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子議政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是個例行的非正式的小朝會,林家皇帝只叫來了禮部尚書趙慶,戶部尚書唐涯之,兵部尚書木章阿,加上一個樞密使陳無過。

  皇上體諒人,諸臣皆有座位。只是皇上坐的是軟墊龍椅,諸臣坐的是紅木圓凳。

  大臣的小凳被太監們擺成一圈,眾星拱月一般圍坐在皇帝面前。

  至於林如紀,自然也坐小圓凳,只不過位置在老子的左手邊。

  照例,林皇帝首先對禮部尚書趙慶發問:」你那個縣學教材,是不是還是以十三經註疏為主?「

  趙慶答道:」是。「

  皇帝道:「十三經註疏還是好的,但是學生做文章,必須字字以註疏為依據,那就扯淡了嘛,註疏只是解釋的一種,而不是唯一的標準答案,這樣搞,學生的腦筋就沒了,全變成了機械腦。誰會背,誰會抄,誰就在上游,誰就能成狀元成第一。這樣不僅對有腦孩子和天才孩子不公平,也沒法為大燁選拔真正的人才。我看,註疏只能成為參考教材,學堂,還是講授歷代文章詩詞大家,寫作以詩詞歌賦和策論為主。」

  趙慶低頭拱手:「皇上所言極是。學堂也拜服這個道理。只是這樣一來,不天天講讀十三經註疏,對學生做馴化洗腦,學堂不好教,學生不好學,於大燁未來不利……「

  皇帝道:「暢所欲言,咱這是君臣無障礙交流,有話儘管說,接著講。」

  趙慶猶豫片刻,硬著頭皮講了下去:「臣下尋思,千古以來,學堂的功用是什麼?是培養人才嗎?當然是,但更重要的是培養馴服的工具。什麼是工具?就是只知埋頭幹活,不知抬頭思考的馴服的傻子嘛。」

  趙慶停下來,偷瞄一下皇帝,見微笑依然在皇帝臉上,便繼續講下去:「學業以註疏為本,固然會扼殺天才,但卻扼殺不了真正的天才,我大燁學堂千年以來以註疏為本,固然人才稀少,但依然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嘛。無論以註疏為本,還是以詩詞歌賦和策論為主,自由吟詩作賦,天才終歸是少數,夾生子和庸才總是大多數,皇上不會樂意見到一代代胡思亂想、自以為是、調皮搗蛋又百無一用的臣民吧?學堂啊,教書是次要的,磨性子是主要的,天下哪裡需要那麼多的天才?小老百姓裝啥子人才。臣下覺得啊,傻子比天才更寶貝,更重要,是我大燁的基石。學生們,進學堂,能斷文識字,寫個欠條、借條和普通文書,就可以了。「

  皇帝怒了:「放屁!你們逆淘汰栽培出的那些個斷文識字的秀才、舉人、進士,乃至解元、探花、榜眼、狀元,常常連個普通公文都寫不好,自傳都交代不清楚!就更別說普通讀書人了。以文章詩詞歌賦為主孩子們就胡思亂想了?那些詩詞歌賦和諸子百家,哪個能逃得出儒釋道三家之理?都在這三家筐里裝著呢。我不管你是以十三經註疏為主,還是以詩詞歌賦諸子百家為主,你要再培養不出腦筋明白,文從字順的正常人來,朕送你去輪台守烽火台。」

  趙慶汗流浹背,連忙稱是。

  林如紀心想,這位皇帝老兒不糊塗嘛。

  皇帝向林如紀看過來:「老二,你說呢?「

  林如紀聽老爹點名,覺得應該替苦逼的學生娃鼓與呼了。

  林如寄知道,任何時代,教育從來都是天底下最要緊的事,可實際上,天底下的人,包括這大瑛,歷朝歷代,教育事業從來都不是最優秀的人才在做。

  各郡府縣官學裡的教諭、教員,都是有功名的官場失意者,這些人身在學堂,心在官場,教書敷衍,成天琢磨著怎麼重新殺回官場的人哪有心思教書啊。

  覆蓋面最大,人數最多的私塾教師,則大都是科舉失敗者,這些人,雖然不乏滿腹經綸缺科場失意者,但大都為平庸之人,成天感嘆時運不濟,世道不公,成天懷才不遇去了,也沒多少人真正把心思放在學生身上。

  這樣一來,無論是官學還是私學,教師皆為稻粱謀,大都不甚熱愛自己這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業,對自己所授的課業,未必有精深的理解,對懵懂的學生,也未必盡心盡責。

  何況學堂教學,通常是一個教員帶一群娃娃,講起學來,與其說是教書,還不如說是放羊,其教學效果,往往不如帶徒弟學手藝的工匠師傅的精耕細作。

  教員多非高人,學生又大多在貪玩年紀,這樣的兩撥人湊在一塊兒,能教學相長才怪。

  林如紀起立說道:「皇上所言極是。兒臣以為,學業不應成為教師和學生的苦差和負擔,應該給老師和學生雙重減負,讓老師好教,學生好學,不難為人。大瑛和大燁的學堂,以科舉為軸心,各自為政,除了十三經註疏為統一教材以外,都各選自己喜好的歷代文章作為讀背講解的教材。兒臣以為,十三經註疏以外的講讀教材,不妨統一編寫。請大瑛最好的文章大家和學問大家,遴選歷代優秀詩詞歌賦和錦繡文章,作精準註疏解讀,作為官學和私塾的統編教材,這樣老師就好教了,學生也好學。私塾不能放羊,也應納入郡、府、縣學堂統一監督管理,這樣教學質量就不會良莠不齊。各郡、府、縣的初級學堂和中級學堂,不妨分設科舉班和普通班。精選勤學有天賦者入科舉班,系統學習經書和詩詞歌賦。余者皆入普通班,普通班對經學只作基本講解,每月精讀和背誦詩三首、文章一篇,作詩、文各一次也就夠了,多學多做無益。其餘時間,不妨讓他們學琴、棋、書、畫和騎射等他們自己感興趣的課業就是了。」


  皇帝頷首:「善。」然後看向趙慶:「可分別擇一郡府縣三級初級和中級學堂試行之。」

  趙慶領命:」喏。「

  皇帝看向戶部尚書唐涯之:」昨兒我看了一下你呈上來的帳簿子,財神爺收稅,怎越收越虧?」

  不待唐尚書回答,皇帝站起來:「我得線報,南郡新添織機三千二百張,巴郡蠶絲比去年多收了兩萬五千束,黑水郡的皮毛作坊日夜趕工,皮草日增一百件……怎地稅銀竟與上月持平?「

  老唐冷汗濕背,知道皇帝之所以心裡的帳本門兒清,那是皇室經營的商業機構兼情報機構大燁茶莊各郡府縣分茶莊情報網密布的結果。

  他心裡一邊狂奔幾萬匹草泥馬,一邊連忙起身,俯首彎腰,幾欲跪下:「微臣無能,督辦不力,稅務司疏漏,被人矇騙,請皇上責罰。」

  皇帝背手低頭看著唐涯之:「責罰能出銀子來麼?朝廷缺軍費,百萬邊軍吃饑荒,守不住邊關,你能保得住你家的萬畝良田和尚書第?國事日繁,用銀子的地方越來越多,你反倒越收越少了,這日子怎麼過?你的稅務司,得給我打起精神來,恪盡職守,給我把帳給算明白了,把稅銀給朕補上來。辦事不力,補不上來,朕治你貪污罪。」

  老唐無言,瑟瑟發抖:」諾。」。

  皇帝皺皺眉,語氣寬緩下來:」你老唐也是科甲高手,飽學之士,翻天妙手,出口成章,戶部尚書,對你來說,那是大材小用。我相信,稅,你還是收得上來地。作為戶部尚書,大燁財神爺,你不能光想著收稅,還得替朕想掙錢的法子。「

  唐尚書試探著說:「要不,咱還是發行寶鈔,以朝廷信用,收天下之財?」

  皇帝冷笑:「印製寶鈔,固然能救一時之急,可印出個物價飛漲,寶鈔成廢紙,朝廷的根基就會因此而動搖,少出這餿主意了。當然,寶鈔還是要印的,但應該是在財富的增加,財貨無盡,銀子鬧饑荒的時候。」

  皇帝看向林如紀:「老二,你說呢?你可以聚財之法?」

  鍵盤俠小老二起立拱手:「回皇上,兒子年幼,不善理財,銀子都是尚宮管著的。但兒子知道大燁乃大瑛最富庶之地,朝廷開明,農、工、商、貿並重。朝廷有大瑛最富有的財富通吃的茶莊,民間有無數商行、貿易行和工場,三十四大家族,各種經營,財貨累積,已勝過朝廷。大燁是朝廷、大家族和民間一起做大燁的生意,做天下九國和京畿的生意。大燁經濟,已經被朝廷、三十四大家族和民間資本玩到極致,要想財富升級,只有等科技革命了。「

  皇帝皺眉:」什麼科技革命?「

  小老二知道說漏嘴了,連忙遮掩:」科技革命麼?比如說,就是水能、蒸汽能代替人力,自動織機代替人力織機。還有,火藥代替長矛、大刀。「

  皇帝繼續皺眉:」懂你的意思,你所說的,就是奇技淫巧嘛。朕並不排斥,只是你變出來給我看看。「

  老二滿腦子聲光電交匯的地球機器,嚇得不敢說話。

  見皇帝老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林如紀大著膽子說:」兒有一法,可使大燁財富增加兩倍,乃至三倍。「

  皇帝老兒定住了,直勾勾地看著兒子:「說,如出誆言,定打不饒。」

  林如紀指著屋外:」收他們的稅呀,不僅收他們現在的稅,還要收他們積年欠下的稅,他們憑什麼不交稅!「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氣氛緊張得像要爆炸。

  大家知道林如紀說的是什麼,但都不敢接話茬。

  林如紀所說的他們,就是指林家領三千人馬慷慨赴死的時候,來投效林家,拯救林家,和林家一起戰羌姜,取江南,擴疆土的那些功勞最大的義士、謀臣、官員和將軍的後代——微燁伯林家稱王稱帝後被分封各郡,擁有巨大田莊產業、工商產業、貿易產業和礦山產業、錢莊等巨大財富和資產的大燁公、侯、伯、子、男,所謂大燁世襲罔替的三十四家大貴族。他們擁有的產業資財,幾乎占大燁財富的一半,甚至還要多。

  皇帝沒有因為兒子的唐突而生氣,他看了看林如紀,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不能動他們的心思,他們是林家的恩人。先王和先皇定下了和他們共享天下的祖訓,祖訓不可更改。再難,也不能收他們一文錢的賦稅。「

  林如紀不以為然地說:」他們不是林家的恩人,他們的先祖才是林家的恩人。這麼多年下來,林家欠他們的恩情,也早已還完了吧。何況,現在的他們不僅不是林家的恩人,反倒成了朝廷的仇人,不交賦稅,兼併土地,欺行霸市,魚肉百姓,聚養私兵,裡通外國,禍亂天下……「


  這下,可觸到了皇帝的痛處,是老子不想收拾他們收他們的賦稅嗎?是老子不想弄死他們嗎?老子現在有這個實力嗎?

  」胡說,再說,老子揍你!「皇帝真的怒了。

  林如寄想起電視古裝劇里皇子挨打的場景,嚇得頭皮發麻,垂手站立,不敢言語。

  老套的劇情果然出現了,皇帝怒喝:「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林如寄心裡驚呼,臥了個槽的,這要真打四十大板,我這小身板還有得救麼?上劇情!!!

  果然,在場的趙慶、唐涯之、木章阿、陳無過全都站起來,撲通一聲,整整齊齊地全跪下了,聲嘶力竭地演起來:

  」皇上啊!皇上,皇子他才十五歲,經不起四十大板子的呀!」

  林如寄想,原來那些做作的垃圾劇竟然是真的,是從歷史飛到編導腦子裡的麼?嘿嘿,有救有救。

  皇帝依然怒氣未消。

  一萬匹草泥馬在四大臣心裡奔騰起來,這要不攔下來,小皇子挨了打,皇帝責怪我們阻攔不力,我們四個的小命還不跟著賠進去了。

  要想皇帝不打兒子,只有一個辦法,證明皇帝的兒子說得沒錯,皇帝的兒子是對的。

  可要站在皇子一邊,就會得罪勢力更大的三十四大家族,這要是傳出去,自己今後的日子還有得過?

  可不站在皇子一邊,皇子挨了打,自己恐怕也得陪打,皇帝氣上加氣,自己不一定能夠活著走出這屋。

  四位何等聰明,知道皇帝因為怕自己兒子罵大家族的話被自己聽見,又傳到三十四大家的耳朵里去了。

  這是在逼自己說和他兒子同樣的話。

  如果不說,難保不被滅口。

  還是先保命再說。

  於是大家又聲嘶力竭地演起來:「皇上啊,皇上,皇子無錯,皇子沒說錯啊,就是應該收三十四家族的稅。大家族,就是應該堅決剷除,為國除害,為民除害。皇子無過,不應挨打呀!」

  好齊整,林如紀心裡暗暗稱奇,暗暗高興。

  皇帝皺眉:「你們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們再說一遍。」

  四人心想,額滴個娘勒,喊這大聲,您老還沒聽見?這是想折騰死我們呀。

  於是大家聲嘶力竭地把剛才的話又喊了一遍:「皇上啊,皇上,皇子無錯,他沒說錯,三十四家就是應該剷除,為國除害,為民除害,皇子無過,不應挨打呀!」

  皇帝終於點頭:「嗯嗯,這回朕聽清了。我記得,皇子說的是收稅,你們說的是剷除,為國除害,為民除害。你們是重複他的意思,還是歪曲他的意思?」

  四人想,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啊,這倒霉催的小朝會。但,這會兒,堅決不能站錯隊。

  四人只好重申:「不是重複,不是歪曲,我們四個說的,就是我們自己的意思。」

  皇帝滿意點頭:「嗯,這就對了,你們都是我的愛卿,我最信任的人,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捨不得責罰你們。你們的意思,你們的意思比皇子還要狠,狠十倍還不止。既然愛卿不受責罰,那麼,皇子也就沒有挨打的道理了。」

  皇帝一擺手:「都起來吧。」

  四人扶著地,忍著膝蓋的傷痛,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入座。

  皇帝擺手:「坐。」

  四人拱手:「謝皇上賜座。」

  皇帝指指呆立的林如紀:「你也坐。」

  林如紀坐下之後,四人方敢落座。

  大家又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