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拋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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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璀市是一座面積在亞洲數一數二的都市,街巷有近萬條,陳笑來回穿梭實屬費時費力。

  欣司路與陳笑常駐的地域同在湖朗德區,倒還算便捷。然而去三個大區之外郊區的洛陽路和善汽修廠真耗費了好一番功夫。

  兩人回到城區時就已很晚了。深秋的天黑得很早。

  昏黃的路燈光從車窗透進來,把陳笑半邊臉映成橙色。他面色凝重地查看手機。

  女兒班級群里,班主任在15分鐘前就發了「@全體成員,放學了」的消息。按理說,如果女兒去保安室,那麼她應該早就打電話過來。一直沒電話,他有點慌。陳笑給班主任發消息,問女兒是不是還留在班上,或者在辦公室。

  「我看了一下,不在。」班主任回復。

  陳笑給班主任發消息說今天家長可能要晚一些去接,請班主任留意一下。班主任自然答應。

  隨後,陳笑給父母撥去電話,在沒有接通的彩鈴聲里焦躁地望著前面茫茫車海亮起的浩瀚尾燈。

  電話終於接通了。父親的聲音還是那麼可靠而穩重。

  陳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讓父親去學校查看情況。父親自然表示可以去接孫女。

  好巧不巧,父親的車剛好拿去保養了,打車估計40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陳笑皺著眉頭看投影屏上的導航,心裡的壓抑與慌張堆積到了極點。但他知道急也沒用。

  「堵死了。」陳笑說,把「死」字咬得非常重。

  前路在導航上呈現出一長條慘紅色,越往後顏色越深。一整條高架堵得水泄不通。

  「前面估計是出什麼交通事故了。下高架吧。被堵在上面什麼也幹不了。」小易指著地圖上前面最近的匝道說。他也能聽到陳笑和父親、妻子的對話。

  「好。」陳笑說著用導航重新規劃路線。

  下匝道後的路線雖然繞很遠,但是極為暢通。根據導航估算的預計時間,兜那麼一個大圈子比在高架上走直線到目的地還要快。

  於是陳笑在十分鐘後下了高架,駛上一條非常熟悉的路。

  這條路正是他每天都會走的,從警局下班接女兒放學的路的後半程。

  直到現在,女兒的電話也沒有打來。

  「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剛好是我接女兒放學回家的路。她現在在學校不知道什麼情況,我想去一趟看看。」陳笑說。

  「行啊。順路很方便。」小易善解人意地說,「等會停車的時候也剛好能順便買個晚飯。」

  不久後,陳笑把車在學校附近的停車位泊好。就停在「星璀市湖朗德區第一中心小學」的金屬大字對面。

  他搖下車窗,伸出頭往校門裡張望。可他沒在稀疏的散學的學生群里找到女兒。

  門衛室外面的座機電話前排著一列學生。陳笑眯著眼睛一一掃視,無比渴望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沒有。

  他遏制不住地不停想女兒到底去哪了,發生了什麼。

  他的腦海里不停地蹦出不好的想法。他全部游離的意識都用在了思索女兒的下落上。一旦他去捉這些意識,它們就消散得無影無蹤,然後更多的精力缺口引發更多鑽牛角尖的思索,造成更難以控制的情形。

  她在哪?她的安全誰來保障?這些疑問源源不斷地從潛意識外潛入大腦,越來越多,越來越恐怖,終於呈現出一種偏執的狀態。

  一路上強行壓下去的不安一下全翻湧出來。脖子上的肌肉緊繃得像石頭,他能感受到自己緊握在一起的雙手手心滿是汗水。心裡也早已懸掛起了一顆即將破碎的玻璃球,一觸即碎。

  陳笑如坐針氈。他心裡的不安不住地催促他立刻行動。一秒都不能耽擱。

  「你要下去找她嗎?」小易問陳笑。

  「我下去一趟,你等我一下。」陳笑焦躁地說道,同時摸向車門把手。

  他剛按開車門,就看見女兒從門衛室里跳著跑出來。

  女兒身上還罩著自己那件警服大衣,顯得滑稽、可愛又可憐,今天或許確實太冷了。

  女兒的身後還跟出來了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女兒的班主任顏老師。顏老師目送女兒一路跑過來。

  長舒一口氣,陳笑心裡的玻璃球終於平穩落在軟墊上。

  他鬆開握緊的雙手,攤在兩腿上。他嘲笑他無趣的自己嚇自己的行為。是啊,女兒怎麼可能會出岔子呢?這可是星璀市最好的小學,老師那麼靠譜,保安們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是辦案壓力太大了,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有空得放鬆下了。


  女兒朝車子一路小跑,書包隨著她的躍動一起一落,每下都重重地砸在她的腰上。但她跑得愈來愈快。陳笑「嗒」地按開車門鎖。

  「啪」後車門被打開,陳笑從後視鏡看見粉色的小書包先被丟進來,然後女兒小小的身子鑽了進來。

  「你警車怎麼這麼髒?」女兒拉車門,但手滑了第一下沒拉關上,第二下才摜上車門。

  「去了趟城郊辦案子,蹚了段混水。」陳笑答,語氣是不常見的溫柔,「你怎麼沒穿爺爺奶奶給你送去的外套?」

  「太薄了。今天冷。還是你的衣服暖和。」女兒說。

  「你怎麼沒給我和你媽打電話啊?」

  「電話排的隊太長了,又在外面,那麼冷,我不想排。」

  陳笑不忍地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今晚爸爸還要繼續辦案子,不能回家陪你,媽媽也不在家,你要自己回家,做作業。做完作業以後我們就回來了。晚飯就吃麥當勞了,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去學校對面的麥當勞買。」

  「這位叔叔是?」女兒摸摸副駕的椅背,眼睛忽閃忽閃的。

  「這是小易叔叔,也是爸爸探案組的警察。」陳笑耐心地介紹道。

  「哦。」女兒點點頭。「那我吃菠蘿派吧。」她懂事地沒再糾纏為什么爸爸不陪她、不給她做飯。

  「小易,你吃什麼?」

  「巨無霸。」

  隨後陳笑給父親打電話。父親尷尬地說他乘的計程車堵在路上,一時半會趕不到,聽到陳笑說他不用來了後很高興。

  「你可以用軟體裡面那個'修改目的地'按鈕,讓司機再把你送回去。」陳笑說。

  陳笑一放鬆下來就心情大好。他給自己買了三個漢堡,邊開車邊吃。

  一路上,小易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陳笑和女兒聊天。

  女兒一邊吃著菠蘿派一邊和陳笑聊著在學校發生的事,包括那件警服多麼引人注目,自己怎麼跟老師解釋等等。

  陳笑開著車,有一搭沒一搭地安慰與讚賞,感覺一天查案的緊張心情得到了釋放。女兒點亮了他的世界。

  說真的,那些案子怎麼撲朔迷離、怎麼人命關天都不是十分危及存亡的事,就像電影和小說,劇情再離譜也不會讓讀者陷入絕境。女兒就是自己的歲月靜好,和她比起來,那些案子無足輕重。

  他突然想棄掉一切的繁忙與疾行軍,離開這輛車,離開小易警官,陪女兒回家,如平常般給她做頓飯。

  但他忙晃了晃腦袋。可別忘了,現在在查案的路上。毒梟還逍遙法外,城市裡許許多多罪有應得之人還未被繩之以法,自己還沒到止步不前、退休「養老」的階段。

  罷了……陳笑習慣性地摸出一支煙,想點上,卻想到后座的女兒,又把煙放了回去。

  很快便到小區門口了。陳笑把家門鑰匙交給了女兒。

  「你能自己回家吧?」陳笑問。

  「能啊。」女兒說著背起書包。

  「別偷偷跑去實驗室。」陳笑打趣道。

  「我就去!爸爸再見!」女兒朝車裡招手,然後,車門被「砰」地關上。

  「實驗室危險!」陳笑知道女兒是在開玩笑,可還是忍不住把頭伸到窗戶外面大聲嘮叨。

  「我知道噠!」女兒撇撇嘴。

  「你好。」小區門口的保安向小雨主動問好,並貼心地用卡幫小雨把門刷開。

  「張叔叔好。」小雨禮貌回應。她背著沉重的書包向小區深處走。

  陳笑目送女兒的小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走吧,還剩二十分鐘的車程。」陳笑深深的看了那黑暗的拐角最後一眼,扭轉方向盤。

  他沒看到,女兒在轉過下一個拐角後,被斜刺里撲出的一個矮壯男人死死捂住了嘴。

  他也沒看到,那男人念著咒,用一根長木杖點了一下小雨的額頭後,小雨就完全失去了意識。那男人抱起小雨,用木杖在身周畫了一個圈,一陣金光過後,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欣司路45號是一片新住宅區,周圍地形十分空曠。線索好像又斷了。望著林立的高樓大廈,陳笑眯起眼睛。

  為了在不明具體情況的時候不打草驚蛇,陳笑早在兩個街區外就熄了警燈。兩人選擇將警車停在較遠的不易察覺的位置,在下車時也換好了便衣。


  他們朝住宅區走去。

  「局裡有查出跟這塊地有關的線索嗎?」他問小易。

  「目前沒有。對趙某的審訊還在進行,其咬死不鬆口。」

  陳笑點點頭。他環視四周,這片區域除了小區便是一些便民商店的門面,看起來都極為尋常。

  一陣寒風掠過,把陳笑的領帶和風衣高高帶起。陳笑冷得打了個哆嗦,裹了裹風衣。

  「陳sir,怎麼辦?」小易問陳笑。

  「先向店裡的人們了解下情況吧。」陳笑說著向一排商店裡最近的那個超市一揚下巴,小跑起來,「趕緊進去,這室外太冷了,真遭不住。」

  兩人走入超市。超市里只有收銀台後的一個店員。

  陳笑徑直走過去,說:「來包紅塔山。」

  店員樂呵呵地拿了包煙遞給陳笑,指著櫃檯上的收款碼說:「11塊,掃這。」

  「老闆啊,你最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大貨車或者麵包車定期出入小區?」陳笑一邊掃碼一邊問。

  「沒有。貨車進不了小區。我基本沒看到過麵包車進小區。最多我們幾家店用麵包車卸貨,也不會往小區里跑。」

  陳笑點點頭,隨後,兩人走出這家商店。

  「看他的神態,應該不是嫌疑人。」小易說。

  「可以再問一家店來判斷商店老闆說的是真還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麼搜索範圍就縮小很多了,問題就不在小區里,全集中在這些便民商店上。」陳笑說。

  「是的,看他們街頭巷尾的那種出貨量,貨源運貨的方式肯定至少是麵包車沒跑了,而那些店鋪正好有麵包車出入——所以要一間間搜查那些店鋪嗎?」小易問。

  陳笑犯了難。他說:「實在不行只能這樣了,但是如果是合夥作案的話,反而會打草驚蛇……如果商店老闆是嫌疑人之一,我們去問他的行為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了,若是他多疑的話。如果他不是嫌疑人,那麼他口裡的話八成是真的。那麼嫌疑人必然在他旁邊的店裡。」

  陳笑皺著眉頭,捋著邏輯。

  「那個老闆我看不像是壞人。你問他問題的時候他真的挺自然的。」小易還是那句話。

  「確實不像撒謊。但誰能保證呢?」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兩人口袋裡的手機同時振動了一下。小易掏出來看,然後變得十分驚喜而暢快。

  「破譯了!信件內容。洛陽路15號那封寫的是'和善汽修'和'黑火焰';欣司路45號那封寫的是'張記飯店'和'紫皮駱駝'。」

  陳笑也看到了那條消息。他收起手機,盯向不遠處「張記飯店」透明的門面,感覺裡面有目光在注意自己。

  「紫皮駱駝可能是某個人,某個標誌,也可能是所謂暗號。」陳笑眯著眼睛說。

  「如果是他們拿貨的暗號,那我們也'拿貨'去。」小易摩拳擦掌。

  「別急。先跟局裡打個電話,把小高小谷他們叫來,再來一隊特警和異能組的警察。我們先暫撤。」

  「好。」小易說著和陳笑一起往回走。打完電話,他告訴陳笑,局裡的人半小時後到。

  「後援馬上到,我們先去張記飯店裡探探虛實?」小易說。

  「可以。但我想等人到齊。」陳笑說。

  他們折返回停車的地方接後援。不一會,兩輛警車靠邊,停在了陳笑車後。

  「挺快啊,你們。」陳笑笑著對下車的一眾警察說。

  「聽你們的,沒走高架。下面的的路確實不堵。」小高說。

  「接下來怎麼辦啊?」小谷問。

  大家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由陳笑拍板決定。

  「現在是處於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咱們一群警察湧進去翻個底朝天,沒找到致幻類違禁品,打草驚蛇肯定不好。這裡不一定是最後的'瓜',大概率還是'藤'的一節。不如派一隊人便衣進去,裝作購毒者,該對暗號對暗號,該找駱駝找駱駝。另外的人在外接應,看情況行事。等裡面的人直接買到致幻類違禁品,或者得到了獲取違禁品的方式之後,大部隊再進攻。能拿到結果了,再一舉殲滅。」陳笑指揮道,「這會,打探的工作,就我們組來吧。」


  「行啊,一切聽你安排。」一名特警說。

  陳笑對小易、小高和小谷囑咐道:「對講機調頻好,我們在裡面隨時和外界聯絡。情況不對隨時撤離。拿到貨以後也立即離開,別逗留。注意著點。」

  小易笑著打趣:「你太緊張了!我們這麼多人呢,全副武裝,不用怕。」

  「辦案一定要謹慎。」陳笑語重心長地說。

  四人準備妥當,朝住宅區走去。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張記飯店門口。

  撩開張記飯店的門帘,陳笑極快地環視四下。店裡並沒有多少客人。他們大都零散、稀疏地散布在角落,一言不發。沒有紫色的物品,一件也沒有。更沒有紫色駱駝的符號或圖畫。

  店鋪掌柜是一位毛髮濃密的中年男人,看見陳笑四人進來,面帶笑容地迎了上來,問要點些什麼。

  陳笑也走過去。他觀察掌柜的著裝。純黑色夾克衫,灰褲子。內襯也不是紫色。

  「紫皮駱駝。」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

  店掌柜依然保持著那熱情的笑容沒變,向陳笑身後努努嘴:「他們是?」

  「小弟。」陳笑簡短而冷冷地道。

  掌柜繞回櫃檯後面,在電腦上操作幾下,然後低聲道:「電梯開好了,你們可以去了。」

  陳笑心裡一緊。電梯?這是位於一樓的餐館,哪來的電梯?他看向掌柜的眼睛,它們盯著自己,傳遞不出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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