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苦地獄
戲台下，和葉桃一起來的男人早就醒了。
和葉桃一樣，他也做了一場夢，他也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也有不解和怨恨，只是，他並沒有掙扎太久，就親自撕開那些虛妄，然後醒了過來。
他想起來他叫晏楚。
醒過來的晏楚氣質和剛剛有些微變化，人更加的鬆散淡漠。
他微昂著頭，冷冷掃了眼自己周圍的場景。
戲台上，那短衫大漢和好幾個人在一起，有的吹笛，有的敲鼓，好不熱鬧。
不過這時舞台上多了一個穿著百家衣的圓胖男，圓胖男正站在戲台中央，唱著：「啊！人生啊！苦啊~監牢有出時，自苦永無贖啊~」
而原本在他旁邊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走到了戲台下。戲台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台階，葉桃正大睜著眼睛像個木頭一樣往上走。
晏楚急忙上前扯住葉桃的破衣袖，然後他就看見葉桃眼角有些淚，她沒有大哭，只是面色沉痛和無望。
「醒醒！」
「醒醒！」
葉桃沒有動靜。
戲台上唱戲的圓胖男聽見響聲，停下了唱詞。
他掃過來一記鋒利的眼神，大有晏楚再敢喊，就要讓他知道厲害的意味。
晏楚收回手，擔憂地看了看旁邊的女子，沒有妄動。
但晏楚的那兩聲「醒醒」終究還是傳到了葉桃的耳朵里。
陷入幻境中的葉桃還在經歷讓她懷念，又讓她悲痛的事。
醒醒！
醒醒！
醒醒！
這不僅是晏楚的呼喊，也是她這麼多年來，努力想要做到的事。
可她真的走不出來。
「想想好的事！」
葉桃又聽到有人大喊。
好的事？
好的事？
幻境中，葉桃的面前出現了迷霧，等她看清迷霧，她看見了一個人……她的奶奶。
「奶奶！」葉桃哭著撲到奶奶懷裡。
奶奶也接住了她。
奶奶輕輕拍著她的背，道：「不是給你說過，要好好的嗎？找人，要找一個疼你的！」
「嗯！」葉桃在奶奶懷裡點點頭，「奶奶，你走了以後就沒有人愛我了。」
「哎……」奶奶嘆氣，她好像也知道安慰不了葉桃，於是只是拍她的背。
好一會兒，奶奶才道：「我雖然死了，但我也是疼你的啊，你怎麼不好好愛自己？」
「奶奶……」葉桃不想從奶奶的懷裡起來，她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看見奶奶了。
不過見到奶奶，卻讓她漸漸清醒，她想起來，奶奶死了，自己也死了……
她抬起頭，仔細地看著這張讓自己懷念已久的臉。
奶奶微微笑了：「你好好的啊，我們總會再見的。」
葉桃終於從幻境中掙脫出來，眼睛漸漸有了焦距。
此時的她，心裡還是沉悶，但最後看見奶奶，讓她心裡的痛被撫平了很多。
不過，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她就再不敢沉浸在剛剛的情緒里。
她現在已經走到了戲台的邊緣。
從這裡看，她才發現，這戲台上，竟然是一個荒原，像沙盤一樣的荒原。
葉桃站在戲台邊緣，可以俯瞰整個荒原。荒原上有好多人，漫山遍野的人。
可沒等她細看，就被圓胖男發怒的聲音轉移了注意力。
圓胖男吼道：「你們！竟然作弊！」
圓胖男吼完，又換上孩子哭鬧的語氣道：「不干！不干！你沒有苦惱的事就算了，為什麼要把她喊醒？」
短衫男見圓胖男哭，立即諂媚奉承道：「是啊，大人，快懲罰他們！」
圓胖男人本來還在抹眼淚，聞言眨巴眨巴，呆呆看了看葉桃和男子，然後表情毫無預兆地變得陰狠起來。
葉桃又緊張了。
晏楚則冷著眉，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要救此間地獄裡的人，就要有被一起拉下地獄的覺悟！」
說完，圓胖男人雙手朝二人一伸，竟然伸得老長，直接從戲台上伸到戲台下，一手一個，抓了葉桃和晏楚就往台上拖去。
戲台上的短衫男和其他人見此高興得拍手。
而晏楚和葉桃則向荒原墜去。
荒原的一切漸漸在他們的眼中放大，他們看到這整個荒原的人好像都陷入了痛苦之中。這些人有點閉著眼睛大哭，有的抱頭縮成一團，還有的則雙眼空洞的望著天空。
「我是做不好事情的……」
「我是討人厭煩的……」
「我永遠也不會幸運……」
「都怪我自己不好……」
「我害怕整個世界……」
「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
「嗚嗚嗚，死了也不得解脫……」
千千萬萬悲傷的靈魂齊聚在這荒原里哭泣，各自哀傷各自的，這場景不僅震撼，還影響人的心緒，讓人害怕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圓胖男人怪笑地看著他們，得意地笑了：「哈哈哈，上了我的戲台，就和我們一起演戲吧！」
短衫男和其他小鬼聞言，立即在空中跳起來，他們有的拿二胡，有的背鼓，有的敲鑼，還有個拿鑔，一時之間，聲樂響起。
可這些聲音在葉桃聽來並不吵鬧，反而是空寂、緩慢、怪異和哀傷的。
葉桃的心境被這樂聲和周圍的哭泣聲影響，變得很是沉重，但她此刻卻很清醒。
她已經傷心過了，她已經死過了，她並不知道別人的世界是不是也這麼無望，但她唾棄屈服於軟弱的自己。
如果愛自己的人走了，那就在心中保留著那份愛繼續走下去。
如果沒有人會再愛自己，那就不能活了嗎？
不，只是踽踽獨行而已，她想要走下去，看看以後的路到底是什麼樣的。
以她葉桃的身份走下去！她不要再來一世！
這麼想著，葉桃在荒原里爬了起來。
這時她才看見，晏楚也站著，他很輕鬆愜意地望著這個荒原上的一切。
原來荒原上還有一個石碑的。
葉桃走到晏楚身邊，問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自苦地獄。」
「自苦地獄？」葉桃驚訝：「我以前聽過拔舌地獄，刀山火海，還不知道有這樣的地獄。」
不過，葉桃看看周圍仍舊哭泣的千千萬萬的靈魂，道：「確實，自苦是很不容易走出去的困境。」
「你走出來了。」晏楚說。
「嗯，你的聲音讓我想起我的奶奶，我忽然就清醒了。謝謝你。」這個時候的葉桃還是不看別人的眼睛，但卻不畏縮了。
「嗯。」晏楚淡淡答道。
葉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在這裡好像很輕鬆。你好厲害！」
晏楚轉頭看了葉桃一眼，道：「我其實也經歷過自己困住自己的時候，只是，我醒的早。」
葉桃還是好奇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這麼快醒過來的？他就沒有過自我否定或者覺得生活沒意思的時候嗎？
但……盯著人家看……好像不禮貌，萬一他也回看自己，那自己不是很不舒服……
葉桃會這樣想，其實她糾結的毛病還是在的，但，誰說帶著毛病就不能走下去了呢？
「我們現在怎麼出去？」葉桃問。
「不知道，」晏楚答，「或許是走出去吧。」
說完，晏楚就抬腳往前走。
此時他的內心無比的堅定，於是一抬腳，人就快跨出這個荒原了。
這是比較奇異的場景，就是明明周圍還是這個荒原，到處都還是哭泣的靈魂，但晏楚的前方卻是未知的黑暗，他正在融進黑暗裡。
「哎！」葉桃驚訝地喊道，她想要追上去，卻還在荒原里，眼看追不上，她喊道：「我叫葉桃！」
那邊的晏楚已經完全融入黑暗，但黑暗的那邊還是傳來了晏楚的聲音：「我叫晏楚。幸會！」
「幸會……」葉桃愣愣道。
然後她低頭看自己的腳下，為什麼剛剛走不出去呢？
不，她一定要走出去！哪怕帶著千瘡百孔的心，她都要走下去。
她會把自己的心補好，就算補不好，她也要走下去，既然自苦也不是解脫，那就去尋找別的路。
永遠！不要！困住自己！
如此想著，葉桃也看到了荒原外的黑暗。
雖然那是黑暗，但她也要走出去！
而戲台上，胖男人以及短衫男等，都停下了彈唱。
胖男人哭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剛剛來就能夠出去？是一定要有人拉一把才行嗎？嗚嗚嗚……誰能拉拉我一把？沒有人能來拉我一把……」
圓胖男人沒有來阻止葉桃離開，他只羨慕地看著葉桃。
荒原里的所有人都看著葉桃……
他們的眼睛裡有羨慕，但仍舊有懷疑，還有絕望……
再一次失去意識前，葉桃想，原來走出這自苦地獄如此簡單，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只要你自己想……
那些羨慕她的人應該也困不了多久的。
因為，只要靈魂還存在，總有一天，他會知道，自苦既不可怕，也不值得。
自苦地獄也不是永無贖的。
和葉桃一樣，他也做了一場夢，他也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也有不解和怨恨，只是，他並沒有掙扎太久，就親自撕開那些虛妄，然後醒了過來。
他想起來他叫晏楚。
醒過來的晏楚氣質和剛剛有些微變化，人更加的鬆散淡漠。
他微昂著頭，冷冷掃了眼自己周圍的場景。
戲台上，那短衫大漢和好幾個人在一起，有的吹笛，有的敲鼓，好不熱鬧。
不過這時舞台上多了一個穿著百家衣的圓胖男，圓胖男正站在戲台中央，唱著：「啊！人生啊！苦啊~監牢有出時，自苦永無贖啊~」
而原本在他旁邊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走到了戲台下。戲台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台階，葉桃正大睜著眼睛像個木頭一樣往上走。
晏楚急忙上前扯住葉桃的破衣袖，然後他就看見葉桃眼角有些淚，她沒有大哭，只是面色沉痛和無望。
「醒醒！」
「醒醒！」
葉桃沒有動靜。
戲台上唱戲的圓胖男聽見響聲，停下了唱詞。
他掃過來一記鋒利的眼神，大有晏楚再敢喊，就要讓他知道厲害的意味。
晏楚收回手，擔憂地看了看旁邊的女子，沒有妄動。
但晏楚的那兩聲「醒醒」終究還是傳到了葉桃的耳朵里。
陷入幻境中的葉桃還在經歷讓她懷念，又讓她悲痛的事。
醒醒！
醒醒！
醒醒！
這不僅是晏楚的呼喊，也是她這麼多年來，努力想要做到的事。
可她真的走不出來。
「想想好的事！」
葉桃又聽到有人大喊。
好的事？
好的事？
幻境中，葉桃的面前出現了迷霧，等她看清迷霧，她看見了一個人……她的奶奶。
「奶奶！」葉桃哭著撲到奶奶懷裡。
奶奶也接住了她。
奶奶輕輕拍著她的背，道：「不是給你說過，要好好的嗎？找人，要找一個疼你的！」
「嗯！」葉桃在奶奶懷裡點點頭，「奶奶，你走了以後就沒有人愛我了。」
「哎……」奶奶嘆氣，她好像也知道安慰不了葉桃，於是只是拍她的背。
好一會兒，奶奶才道：「我雖然死了，但我也是疼你的啊，你怎麼不好好愛自己？」
「奶奶……」葉桃不想從奶奶的懷裡起來，她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看見奶奶了。
不過見到奶奶，卻讓她漸漸清醒，她想起來，奶奶死了，自己也死了……
她抬起頭，仔細地看著這張讓自己懷念已久的臉。
奶奶微微笑了：「你好好的啊，我們總會再見的。」
葉桃終於從幻境中掙脫出來，眼睛漸漸有了焦距。
此時的她，心裡還是沉悶，但最後看見奶奶，讓她心裡的痛被撫平了很多。
不過，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她就再不敢沉浸在剛剛的情緒里。
她現在已經走到了戲台的邊緣。
從這裡看，她才發現，這戲台上，竟然是一個荒原，像沙盤一樣的荒原。
葉桃站在戲台邊緣，可以俯瞰整個荒原。荒原上有好多人，漫山遍野的人。
可沒等她細看，就被圓胖男發怒的聲音轉移了注意力。
圓胖男吼道：「你們！竟然作弊！」
圓胖男吼完，又換上孩子哭鬧的語氣道：「不干！不干！你沒有苦惱的事就算了，為什麼要把她喊醒？」
短衫男見圓胖男哭，立即諂媚奉承道：「是啊，大人，快懲罰他們！」
圓胖男人本來還在抹眼淚，聞言眨巴眨巴，呆呆看了看葉桃和男子，然後表情毫無預兆地變得陰狠起來。
葉桃又緊張了。
晏楚則冷著眉，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要救此間地獄裡的人，就要有被一起拉下地獄的覺悟！」
說完，圓胖男人雙手朝二人一伸，竟然伸得老長，直接從戲台上伸到戲台下，一手一個，抓了葉桃和晏楚就往台上拖去。
戲台上的短衫男和其他人見此高興得拍手。
而晏楚和葉桃則向荒原墜去。
荒原的一切漸漸在他們的眼中放大，他們看到這整個荒原的人好像都陷入了痛苦之中。這些人有點閉著眼睛大哭，有的抱頭縮成一團，還有的則雙眼空洞的望著天空。
「我是做不好事情的……」
「我是討人厭煩的……」
「我永遠也不會幸運……」
「都怪我自己不好……」
「我害怕整個世界……」
「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
「嗚嗚嗚，死了也不得解脫……」
千千萬萬悲傷的靈魂齊聚在這荒原里哭泣，各自哀傷各自的，這場景不僅震撼，還影響人的心緒，讓人害怕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圓胖男人怪笑地看著他們，得意地笑了：「哈哈哈，上了我的戲台，就和我們一起演戲吧！」
短衫男和其他小鬼聞言，立即在空中跳起來，他們有的拿二胡，有的背鼓，有的敲鑼，還有個拿鑔，一時之間，聲樂響起。
可這些聲音在葉桃聽來並不吵鬧，反而是空寂、緩慢、怪異和哀傷的。
葉桃的心境被這樂聲和周圍的哭泣聲影響，變得很是沉重，但她此刻卻很清醒。
她已經傷心過了，她已經死過了，她並不知道別人的世界是不是也這麼無望，但她唾棄屈服於軟弱的自己。
如果愛自己的人走了，那就在心中保留著那份愛繼續走下去。
如果沒有人會再愛自己，那就不能活了嗎？
不，只是踽踽獨行而已，她想要走下去，看看以後的路到底是什麼樣的。
以她葉桃的身份走下去！她不要再來一世！
這麼想著，葉桃在荒原里爬了起來。
這時她才看見，晏楚也站著，他很輕鬆愜意地望著這個荒原上的一切。
原來荒原上還有一個石碑的。
葉桃走到晏楚身邊，問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自苦地獄。」
「自苦地獄？」葉桃驚訝：「我以前聽過拔舌地獄，刀山火海，還不知道有這樣的地獄。」
不過，葉桃看看周圍仍舊哭泣的千千萬萬的靈魂，道：「確實，自苦是很不容易走出去的困境。」
「你走出來了。」晏楚說。
「嗯，你的聲音讓我想起我的奶奶，我忽然就清醒了。謝謝你。」這個時候的葉桃還是不看別人的眼睛，但卻不畏縮了。
「嗯。」晏楚淡淡答道。
葉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在這裡好像很輕鬆。你好厲害！」
晏楚轉頭看了葉桃一眼，道：「我其實也經歷過自己困住自己的時候，只是，我醒的早。」
葉桃還是好奇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這麼快醒過來的？他就沒有過自我否定或者覺得生活沒意思的時候嗎？
但……盯著人家看……好像不禮貌，萬一他也回看自己，那自己不是很不舒服……
葉桃會這樣想，其實她糾結的毛病還是在的，但，誰說帶著毛病就不能走下去了呢？
「我們現在怎麼出去？」葉桃問。
「不知道，」晏楚答，「或許是走出去吧。」
說完，晏楚就抬腳往前走。
此時他的內心無比的堅定，於是一抬腳，人就快跨出這個荒原了。
這是比較奇異的場景，就是明明周圍還是這個荒原，到處都還是哭泣的靈魂，但晏楚的前方卻是未知的黑暗，他正在融進黑暗裡。
「哎！」葉桃驚訝地喊道，她想要追上去，卻還在荒原里，眼看追不上，她喊道：「我叫葉桃！」
那邊的晏楚已經完全融入黑暗，但黑暗的那邊還是傳來了晏楚的聲音：「我叫晏楚。幸會！」
「幸會……」葉桃愣愣道。
然後她低頭看自己的腳下，為什麼剛剛走不出去呢？
不，她一定要走出去！哪怕帶著千瘡百孔的心，她都要走下去。
她會把自己的心補好，就算補不好，她也要走下去，既然自苦也不是解脫，那就去尋找別的路。
永遠！不要！困住自己！
如此想著，葉桃也看到了荒原外的黑暗。
雖然那是黑暗，但她也要走出去！
而戲台上，胖男人以及短衫男等，都停下了彈唱。
胖男人哭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剛剛來就能夠出去？是一定要有人拉一把才行嗎？嗚嗚嗚……誰能拉拉我一把？沒有人能來拉我一把……」
圓胖男人沒有來阻止葉桃離開，他只羨慕地看著葉桃。
荒原里的所有人都看著葉桃……
他們的眼睛裡有羨慕，但仍舊有懷疑，還有絕望……
再一次失去意識前，葉桃想，原來走出這自苦地獄如此簡單，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只要你自己想……
那些羨慕她的人應該也困不了多久的。
因為，只要靈魂還存在，總有一天，他會知道，自苦既不可怕，也不值得。
自苦地獄也不是永無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