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瑞雪兆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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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寶六年,隆冬臘月,大雪紛飛。

  京城,欽天監。

  身著緋色圓領長袍,腰纏一條銀制銙帶的年輕官員不緊不慢地登上十餘丈高的瞭望台,雙目所見,皆是皚皚白雪。

  「葉大人果然是神機妙算,下官這下真是服了!」,身後一名身著綠色圓領袍的中年男人拱手笑道。

  「哦?看來往日你頗有不服啊!說來聽聽,本官今日心情好,不怪罪你。」,年輕官員打趣道。

  見姓葉的年輕上司並無怪罪之意,中年男人撩起袍袖走到身側,彎腰拱手,態度極為誠懇。

  中年男人名叫周晟,在官場摸爬滾打十幾年,也不過是欽天監里的六品監副,官職在京城算是低的可憐。

  一無背景人脈,二無上升機會,欽天監不像別的衙門能有建功立業,得到皇帝重用的機會。

  衙門中的工作頗為枯燥無味,除了頒布曆法之外,便是觀察天象。何時下雨,何時起霧,何時天晴等等諸如此類。

  但欽天監也不是神仙,就比如下雪,上一任司天監監正就是推算不出何時會下雪被杖斃於宮門前。

  開寶六年初,身為欽天監監副的周晟,親眼目睹自己的頂頭上司死在宮門前,那慘狀到現在想起仍心有餘悸。

  按朝廷規矩來說,監正死了,監副就成了欽天監的掌權人。

  升遷對於做官的來說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而周晟卻絲毫沒有半點喜悅,他知道,下一個死的該是自己了。

  不知是上天眷顧還是祖宗顯靈保佑,一名姓葉的年輕公子哥被任命為欽天監監正,並揚言年底大雪將至,雪滿宋國。

  沒人相信,包括周晟。

  久不降雪,必生異端,加上宋國本就得位不正,一時間百姓間流言不斷,人心惶惶。

  如今眼前這一幕實在是讓他難以置信,要知道,宋國已經十年沒下過雪了。

  「那下官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無妨,這裡就你我二人,有話直說便是!」,年輕官員單手負後,語氣平淡道。

  周晟也不含糊,直言道:「世子殿下身份顯赫,原以為只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可這一年相處下來發現世子殿下雖年紀輕輕,卻有真才實學,下官實在是佩服的緊!」

  被呼作「世子殿下」的年輕官員先是一愣,而後側臉看向身旁的周晟,苦笑道:「消息夠靈的,本官以為藏了身份,靠著真才實學也能混出名聲來,沒想到還是得靠葉家!」

  鎮南王葉家,是宋國建國十四年中唯一的異姓王,而這位年輕的官員正是鎮南王第九子,葉元禎。

  開寶四年,宋滅南漢一戰中,鎮南王葉祁身先士卒,居功甚偉,被當今聖上稱作「大宋第一猛士」。

  不過有意思的是,鎮南王葉祁並不喜歡這個稱呼,自居「大宋第二猛士」。

  第一嘛,當然是當今聖上,手持盤龍棍,打遍四海五洲無敵手。

  對於這個的彩虹屁,皇帝當然接受。

  周晟敢說出年輕官員的身份,也是做好了充足準備,這京城上下臥虎藏龍,水深的很,單靠自己這六品小官,說不定哪天就要淹死在這。

  靠山,他缺一個靠山。

  「世子殿下莫怪,下官也是近來聽同僚說起才知道!」

  年輕的世子殿下沒有言語。

  周晟抬頭發現世子殿下神情未變,繼而鬆了口氣說道:「世子殿下,十年來大宋境內寸雪未下,不僅朝中上下議論紛紛,民間更是流言四起,而今殿下初到欽天監便一語道破天機,可真是為朝廷解決了一件大事,居功甚偉啊!」

  聽聞此言,葉元禎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對周晟的誇讚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這位欽天監監副的才能他是看在眼裡的,有意提點道:「周大人言重了,我只是盡了做臣子應盡的職責,再說這場雪也不是我求來的,何來功勞之說。」

  周晟正苦思冥想著,瞥見葉元禎單指向上,心中猛然一驚,想起一個月前皇帝陛下在南郊祭壇舉行了盛大的祭天儀式,頓悟道:「多謝世子殿下提點,下官悟了!」

  「還不算愚笨,記住,這場瑞雪和欽天監沒有關係,是陛下福緣所致,明白了嗎?」

  葉元禎語氣平淡,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下官記住了!」

  周晟身子微微顫抖,他終於想明白,為什麼自己在朝為官七年始終沒能升遷的原因,如今他明白了。

  周晟走後,葉元禎獨自站在瞭望台上,雙手負後,寬大的緋色官袍在寒風中飄動。

  他面向西北而望,任由風雪吹拂,清瘦的臉龐露出一絲的愁容,呢喃道:「昨夜枉矢向著西北而去,難道西北出現了異端?」

  風雪中,無人應答。

  ......

  遠在西北的靈州,皚皚白雪將整個靈州化作雪城。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昏暗中,狂風肆虐,期間夾雜著冰晶吹拂,宛如一把開刃寶刀。

  寒風中,一對母女依靠在官道旁的大樹下躲避風雪,身著單薄的年輕婦人將只有五六歲的女娃裹在懷中,長滿凍瘡的雙手緊了緊衣袍,衣袍也是縫縫補補,掛滿了補丁。

  女娃眯著眼似乎要睡著了一般,她輕聲呢喃道:「娘,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靈州城啊?」

  「快了,等雪停了,娘背著你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說出這句話時,年輕婦人帶著哭腔看向官道一側,一眼望不到頭。

  離開懷遠縣已經兩天兩夜,身上帶的乾糧也已經沒了,如今身在何處,何時能到靈州城,她也不知道。

  「娘,我好餓...」

  女人神態疲憊,雙眼迷離,聽到女娃的呼喚下意識的又裹緊袍子,乾枯的嘴唇想開口說話卻已經沒有力氣。

  年輕婦人倒了,倒在了漫天大雪中。

  不知過了多久,年輕婦人模糊的意識里出現兩個人。

  「幹嘛要多管閒事?」

  「看見了自然要管,再說了這小娃娃多可憐,你忍心讓她們活活凍死啊」

  「我不管,老大要是責罰你可和我沒關係!」

  「放心,出什麼事我自己擔著!」

  ......

  靈州城,林府。

  知州林顯平看著院中飄落的雪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居然下雪了?」林顯平喃喃自語道。

  「不過是飄了幾片雪花,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聲音從林顯平身後傳來,語氣平淡夾雜著些許抱怨。

  讓林顯平不安的倒不是這幾片雪花,而是官道是否通暢。

  靈州不同於其他地方,地處西北邊陲的貧瘠之地,能夠播種耕作的土地有限。

  不過,靈州能在此地建城立足,自然有著其獨特,靈州盛產湖鹽、甘草以及羊毛。

  除了湖鹽由官府把控之外,其餘並沒有太多限制,一年中大多時候都是靠著商隊往來換取口糧。

  然而,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雪讓林顯平略顯不安。

  一旦大雪封路,靈州城十幾萬百姓該如何安置?

  「原來是夫人啊,穆之現在如何了?」

  林顯平放下思緒,回過神對著邁步走來的中年婦人說道。

  一名中年婦人緩步走來,腳步輕盈。

  婦人神情幽怨卻難掩雍容華貴氣質,青絲高盤頭頂,一支翠綠的翡翠玉釵橫穿青絲,高雅至極。身披一件深褐色的羊皮袍子,身後跟著兩名年輕丫鬟。

  中年婦人蹙眉道:「還是老樣子,方才郎中又來看過了,說是並無大礙,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倒是婉柔那丫頭一直陪在身邊,方才還一個勁的說看見她哥醒了。」

  「真醒了?」

  「沒醒,剛去看過,我這個當娘的可比你操心多了!」

  眼前這位中年婦人正是林蕭的娘親,柳若雲。

  林顯平聞言一臉慚愧,也確實是他這個做爹的平時疏於管教,準確的說是關心。

  慚愧歸慚愧,林顯平還是擠出一絲笑容寬慰道:「放心吧,穆之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柳若雲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好端端的幹嘛非要去騎馬?府中的馬夫不能使喚?」

  林顯平無言以對,確實是他逼著林蕭學習馬術,說什麼有朝一日上陣殺敵,不能做只會動筆寫字的軟弱書生。


  老子英雄兒好漢,誰不想自己兒子能夠文武雙全,一山更比一山高。

  誰能想到自己這個兒子這麼沒用,上馬還沒一柱香便跌下馬,撞到了腦袋。

  林顯平自覺有愧,站在廊檐下任由柳若雲發泄著怒火,那兩名年輕丫鬟倒是有眼力勁,看見夫人發脾氣默契退場…

  一道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傳來,急促且帶著興奮。

  「爹,娘,大哥醒了,這次是真的醒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緊接著,一道身影穿過廊橋來到後院。

  這位正是柳若雲口中的婉柔,林蕭的親妹妹,林婉柔。

  身著一件做工精緻的淡黃色夾襖,下身衣裙顏色同樣偏向淡黃色,看起來相得益彰,容貌與柳若雲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幾分溫柔可愛。

  扎著可愛丸子頭的妙齡少女大口喘著熱氣,白嫩的臉頰此時紅撲撲的,雙手掐腰,難掩興奮道:「哥真的醒了!一直在說夢話!」

  正拎著林顯平耳朵厲聲訓斥的柳若雲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真醒了?穆之他真的醒了?」

  言語中帶著些許哽咽。

  林婉柔用力點了點頭。

  「嗯,爹爹,娘親,你們也去看看吧,大哥一直在說夢話,我一句也沒聽懂。」

  林顯平掙脫開夫人的手,揉了揉被揪的發紅的耳朵,理了理皺亂衣袍,當爹自然要有當爹的樣子,明明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才對。

  「咳咳,夫人,走吧,一起去看看穆之!」

  柳若雲點頭,已是眼含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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