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殘破的拼圖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房間裡投下斑駁的影子。魏大坤望著桌面上交錯的光影，莫名覺得有些恍惚。連續工作了一整夜，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U盤裡的數據像一團亂麻般呈現在屏幕上。這些看似雜亂的數字，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目光落在筆記本上，那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據分析的記錄。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串音符被反覆描摹，卻不知是什麼時候畫上去的。
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是林小楠發來的消息：「這麼早就在工作？」
魏大坤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半。「嗯，有些數據要處理。」
「你啊，還是這麼拼命。」林小楠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我記得你以前就總是熬夜做實驗。」
以前？魏大坤愣了一下。關於過去的記憶突然變得模糊，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怎麼也看不真切。
「要一起吃個早餐嗎？」林小楠又發來一條消息，「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咖啡廳，他們的司康餅很不錯。」
九點整，魏大坤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這是家新開的店，裝修風格簡約現代，落地窗透進的陽光給整個空間染上一層柔和的金色。林小楠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兩份早餐。
「你點的是黑咖啡配司康，對嗎？」林小楠微笑著指了指對面的位置，「我記得你不喜歡太甜的。」
「你記性真好。」魏大坤在她對面坐下，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的表情。
「這點小事算什麼，」林小楠往自己的拿鐵里加著糖，「倒是你，怎麼突然又回威斯特雷克了？我記得你之前說要去P大做訪問學者。」
魏大坤端起咖啡，借著喝咖啡的動作掩飾了一下表情：「計劃有變，有些研究需要重新驗證。」
「是因為那個夢嗎？」林小楠突然問道。
魏大坤的手指在杯沿上微微一頓。他看著杯中漸漸擴散的漣漪，試探著說：「最近確實經常做夢，夢見一些...似曾相識的場景。」
「比如婚禮？」林小楠的語氣依然輕鬆，但目光卻變得犀利起來。
「你怎麼知道？」
「猜的。」林小楠笑了笑，「畢竟我們之前...」她故意沒說完這句話。
「之前？」魏大坤輕輕攪動著咖啡，「說起來，我對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比如...」他停頓了一下，「那場音樂會。」
林小楠正要往咖啡里加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陽光透過糖罐，在桌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陳教授的演出，」魏大坤繼續說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表情，「我記得你當時坐在第一排，穿著...」
「靛藍色的長裙。」林小楠接過話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
魏大坤看著她的側臉，月光下的記憶突然變得模糊不清：「後來...」
「後來你就突然說要離開了。」林小楠低頭攪動著咖啡，聲音很輕，「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你的解釋。」
魏大坤的心裡突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愧疚：「我...」
「沒關係，」林小楠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我能理解的，李教授當時說你和鄭大朵教授的研究突然有了進展，箭在弦上，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只是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
她沒有說完，但那個未竟的句子卻讓整個咖啡廳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對不起。」魏大坤下意識地說道。
「都過去了。」林小楠輕聲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對嗎？」她抬起頭，眼神中帶著某種魏大坤看不懂的情緒，「就像你現在，又回來了。」
「Q院長昨天還在說起你，」林小楠將第三顆方糖輕輕放入咖啡，若有所思地看著它在咖啡中慢慢融化，「說當初李教授那麼著急安排你去鄭大朵教授那裡交換，他其實很理解。畢竟研究上的機會難得。」
魏大坤望著她攪動咖啡的動作，那些緩緩旋轉的漣漪讓他想起了什麼，卻又抓不住那個模糊的記憶。
「他一直很看重你的研究，」林小楠繼續說道，聲音平靜，「這次知道你回來，還特意問起了項目的事。」
「是嗎？」魏大坤輕聲道，「可我對那時候的研究內容...」
「記不太清了？」林小楠微微一笑，「也許是太忙了。你那時候經常工作到很晚，連人送咖啡來都沒發現。」她頓了頓，「說起來，那個夢裡的場景，有些像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
「什麼場景？」
「婚禮。」她的聲音很輕，「不過都過去了，或許我們這三年來都在做同一場夢。」
魏大坤的手在咖啡杯上猛地一頓，幾滴咖啡濺在桌面上，在白色的桌布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抬頭看向林小楠，卻發現她正低著頭，專注地看著那些暈開的咖啡漬，好像那裡藏著什麼有趣的圖案。
陽光依然溫柔地灑在她的側臉上，魏大坤突然意識到，在他支離破碎的記憶里，她一直是這樣的姿態——溫柔，克制，卻又倔強地守候在他的世界邊緣。
「小楠，我......」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喝咖啡吧，」她打斷他，聲音依然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涼了就不好喝了。」
魏大坤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心裡泛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情緒。那些遺失的記憶碎片在他腦海中若隱若現，卻始終無法拼湊成完整的畫面。唯一清晰的，是此刻在他胸口蔓延開的那份疼痛與愧疚。
魏大坤正要開口，咖啡廳的門突然被推開，帶進一陣涼風。李大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就知道你們在這。」
「李教授。」林小楠微微欠身。
李大帥點點頭：「大坤，Q院長在找你，說是要聽聽你這三年在鄭教授那邊的研究進展。」
「現在？」魏大坤愣了一下。
「嗯，他下午還有個會，」李大帥拍拍他的肩，「最好現在過去。你自己去就行，我正好和小林有些項目上的事情要討論。」
林小楠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輕輕划過，沒有抬頭。
魏大坤有些猶豫地站起身：「小楠，那我們...」
「去吧。」她輕聲說，「別讓院長等太久。」
看著魏大坤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李大帥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咖啡廳里的陽光依舊溫柔，卻似乎凝固了一般，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魏大坤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咖啡廳里的陽光突然顯得有些刺眼。
「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李大帥端起魏大坤沒喝完的咖啡，輕輕嗅了嗅。
林小楠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方才的溫柔蕩然無存：「我只是在履行我們的約定。」她往咖啡里加入第四塊方糖，「不過，李教授，你打算什麼時候履行你的承諾？」
「Q院長最近對你很滿意？」李大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放下咖啡杯。
「在你們抱頭鼠竄到P大的這三年，我可沒有閒著」林小楠絲毫沒有留情。「現在整個時空渦旋項目的總負責人可是我，包擴你們這次的突然回歸，如果不是我在Q面前說你們還有利用價值，你們連實驗室的門都進不了。」
李大帥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望著林小楠：「小林，這三年你在Q院那邊的周旋可真辛苦了。渦旋項目能有今天的成果，少不了你的功勞。」
林小楠微微一笑：「李教授，您這是在誇我嗎？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倒是您，突然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大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語氣平靜但沉重地說：「小林，你我都明白，Q那邊不會善罷甘休。現在大坤回來了，局勢只會變得更加複雜。」
「您是在擔心大坤？」林小楠輕挑眉毛，「還是擔心……您自己？」
李大帥的眼神變得更為嚴肅：「我在擔心渦旋項目的未來。」他放下咖啡杯，低聲道，「小林，你也清楚，今天的成就沒有我們三年間在鄭大朵教授那邊的研究，根本不會有你現在的位置。你想過嗎，若沒有這些，你能夠做到今天這樣嗎？」
林小楠冷笑一聲：「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應該感恩戴德，繼續為你們賣命？」
李大帥的目光銳利，回應道：「我說的是，我們應該攜手合作。你有渦旋項目，而我掌握著過去三年的研究成果。如果我們聯手，Q那邊就算想動作，也不容易。」
林小楠勾起一抹譏笑：「李教授，您可真會打算盤。拿過去的研究成果換我的配合？未免太小看我了。」
李大帥的神色稍顯僵硬：「小林，別忘了，最初是誰給了你機會，才讓你有了今天的位置。」
林小楠微微眯起眼睛：「我當然沒忘。但李教授，您似乎忘了，三年前是誰在關鍵時刻選擇了離開，把一切都丟給了我。我在Q那邊裝聾作啞，承受了多少委屈，您知道多少？」
李大帥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小林，我知道這些年你承受了很多。但對於大坤的事，你也明白，我們的做法只是為了不得已的選擇。」
林小楠的語氣稍微緩和：「我知道，您不必再說。但您也該清楚，誰才是真正掌控渦旋項目的力量。」
李大帥的眉頭緊鎖，低聲道：「小林，你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挑戰？」林小楠的眼神冷冽，「不，我不過是在爭取屬於我的東西。李教授，您最好安安心心做您的研究。大坤那邊，我自有分寸。至於Q……我會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渦旋項目真正的主人。」
說完，林小楠沒有再回頭，毅然離開了咖啡廳，留下李大帥獨自沉思。
他看著林小楠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五味雜陳。她的堅韌與冷靜，讓他感到欣慰，同時也有一絲不安。她已不再是那個Q身邊的單純可愛的助理秘書，而是一個能在風雨中獨立生存的強者。或許他一開始就是錯的，當初在Q茶室里的初見，小林在他身上往返尋覓的眼神，自己一開始就是她的獵物。
但更讓他擔憂的，仍然是魏大坤的安危。
李大帥知道，魏大坤的狀態依然脆弱，隨時可能因情緒波動而崩潰。林小楠能保證他的安全嗎？她心中有著自己的算計，但他能否信任她在關鍵時刻能真正站在大坤一邊？
李大帥苦笑了一下，端起涼透的咖啡，似乎想要品味其中的餘韻。然而，眼前的一切依舊模糊不清，心中的陰霾卻無時無刻不在蔓延。
（光電樓）
茶室里光線柔和，飄蕩著紅茶的幽香。Q院長正襟危坐在茶桌前，目光炯炯地打量著魏大坤。
「坐吧。「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對面的座位。
魏大坤依言坐下，目光卻有些飄忽不定。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安，卻說不清緣由。
「三年不見，大坤你還是老樣子。「Q院長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揶揄，「一回來就扎進實驗室，也不知道來見見老朋友。「
「院長，我......「魏大坤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無從辯解。關於過去三年，他的記憶是如此模糊破碎，就連自己為何離開，又為何歸來，都說不清楚。
「我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她。「Q院長的目光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
「她?「魏大坤下意識地重複，隨即反應過來，「您是說...小楠?「
Q院長微微頷首:「小林這些年在渦旋項目上的投入，連我都佩服。你們能重逢，也算是機緣巧合。「
魏大坤沒有接話，腦海中閃過方才在咖啡廳與林小楠的對話。機緣巧合?不，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大坤，「Q院長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時空渦旋項目，你在鄭大朵教授那邊又有了什麼突破?「
魏大坤一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Q院長嘆了口氣，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良久，他才緩緩道:「三年前，你和李教授的離開，給項目帶來了不小的損失。但小林的成長令我非常欣喜，正是她，讓一切重新走上正軌。如今項目已進入關鍵時期，你的歸來，對我們而言意義重大。「
魏大坤怔怔地望著茶水氤氳的霧氣，似乎想要從中尋找到一絲線索。
「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學生，「Q院長突然話鋒一轉，「但我也明白，對於一個研究者而言，學術的誘惑有時候難以抵禦。當年你會選擇離開，我能理解。但如今你回來了，是否做好了重新投入的準備?「
魏大坤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院長，我...我需要一些時間，理清過去的一些事情。「
Q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放下茶盞:「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聽到你的答覆。記住，渦旋項目，容不得半點差池。「
「我明白。「魏大坤低聲應道。
Q院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還有，這次歸來，可別再讓小林傷心了。「
魏大坤怔怔地目送Q院長離開，腦海中一片混亂。三年前的離去，三年後的歸來，中間的一切仿佛籠罩在一層迷霧之中。而如今，這層迷霧似乎變得越來越濃重。
他低頭看向茶盞中自己的倒影，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似乎在無聲地詢問著什麼。魏大坤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過去的一切，拼命想要抓住那些破碎的記憶碎片。然而，越是用力，那些畫面就越是模糊不清。
迷茫，困惑，不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而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與林小楠有關。
魏大坤睜開眼，目光堅定。記憶深處，一個聲音呼喚著他──那個實驗!三年前的那次實驗!
魏大坤閉上眼睛，任由記憶的洪流席捲全身。
他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體虛弱無力，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像籠罩在迷霧中，看不真切。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是小楠。她俯身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聲音柔和得像五月的春風:「大坤，醫生說你恢復得很好，很快就能參加我們的婚禮了。一切都準備好了，......「
婚禮?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哪裡不對，明明有哪裡不對。可是小楠的聲音是那樣溫柔，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一定是那次實驗導致他短暫失憶了吧，幸好有小楠一直陪在身邊......
陪在身邊......念頭閃過，他驀地睜開眼。病房外似乎傳來了爭執聲。他艱難地側過頭，只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
「小林，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是李大帥，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林小楠的聲音異常平靜，「倒是李教授您，費盡心思讓鄭大朵來過來插手我們的項目，才釀成了這樣的後果...「
爭執聲漸漸遠去，他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起來。朦朧中，他似乎聽到李大帥在呼喚他的名字，催促他快點收拾行李。他們要轉移，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P大。「他聽到自己虛弱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切都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熟悉的校園，陌生的面孔，嶄新的身份。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似乎漸漸遠去，變得不再真實。只是偶爾，在深夜夢回時，婚禮的畫面依然會浮現在腦海，提醒著他那個尚未參透的謎題。
直到三年後的今天，Q院長的一席話，再次將他拉回現實。
「逃避不是辦法。你終究要面對真相。「
睜開眼睛，魏大坤逐漸收攏起渙散的目光。茶水已經冷了，杯中漂浮著幾片茶梗。就像他支離破碎的過往，連那最後一點溫存，也已不復存在。
U盤裡的數據像一團亂麻般呈現在屏幕上。這些看似雜亂的數字，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目光落在筆記本上，那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據分析的記錄。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串音符被反覆描摹，卻不知是什麼時候畫上去的。
手機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是林小楠發來的消息：「這麼早就在工作？」
魏大坤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半。「嗯，有些數據要處理。」
「你啊，還是這麼拼命。」林小楠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我記得你以前就總是熬夜做實驗。」
以前？魏大坤愣了一下。關於過去的記憶突然變得模糊，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怎麼也看不真切。
「要一起吃個早餐嗎？」林小楠又發來一條消息，「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咖啡廳，他們的司康餅很不錯。」
九點整，魏大坤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這是家新開的店，裝修風格簡約現代，落地窗透進的陽光給整個空間染上一層柔和的金色。林小楠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兩份早餐。
「你點的是黑咖啡配司康，對嗎？」林小楠微笑著指了指對面的位置，「我記得你不喜歡太甜的。」
「你記性真好。」魏大坤在她對面坐下，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的表情。
「這點小事算什麼，」林小楠往自己的拿鐵里加著糖，「倒是你，怎麼突然又回威斯特雷克了？我記得你之前說要去P大做訪問學者。」
魏大坤端起咖啡，借著喝咖啡的動作掩飾了一下表情：「計劃有變，有些研究需要重新驗證。」
「是因為那個夢嗎？」林小楠突然問道。
魏大坤的手指在杯沿上微微一頓。他看著杯中漸漸擴散的漣漪，試探著說：「最近確實經常做夢，夢見一些...似曾相識的場景。」
「比如婚禮？」林小楠的語氣依然輕鬆，但目光卻變得犀利起來。
「你怎麼知道？」
「猜的。」林小楠笑了笑，「畢竟我們之前...」她故意沒說完這句話。
「之前？」魏大坤輕輕攪動著咖啡，「說起來，我對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比如...」他停頓了一下，「那場音樂會。」
林小楠正要往咖啡里加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陽光透過糖罐，在桌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陳教授的演出，」魏大坤繼續說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表情，「我記得你當時坐在第一排，穿著...」
「靛藍色的長裙。」林小楠接過話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
魏大坤看著她的側臉，月光下的記憶突然變得模糊不清：「後來...」
「後來你就突然說要離開了。」林小楠低頭攪動著咖啡，聲音很輕，「我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你的解釋。」
魏大坤的心裡突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愧疚：「我...」
「沒關係，」林小楠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我能理解的，李教授當時說你和鄭大朵教授的研究突然有了進展，箭在弦上，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只是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
她沒有說完，但那個未竟的句子卻讓整個咖啡廳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對不起。」魏大坤下意識地說道。
「都過去了。」林小楠輕聲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對嗎？」她抬起頭，眼神中帶著某種魏大坤看不懂的情緒，「就像你現在，又回來了。」
「Q院長昨天還在說起你，」林小楠將第三顆方糖輕輕放入咖啡，若有所思地看著它在咖啡中慢慢融化，「說當初李教授那麼著急安排你去鄭大朵教授那裡交換，他其實很理解。畢竟研究上的機會難得。」
魏大坤望著她攪動咖啡的動作，那些緩緩旋轉的漣漪讓他想起了什麼，卻又抓不住那個模糊的記憶。
「他一直很看重你的研究，」林小楠繼續說道，聲音平靜，「這次知道你回來，還特意問起了項目的事。」
「是嗎？」魏大坤輕聲道，「可我對那時候的研究內容...」
「記不太清了？」林小楠微微一笑，「也許是太忙了。你那時候經常工作到很晚，連人送咖啡來都沒發現。」她頓了頓，「說起來，那個夢裡的場景，有些像是你之前跟我說過的。」
「什麼場景？」
「婚禮。」她的聲音很輕，「不過都過去了，或許我們這三年來都在做同一場夢。」
魏大坤的手在咖啡杯上猛地一頓，幾滴咖啡濺在桌面上，在白色的桌布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抬頭看向林小楠，卻發現她正低著頭，專注地看著那些暈開的咖啡漬，好像那裡藏著什麼有趣的圖案。
陽光依然溫柔地灑在她的側臉上，魏大坤突然意識到，在他支離破碎的記憶里，她一直是這樣的姿態——溫柔，克制，卻又倔強地守候在他的世界邊緣。
「小楠，我......」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喝咖啡吧，」她打斷他，聲音依然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涼了就不好喝了。」
魏大坤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心裡泛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情緒。那些遺失的記憶碎片在他腦海中若隱若現，卻始終無法拼湊成完整的畫面。唯一清晰的，是此刻在他胸口蔓延開的那份疼痛與愧疚。
魏大坤正要開口，咖啡廳的門突然被推開，帶進一陣涼風。李大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就知道你們在這。」
「李教授。」林小楠微微欠身。
李大帥點點頭：「大坤，Q院長在找你，說是要聽聽你這三年在鄭教授那邊的研究進展。」
「現在？」魏大坤愣了一下。
「嗯，他下午還有個會，」李大帥拍拍他的肩，「最好現在過去。你自己去就行，我正好和小林有些項目上的事情要討論。」
林小楠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輕輕划過，沒有抬頭。
魏大坤有些猶豫地站起身：「小楠，那我們...」
「去吧。」她輕聲說，「別讓院長等太久。」
看著魏大坤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李大帥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咖啡廳里的陽光依舊溫柔，卻似乎凝固了一般，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魏大坤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咖啡廳里的陽光突然顯得有些刺眼。
「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李大帥端起魏大坤沒喝完的咖啡，輕輕嗅了嗅。
林小楠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方才的溫柔蕩然無存：「我只是在履行我們的約定。」她往咖啡里加入第四塊方糖，「不過，李教授，你打算什麼時候履行你的承諾？」
「Q院長最近對你很滿意？」李大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放下咖啡杯。
「在你們抱頭鼠竄到P大的這三年，我可沒有閒著」林小楠絲毫沒有留情。「現在整個時空渦旋項目的總負責人可是我，包擴你們這次的突然回歸，如果不是我在Q面前說你們還有利用價值，你們連實驗室的門都進不了。」
李大帥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望著林小楠：「小林，這三年你在Q院那邊的周旋可真辛苦了。渦旋項目能有今天的成果，少不了你的功勞。」
林小楠微微一笑：「李教授，您這是在誇我嗎？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倒是您，突然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大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語氣平靜但沉重地說：「小林，你我都明白，Q那邊不會善罷甘休。現在大坤回來了，局勢只會變得更加複雜。」
「您是在擔心大坤？」林小楠輕挑眉毛，「還是擔心……您自己？」
李大帥的眼神變得更為嚴肅：「我在擔心渦旋項目的未來。」他放下咖啡杯，低聲道，「小林，你也清楚，今天的成就沒有我們三年間在鄭大朵教授那邊的研究，根本不會有你現在的位置。你想過嗎，若沒有這些，你能夠做到今天這樣嗎？」
林小楠冷笑一聲：「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應該感恩戴德，繼續為你們賣命？」
李大帥的目光銳利，回應道：「我說的是，我們應該攜手合作。你有渦旋項目，而我掌握著過去三年的研究成果。如果我們聯手，Q那邊就算想動作，也不容易。」
林小楠勾起一抹譏笑：「李教授，您可真會打算盤。拿過去的研究成果換我的配合？未免太小看我了。」
李大帥的神色稍顯僵硬：「小林，別忘了，最初是誰給了你機會，才讓你有了今天的位置。」
林小楠微微眯起眼睛：「我當然沒忘。但李教授，您似乎忘了，三年前是誰在關鍵時刻選擇了離開，把一切都丟給了我。我在Q那邊裝聾作啞，承受了多少委屈，您知道多少？」
李大帥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小林，我知道這些年你承受了很多。但對於大坤的事，你也明白，我們的做法只是為了不得已的選擇。」
林小楠的語氣稍微緩和：「我知道，您不必再說。但您也該清楚，誰才是真正掌控渦旋項目的力量。」
李大帥的眉頭緊鎖，低聲道：「小林，你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挑戰？」林小楠的眼神冷冽，「不，我不過是在爭取屬於我的東西。李教授，您最好安安心心做您的研究。大坤那邊，我自有分寸。至於Q……我會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渦旋項目真正的主人。」
說完，林小楠沒有再回頭，毅然離開了咖啡廳，留下李大帥獨自沉思。
他看著林小楠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五味雜陳。她的堅韌與冷靜，讓他感到欣慰，同時也有一絲不安。她已不再是那個Q身邊的單純可愛的助理秘書，而是一個能在風雨中獨立生存的強者。或許他一開始就是錯的，當初在Q茶室里的初見，小林在他身上往返尋覓的眼神，自己一開始就是她的獵物。
但更讓他擔憂的，仍然是魏大坤的安危。
李大帥知道，魏大坤的狀態依然脆弱，隨時可能因情緒波動而崩潰。林小楠能保證他的安全嗎？她心中有著自己的算計，但他能否信任她在關鍵時刻能真正站在大坤一邊？
李大帥苦笑了一下，端起涼透的咖啡，似乎想要品味其中的餘韻。然而，眼前的一切依舊模糊不清，心中的陰霾卻無時無刻不在蔓延。
（光電樓）
茶室里光線柔和，飄蕩著紅茶的幽香。Q院長正襟危坐在茶桌前，目光炯炯地打量著魏大坤。
「坐吧。「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對面的座位。
魏大坤依言坐下，目光卻有些飄忽不定。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安，卻說不清緣由。
「三年不見，大坤你還是老樣子。「Q院長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揶揄，「一回來就扎進實驗室，也不知道來見見老朋友。「
「院長，我......「魏大坤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無從辯解。關於過去三年，他的記憶是如此模糊破碎，就連自己為何離開，又為何歸來，都說不清楚。
「我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她。「Q院長的目光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
「她?「魏大坤下意識地重複，隨即反應過來，「您是說...小楠?「
Q院長微微頷首:「小林這些年在渦旋項目上的投入，連我都佩服。你們能重逢，也算是機緣巧合。「
魏大坤沒有接話，腦海中閃過方才在咖啡廳與林小楠的對話。機緣巧合?不，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大坤，「Q院長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時空渦旋項目，你在鄭大朵教授那邊又有了什麼突破?「
魏大坤一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Q院長嘆了口氣，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良久，他才緩緩道:「三年前，你和李教授的離開，給項目帶來了不小的損失。但小林的成長令我非常欣喜，正是她，讓一切重新走上正軌。如今項目已進入關鍵時期，你的歸來，對我們而言意義重大。「
魏大坤怔怔地望著茶水氤氳的霧氣，似乎想要從中尋找到一絲線索。
「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學生，「Q院長突然話鋒一轉，「但我也明白，對於一個研究者而言，學術的誘惑有時候難以抵禦。當年你會選擇離開，我能理解。但如今你回來了，是否做好了重新投入的準備?「
魏大坤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院長，我...我需要一些時間，理清過去的一些事情。「
Q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放下茶盞:「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聽到你的答覆。記住，渦旋項目，容不得半點差池。「
「我明白。「魏大坤低聲應道。
Q院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還有，這次歸來，可別再讓小林傷心了。「
魏大坤怔怔地目送Q院長離開，腦海中一片混亂。三年前的離去，三年後的歸來，中間的一切仿佛籠罩在一層迷霧之中。而如今，這層迷霧似乎變得越來越濃重。
他低頭看向茶盞中自己的倒影，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似乎在無聲地詢問著什麼。魏大坤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過去的一切，拼命想要抓住那些破碎的記憶碎片。然而，越是用力，那些畫面就越是模糊不清。
迷茫，困惑，不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而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與林小楠有關。
魏大坤睜開眼，目光堅定。記憶深處，一個聲音呼喚著他──那個實驗!三年前的那次實驗!
魏大坤閉上眼睛，任由記憶的洪流席捲全身。
他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體虛弱無力，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像籠罩在迷霧中，看不真切。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是小楠。她俯身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聲音柔和得像五月的春風:「大坤，醫生說你恢復得很好，很快就能參加我們的婚禮了。一切都準備好了，......「
婚禮?他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哪裡不對，明明有哪裡不對。可是小楠的聲音是那樣溫柔，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一定是那次實驗導致他短暫失憶了吧，幸好有小楠一直陪在身邊......
陪在身邊......念頭閃過，他驀地睜開眼。病房外似乎傳來了爭執聲。他艱難地側過頭，只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
「小林，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是李大帥，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林小楠的聲音異常平靜，「倒是李教授您，費盡心思讓鄭大朵來過來插手我們的項目，才釀成了這樣的後果...「
爭執聲漸漸遠去，他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起來。朦朧中，他似乎聽到李大帥在呼喚他的名字，催促他快點收拾行李。他們要轉移，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P大。「他聽到自己虛弱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切都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熟悉的校園，陌生的面孔，嶄新的身份。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似乎漸漸遠去，變得不再真實。只是偶爾，在深夜夢回時，婚禮的畫面依然會浮現在腦海，提醒著他那個尚未參透的謎題。
直到三年後的今天，Q院長的一席話，再次將他拉回現實。
「逃避不是辦法。你終究要面對真相。「
睜開眼睛，魏大坤逐漸收攏起渙散的目光。茶水已經冷了，杯中漂浮著幾片茶梗。就像他支離破碎的過往，連那最後一點溫存，也已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