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二章：回宮(上)
鄉遂之界謂之郊，距京邑二十餘里。京邑東、南、西三方都有鄉有遂，唯北面乃岐山山脈，有首陽山、西觀山、東觀山等，郊迎也只到首陽山下，距離京邑約十里路程。
世子昌駐足在首陽山南麓，等待不多時，就見山口轉出一支隊伍來。為首乃是十餘名斥騎，斥騎的隊列後面，是兩乘雙馬的輿車，其後則是一乘裝飾華麗的駟馬輿車，正是邦君賜予季豐的車駕。
隊伍繼續向前，緊接著駛出山口的，是另一乘雙馬輿車。繼而是五乘戎車，一乘在前，一乘居中，一乘在後，另有兩乘居於兩側，將居中的戎車緊緊護在中間。
這是周邦最小的車陣，擺出的是用於護衛（jiānjìn）的陣型。若用於衝鋒，則兩側的戎車前移半距，整體陣型呈箭矢之狀指向前方；若用於斷後，則兩側的戎車移至後方，三車一同護住中間戎車的後翼。
既然是護衛（jiānjìn）陣型，那中間車上，很顯然就是密須世子了……世子昌心想。
車陣的後面，還有車輛在駛出山口，但正主既已出現，世子昌也不必在等待。他傳令馭車向前，迎上了季豐的隊列，下車等候季豐諸人。
眼見世子昌下車，隊列之前的斥騎們立刻停下，為首兩騎調轉馬頭，分別匯報於季豐和行人仲干。不多時，仲干即率領數名甲士，護衛著季豐和另外一人前來會見世子昌。
世子昌打量著另外那人，見那人身量頗高，體格壯實，穿著明顯整理過的戎服，面相約有三十餘歲，眉眼間略顯陰鬱。他立刻奉揖道：「周邦世子昌，見過世子！世子自密須來訪，昌深感榮幸。」
世子巋也在打量著面前的世子昌。這位周邦世子，賢良之名遠播周邊，自己在密須也有所耳聞。
如今見他禮儀周至，態度誠懇，絲毫未因自己的俘虜身份而怠慢，世子巋的心緒好轉了很多，也跟著奉揖回拜道：「巋見過周邦世子。勞煩世子出迎，巋不勝感激。」
「世子言重。」世子昌令人呈上醴酒，以獻酬之禮歡迎世子巋。三獻三酬已畢，世子昌請世子巋登上自己的輅車，依然由車陣護衛（jiānjìn）著往京邑駛去，自己則登上了季豐的駟馬輿車。
雖然是以來訪之禮迎候世子巋，但他畢竟是俘虜，世子昌不會和他同車而回。
在車上仔細打量了季豐一番，世子昌滿意的點了點頭：「比之前出發時長高了些，和仲寧、叔襄已經相差不遠，甚善。」
「長兄說笑了，」季豐笑道，「僅僅只隔了兩旬，能長什麼呢？」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兩旬？」世子昌的回覆頗有深意，又問季豐道，「子豐，那位密人貴女，是在後面的輿車上？」
他依然用的是季豐的幼稱，頗含親昵與愛護之意，讓最近聽慣了尊稱的季豐感到分外親切。
後世上至春秋、下迄唐宋，諸多「子某」格式的取字方式，難不成就是從這親切的稱呼上而來……季豐天馬行空的想著，點頭回復世子昌道：「然。畢竟是女眷，不合適拋頭露面，待到寢院後再行相見不遲。」
「如此安排，甚為妥當。」世子昌頷首表示認可。
諸番問候完畢，他立刻問起正事來：「你這一趟聘問，做下的事情著實不少。前時來報的斥騎，說得不甚清楚，君父與為兄也未曾明白，可與我詳細說說？」
「大致就是這麼幾件事情……」季豐組織著語句，細述了結好公子均、夜襲義渠使團、相請季姞縭、擊潰並俘虜世子巋、釋放密須戰俘、收留膂人青壯這幾件事。
世子昌聽得非常認真，不時詢問細節，臉上也頻頻露出思索之態。
好一會之後，他沉吟著說道：「結好公子均，是在密須邦內經營親近周邦的派系；夜襲義渠使團，是為了破壞義渠與密須的聯姻之盟；相請季姞縭，是為了預備我周邦和密須結盟之事……
「做到這三件，此次往聘使命已完滿，甚至超出了君父的要求。
「接下來擊潰並俘虜世子巋，既為自保，也向密須顯示了力量，還能讓密須不得不回聘我周邦；釋放密須戰俘，是在向密須示以結好的誠意。至於收留膂人青壯，本是順手為之，卻也成了擊潰密旅之臂助，可謂妙招……
「子豐啊！這些事情，為兄一一細思都深感不易，你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形勢所迫，諸位都在盡心竭力。奔走有副使仲相，奮戰有行人仲干和一眾扈從，我也只是出出主意罷了。」季豐謙虛的說。
參乘的副使仲相卻躬身稟報導：「稟世子，此番皆賴內史運籌之妙，屬下不敢居功。」
「副使勿須太謙，」世子昌態度非常和藹，「密須、義渠形勢，在我等預料之外。此行殊為艱難，諸位皆有大功。覆命之後，邦君必有封賞及慰勞。」
說完這些，他眼中的欣賞之意更甚，笑著向季豐說道：「子豐可要做好準備了。覆命之時，君父除了問這些事情，還會問你如何指麾使團，駕馭眾心。從母那邊，見過季姞縭，肯定會細問你的婚姻之事……呵呵！」
季豐略感頭痛。抬眼望向周邊，已經是祖畝那熟悉的風景，一派漠漠離離、鬱鬱蔥蔥，而京邑就在不遠之外。
……，……
載著季姞縭主從二人的輿車，直接駛入了宗宮寢院。季任夫人預先得到通傳，親自領侍女在寢院門口迎候。
仔細打量了季姞縭一番，季任夫人頗為滿意，攜著她的手好些問候安慰。看她頭髮微亂，身上衣裳已見明顯皺褶，當即吩咐身邊侍女道：「阿蘋，你去尋仲姜取一套新衣來，再領貴女去我房中沐浴洗塵，務必小心服侍。」
「唯。」侍女領命。
季任夫人又笑著和季姞縭解釋道：「仲姜乃我次媳，等你沐浴後再安排相見……她的身量與你接近，先委屈你換上她的衣服，稍後即為你縫製新衣。」
身為周邦如今的主母，季任夫人的態度非常殷勤，讓季姞縭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更何況，她也確實需要沐浴換衣了。
這趟十來天的旅程，她就在嫄水中沐浴過一次，季豐那個豎子還守在岸邊，讓她極其的不自在。
更可氣的是，那豎子還背著弓箭，似乎在等著自己逃跑，好一箭射過來，讓她又想到了那晚的慘痛經歷。她的左腳腳踝，現在還有點疼呢……
世子昌駐足在首陽山南麓，等待不多時，就見山口轉出一支隊伍來。為首乃是十餘名斥騎，斥騎的隊列後面，是兩乘雙馬的輿車，其後則是一乘裝飾華麗的駟馬輿車，正是邦君賜予季豐的車駕。
隊伍繼續向前，緊接著駛出山口的，是另一乘雙馬輿車。繼而是五乘戎車，一乘在前，一乘居中，一乘在後，另有兩乘居於兩側，將居中的戎車緊緊護在中間。
這是周邦最小的車陣，擺出的是用於護衛（jiānjìn）的陣型。若用於衝鋒，則兩側的戎車前移半距，整體陣型呈箭矢之狀指向前方；若用於斷後，則兩側的戎車移至後方，三車一同護住中間戎車的後翼。
既然是護衛（jiānjìn）陣型，那中間車上，很顯然就是密須世子了……世子昌心想。
車陣的後面，還有車輛在駛出山口，但正主既已出現，世子昌也不必在等待。他傳令馭車向前，迎上了季豐的隊列，下車等候季豐諸人。
眼見世子昌下車，隊列之前的斥騎們立刻停下，為首兩騎調轉馬頭，分別匯報於季豐和行人仲干。不多時，仲干即率領數名甲士，護衛著季豐和另外一人前來會見世子昌。
世子昌打量著另外那人，見那人身量頗高，體格壯實，穿著明顯整理過的戎服，面相約有三十餘歲，眉眼間略顯陰鬱。他立刻奉揖道：「周邦世子昌，見過世子！世子自密須來訪，昌深感榮幸。」
世子巋也在打量著面前的世子昌。這位周邦世子，賢良之名遠播周邊，自己在密須也有所耳聞。
如今見他禮儀周至，態度誠懇，絲毫未因自己的俘虜身份而怠慢，世子巋的心緒好轉了很多，也跟著奉揖回拜道：「巋見過周邦世子。勞煩世子出迎，巋不勝感激。」
「世子言重。」世子昌令人呈上醴酒，以獻酬之禮歡迎世子巋。三獻三酬已畢，世子昌請世子巋登上自己的輅車，依然由車陣護衛（jiānjìn）著往京邑駛去，自己則登上了季豐的駟馬輿車。
雖然是以來訪之禮迎候世子巋，但他畢竟是俘虜，世子昌不會和他同車而回。
在車上仔細打量了季豐一番，世子昌滿意的點了點頭：「比之前出發時長高了些，和仲寧、叔襄已經相差不遠，甚善。」
「長兄說笑了，」季豐笑道，「僅僅只隔了兩旬，能長什麼呢？」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兩旬？」世子昌的回覆頗有深意，又問季豐道，「子豐，那位密人貴女，是在後面的輿車上？」
他依然用的是季豐的幼稱，頗含親昵與愛護之意，讓最近聽慣了尊稱的季豐感到分外親切。
後世上至春秋、下迄唐宋，諸多「子某」格式的取字方式，難不成就是從這親切的稱呼上而來……季豐天馬行空的想著，點頭回復世子昌道：「然。畢竟是女眷，不合適拋頭露面，待到寢院後再行相見不遲。」
「如此安排，甚為妥當。」世子昌頷首表示認可。
諸番問候完畢，他立刻問起正事來：「你這一趟聘問，做下的事情著實不少。前時來報的斥騎，說得不甚清楚，君父與為兄也未曾明白，可與我詳細說說？」
「大致就是這麼幾件事情……」季豐組織著語句，細述了結好公子均、夜襲義渠使團、相請季姞縭、擊潰並俘虜世子巋、釋放密須戰俘、收留膂人青壯這幾件事。
世子昌聽得非常認真，不時詢問細節，臉上也頻頻露出思索之態。
好一會之後，他沉吟著說道：「結好公子均，是在密須邦內經營親近周邦的派系；夜襲義渠使團，是為了破壞義渠與密須的聯姻之盟；相請季姞縭，是為了預備我周邦和密須結盟之事……
「做到這三件，此次往聘使命已完滿，甚至超出了君父的要求。
「接下來擊潰並俘虜世子巋，既為自保，也向密須顯示了力量，還能讓密須不得不回聘我周邦；釋放密須戰俘，是在向密須示以結好的誠意。至於收留膂人青壯，本是順手為之，卻也成了擊潰密旅之臂助，可謂妙招……
「子豐啊！這些事情，為兄一一細思都深感不易，你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形勢所迫，諸位都在盡心竭力。奔走有副使仲相，奮戰有行人仲干和一眾扈從，我也只是出出主意罷了。」季豐謙虛的說。
參乘的副使仲相卻躬身稟報導：「稟世子，此番皆賴內史運籌之妙，屬下不敢居功。」
「副使勿須太謙，」世子昌態度非常和藹，「密須、義渠形勢，在我等預料之外。此行殊為艱難，諸位皆有大功。覆命之後，邦君必有封賞及慰勞。」
說完這些，他眼中的欣賞之意更甚，笑著向季豐說道：「子豐可要做好準備了。覆命之時，君父除了問這些事情，還會問你如何指麾使團，駕馭眾心。從母那邊，見過季姞縭，肯定會細問你的婚姻之事……呵呵！」
季豐略感頭痛。抬眼望向周邊，已經是祖畝那熟悉的風景，一派漠漠離離、鬱鬱蔥蔥，而京邑就在不遠之外。
……，……
載著季姞縭主從二人的輿車，直接駛入了宗宮寢院。季任夫人預先得到通傳，親自領侍女在寢院門口迎候。
仔細打量了季姞縭一番，季任夫人頗為滿意，攜著她的手好些問候安慰。看她頭髮微亂，身上衣裳已見明顯皺褶，當即吩咐身邊侍女道：「阿蘋，你去尋仲姜取一套新衣來，再領貴女去我房中沐浴洗塵，務必小心服侍。」
「唯。」侍女領命。
季任夫人又笑著和季姞縭解釋道：「仲姜乃我次媳，等你沐浴後再安排相見……她的身量與你接近，先委屈你換上她的衣服，稍後即為你縫製新衣。」
身為周邦如今的主母，季任夫人的態度非常殷勤，讓季姞縭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更何況，她也確實需要沐浴換衣了。
這趟十來天的旅程，她就在嫄水中沐浴過一次，季豐那個豎子還守在岸邊，讓她極其的不自在。
更可氣的是，那豎子還背著弓箭，似乎在等著自己逃跑，好一箭射過來，讓她又想到了那晚的慘痛經歷。她的左腳腳踝，現在還有點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