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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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手工活

  章之鳴七零後,提到年齡他就有些發愁,這個是身份證上的數字。實際上,他並沒有這麼大,但人家只認身份證。

  章之鳴沒有一技之長,他甚至連車都不會開。章之鳴在裝修公司跑過業務,做過業務總監,自己包過裝修工地,和一個女人註冊了一個裝修公司,但並沒什麼資質。

  章之鳴的裝修生意,時好時壞的,收入也不穩定,做了十八年的裝修,章之鳴真的有些累了,也有些厭倦了,就如他在這裡一樣。

  在當下的社會,只要沒掙到錢,本質上是一樣的,那怕開過賭場,做過黑社會的老大,還不如一個在馬路邊,炒米粉買早餐,掙到錢的人。

  2023年的章之鳴不知為什麼,突然間做起臨時工了。章之鳴第一份零工是在深圳觀瀾一家工廠里。

  工廠很小,主要生產鞋套,雨衣,小型手工藝品的小廠,章之鳴是在工業園大門口招聘信息欄上看到的:

  年齡性別不限,計件工資,多勞多得,上班時間自己選擇,做熟練了,甚至還可以拿回家裡做,工資可日結。

  打完電話,章之鳴興沖沖的邁進了位於工業園大樓二層的車間。

  「我是剛才和您打過電話,應聘臨時工的。」

  「誰做,你?」

  章之鳴看到眼前的女人眼睛睜大了,很是有些吃驚的打量著他。

  「是我。」

  章之鳴感覺自己臉發燙,他有些尷尬和不自信。

  「有空,現在就可以先乾乾,看看能不能適應?」

  那女人反而顯得有些平靜了。

  「現在不行呀,我還沒準備好,等下再過來,這裡最晚幾點下班?」

  「十點半,最晚可以做到十點半。」

  「好的,等下,我會早點過來。」

  章之鳴有些輕鬆了,他向四周看了看,這個車間一百多平方米,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和物品,還有幾台小型,簡陋的機器設備。

  十多個女工在緊張的幹活,有用手做的,也有在踩電車的。

  章之鳴很珍惜這個機會,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晚上七點多,再次來到了,車間燈火通明,雖然人少了,但依然是繁忙的一片。

  「那邊去,看看她們是怎樣做的。」

  章之鳴對這個女人印象不錯,個子不高,肉肉的,看起來給人很踏實的感覺。這個女人姓李,是車間的主管。手工活都很簡單,一看一學就會,並沒有什麼的技術。關鍵是要心靈手巧,做事要快,這個是計件工資,不是計時的,

  同時和章之鳴做事的有八九個女人,還有一男一女像是一對夫妻,這些女人年齡都在三十歲到五十多歲之間,一個比一個長的難看,但手中的活卻做的飛快。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邊和章之鳴打著招呼,章之鳴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大帥哥,後來跑業務,做管理,創業了這麼多年,身上有種商人的氣質。

  但章之鳴沒有時間想這些了,他感到有壓力,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並且要儘量做到很快。他現在太需要錢了。

  章之鳴慢慢的就開始適應了這個環境,好在這裡時間自由,每天章之鳴,上午還在繼續聯繫些裝修業務,這個是他的老本行,他還不想放棄,到了下午他忙到四點多鐘,就匆匆忙忙趕到工廠做手工活,章之鳴很充實。

  這個廠的老闆是一對八零後的夫妻,章之鳴的到來自然也多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特別是那個男老闆,對章之鳴很感興趣,他交待的活,章之鳴拼命干,老闆似乎也滿意,那個女主管,也對章之鳴很關照。

  路在人走,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章之鳴想說。

  眼下的章之鳴沒有時間多想,他表面上是適應了,但在骨子裡,怎麼可能一下子從老闆的心態轉換成了打工者的狀態,打工有打工的法則,如果想掙到錢,就需要除了體力,還要花費太多的心思,每個手工活的單價都不一樣,有高,有低,有好做,也有不好做的,小工廠也是一個大舞台,工廠表面上看起來簡單,實際上也是潛規則,人情世故並不此外面的少。

  章之鳴沒想到靠這個發財,充其量也就是解解燃眉之急,到底能拿多少錢,章之鳴也不知道。他心中並沒有底。但章之鳴是開心的,他感覺到那些醜女人越來越對他感興趣了,沒事的時候老是拿他開涮,對於這些女人,章之鳴剛開始。!。不屑一顧,但慢慢的竟然對她們有了一點點興趣和好感。


  再丑的女人也是女人,越是外表醜陋的女人反而越大膽,直接,潑辣,沒有虛偽和矯情。

  在這些女工中,有一個女人最先引起了章之鳴的注意,她是這裡幹活最快的,當然聽說也是臨時工中收入最多的,這女人矮個,屁股大,皮膚有些黑,仔細一看。還要很好看的,只是這樣的環境不允許她們化妝和修飾。

  章之鳴第一次看到她幹活,眼睛一下就直了,這女人手巧的很,一件雨布在她的手裡隨便翻騰幾下,就成一塊三明治大小,方正平坦又好看的豆腐塊,然後又裝進貼有標籤的小袋子裡,她幹活的速度幾乎要比別人快一倍。

  章之鳴字寫的好,每天做完自己的活,都要用筆在裝貨品的紙箱上寫上自己的名字,還有數量。那女人總嚷著自己的字寫的不好,老是讓章之鳴幫她寫。章之鳴自然很樂意。

  章之鳴是個有故事的人,他從來不缺女人,或者說他天生的對女人就有一種吸引力,無論是風光時還是窮困潦倒,總是有女人會很主動的來到自己的身邊,但章之鳴從來都沒有珍惜過。

  這樣的生活才剛剛開始,章之鳴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他為自己邁出這一步而感到高興,更多的是惆悵和無奈,他有一種回到起點的感覺。

  他闖蕩社會是從工廠開始的,嚴格的說是從來到深圳開始的,當年為了走出工廠,章之鳴沒少下功夫,一個人在每個命運的轉折點都是需要很多的條件:決心,實力,機會,規劃和布局。

  章之鳴從工廠出來就去跑業務,但碰了很多釘子卻沒有一家單位願意要他,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章之鳴最後還是如願以償了,每想到這裡,他的心情還不能平靜,雖然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章之鳴在這裡不知不覺幹了快十多天了,這裡的工資也並不是日結,是月結的,章之鳴當然很期待發工資的日子,這個錢對於他來說,也就是生活的必須品,房租,吃飯,抽菸,手機話費。只要能解決這些問題,他就很開心了,運氣再好一點,他再接點裝修項目,就很可觀了。

  回到久違的工廠,章之鳴覺得這裡和他在生意場上當老闆輕鬆多了,工廠的環境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安穩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相對要簡單多了,都是內部的,小的矛盾和利益的衝突,不像在生意場的人那麼殘酷,虛偽。

  老闆娘是個很骨感的女人,話很少,只是偶然到車間轉轉,只有老闆會經常在車間裡,有時候他自己還會親自下手幹活,他要親自驗證一下,一個小時能幹多少活。

  「你看看我是怎樣做的。」

  老闆在給章之鳴做演示,他顯然很自信,章之鳴覺得老闆乾的也很快,看的出來這是個白手起家的老闆。老闆也就四十多,人很實在,踏實。除了老闆,車間裡還有廠長,主管,還有技術工,正式工。更多的還是哪些像章之鳴一樣的臨時工。

  廠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他看上去很面善,也沒有什麼架子,也沒有什麼人叫他廠長,只稱呼他是李師傅。廠長本人也在幹活,當然是些有些技術含量的輕鬆活。

  車間更多的還是招聘章之鳴進來的李主管在管。章之鳴覺得這個女主管很勝任,他自己當過老闆,自然對管理不陌生。李主管很熱心,溝通能力強,更主要是公平,這點很重要,會牽涉到每個員工的直接利益。

  除了這些人,還有一個很年輕的小女孩也經常到車間來,在這些女人中,她還算年輕漂亮的,但章之鳴有幾次想和她套近乎,人家根本不鳥他,後來才知道她是負責財務的,員工的工資也是她統計好了,再通過微信直接發到個人的微信上。

  要說關係和章之鳴關係最好的,當然還是那個屁股大,幹活最快的女人,她叫李麗梅,廣西人。每次幹活時,他們兩個總會是不約而同的坐在一起,邊幹活,邊聊天。

  「帥哥,你除了幹這個,還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工作介紹,帶我去耍啊?」

  「沒幹什麼?就搞這個。」

  章之鳴邊忙著,邊說,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用力了,但無論如何還是趕不上她的速度。

  「騙人的,我看你只在下午和晚上來,白天在做什麼?總不是在家睡大覺吧。」

  李麗梅楊起臉來問,可以看的出來,她做這個又快又輕鬆,遊刃有餘。這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

  「真的沒做什麼?還不是和你一樣。」章之鳴很老實的回答。

  「我看你像個大老闆,跑到這裡來體驗生活了,我們這些苦命人哪裡能和你比。」李麗梅又說,她很自信。

  章之鳴沒再說話,他有些餓了,幸虧在他的包里還帶了些吃的,這些食物中,有他自己買的,也有李麗梅送給他的。


  最近幾天,李麗梅走進車間,總是先悄悄的塞給他些零食。有多餘的,她再公開轉讓給其他的女工。

  「不要,是吧,那你扔掉算了,是不是不好吃?」

  章之鳴剛開始很拒絕,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怕傷了人家的心,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他也會多買些東西,再回送給人家。章之鳴有幾次想請她吃飯,這在過去,是小菜一碟,但現在卻不容易做到,仿佛現在還沒那個必要。

  章之鳴現在缺錢,是真正的窮光蛋一個。更主要的,經歷過那麼多坎坷不平,他的心早已經變得平靜了,也可以說是麻木了,章之鳴缺的不是女人,是錢。

  鐵打的廠房,流水線的工,在章之鳴的面前展開了另外一個世界,來這裡的人很多,也很雜,有開滴滴的司機,有做滷肉飯的老闆娘,也有像他一樣包工程的。

  看起來像老闆的又不是他一個人,從外貌穿著上看,冉苦瓜更像一個小老闆,他胖胖的,也是四川人,帶著個休閒帽,舉手投足之間就現出來養尊處優的氣質。冉苦瓜幹活很慢,他也不按時來,大家更多把他作為了一個笑料和開心果。

  由於都是做工程的,大家自然有很多的共同話題,聽說他早些年也開過工廠,後來還承包工程,現在工程不好幹了,自己年齡大了,就把公司給了他自己的弟弟在打理,他自己也就是到處轉轉,玩煩了,就找個臨時工做做。

  「想不到,五十多歲了,我學會了做手工活。」冉苦瓜笑了笑。

  冉苦瓜總是不緊不慢的,脾氣好,有幾個女工總是拿他開涮,搞的他苦笑不得。

  冉苦瓜剛到深圳,沒地方住,臨時住在一個老鄉家,時間久了,不方便,就才開始自己租房子,他租的房子在工廠的南邊,章之鳴和他是一個方向。下班了剛好同路。

  章之鳴住在一個工業園內,那裡有間辦公室,是商住兩用的,章之鳴晚上就在那裡住,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設計師。在生意好做時,章之鳴的公司也養了二三十個人,但由於種種原因,公司始終沒有做起來,就這麼苦撐著,但員工是養不起了。但公司還在,人員也就剩下他們兩個。

  「有空到我公司坐坐,不遠就在前面的工業園內。」

  「好的,有空去看看。」他們兩個邊騎著電動車邊在回去的路上聊著天。

  「你吃晚飯了嗎?」冉苦瓜問。

  「還沒有。」章之鳴才感覺有些餓了。

  「走,到前面找個地方一起吃個飯,我請你,我就住在附近。」冉苦瓜說。

  「好,客氣了。」

  兩個人說著就進到了路邊的一個小飯店裡,隨便點了幾個菜,又要了幾瓶啤酒。

  章之鳴做生意當然應酬多,但這次最簡單的飯卻讓他回味無窮。心情喜悅無比,生意場飯局都是功利性質的,像這種很單純特殊情況下的飯局當然在本質上有所不同。

  對章之鳴感興趣的女人不止李麗梅一個,還有和他們一起幹活的一個叫麻杆的女人,這女人太瘦了,渾身都是排骨,說話大嗓門,風趣幽默又直接。女人的嗅覺總是很靈敏的,

  「那個慫貨有老公了,你不要和她走的那麼近。小心人家老公吃醋。」麻杆對章之鳴小聲說。

  「你想多了,我沒那個意思,難道你沒老公,讓我打你的注意嗎?」章之鳴回道。

  「我更不行了,哈哈。」

  工廠是個很容易讓人疲倦,乏味又單調無聊的地方,在一定程度上和工地上是一樣的。這裡也許產生不了愛情,但卻不缺曖昧,激情,臨時搭夥過日子的男人和女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不,在廠里的臨時工群里就炸開了鍋:

  「工資什麼時候發呀,我等著用錢呢,我也是。」

  「小胡這個人真沒有素質,我發了那麼多信息,她都不會。效率太低了。」小胡就是不鳥章之鳴的那個長得最漂亮的財務人。

  「這和素質有什麼關係,不要動不動就拿素質說事,小胡怎麼啦,人家都一直在忙,大家相互體諒一下。」老闆娘終於忍住了發飆了。

  「管理員,沒有來做事的人要隨時清理出去。」老闆娘在展示著她的權威。

  「我的工錢也給我算錯了,我幹了那麼多天就結了這麼多錢,我來的時候,你們的主管給我說做一個0.5元,現在怎麼就按0.3算了呢,這不是明擺著是欺騙嗎?」

  這個在群里發飆最厲害的女人,章之鳴沒見過,聽說章之鳴來的時候人家就走了,章之鳴還特意看了看這個女人的微信頭像,好像是做工藝品方面的設計師。


  「在這裡掙不到錢,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工價都是統一制定的,有高的,也有低的,還要看個人幹活的速度,這裡是計件,不是計時。很正常。」

  老闆娘還在不停的做些解釋。

  「這麼講,是說我幹活慢了,在我們這批人中,我是幹活最快的。」

  章之鳴一直在看,但他並沒有發言,他很多時候也是稀里糊塗的,他沒拿過工資,但廠里管理的混亂,他開始有些切身感受了。

  小廠都是這樣的,章之鳴抬頭看了看牆上貼的廠區6S管理流程的GG牌。乾的快也不一定能拿到更多錢,沒多久章之鳴就可以體會到了。

  乾的快,乾的還是單價最高的活才可以拿到更多錢,但單價比較高的活都給那些老員工,關係戶壟斷了,那個姓李的主管在的時候還好些,但有好多天,章之鳴突然發現沒看到那個李主管了,後來才聽說她的兒子馬上要高考了,她請假回家了。

  章之鳴也有了屬於他自己的專利活,那就是凡是有在包裝袋上貼標籤的活都給他做,這個是老闆親自指定的,章之鳴有了成就感。實際上章之鳴還算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男人和女人拼力氣還可以,但要拼這個,那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章之鳴對所有人的印象都還可以,但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都不好,他總覺得這個有些陰毒,那個李主管在的時候,是李主管在給他分配活,李主管走了以後,那個所謂的廠長李師傅根本不管事,都是這個被章之鳴看著不順眼的人在幫他分配活,這個人是個男的,年齡要比章之鳴大八九歲,章之鳴和他聊過幾次,知道他是雲南人。

  聽說他年輕的時候也在工地上幹過好幾年管理員,後來就來到了這裡,也幹了五六年了。

  章之鳴對他印象始終好不起來,但也沒有發生什麼衝突。

  章之鳴只算大帳,他不喜歡算小帳,他的要求不高,在這裡能拿到兩三千,就可以了,權當自己做了個兼職工作,他每天都是下午四點鐘前到車間幹活,一直干到晚上十點鐘下班。

  都是在做同樣的事情,但不同的年齡和身份自然有不同的標準和收穫,二十多年前進工廠做普工,和現在五十多歲打零工,有相同之處,但更多的還是不同之處。章之鳴不太相信命運,但他信因果。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章之鳴早就有體會了。好的事情,不好的結果更多還是自己積累起來的,年輕時,他也碰到過學一門技術的機會,如印刷廠膠印機師傅,就是在他所從事時間最長的裝修行業,也有很多技術工種,但他走了另外一條路,跑業務,做管理,自己創業。

  實際上不管走哪條路,都要走好才行,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章之鳴自從踏上創業之路,對財富的認知有了更多,更深刻的印象,創業者要麼贏,要麼輸,沒有其他的結果。同樣的,當一個人缺錢時,要麼去借,要麼通過自身更多付出去改變。

  不要說他章之鳴,很多成功人士在公司破產後,由於沒有一技之長,不要說翻身,可能生存都成了問題。除了這些,主動和被迫做事情,也是很容易反映出一個人掌控人生的態度和能力。

  好不容易等到要發工資了,章之鳴自然很期待,他都有好多年沒領過工資了,都是他去給別人發工資。很多人錢到了他的手裡,也就是過過帳,很快的就飛向了它需要去的地方。

  重進工廠,除了對自己現在生活困境的一種突破和嘗試,帶給章之鳴更多的還是對過去經歷的回味和總結。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這裡有矛盾,但他更相信這裡更有樸實,和人類內心深處最直接的美。當然還有思考和反問。

  他常常想,如果這間工廠的管理制度更完美些,如果哪些牆上貼的標準化管理流程能落到實處,這間工廠的規模會不會更大一些,他知道這家工廠也開了很多年,這裡的訂單比較穩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他知道在當下環境下,也算不錯了。

  必定像華為,這樣大的企業是個獨特的案例,大多數企業更多像我們很多普通的人一樣,為了生活,生存而忙碌。

  章之鳴做過企業,他知道很多東西想落到實處是很難的,否則的話,他也不會來打零工。

  工廠枯燥,單調,乏味的生活是體顯在很多方面的。若大的車間,除了到處堆放的貨品,就是幾台機器設備,當然還有最東邊靠牆那一排永不停息的電車,在電車的背後是一大堆逢好口子的雨布。

  踩電車的是位三十多歲的女人,扎著馬尾巴結。在這些女人當中,這個女人是身材最好的,也是最有氣質的,章之鳴只能看到她低頭踩電車的背影,在電車的旁邊的桌子上,還放了富貴竹,那竹子是用一個大飲料瓶子裝起來的,但條件的簡陋並沒有影響這些竹子的生命和顏值。


  在章之鳴的公司和家裡都養了很多的綠植。章之鳴在網上買了很多的花瓶。

  「改天,把自己多餘的花和瓶子給她帶過來幾個。」章之鳴在心裡說。

  「你這竹子養的不錯。」

  「哪裡呀,都沒怎麼養。你也喜歡養這些?」

  「家裡養的是有一些,我有很多的空花瓶,改天送給你一個。」

  「不用啦。」

  「做你這個工資高呀,比起我們來,你是這裡的大款。」

  「哪裡呀,大款,我看你才是大款。」

  章之鳴很喜歡和她聊天,看起來不還在什麼地方,收入的高低雖然不能說是全部,但它的確會反應太多的東西。

  「你剛來,慢慢來,要堅持。」那女人看著章之鳴說。

  「嗯」

  每天晚上車間加班最晚只能做到十點半,很多人都下班了,更多時候都是這個女人和章之鳴還在干。每當章之鳴看著這個女人由於常期低頭彎著腰,有些駝背的背影,竟然有了幾分憐憫之心。

  「這女人好辛苦。」

  每當章之鳴想偷懶早下班時,那女人都會說。

  「你這麼快就想跑了,你不加班了?」

  「加,加。」章之鳴邊說著,邊走出車間,來到外面,抽空吃了些麵包,深深的抽了幾隻煙。又匆匆忙忙回到車間,手忙腳亂的幹了起來。

  冉苦瓜就是一個打醬油的,這活他干不來,來也是三天打漁,兩天嗮網,他幹活特別慢,估計搞半天也搞不了幾兩碎銀。所不同的他每次來,都換了一身衣服,那是一身淺綠色的工作服,很像環衛工人和保潔穿的那種。

  「你跑到哪裡發財去了。」章之鳴問。

  「我在一個小區車庫做保潔。」冉苦瓜慢騰騰邊幹著活說道。

  「那還可以,多少錢?」

  「沒多少錢,就是比較輕鬆,一天只干八個小時。我也許幹不了多久,就要回家了,項目上還有些事情要回去處理一下。」

  要說這裡是很難掙到錢,但這裡自由,也沒有什麼要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廠里也沒有要求一定要做多少。這就是打零工好處。

  但,要走了不僅僅是冉苦瓜,還有章之鳴。

  「群里的信息你看了沒有?」

  李麗梅小聲問。

  「沒看,怎麼啦?」章之鳴沒怎麼關注。她總覺得老闆娘在有些事情上處理的不當,或者他對這些早已經麻木了。但他發現李麗梅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還有平時那個大嗓子老是嘰嘰喳喳的麻杆女人。

  好了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時間,自己終於可以回家,躺在床上了睡個好覺了。

  他打開微信,廠里的臨時工工作群,裡面有一部分人的工資表發出來了,上面有每個臨時工做活的名稱,數量,單價,後面是應得的工資。章之鳴的心涼了大半截,他感到意外,也覺得不公平,這個結果和他自己心目中的結果差距還不是一點點。

  章之鳴沒有記帳,每天做了什麼活,多少數量,他不可能像其他人記得那麼清楚。必定每個人想法和目標不同。

  但差距太大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章之鳴靜下心來,又仔細看看看,才發現,前半部分,也就是那個招聘他進來的李主管在的時候,他幹的活單價還是可以的,比較高,後半部分,李主管走了以後,他幹的活,雖然數量增加了,但單價都很低。

  章之鳴無語了,他覺得不能再幹下去了,也打破了他原定的計劃。第二天,章之鳴只幹了半天,他還有些不平衡。

  「我的工資是不是算錯了,怎麼這麼少?」章之鳴終於敲開了財務室,他不在乎這些錢,他對這個平時不怎麼鳥他的小胡意見更大。

  「怎麼啦,哪裡出了問題?」那個小胡仿佛有些理虧,早已經沒有了平時的高傲勁,章之鳴還主動加過她的微信,她竟然不搭理他。

  「你幹活的時間短,又慢,人家都是一大早就來了。」

  「我剛開始是乾的時間短,但後來我就每天做的時間多了,這個我心中有數。」

  「你說我幹活乾的慢,你去車間多少次,連老闆都說我幹活乾的快。」

  章之鳴越聽心裡的火越大。他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傲慢的女人。


  「怎麼啦,有什麼問題?」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闆娘閃了進來,她顯然對章之鳴還算客氣。老闆娘平時不怎麼和章之鳴說話,她只是在章之鳴幹活時,遠遠的盯著章之鳴。

  「你自己記帳沒有,可以對對帳,看看有沒有記錯的地方。」老闆娘又說。

  「不必了,我就是有些疑問,過來隨便問問。」章之鳴說完頭也不回走出了財務室。

  章之鳴不爽,除了錢少,小胡的傲慢,還有工資數字上的問題,那上面幾乎都是四,章之鳴不迷信,但他大小也是個老闆,在廣東都很忌諱這個數字。雖然章之鳴知道這個理由有些不成立。

  章之鳴稀里糊塗幹了幾個小時,他在思考怎麼辦,和未來的打算。等到下班,他就匆匆忙忙離開了,還有一大箱子他幹的活,既沒有寫名字,也沒有點數量。後來做了個人情送給了那個李麗梅。

  他所遺憾的是,自己沒有來得及把那個好看花瓶送給那個踩電車的女人。

  在盡50年的歲月里,打零工不會是章之鳴最主要的工作,但它卻是自己在每個新節點,命運的轉折點,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卻記憶猶新,它如同一條線,把自己的人生旅途很好的串聯了起來。看起來很多小的事情並不小,仔細研究起來,同樣的充滿了很多的哲理和學問。

  02:挖排水溝

  章之鳴人生中打的第一份零工不是在這裡,而是在一九九二年,他們河南老家的縣城。

  「放著好好的學不上,瞎搞,那就跟著我先到工地上干幾天活再說吧。」

  「干就干,你能幹,我也能幹。」章之鳴有點不服氣。

  章之鳴的大哥沒什麼文化,除了認識自己的名字,大字不識一個。但這並不影響人家做事掙錢。章之鳴父母都是國家教師,章之鳴的大哥按照當時國家政策,本來是可以頂替指標接父母們的班教書的,但大字不識一個的人怎麼可以教得了書。

  沒辦法,父親只有把他安排進縣教育局城建公司去上班,也就是縣城教育局下屬的一個城市建築工程公司,當然所有的員工也幾乎都是教育系統員工的子弟。

  那個時候的章之鳴才19歲還不到,剛從學校高中部中途肆學在家待業沒事幹。

  吃過早飯,一大早,章之鳴就和大哥兩個各騎了一輛自行車,來到了縣城北關教育局新蓋的家屬院。這個家屬院剛從縣城l里搬過來的,很多基礎設施還在建設中。三四月的天氣還有些寒冷。他們走進院子裡,早已經有八九人都在那裡了。很多人章之鳴都認識,也都是他大哥家的鄰居。

  章之鳴知道大哥不僅僅是他們的隊長,還是這些人的老大。那個年代的人還很講義氣,拜把子兄弟很多,章之約的大哥為人好,深得大家的信任,就被九個玩得好的建築工人推成了老大。

  18歲的章之鳴剛從學校出來還一臉的嫩氣,但一米七八的身高多少還有了些陽剛之氣,章之鳴對工程自然是一張白紙,他只看到每一家,每一棟的樓房院子還是很整潔氣派的,主要的交通道路基本上已經鋪好,只是有些方面還沒搞好,泥巴很多,顯得有些凌亂。

  和想章之鳴一起幹活都是像他大哥一樣的青壯年,年齡都在三四歲之間。

  「真來了,小老弟,行呀。」說話是袁定一,這傢伙在這群人中個子最高,嘴巴也最會說。

  「這麼聰明的人不好好上學,跑到工地上幹活,乾乾就知道了。」胡大海說到。章之鳴對他印象最好,他覺得胡大海更讓人親近,實在,不像那個袁定一,顯得有些油嘴滑舌。

  緊接著,這些大哥們顯然對他這個小弟弟很關心,也有些好奇。大多數章之鳴都見過,只是沒怎麼打交道而已。

  章之鳴不說話,顯然他還不適應這個群體和環境。

  他們的工作就是在馬路兩邊挖排水溝,深度大概到人的膝蓋處,寬度倒不是很寬。

  章之鳴從大哥手中接過一把鐵鍬,一聲不吭的幹了起來,章之鳴家庭條件還算可以,並沒有怎麼幹過體力活,但個大力不怯,章之鳴還是有把子力氣的,但他只是缺乏鍛鍊,一天下來,免不了的渾身有些難受,手上也打了幾個血泡子。

  「怎麼樣,累了明天就不來了。」大哥關心的問他。

  「沒事,我能幹。」章之鳴擦了一把汗回答。親兄弟,當然都很熟悉對方的性格。

  沒幹幾天,章之鳴也開始慢慢的熟悉了,最主要他是跟著自己的大哥干,又有這些人在照顧著他,自然不會讓他受委屈,干最難做的活。


  章之鳴年齡小,但膽子大,他不說話,並不是因為害怕,其實章之鳴從小就有很強的交際能力。能在很短時間內就很容易和別人打成一片,取得對方的信任。無論怎麼說,一臉嫩氣,或者是書生氣的章之鳴在這些建築工人中顯得有些與眾不同,這些人一邊幹著活,還時不時說些男女之間的葷段子,讓章之鳴聽得有些不習慣。

  也能理解,此時的章之鳴,連女人的手都沒還拉過,也實在有些難為他了。

  在他們幹活時,總是有個女人走來走去的,準確的說,應該是個小媳婦,那女人又白又文靜,看上去才二十五六歲,身材超級的標準,臉蛋上兩個小酒窩。

  聽說她老丈爹還是教育局裡一個什麼股長。還曾經和章之鳴的父親是同事。這個小媳婦每次從他們面前路過時,她總是先和章之鳴的大哥打招呼,接著又看了看章之鳴,沖他微微的笑一笑。

  等著這女人走的有些遠了,幹活的這些工人才開始會心笑了起來。

  和工作一起熟悉的還有這環境,這裡的人,這裡畢竟是教育局家屬大院,能住在這裡的人,大小還是教育系統的官員。

  「這娘們看上你啦?」股長家的小媳婦沒過去多久。袁定一就瞅著她的背影對章之鳴說。

  章之鳴沒說話,他不懂得這些,但他隱隱約約喜歡看到這個女人。

  這裡的活並不是很累,也不是很忙,在空閒的時候,章之鳴喜歡到處瞎逛,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了好奇。

  「你在哪裡上班?」逛著逛著章之鳴就看到了股長家的小媳婦,一個人帶著她的小孩子在玩。

  「我現在沒班上了,在家帶孩子,過去上過班,在教育局的圖書館。」

  「那挺好,我也喜歡看書,經常去縣城圖書館借書看。」

  「你多大了,我看你還小著呢。」

  「我18歲了,剛下學。」

  「喔,怎麼不上了。」

  「沒心讀了,成績也上不去。」

  「你是怎麼想起來幹這個。」

  「我跟我大哥來的。」

  「章之爭是你大哥?」

  「是」

  「怪不得,是像。」

  「不忙,到家裡坐坐唄。」那女人邊說邊朝後面看了看。章之鳴知道後面的大院子,是她的家。

  「嗯。」章之鳴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跟著那女人走進了院子。

  這是一家新蓋好的兩層獨院樓房。很是乾淨,氣派。

  「這個是章之爭的弟弟。」

  「喔,好,到屋裡坐坐。」章之鳴看到了一位五十歲的老太太,他知道這個是這女人的婆婆。那婆婆看起來對章之鳴的大哥很熟,對章之鳴也算熱情。

  此時正時中午吃飯時間,其他的工人早沒影了。整個大院靜靜的。

  三個人在房間又坐了一會兒,那婆婆站起來說。

  「在這裡吃午飯吧。」那婆婆轉身就離開了。

  章之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看那女人。

  「沒事,就在這裡吃,一頓飯而已。」那女人似乎看出來了章之鳴的心思。

  不大一會兒,那婆婆就端了飯菜上來,吃的也很簡單,顯然她們也沒有把章之鳴當客人對待。

  桌子上也就四五樣菜,章之鳴覺得味道還可以。

  「吃,吃這個。」那婆婆邊說邊給章之鳴夾菜。章之鳴吃了一口,顯然有些涼了,他也知道這個是早晨的剩菜。

  「怎麼老是讓人家吃剩菜。」那女人邊說,邊用眼睛狠狠的瞪了幾眼對面的婆婆。

  「好吃,我平時在家就喜歡吃這個。」章之鳴又自己夾了那道剩菜,放到嘴裡,他仿佛吃的很香。

  實際上,別看章之鳴年齡不大,他早熟著呢,自尊心也特別強。那剩菜一點也不好吃。

  排水管挖的很快,實際上也就幹了半個多月就結束了,工地做完了,章之鳴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打零工得到的報酬,那錢並沒有交到他的手裡,而是給了章之鳴的姐姐。他們都知道章之鳴從小亂花錢花慣了,手大的很。

  在一個萬里無雲晴朗日子,章之鳴的姐姐帶著章之鳴在大街上逛了好幾圈,給章之鳴舔了些新衣服。


  03:日結工

  冉苦瓜沒想到他過了五十歲竟然學會了手工活,章之鳴更沒想到時隔二十多年後,他又重新站在了沖床的前面,世界是圓的,章之鳴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我怎麼感覺你在發抖呀。」廠里的小個子女主管站在章之鳴的身後笑著問。她說的沒錯,章之鳴不僅僅身體在發抖,顫抖更厲害的還有他不為人知內心的深處。

  章之鳴進入這家工廠是通過勞務派遣公司進來的,章之鳴從那家做雨衣的小廠出來後,閒了了幾天就又開始為了生活而奔跑了。

  一個小時/18塊,下班結工資,在章之鳴住的地方有很多這樣的勞務派遣公司,章之鳴對這些嗤之以鼻又充滿了好奇。

  上班時間早晨七點半,到晚上七點半。不能遲到,中途不能擅自離崗。上班不能穿拖鞋。

  章之鳴晚上六點多就來到了這家工廠的大門口,看起來這家工廠規模不小,大門口牆上的廠名顯得很是醒目,章之鳴感覺像是一家台資企業。他心裡有些很期待了。

  「王總,我到了,沒看到你。」剛沒到七點鐘,章之鳴就趕緊聯繫派遣公司的王總。

  「你到了,好,等我一下,馬上到。」王總說。

  沒多大會兒,章之鳴看到一輛白色的私家車停了下來,一個中等身高的男人邊打著電話邊朝著章之鳴走了過來。

  「吃過晚飯沒有?」王總看到章之鳴顯得有些驚訝,當然還有幾分客氣。

  「吃過了。」

  「時間還沒到,八點鐘才可以進去,我們七點半在這裡集合。」

  到了七點鐘半,全部的人都到齊了,一共有七八個人,在這些人中,章之鳴當然年齡是最大的。

  在廠門衛室,所有的人都穿上了一件髒兮兮的工作服,帶上帽子。

  「所有的人分兩組,誰去二樓,二次加工的,要四個,其他去一樓。」

  「我去,我去。」章之鳴沒反應過來,他看到別人舉手,他也舉了起來。

  「上二樓跟著走。」

  章之鳴一行四個人走樓梯到了車間,然後又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個地方。

  章之鳴看到那一排排機器設備,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沖床,都是小的設備。章之鳴頭有些懵。

  「我靠,早知道搞這個,老子就不來了。」章之鳴在心裡默默叫苦。

  「做臨時工?」沒等他平靜下來,立馬有個師傅走了過來,揚起頭來,頗為驚訝的看著他。

  章之鳴是做沖床的行家,他知道這個人是模具鉗工。負責拆裝維修沖床上的模具,同時也應該是他們的監工和領導。

  「你來幹這個,這台最簡單。」這個師傅把章之鳴帶到一台很小很小的沖床前面。一邊和章之鳴交待著注意事項。

  「注意安全,有問題馬上停機,報告。你剛來,我們不要求你做很多,但也要達到最低標準,要快,不能磨洋工,如果覺得你不合格,我們不等到下班,就可能會讓你走。」

  那師傅顯得嚴肅起來。

  「好,我知道了。」

  章之鳴敷衍到。也許是年齡大了,也許是當老闆習慣了,也許是他幹過。章之鳴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早就忘記了。

  這屌毛有些囉哩巴嗦,媽的,老子干沖床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章之鳴在心裡默默說道。

  章之鳴來深圳之前,在河南鄭州幹過三年的沖床,不是打零工,是簽了合同的。那應該是在這1994年,那個時候,還沒有零工,日結工之說。只有國家正式工,合同工之說。

  這樣簡單的小活對於章之鳴來說,並不難,但他必定這些年沒怎麼幹過活了,最主要還是現在他的眼睛開始有點花了,他帶上了100度的老花鏡,但看很小的數字還是有些吃力。

  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還是干沖床給他在心理留下的陰影。幹了三年沖床的章之鳴,毫髮無損,他沒出事,但不是其他的人那麼幸運。那個時候的沖床還很簡陋,危險性也很高,在章之鳴所在的衝壓車間,幾乎每個月大小都有人出事故。

  和章之鳴一起進來幹活的一個玩得很好的哥們,剛乾了不到一個月,右手兩個指頭,就被沖床壓沒了。這還不是最殘酷的,最可怕的還在後頭。

  有一天,章之鳴所在車間的一個管技術付主任。因為在中午五個人喝了六瓶白酒,到了下午這個主任照常去上班,也許酒勁還沒有下去,有些暈乎乎的,在沖床上維修模具時,不小心腳碰到了下面的腳踏板。那沖床直接就下來了,車間主任的右手都被壓在模具里了,大家忙了很大一會兒,才把他的手從模具里拿出來,但整個手都廢掉了。


  女工的驚恐的尖叫聲,技術主任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工人們慌亂奔跑的腳步聲。章之鳴終生難忘。

  但人家是正式工,手好了,帶著一個厚厚的手套仍然可以干。車間主任出事的第三天,章之鳴和其他的工人帶著禮品去醫院看他。

  「你們一定要注意呀,都還年輕,還沒結婚,天天和你們講安全,結果我把自己搭進去了。」

  1主任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這麼多年過去了,章之鳴還歷歷在目。

  眼下的章之鳴,可沒有時間想這著,他必須要拿出兩百倍的精力幹這個。沒多大會兒,又過來一個像是模具鉗工的高個子師傅,這個就是很瘦,也年輕。

  「不要急,要放穩了才幹,安全第一。」章之鳴後來才知道這個人才是這裡的老大。

  干,沒問題,但章之鳴發現這些設備和他早些年乾的不同,也先進多了,章之鳴一下子還有些適應不來。他有些吃力。最可怕的是人家交代他的話,他幾乎沒聽進去。

  上夜班是漫長的,也是很考驗人的,好在這家工廠管理比較人性化,每干兩個小時,就強迫所有的人把機器停下來,到外面休息十分鐘。要是在鄭州時有這樣的管理就好了。也許很多的事故就可以避免了。

  大半夜過去了,章之鳴換了幾台機器,可以看的出來,他的工作人家還是比較滿意的。

  「好,就這樣做,不著急。」那個高個子主管對章之鳴的態度越來溫和多了。

  但後來的事情就沒有那麼舒服了,原因是機器上的數字出現了問題,他好像記得人家交代過,這台機,操作時還要看著機器展示屏上面的數字,不能多了個數字1,如果出現了就要馬上停機。章之鳴哪裡知道這裡面的嚴重性,他是按過去的經驗做的,或者是他就沒當回事。

  「怎麼又出現了一個1,停機,我是怎樣交代你的,你是不是想搞我,幹不了就趕緊給我滾蛋。」

  剛才還溫和的主管突然向章之鳴大聲吼了起來。

  章之鳴覺得自己的血直往腦門上沖,他幾乎快控制不住了自己了。他想大聲反駁,立馬摔下帽子和衣服。大聲說:「老子不幹了。」

  但他終於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他一句話都沒說。

  「這台機,你不要做了,去換另外一台。你這樣搞,我們又要忙半天。你們這些臨時工,說不干就不幹了。搞出事情來,還都是我們給們擦屁股。」

  「媽的,難道讓我給他們擦屁股。」章之鳴在心中暗暗的問道。

  情緒歸情緒,但幹活歸幹活,章之鳴依然在小心翼翼的操作著,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剛才被罵了。」旁邊有一個工人走過來很小心的問。

  「沒事。」章之鳴答道

  「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這兩個屌毛是出了名馬大哈,他們經常被上面人罵。」

  章之鳴轉過頭來,那兩個被稱為屌毛的人正在一個一個檢查著他剛才那台他剛剛加工過的貨品。事後他才知道,如果展示屏上的數量對不上,就說明這批貨品中出現了問題,要麼重複壓了,要麼就是忘了壓了,一定要把這個次品找出來。

  可他一下子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也沒有人會很詳細的介紹這些。因為他們都是臨時工,說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人了。

  第二天,章之鳴仍然去了這個組,那個發脾氣的主管看到章之鳴又來了,顯然有些吃驚。

  「我以為你不來了。」他說。

  「來。合適了就一直會做。」章之鳴說。

  「好好干,只要干好了,這裡天天有活。長期干也可以。」那個矮個子鉗工說。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長期干怎麼可能。章之鳴心中有數。他無法主宰這裡的一切,這裡,在這裡,章之鳴是最微弱的。

  果然到了第三天,章之鳴就被勞務派遣公司的人調到一樓了。

  章之鳴和其他人走進一樓,才發現這裡才是真正的衝壓車間,這個廠的確很大,若大的車間裡安裝著一排排大型的沖床,很多都是自動的,不需要人手工操作。

  需要人工操作的,都是一些老式,有些陳舊的沖床,有一些沖床和章之鳴在鄭州時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在安全係數上大大的提高了。

  「到這裡來,這台機,要一小時壓到1000個,這個是最低任務。」

  一樓衝壓組的主管,這次換成了一個女的,人很乾練。章之鳴看了看,他知道這台機是最小,也是最簡單的小沖床,當然也很安全。那個女主管簡單的交代了注意事項,就走掉了。


  過去了半個小時,那女的又回來了,她站在章之鳴的身後,章之鳴竟然沒覺察到,他正乾的歡著呢,人也很快的進去了最佳狀態,章之鳴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春。

  「干,干,干。」章之鳴像一台沖床一樣,在快速的旋轉著。那女人在後面看呆了,這樣的速度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料。

  「你沒放好。」她突然趁著章之鳴換手時,小聲說了句。接著她又靠近了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問題,這個時候,在章之鳴旁邊的箱子裡,已經有很多加工好的貨品了。

  章之鳴抬頭看了看機器上面的數字,半個小時不到,章之鳴幹了一千多了。這等於說,章之鳴要比主管的要求幾乎快了一倍。

  「要注意安全,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章之鳴的心情好了很多。到了第二天晚上七點多下班後,天剛亮,章之鳴就和其他的臨時工從車間出來,來到了廠門口。

  「感覺怎麼樣?」派遣勞務公司的王總,一大早就來了。他關心的問章之鳴。

  「挺好,沖床我早些年幹過,我都是超額完成任務。廠里人還怕我不來了呢。」章之鳴顯然有些得意忘形。說完了這句話,章之鳴又感覺自己說漏嘴了。

  「那就好,好好干。」王總安慰了章之鳴幾句。然後又低下頭,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麼,臉色又陰了下來。

  第四天晚上章之鳴差點遲到了,他沒騎電動車,白天又沒睡好竟然在車上睡著了,等他醒了竟然過了三個站。章之鳴有些發慌了,他算了下時間,還來得及。只好原路返回。下了車,他又小跑起來。好不容易干到了廠門口,還好,還沒超過進廠的時間。

  「你跑到哪裡去了?」王總問到。顯然一臉的不爽。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趕快進去吧。」

  這一個晚班,章之鳴沒閒著,也許那個女主管看章之鳴幹活還可以,把他當成了主要的骨幹。給他派了一些比較高難度的活。

  臨時工就是臨時工,特別是做日結的,由於工資是一天一結的,人員換的很快。章之鳴發現他身邊的臨時工天天都有新面孔,而老面孔早已看不到了身影。

  到了第四天早晨,章之鳴走出廠門口時,由於急著要抽菸。

  「昨天晚上在幾樓乾的?」派遣公司的王總還是那麼準時過來了。

  「在一樓衝壓部,好,等下把單子發給我,另外你明天就不用來了,廠里有人說你的視力不太好。」

  「哪個說的?」

  「不知道,早知道這樣應該把你調到其他組了。就這樣了。」

  王總鑽進車裡,一溜煙跑了。

  章之鳴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在發呆,在思考問題出在哪裡?他看了看手機,才發現,昨天晚上他在上班的路上,竟然有很多王總發過來的信息。他一個都沒有回。

  廠里有人說他視力不好,這不可能,章之鳴只和王總閒聊過,說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不過帶上眼睛都沒問題了。章之鳴想了又想。他明白了。問題不是廠里,肯定是這個王總搞的鬼。

  「媽的,湖北人就是狡猾,還給我玩這個。」章之鳴並不留戀這份工作,他需要的是錢,日結工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拿不到錢。

  章之鳴看了看這裡的一切,他要回去了,但突然間一陣大雨毫無徵兆的下了起來。他一時間回不去了,只好又重新跑到附近的小賣鋪前,找個淋不到自己的地方重新坐了下來。一隻煙點上。

  雨迷茫,煙霧繚繞。

  章之鳴不想和勞務公司打交道了,但也許是宿命,他又不小心鑽進了勞務公司的圈套。

  「你們工業園要臨時工嗎?

  」章之鳴打電話問。這個號碼是他在附近一個工業園跑業務時,在廠門口看到的。

  「要的,你多大年齡?過去做過什麼?你想找什麼樣的臨時工?」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很專業,也很穩重。

  「我在裝修工地上幹過,不知道你這裡有什麼活?」

  「是快遞公司,活不累的,分揀,貼標籤。裝車部也需要人。」

  「你是快遞公司還是勞務公司?」章之鳴變得警惕起來。

  「我這裡是勞務公司。」

  「你公司在哪裡,什麼公司,一天做幾個小時,一個小時多少錢?」


  「一個小時18塊錢,大概十個小時左右,但要適應上夜班。從晚上七十半,到第二天早上早搞完早下班。夜間十二點管頓飯。有個人保險。加我微信。把你的身份證發給我。」

  這個工業園離章之鳴住的地方更近,走路也就十多分鐘。比較方便。

  第二天,章之鳴晚上七點鐘就早早到了,由於他白天又補了睡眠,狀態還是不錯的。

  「蔣總,我到了工業園門口。」

  「你進去,從門衛室向南邊那條路下坡走,再往右拐,那裡有很多人,都是幹活的,你先等一下,我七點半才到。你先找個地方吃飯。」

  「好的。」

  章之鳴掛掉電話,有些猶豫的走進工業園大門,他按照剛才蔣總說的,慢慢的找,這個工業園章之鳴還是第一次進來。面積很大,就是有些陳舊了。

  憑著感覺,章之鳴認為應該是這裡。但並沒有看到太多的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無聊,章之鳴也玩起來了手機。

  「你在哪裡?沒看到你?」蔣總電話打過來了。

  「我在這裡,你說的地方,這裡有很多人。」章之鳴拍了個照片發過去了。

  「你往前走,倉庫,辦公室這裡。」

  「好的。」

  章之鳴第一眼看到這個蔣總的時候就感覺特別好,這個蔣總給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壯實,健康,皮膚有些黑,也很穩重踏實,應該是個不是很善於表達的人。最讓章之鳴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個蔣總看他第一眼,也並沒有像其他的一樣人一樣顯露出來很驚訝的表情。

  章之鳴甚至有時候也想讓自己變得猥瑣一些,但骨子裡的東西是很難改變的。

  蔣總帶著章之鳴來到快遞公司值班室,找到了他自己的勞務派遣公司那張簽名紙。

  「上下班都要簽到。」

  「好的。」

  章之鳴看了看,這裡有三家勞務派遣公司在操作。

  不大一會兒,辦公室門前的空地上排起來了五六個隊伍,全部人數五六十個。

  「你的年齡有些大了,車間是進不去了,前面裝卸部要人,你能不能做,我帶著你去看看。」

  「好的,我可以做。」

  順著辦公室門前的這條路走下去,沒多遠就到了裝卸部,大老遠就可以看到這裡停著一排排的大大小小的貨櫃車。

  蔣總把章之鳴帶到一條自動流水線的皮帶機旁邊。

  「你先在這裡等下,老闆還沒來,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情打我電話。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了,都不能中途擅自跑掉,跑掉沒錢,我先走了。」

  「好的,蔣總。」

  章之鳴一個人站著無聊,他東瞅瞅,西看看,他沒有做過,對這裡的一切都覺得好奇。

  「你,你過來。」

  章之鳴似乎聽到有人喊他。他向四周環視。前面不遠處有個光著膀子的中年男人在朝他擺手。

  章之鳴很利索的從三條皮帶上跨過去,來到了一塊空地上,這裡就是裝車的地方,在前面停著一排排的貨櫃車,在它的右邊是皮帶輪流水線分揀處,後面過了一堵牆,就是車間。

  不大一會兒,就來了五六個人,在這裡有五條專線。都是發往全國各地的快件。

  章之鳴負責的是潮汕,廣州,中山,湛江,河源等比較近的這條專線。這輛車是台小型貨櫃車,它是第四條線,貨件先由皮帶輪自動從車間轉出來,會有一個人站在皮帶輪流水線旁邊,專門負責分揀,把每條不同線的貨件分開放在一起。

  章之鳴的任務,就是負責裝車。

  章之鳴沒裝過,那個把他喊過來的中年男人也是臨時工,他只是在這裡搞的久了,就混成了主管,他不需要親自幹活,經常會騎著一輛三輪車到處跑來跑去的,再沒事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事先準備好的紙皮,鋪在地上,躺在那裡喝茶休息。但章之鳴沒見他抽過煙。

  「來,我教你怎麼做?」主管開始給章之鳴做示範。

  「貨件搬過來,裝車之前要先掃碼,裝車時,貨件要儘量擺整齊,兩排貨件和車廂四周之間要留些距離,挨的不能太近。裝的貨件可以往前倒,但不能往後倒,否則的話,會關不上車門。」

  掃碼器是台雷射掃碼器,對準貨件包裝上的二維碼標籤,掃一下,掃碼器會自動記數,並發出「滴」的一聲響,就算掃碼成功了。


  在前半夜,章之鳴幹得很輕鬆,他兩隻手左右開弓,拎起兩個包裝袋,背在肩膀上,手裡還要再提一件。這些貨件都不是很重,幾斤,十幾斤,幾十斤的都有,超過五十斤的很少。

  剛開始他還穿著上衣,沒幹多久,整件上衣都濕透了,渾身都是汗。

  「哥們,把上衣脫了吧,下班時再穿上,否則你那件衣服就廢了。」一個光著膀子的年輕人對他說。

  「也是。」章之鳴點點頭,還別說,脫掉了衣服,果然要爽多了。章之鳴覺得這活不錯,要比做手工活,干衝壓強多了,簡單直接又粗糙,一個字,就是爽,身體一出汗,章之鳴覺得渾身輕鬆的很。

  夜間十二點鐘有免費的盒飯,兩葷兩素,章之鳴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是油不香。這裡的活不重,就是閒不住,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時間。特別是到了十二點和兩點鐘之間,是最忙的時候,章之鳴根本搞不贏,無論他跑的多塊,那貨件依然像小山一樣了。過了夜間四點鐘,幾乎就不忙了。

  到了早晨六點多,基本上就沒發貨了。章之鳴們會被安排到前面的車間揀起漏在地面上的,機器設備縫隙中的小貨件。

  章之鳴第一次走進分揀車間,就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我靠,物流快遞公司原來是這樣的。」章之鳴想喊出來。

  這裡到處都是高高低低的皮帶輪流水線,一共有三層,每條皮帶輪旁邊,都有很多的工人,這些工人都是女工,她們穿帶整齊,年齡也都在二十歲到五十歲之間。

  也許貨件在我們自己手裡,是寶貝,但在這裡,就顯得不值錢了,到處扔的都是。章之鳴的任務就是用個袋子,把散落在機器下面,地面上的貨件揀起來,裝進袋子裡,再爬到二樓,交給在機旁邊做分揀的女工。進行重新分揀。

  這裡的主管是個90後的小帥哥,章之鳴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的過去。

  下班時間終於到了,章之鳴拿來起自己的上衣,帶著一身微微的疲憊向大門口走去。一陣涼風襲來,章之鳴打了冷顫,他才想起要穿上衣服。

  工業園的門口開有很多小店,賣早餐的店鋪早已燈火通明,有家新開張的賣胡辣湯,水煎包鋪子裡並沒有幾個食客。他點了九個的水煎包和一份豆腐腦,章之鳴已經很滿意了。吃著家鄉的味道早餐,章之鳴舒服多了。

  吃過早餐,章之鳴慢悠悠的朝著他住的地方走去,大馬路上人車稀少,偶然有幾個晨跑的人從他身喘著粗氣跑過。

  「跑個毛線,跟著我去裝一天車比跑步強多了。」

  在過去,章之鳴也有晨跑的習慣,但現在看著這些晨練的人,章之鳴卻在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

  快遞公司前面的裝卸部,平常一字排開停著五六台貨櫃車,全部加起來也就八九個人。真正幹活的都是做日結的臨時工。剩下的有主管,也有一兩個小老闆。

  這裡是男人的世界,是展現肌肉,力量的地方。雖然都是肌肉,但也有不同,有黑色的,有赫紅色的,有白嫩的,有結實的,也有骨瘦如柴,虛脫無力的。

  在這些光膀子當中,章之鳴看到一個光膀子,比章之鳴的還要白,這個人個子和章之鳴一樣高,但沒有章之鳴魁梧,顯得有些單薄,章之鳴看到他在幹活時,速度並不快,一些太重的大件搬動時,竟然有些吃力。這個人看起來,要比他小几歲,他從不抽菸,喝水只喝自己泡的大瓶子茶水。他的氣質看上去也是文質彬彬的。

  一看就知道不是經常幹活的人。章之鳴對他有了幾分親切感。

  「你是哪裡人?」閒暇之餘章之鳴和他聊了起來。

  「我是安徽的。」他答到。

  「我,河南周口。」章之鳴說。

  「那好近。」他又說。

  「你搞了多久?」章之鳴問。

  「我在這裡幹了快一個星期了。」他答。

  「你是怎麼進來的。」章之鳴又問。

  「我也是勞務公司介紹的。」他答。

  「我也是,但我剛來兩天。但我們不是一家勞務公司的。」

  「你在哪裡住?」章之鳴又問。

  「我住龍華民治。」他答到。

  「那有些遠,早晨下班你怎麼回去?」章之鳴問。

  「早晨那麼早,肯定沒車了,所以現在我住在這裡,這裡提供宿舍,一天也就扣十多塊錢。」他說。


  「我姓王,王小勝。加個微信吧。」

  「好的,我姓章。我住附近。我過去是跑裝修業務的。」章之鳴說。

  「我也是跑業務的,但不是裝修。」

  從第二天開始,章之鳴才知道厲害了,這個活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輕鬆。首先就是困,不經常上夜班的人,剛開始不習慣,白天也睡不好,章之鳴的身體也開始有感覺,渾身都在痛。兩隻手不停的抓袋子,每天幾乎要抓上千件,雖然帶著手套,手指頭和骨關節也感到酸痛,麻木,無力。

  必定歲月不饒人,自從到了五十歲,章之鳴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衰老的來臨。

  做日結臨時工,人員也很複雜,但都有一個共同之處,缺錢,特別缺錢,連吃飯和生存都成了問題。當然也缺乏一技之長。

  有個裝車的小伙子,人看上去有些迷糊,也就三十多歲,不知道為什麼章之鳴總想起大街上的一些流浪者。這個人渾身也是搞的灰不溜秋的。他幾乎不怎麼說話。好在干起活來也算麻溜。

  章之鳴和他聊過幾次,知道他也是河南人,信陽的。章之鳴問他在哪裡住,他總是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後來和安徽的王小勝聊起此人。

  「他不租房子的,聽說他是晚上睡覺住橋洞的那種。」

  「喔,這樣的,怪不得。」

  果然章之鳴看到他也不是天天干,也可能是干一天休息三天的那種。

  章之鳴想到被日本媒體報導過的,深圳龍華汽車站附近的三和大神。但現在的三和人才大市場完就搬到龍華清湖去了。

  章之鳴不相信那些人如媒體人報導的真有那麼頹廢。

  沒有人不喜歡光明,沒有人不懷揣著夢想。也許很多人暫時的遇到些困難,但大多數人只是會認真對待,更多的人會涅磐重生,走向新的光明。

  「屌毛,我不是和你說了嘛,袋子不要在地上拖。都把貨件包裝拖爛了。」

  衝著章之鳴發飆的不是這裡的主管,而是一個開貨櫃車的司機。

  這個人看上去更像一個黑社會,寸頭,皮膚黑黑的,胳膊上還紋著紋身。眼神犀利,神情有些傲慢,像個領導一樣,斜著身子坐在板凳上,審視著每一個現場幹活的人

  「你是司機?」

  章之鳴剛來的時候,章之鳴看這個人有些拽,故意斗他玩。

  「你說呢。」這司機答道。

  「我靠,不就是個司機嘛,裝什麼大尾巴狼。」

  章之鳴從來不怕這類人,年輕的時候,他也在道上混過。真正的大哥不是這樣的。

  章之鳴見多了,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裡。然而人家拽,可是有資本的,人家不是主管,但人家說你這車裝的不行,那你就得整改。章之鳴不鳥他,但他看到就是他們的老大,也對這些司機客客氣氣的。

  「這車又裝靠後了,門又關不住了。,章之鳴這台車看著又快裝完了。」這屌毛司機又叫了起來。

  「哪裡關不住。」章之鳴頂了一句。

  「怎麼啦?」主管圍了上來。

  「我看又裝壞了。」那司機又在叫。

  主管爬進車廂,趕緊幫章之鳴整理了起來。

  「我看問題不大。」

  主管說完,就和章之鳴,一起關車門。還好,車門總算順利的關上了。

  「這屌毛真是個聖人蛋,真會裝逼。」章之鳴心中不服氣,但他表面卻是平靜如水。

  「下次裝車時,儘量不要裝這麼滿,有些東西裝的太亂了。沒整理好。」

  「好的。」章之鳴心存感激的答到。

  「我給你帶來了,手套。」第三天晚上七點鐘,章之鳴剛到簽到處,他看到王小勝比他還早到了,一個人在看手機。

  「呀,你帶來這麼多,自己用吧。我還有。」

  「你那些手套都帶了好幾天了,也該換了。我那倉庫里還有很多。」章之鳴是做裝修的,他自然不缺這些。

  「謝謝,章哥,我也用不完呀,說不定哪天我就走了。」王小勝說。

  「沒事,你先拿著。」章之鳴說道。

  「那好吧,我給你轉點錢吧。」王小勝說。

  「看你說的,真的不用,也值不了幾個錢。」

  身體狀態上的勞累,並沒有影響章之鳴逐漸變好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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