正是他立下的規矩。他明白，若不頻繁露面，不在一件件小事中表明態度、樹立權威，下面的人很難真正信服他。畢竟在工地上，好脾氣可不見得能換來尊重。
會議開始，姜哲照例主持會議。他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地引導著每一個環節。章平川靜靜地聽著，眼神在屏幕上的眾人之間來回掃視，看似平靜，內心卻在仔細分析著每個人的發言。
每個人的發言時間嚴格控制在 3分鐘以內，這是章平川定下的規則。在緊湊的節奏下，會議進行得十分高效。
中間還發生了項目部老左和採購部經理劉玉松互相推諉的事情，關於採購部管材進場遲了 2天耽誤工期的問題。
章平川快刀斬亂麻，嚴肅批評了劉玉松，絲毫面子沒給，在屏幕那頭的劉玉松面色漲紅，緊緊咬著嘴唇，眼神中透著一股不服氣，章平川知道，他心裡肯定憋著一口氣，估計一會會議結束就會來找自己單獨聊聊。
果不其然，會議結束後，章平川先呼叫了文員小莊。小莊應該畢業不久，做事有些木訥，眼裡沒活，就像算盤珠子，撥一下動一下。
不一會兒，小莊輕輕敲門進來。章平川客氣地說道：「小莊，麻煩你沖兩杯咖啡過來。」
「兩杯嗎？」小莊眨著眼睛問道。
章平川微微點頭。
小莊還未轉身離開，辦公室門是敞開的，但劉玉松連門都沒敲，就徑直走了進來。他滿臉通紅，腳步急促，一看就是帶著滿腔怒火。
小莊和他打了個招呼，可劉玉松理都沒理，徑直朝章平川走去，好在他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沒有當場發作。
章平川朝小莊擺擺手，示意她暫時先出去。隨後，他不緊不慢地朝沙發區走去，正對著自己的辦公桌坐下，拿起菸灰缸，從煙盒裡抽出兩根煙，把其中一根放在茶几上，朝劉玉松示意過來坐下。
但章平川依舊一聲不吭，自顧自先點上煙，這時候可不能先開口，得讓他先冷靜冷靜。
劉玉松在原地愣了幾秒，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呼吸不再短促，最終還是走了過來。他先接過煙，然後坐在側邊沙發上，面朝辦公室的門口，自己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瞬間在他面前瀰漫開來。
辦公室里一時陷入沉寂，只有兩人抽菸時菸草燃燒發出的「滋滋」聲。過了一會兒，小莊端著咖啡進來，一進門就看到章總藏在煙霧中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劉經理，而劉經理則一言不發，眼神飄忽不定，室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小莊小心翼翼地放下咖啡，迅速逃離了這個緊張的空間。
章平川靜靜地抽著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劉玉松。等他把煙抽完，將菸蒂重重地按滅在菸灰缸里，菸灰缸與玻璃茶几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驚醒了陷入沉思的劉玉松。
劉玉松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衝動有些不妥。「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堂哥劉總也再三叮囑他，在公務上絕不能反對新來的章總，哪怕章總錯了也得照辦。
想到這裡，他心中的氣焰頓時消了幾分，扭捏地開口道：「章總，關於左總反應的管材進場遲了 2天耽誤工期的事情，我想再跟您解釋一下。」
看到劉玉松能正常說話了，章平川反而更不著急了。他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腦海中浮現出聽到的關於這個人的傳言，決定暫時不把事情擴大化。
於是，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道：「老劉，剛剛開會的時候我語氣重了點，你們採購部表現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包括劉總，平時對你也是信任有加。」
劉玉松心裡明白，這後面肯定還跟著個「但是」。他靜靜地坐著，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章平川，等待著下文。
「但是呢，這次管材進場遲到是事實。魔都在這個季節，雖然大雨不多，但中雨小雨還是比較頻繁的。而且整個新城這裡的地質情況什麼樣，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管材施工本來就得抓緊，工期但凡遲了一天，說不定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左總他們項目部採購計劃提前了半個月就申報了吧？你可是經驗豐富的老法師，我實在不太理解你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低級問題。」章平川的語氣依舊平和，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在劉玉松的心上。
劉玉松聽了，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再吭聲。他心裡把那個管材供應商罵了個狗血淋頭，就為了那一點點回扣，非要斤斤計較，還壓著貨不發，等著自己讓步。
還有那個左總，平時稱兄道弟的，進度遲一點又怎樣，非要把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搞得自己現在如此狼狽。
他猜這位新來的章總說不定已經猜到了什麼，剛剛開會的時候就直接放話，不能幹要麼換供應商要麼換他，而且換誰都得先接受第三方審計。他可不敢賭，為今之計，只能先低頭認錯了。
他囁嚅著開口：「章總，我知道錯了，底下人對接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後面我保證不會再出現這種低級問題。」
章平川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應。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說道：「行。還有一件事，我本來也準備找你的。我催了很多次了，公司這麼多年的供應商目錄整理出來沒有？你看你提供了幾家，我談了幾家？」
「快了快了，名單太長了，我已經在催了。」劉玉松連忙回答。
「下周幾能給我？」章平川追問道。
「啊？我們部門跑外勤太多，而且這個供應商有些更換了，下周估計拿不出來，章總您看要不再緩幾天？」劉玉松面露難色。
「那我和於總商量一下，讓財務部和辦公室也介入，讓他們部門也出幾個人配合你們一起？」章平川說道。
劉玉松滿臉抗拒，他心裡清楚，一旦其他部門介入，自己屁股下那點見不得人的事肯定藏不住。但堂哥的警告還在耳邊迴響，章平川又步步緊逼，他心中哀嘆一聲，罷了罷了，該配合就配合吧，希望姓章的真能既往不咎。
抱著這點僥倖心理，他急切地說道：「章總，我是您手下的兵，喊他們配合不是讓他們笑話嘛？我請他們加班整理，下周五之前交給您，可以不？」
章平川聞言，心中暗自思忖，真要幾部門聯動，劉玉松那些小把戲肯定會暴露無遺，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就違背了劉總對自己的交代。
他現在只想按照自己的規劃，按部就班地推進工作。至於這些人的那些小伎倆，估計劉總也是心裡有數，之所以不處理，無非是還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於是，他決定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頓板子算是讓劉玉松逃過去了。
「好，那就下周五。希望你別再讓我失望。」章平川說道。
這件事結束，本周的工作也基本按計劃完成了。章平川打開電腦，將計劃完成情況在表格後面一一羅列，隨後又有條不紊地做起了下周的工作安排。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專注的臉上。
忙碌的時光總是如同白駒過隙，不經意間，時間便悄然溜走。夕陽的餘暉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橙紅色。
章平川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邁著步伐走向小區驛站。
驛站里人來人往，取件的人們臉上帶著一天的疲憊與些許期待。章平川在一堆包裹中翻找出前妻寄來的快遞。
前幾天他在朋友圈看到前妻在家附近開的茶葉店營業了，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心情，他下單買了三盒普洱茶茶餅，花了整整五千塊。其中兩盒較為便宜，一共一千四百元，還有一盒價值三千五，轉帳的時候，他很乾脆地取了整。
原本，那盒價值三千五的茶餅是準備送給老友朱正楷的。朱正楷曾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借了五十萬給他，至今都沒催著還錢，這份恩情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直銘記於心。
可現在，他決定明天去赴約時帶上這盒茶餅，朱正楷的只能晚上再聯繫前妻重新發一盒過來。
周六清晨，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六點半剛過，章平川便果斷地掀開被子。
他迅速起身，走進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面容略顯憔悴，起早了。洗漱完畢，他來到廚房，簡單地準備早餐。廚房裡，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操作台上，他熟練地拿出全麥麵包、一盒牛奶，又從冰箱裡取出兩個雞蛋。
對於早餐，他向來不講究，水煮蛋他也能接受，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他還是更喜歡那香氣四溢的煎雞蛋。隨著「滋滋」的聲響，雞蛋在平底鍋里逐漸變得金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一頓忙完，他端著剛剛沖泡好的咖啡，走到陽台。清晨的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爽，讓人心曠神怡。
他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摸起手邊的書，翻看起來。書頁在指尖翻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與遠處傳來的鳥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寧靜的畫面。
七點半，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是司機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還有 10分鐘就到小區門口。
章平川放下書，再次走進衛生間，仔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今天，他身著一套休閒緊身灰色西裝，搭配著一件白襯衣，最上面一顆紐扣松著，腳下是一雙擦得鋥亮的棕色皮鞋。他滿意地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出門。
小區門口，一輛黑色的豪車靜靜停在那裡。司機姓岳，是個高大壯實的小伙子，30歲左右。他站在車旁，身姿挺拔，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章平川走近時，他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章平川上車後，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內安靜得只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章平川不禁打量起這輛車。老闆的座駕是勞斯萊斯古思特，具體是哪一年的，他並不清楚。這種豪車對於他來說，就像遙不可及的夢幻玩具，平時他忙於工作，也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
司機專注地開著車，一路上沉默寡言。章平川也靜靜地坐著，感受著豪車帶來的舒適乘坐體驗。在這種安靜的氛圍中，他覺得掏出手機查看信息有些不妥，於是便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心中暗自思索著這次老闆的用意。
車子緩緩駛入御翠園別墅區，這裡綠樹成蔭，一棟棟豪華的別墅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給整個別墅區增添了一份神秘而奢華的氣息。
章平川看著眼前氣派的大別墅，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豪車豪宅的生活，誰不嚮往呢？可他早已過了那個愛幻想的年紀。
前幾年，他也曾跟著一個老闆，見識過有錢人的奢華生活。那個老闆買了一整層四千平方的空間，精心裝修後用作自己生活和招待的場所，裡面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這些有錢人花錢做不到的。
他和司機安靜地坐在車上，過了十幾分鐘，劉總從別墅大門踱步出來。
劉總同樣身著一身黑色休閒西裝，步伐穩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章平川和司機迅速下車，司機快走兩步，恭敬地打開右後側車門。章平川臉上堆滿笑容，恭敬地向劉總招呼道：「劉總好。」劉總同樣笑笑點頭，上車前對章平川說道：「別坐副駕駛，坐我邊上。」
「好。」章平川簡短而乾脆地回答。
車輛緩緩啟動，司機熟練地駕駛著，並未開啟導航，看樣子對這條道路十分熟悉。
「劉總，您吃過早飯了嗎？」章平川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嗯，我年紀大了，早上起的早。你歲數不大，這早飯啊，一定要吃，還得吃好，到我這個歲數你就知道了。」劉總語重心長地說道。
「劉總您這歲數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看面相您也就比我大個幾歲罷了。」章平川笑著說道。
「哈哈，老楊可沒跟我說你會拍馬屁啊。」劉總爽朗地大笑起來。
「嘿，我這是實話實說罷了，要不您問問小岳，看是不是這樣。」章平川笑著看向司機。
司機小岳只是笑了笑，依舊沒吭聲。
劉總笑著搖了搖頭，對章平川說道：「今天帶你去呢，一個是你來公司這麼長時間了，我看啊，你做事很有章法，也很有想法。你呢，是老楊介紹來的，說起來，你要不是來給我幫忙，我倆身份算是朋友，朋友之間總要多點了解增加互信嘛。二來是想藉助你這行外人的眼光，幫我參謀參謀安防公司的管理有沒有問題。我這人重情義，手下這幫兄弟跟著我時間長的都快二三十年了，做事難免有些懈怠。現在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出點什麼事情，大家捂捂蓋子，我出面說和說和，事情也就過去了，現在......」劉總說著，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章平川側過身子，認真地對劉總說：「行，我聽您的，那我今天就帶個眼睛和耳朵過去，回頭我把自己的淺見寫出來供您一閱，希望別貽笑大方。」
「我算是發現了，你啊，諸葛一生唯謹慎，這是好事，但是呢，平時也不要太拘束自己。人啊，做什麼都好，最終啊取悅的都是自己。」劉總感慨地說道。
是啊，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不管打著理想還是愛情的旗號，最終滿足的都是自己。信仰也好，欲望也罷，都是從自身出發，愉悅的也都是自身。
過程中，或許有益於或許有害於他人，但歸根到底，一切都源於自身，所有的因果最終也都歸於自身。
章平川第一次發現，也許平時自己對家庭的過分重視，也是追求自我價值的一個方面？但自我價值就只能體現在這一方面嗎？
他不再多想，笑著對劉總說：「劉總您是戰略規劃，可以大踏步的帶領我們前行。我是戰術執行，不謹慎不行啊。」
劉總笑著搖搖頭，也罷，每個人的觀點都不一樣，強求不得。
「公司安排的宿舍住著還習慣不？」劉總關切地問道。
「條件很好了，說實話，我都沒想到公司待遇這麼好。」章平川真誠地回答。
「老婆孩子有過來的打算嗎？」劉總繼續問道。
「暫時沒有，老婆在家開了個茶葉店，小孩上初中，她們在山陽挺好的。」章平川回答道，心裡卻微微一緊。
「你家裡開了個茶葉店，那你對茶葉也很有研究嘍？」劉總饒有興趣地問道。
「慚愧，我平時都是端起來就喝，家裡那位倒是有點懂，還考了茶藝師證書，不過我這跟著沒學到什麼。」章平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也是，我看你平時都喝咖啡。咖啡要適量啊，你身邊這麼好的引路人，回頭好好跟你老婆學習學習，多學個一招半式的，回頭再過來教我。」劉總笑著說道。
章平川心裡不禁犯起嘀咕，劉總這是在哪聽到什麼風聲了？老楊應該不知道自己離婚的消息啊，怎麼劉總這語氣有點撮合的意思呢？
自己和前妻離婚的消息家裡目前就女兒樂樂知道，家裡人都還蒙在鼓裡。
章平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慮了，對這個話題格外敏感：「那您可能得等等了，我老婆之前脫產學了半年茶道，我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學會呢。」
該拒絕的時候得明確拒絕，不能讓老闆有不切實際的期待，而且這跟工作是兩碼事，本就可以不答應的。
「不急，到我這個歲數，耐心還是有的，我看你啊，也別把我們之間三個月的約定當成心事，往後啊踏踏實實的干，共事時間還長著呢。」劉總笑著說道。
老闆畫大餅，章平川選擇接餅：「求之不得，固之所願啊，劉總。」
劉總聞言大笑，又跟章平川聊了些生活上的事情，看上去今天真的是抱著加深私人了解的目的。
也是，平時章平川的工作計劃都會發一份給劉總，他能看出來工作日期間章平川的時間很緊，晚上又不適宜，利用周末時間一起參加活動，確實是比較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