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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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歲之前的章之鳴是飄的,他去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情,也換過很多行業和職業,當然也談過很多女人。

  在章之鳴的記憶中,待。的最長的地方,一個是他的家鄉,一個就是深圳,做的最久的職業,就是業務總監和公司法人,做的最久的行業當然是他的裝修,跟他最長的女人,自然是他的前妻。

  除此之外,幾乎都是處於臨時工的狀態,他搞過寫作,練過武術,當過保安,進過工廠,開過書店,印刷工,衝壓工,保險公司,空調公司,美容美髮用品公司,章之鳴換過多少行業,就換過多少女人。

  在所有的職業中,最不穩定的就是跑業務,做好了可以做一輩子,做不好了,一兩個月老闆就會讓你滾蛋。章之鳴為什麼在臨時工心態還比較端正,那是他覺得和自己跑業務,甚至是當老闆是一樣的,都是一種狀態,充滿了臨時性,不確定性。

  章之鳴感到遺憾的,當然還有它的不同,一個人不在於做最好的事情還是最差的事情,最關鍵是被動和主動,這個才是最致命的。

  主動飢餓是養生,減肥,被動飢餓是窮困潦倒,主動干體力活是體驗,被動干體力活是為了活命,主動不結婚是一種境界,被動結不了婚是無能。

  人在年輕時干髒活累活是嘗試,在年老時搞體力活,是被逼無奈,為了生存。年輕時去揀垃圾,有可能練成破爛王,人在年老時揀垃圾,大都只能混口飯吃。

  除了主動和被動,還有做事情的年齡段也決定著它的本質。

  過了三十歲的章之鳴也在飄,但有些東西就沒法飄了,最起碼他能在裝修行業沉澱了這麼多年,過了五十歲的章之鳴越來越缺乏安全感,他覺得在很多方面,他都是臨時工,在家庭婚姻,在創業中,在深圳這個大都市。

  章之鳴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曾經的章之鳴也算是小小的輝煌過,他有過一段婚姻,也有了孩子,那個時候的他,有房有車有家庭,但最終他和妻子還是沒能度過七年之癢。他帶著孩子淨身出戶,從此的歲月不再安寧。

  「奶茶店你們做不做?」

  「做的,搞過幾個。」

  「我有個朋友在羅湖帝王大廈附近搞了個奶茶店,正在找裝修,感興趣我約老闆,你們聊聊。」

  「好的,孫總,好久不見,有空一起坐坐。」

  「沒事,有機會。」

  和章之鳴微信上聊天的孫總,也是章之鳴在做臨時工認識的。章之鳴真的沒想到。這個時候的章之鳴,還在紅山商業中心衛生間很用力的抱著空氣鑽,在拆除衛生間地磚呢。

  和他在一起的還有項目負責人王經理。

  「真奇怪,這水是從哪裡漏出來的呢?」王經理蹲在衛生間地面上,看著瓷磚下面被挖出來的下水管道皺著眉頭髮呆呢

  這個房間是在一棟大廈的一層,有十多個衛生間,漏水剛開始是在大廈房間戶外的地面上發現的。章之鳴卸掉一個蹲坑馬桶,打掉了一個房間地面的瓷磚,直至能看到下面的水管。但就是找不到漏水的地方。

  「我靠,有點麻煩,總不能把房間所有衛生間的地磚都打掉吧。」

  王經理在發愁,章之鳴只能是好奇,章之鳴現在不是老闆,他不需要擔責任,同時還可以有點幸災樂禍,他要看看這個王經理怎麼處理。

  「這間沒問題,接著打旁邊的那間,沒辦法,只有這樣慢慢找。」

  「好的,我再接著打。」

  反正都是幹活,只要給錢,把這棟樓炸掉都可以。

  剛到紅山時,章之鳴並不習慣,他的腿走路,跑步都沒問題,就是怕站,站久了,酸痛酸痛的,所以干一陣子,章之鳴就想坐下來喝口水,抽支煙,休息休息。

  但領導可不這麼想,無論你之前干多猛,只要看到你歇著,他就覺得你沒做事,想偷懶。這裡是計時,磨洋工的太多了,也可以理解。

  因為這,王經理還說過章之鳴,但時間久了,相互都了解了,也就沒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章之鳴的腿竟然越站越能站,越站越舒服。到了後來,章之鳴竟然一站都是一天,可以持續的干,直到下班。

  從這件事情上章之鳴有了信心,人呀,沒那麼脆弱,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彈性和潛力都無邊際。

  「你騎車怎麼像個女人一樣,怎麼這麼慢?」孫總在前面,章之鳴要跟著他,但章之鳴總是跟不上趟,這個電動車是一個大工的,大工站在吊車上,章之鳴騎的是人家的車子,章之鳴到了深圳就沒怎麼騎過電動車,說白了就是技術不行。


  在他們的前面,馬路邊每隔一段路程,就會停著一輛大吊車,每輛吊車伸出去的吊藍里都站著一名工人,他們腰扎保險繩,頭戴安全帽。在地面上都有身穿反光衣,帶著安全帽小工有的在整理卸下來的國旗。有的騎著電動車或者共享單車跟著大車跑。

  章之鳴和那個王小勝在跟著孫總做日結工,拆國旗。

  每到重大節日,在深圳的交通要道,大街小巷都會飄揚著國旗,這儼然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夜班,早幹完,早下班休息。八個小時,日結260塊錢。夜裡十二點包宵夜飯,同時派送的還有水和紅牛飲料。章之鳴覺得這活可以,時間也就是一周左右。

  這活都是政府工程,沒關係肯定接不到。像龍華這麼大一個地方,不可能給一家做,孫總也只是負責觀瀾主要幾個街道。剛好章之鳴也在這裡住,熟悉又方便。

  拆國旗要有幾台大吊車,有懂技術的工人站在吊車上裝上,拆,一台吊車要配司機,大工一個,地面上小工兩個,國旗和燈籠都是有鐵桿配件在支撐,好的下次還可以用,壞的就處理掉了,卸下來整理打包捆好,再放進小貨車,拉進倉庫里,拆裝國旗時,不能用腳踩,不能拖在地上走。

  很多市民對這個好奇,章之鳴還碰到一個小青年,他說自己當過兵,對國旗有著特殊的感情,他還讓章之鳴看他的朋友圈,章之鳴想給他,沒這個權力。

  章之鳴自己要,可以,徵求領導同意後,章之鳴請回來了一面,掛在了辦公室,從此每天仰視,信心滿滿。

  幹這個活,最爽的!還是付工資,大多數企業在招聘臨時工時,都是把日結當成了吸引人的牌子,真正能做到的只有那些中介勞務派遣公司,當然還有周結,月結,年結。

  章之鳴和王小勝跟著孫總做日結工的時間並不長,那麼短的時間更不會有太多的接觸,何況他們都是小工,還都是在晚上,可能連長什麼樣都看不太清楚,章之鳴後來才聽說,那個高個子的就是老闆,孫總給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這個老闆說話還比較算數。結工資也很準時。

  章之鳴剛踏入社會時,那個時候只有正式工和合同工,企業也只有國企和集體企業,後來才有了私營企業,日結工,臨時工也只是最近幾年才流行的。社會發展太快了,也不能怪現代人浮躁,功利。

  地王大廈是深圳標誌性建築,孫總介紹的那個奶茶店並沒有在地王,而是在地王大廈的東面,中間隔條馬路。也是剛建的一棟大廈,上面是酒店和寫字樓,下面是商鋪,都是毛坯房,剛開始招商。

  「這位是馬總,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設計師,孔工。」

  「你好,你好。」

  章之鳴今天穿的很休閒,白色帽子,藍白條紋襯衫,牛仔褲,黑色的布鞋。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常年搭檔,設計師孔工,東北人,留著一頭長髮,一看就是搞設計的。

  孔工和章之鳴認識有十幾年了,最早的時候,章之鳴是市場部負責人,孔工只是剛從學校畢業,只是一個設計師助理,畫圖的,他們在同一家公司呆了兩年,後來又分開到其他公司打工,又先後出來單幹創業。

  站在他們面前是馬總,也是租這個場地開奶茶店的老闆。章之鳴見到第一眼,就覺得很有眼緣,馬總比章之鳴大幾歲,看上去很樸實,他的河南口音很重,一問才知道馬總也是河南的,和章之鳴老家離的不遠。

  這個鋪面有一百平方米,開奶茶店足夠了。馬總很健談。他們一邊量尺寸,一邊做初步的溝通。

  為了這個項目,章之鳴還請了一天假,必定還不知道啥情況。做裝修都知道,商業空間3和店鋪裝修都是很急的,必定每天的租金都不少錢。

  「我這個店是第二個店,是我自己創的牌子,第一家店在珠海,比較小,這是深圳開的第一家店,在設計風格上,可以借鑑一下喜茶和奈雪,但也不能照搬,還要有我們自己的風格,你們回去儘快把方案做出來,我這個店比較急,如果能在五一開業更好。」

  馬總,北方人的性格,直接又爽快。

  「好的,馬總,放心,都是老鄉,這兩天,我們加班加點也要給你搞出來,至於在五一之前竣工,還是有些難度的,我們儘量吧。」章之鳴點點頭。

  「做好了,打電話給我,不一定來這裡了,我在福田崗廈有辦公室,可以去辦公室坐坐。」

  「好的,馬總。」

  設計沒問題,想在五一開業,還是有些難度的,章之鳴算了算,離五一還有二十天,最主要還是要等方案和報價出來了才能說的准。如果不出什麼問題,抓緊時間還是可以的。再說,這裡施工應該沒有太多限制,晚上,甚至夜間都可以施工,只是人工費用有些高。


  離開了紅山商業中心的工地,放下手中的空氣鑽,脫掉了幹活的衣服,又和項目部王經理多請了幾天假,章之鳴又開始忙碌了。

  這個項目的到來,打破了他原來的計劃,他又仿佛找回了曾經的一種感覺,一定要將這個項目拿下,章之鳴又想到自己剛從裝飾公司出來決定自己單幹一樣。

  兩個月內如果自己還沒有搞定一個項目,就說明我不適合當老闆,自己還回到其他的裝飾公司繼續當他的市場部總監。但章之鳴他成功了。那是在2014年,章之鳴創業的起點並不低,創業的第一單,就簽了一個三十多萬多單,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公司,除了會跑業務,做管理,其他的他什麼也不會。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章之鳴現在需要做的工作,是和客戶保持聯繫,關注客戶的動向,他還要和設計師溝通,商量如何才能把這個項目拿下來。協助設計師做些協助工作。計劃統籌協調推進整個項目簽約的順利進行。

  章之鳴專門去了在他附近幾家比較近的喜茶和奈雪的店面,去看了看,又偷偷的拍些照片和視頻,發給了設計師孔工。

  章之鳴在奈雪要了一杯奶茶,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奶茶很涼,章之鳴的心更涼,他望著周圍的人群。眼前卻浮現出自己在工地做小工,打空氣鑽,裝車,搞衛生的身影。

  章之鳴特別喜歡小孩,看到別人家的孩子,他總想去逗逗。

  「小朋友,乖,好漂亮,好聰明呀。」章之鳴在紅山幹活時,他在電梯裡看到一個老奶奶用手拉著一個小女孩。章之鳴推著手推車,手推車裡裝的是磚頭,瓷磚,垃圾。章之鳴滿臉笑容,但卻大汗淋漓。

  「哪裡呀,調皮的很,不聽話,又不喜歡上學。」

  「喔,現在的孩子都是這樣。」章之鳴敷衍到。

  「叫你不好好上學,再不聽話,長大了就讓你和這個爺爺一樣,去幹活,做苦力活。」那老太太仿佛在教育著她的孫女,還很藝術的把章之鳴當成了反面教材。

  章之鳴笑了笑。這老不死的真會說話。

  做臨時工的章之鳴在更多時候他和環境格格不入,心情好些還好說,心情不好時,他也會免不了的發脾氣,發泄。

  在紅山幹活時,他就和一個小白臉的男人吵了一架,還差點動手打起來。

  所有的施工現場都不會讓其他無關的人進去的,章之鳴在二樓打瓷磚的維修現場也是一樣的,但現場的圍擋是那種很輕的圍擋,風一吹有些地方就倒了,搞的章之鳴搞過來翻過去的,最關鍵還不是風,還是人為,為了走近道,少走幾步路,很多人,有的是遊客,有點是開店的商家,往往在章之鳴的眼前,破壞掉圍擋,大搖大擺的走過去。章之鳴一肚子火。

  章之鳴看到一個小白臉的年人,很年輕,也就三十多歲,看樣子像是旁邊的商家,小白臉帶領著幾撥老外在章之鳴的工地上走了好幾趟了。好像章之鳴根本不存在。

  「我在施工,工地是禁止通行的,不要從這裡過了。」

  「過一下,你們耽擱我們好幾天了。」小白臉說話的聲音像個女人,更像一個太監,章之鳴覺得噁心。

  「你不是過一下,你過了多少趟了,你沒看到指示牌,那邊可以過,又有多遠,這裡不能過,我幹活碰到你們了,誰負責?」

  「就過了,又怎樣?就是你們領導也不敢這麼和我講話。你一個幹活的又什麼了不起。」

  「有本事,你找領導去,我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就不讓你過。」

  「我過了又怎麼樣?」

  「有種你再過一個我看看。」

  章之鳴圓睜著雙眼,滿目凶光,他的手裡握緊了翹棒。

  「怎麼滴,你還敢打我呀,你來呀,你來打我呀。」小白臉叫著,但身子卻不由自主往後退。

  「有種你就再過一次我看看,別在這裡叫,有種下班,老子在外面等著你。你知道老子過去是幹什麼的,我看你欠揍。」

  小白臉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再過一次,在他們同事的勸說下,走掉了。

  媽的,落平陽被犬欺,一看就是個做鴨的,倒退十年,老子放你的血。

  「先生,您要的奶茶好了,還需要什麼嗎。」

  「不用,謝謝。」

  章之鳴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拿出來一隻煙,發出來了一聲低微的嘆息。


  章之鳴的奶茶店項目正在忙碌又順利的進展中,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他像一位鬥士,又像一個戰士,興奮,忐忑,焦慮,又心平如水。

  馬總在福田區的辦公室也不是很大,也就一百多平方米,辦公室布置的也很簡單,沒有太多的人員,除了一些必要的辦公設備,章之鳴還看到了很多的茶葉和一些很小的貨件。這是章之鳴和孔工地二次來了,這次主要就是談報價,方案大體上已經定了,如果報價再沒有太多的出入,接下來,就可以簽合同了。

  「坐,喝茶。」馬總看到他們進來,熱情的打著招呼。

  「好的,馬總,我們又把方案又細化完整了一下,這個是報價。」

  「辛苦了,我看看。」

  雙方的洽談默契又熱烈,章之鳴心裡充滿了喜悅。但他表面上卻沉靜如水,也不輕易開口說太多的話,整個過程都是孔工和馬總在談。章之鳴在觀察著客戶的每一個細節和變化。

  「現在是22萬,20萬之內能不能搞的定,價格儘量控制在20萬之內,」

  「給我們優惠些,這個是第一家店,很快,我們都要在深圳開第二家,第三家店了,行了都是你們的。」馬總的老婆說到。

  「我們的價格都沒敢報高,您和章總都是老鄉的。我們報的都是實價。」孔工看了一眼章之鳴說道。

  「這樣吧,我們再回去審核一下,儘量控制在20萬之內,在不影響質量的情況下。」

  「要儘快,行了就抓緊時間簽合同。」馬總說。

  「好的,今天下午答覆你。」

  章之鳴和設計師孔工剛從客戶房間裡出來,兩個人就急不可耐的抽起了煙。

  「怎麼樣?」

  「問題不大,我仔細核算過,只要不低於18萬就能做。」

  「你回去搞,要快,我回去把合同準備好,還有付款方式,下午給他打電話。行了明天過來簽合同。先給他調到19萬。」

  章之鳴從那棟大廈出來,他又回頭看了看。這棟大廈他太熟悉了,15年前,他在這棟樓樓上一家裝飾公司做業務經理,老闆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他先是掛靠別的公司,後來就在這裡註冊了屬於自己的公司,很可惜,一年之後,這家公司還是倒閉了。

  章之鳴回首往事,心中五味雜陳。誰是臨時工?臨時工又是誰?

  「老章,這幾天怎麼沒見到你?」章之鳴突然接到一個陌生又覺得有點熟悉的電話。

  「是葉總呀,我這幾天有點事,向王總請假了。」章之鳴答到。

  「你的假期都過了一天,明天來上班嗎?」

  「忘了,我有點事還在忙,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去了。」

  「過段時間,你就說能不能在這裡干?」

  「我的確有事,過段時間吧。」

  「好,工資給你算了沒有?」

  「沒有。」

  「我給你結工資,你把卡號發給我,咦,不用發了,有了。」

  章之鳴接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忙,奶茶店的馬總首付款都已經到帳了。章之鳴正在安排工人進場,在買材料。

  章之鳴站在馬總位於地王大廈附近的工地上,電工,拆除打牆的小工,空氣鑽「噠噠噠」的聲音起起伏伏,章之鳴突然間下意識的走到那個小工旁邊,他控制不住伸出來了一雙手。拿起另外一個空氣鑽,很熟練的打了起來。

  沒搞幾下,他又放下了,我靠,這胳膊今天真他媽的有點痛。

  章之鳴苦笑了一下,他沒有時間了,他要去忙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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