鈃山遊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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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辛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吵醒,上下眼皮還在艱難的掙扎,不捨得分開。恕的大臉突然填滿了整個視線,江辛被嚇得一機靈。「丙,你怎麼回事,幾點起床還用我教嗎?這兩天跟失了魂一樣,你這樣還怎麼接我的班。」恕一邊訓斥著江辛一邊丟給他一副輕質甲冑。「今天大王要在鈃(xíng)山遊獵,我們得全程跟隨,聽說這山裡有不少奇珍異獸,不知道能不能見識到啊。」穿上甲冑走出營帳,江辛望見穆王和幾名親衛策馬奔騰在前方開闊的原野之上,再往遠望去就是茂密的鈃山叢林。一片雪花飄落在江辛的臉頰上,初春的雪,冰涼卻不徹骨,他抬頭緩緩回憶著《穆天子傳》中的內容「今天應該是癸未日,穆王要在鈃山打獵三天。」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聲音略顯尖細的調侃之聲「呦,我本來以為瓊琚(此處一語雙關,瓊琚既指美玉,也是雪花的雅稱)配美人那才算是絕麗之景,沒想到小宗伯大人賞雪也是旖旎啊。」江辛轉頭看去,一個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的男性禮官正在向他行禮。「司樂瀆(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鬼神元,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以作動物。),見過小宗伯大人。」丙的記憶提示著江辛,瀆這個人曾經與他共同競爭過小宗伯之位,最終被大宗伯恕與大宰大人否決,自此之後瀆就對自己心生怨恨。江辛仿佛沒有聽到先前的嘲笑,平靜地問著瀆「你不跟隨大王的遊獵隊伍一起去鈃山嗎?」。「小宗伯大人說笑了,我們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樂官怎麼能參與遊獵呢?」瀆保持著作揖的姿勢,眼神幽幽地回答著江辛。「丙,大王試馬結束了,我們該出發了。」恕騎馬走到江辛身邊,同時瞟了一眼瀆,眼裡透著著掩飾不住的厭棄。

  瀆並沒有忽視恕的眼神,也不可能忽視。他是一個極其敏感又自卑的人,祖上曾跟隨武王立下功勞,但恃功而驕犯下過錯,被先王懲罰,從此瀆的家族成為了沒落貴族。他憑藉著家族最後的餘暉才掙得成為禮官的資格,一步一步爬到大司樂的位置,這其中的困苦與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見過宗伯大人,祝宗伯大人路途順利,幸見祥瑞。」瀆將內心的憤恨壓抑起來,依然恭順地向恕行禮。恕並沒有理會瀆,轉頭催促著江辛,兩騎捲起煙塵快速匯入遊獵的隊伍之中。瀆望著二人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希望昊天上帝能護佑你們再次回到鎬京吧。」瀆走到一個營帳的拐角,毫不在意的輕聲說到「我之前交代你的,按計劃進行吧。」一個穿著帽兜的人影應承後匆匆離去。

  江辛此時有一種不真實感,他知道所謂的鈃山其實就是太行山脈的一座山峰,但與想像中不同,此時的太行山並不像萬能青年旅店的歌詞所說「千座山峰化水泥」,映入眼帘的是茂密的森林,這種茂密與熱帶雨林不同,沒有燥熱又彌散腐爛味道的空氣,相反,行至森林邊緣就已經感受到濃郁的生命氣息,微涼的山風也讓人頓覺神清氣爽。江辛興奮地問恕「大人,我能射兩箭嗎?」「要不我再親自給你搭上箭,你就支在我肩頭射?」恕吹鬍子瞪眼睛的看著江辛。「嘿嘿,我就是好奇嘛,您別生氣別生氣,氣壞身體無人替呀。」江辛訕訕到。江辛壓下興奮,開始認真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太行山區屬暖溫帶半濕潤大陸性季風氣候,年均降水量為503~673.6mm。此時的喬木與灌木都很茂盛,前者以青檀、華北落葉松、油松、遼東櫟等為主,後者以荊條灌、沙棘灌、黃刺玫灌等為主。現代太行山區的植被種類大致與西周時期相同,只不過茂密程度與生長狀況遠不及千年之前。大幅的海拔落差,適宜的降水量,闊葉針葉混搭的森林結構造就了太行山區的物種多樣性。江辛努力回憶著自己學過的現代地理知識,「穆王時期應該是剛剛進入西周寒冷期(《竹書紀年》載西周孝王七年,「冬,大雨雹,牛馬死,江、漢俱凍。」公元前1046年—前771年,是中國歷史上的西周時期。自歷史進入西周時期之後,氣候持續地變得乾旱寒冷,可稱為西周乾冷期。),所以才會頻繁地初春飄雪。兩個氣候期之間的波動階段,山區很有可能發生一些奇異景象吧。」低頭思忖時,江辛大概對周遭的環境形成了大致認知。

  忽然,遊獵隊伍東邊的密林中傳出一陣騷動。一群錦雞自森林深處慌忙向隊伍後方逸散,武官紛紛搭箭舉矛,射向奔逃的雞群。恕則面色嚴峻地盯著森林深處,江辛看向隊伍前方的穆王,發現穆王也目不轉睛的與恕看著同一方向。江辛瞬間冒出冷汗,錦雞這樣的動物膽子極小,不會無緣無故朝著人類的隊伍奔逃,除非有什麼更可怕的「大傢伙」驚擾了它們。「咚咚咚......」的沉悶震地聲傳來,遠處許多矮小一點的樹木直接斷裂倒伏。「全軍戒備!有大傢伙!」隊伍中的旗官一邊打著旗號,一邊扯著嗓子大喊。隨著一顆至少百年樹齡的青檀應聲倒地,微蒙的煙塵中露出一個龐然大物的血紅雙眼,緊接著,巨物的身形也清晰起來。是一隻壯如小象的野豬,身長將近四米,肩高則逼近三米,巨口生著獠牙,光是目測就半米有餘,鼻孔中不停噴吐著灼熱的氣息,死死盯著前方的隊伍。遊獵隊伍快速變換隊形,禮官被擋在後方,隊伍前方的士兵舉起盾牌,築起一道青銅牆,盾兵後方,弓兵和戈兵嚴陣以待,只待大王一聲令下。此時的穆王沉穩佇立戰車之上,搭上一支粗壯的箭矢緩緩拉開手中神弓,沒有絲毫懼色。箭矢的呼嘯聲與穆王的攻擊命令幾乎同時傳入江辛耳朵。然而大野豬皮毛的堅硬程度超乎想像,超過三分之一的箭與矛被彈開,負傷的野豬全速向前猛衝,剛猛之勢未受任何影響。獠牙瞬間洞穿前排兩個盾兵的盾牌,並貫通他們的手臂,鄰近的幾個盾兵也被巨力掀翻。就在後排士兵正要持戈攻擊時,一支利箭的破空之音傳來,士兵們一個回頭的功夫,只見穆王仍然保持著舉弓的姿勢,利箭卻已釘入野豬的右眼外側,頓時讓野豬跌倒哀嚎,血流如注。受了重傷的野豬不顧眼前的隊伍,調轉方向奔向森林深處。此時恕的瞳孔登時放大,大喊一聲糟糕,翻身下馬向穆王奔去。正要下令追擊的穆王,發現恕與大宰一左一右同時跑來也是一愣。江辛遠遠望見二人在王駕之下急切地言語幾句,穆王竟揮手解散了戰鬥隊形。等到恕氣喘吁吁回到面前,江辛詫異地問「大人,您說了什麼?大王就放棄追擊了?」恕一邊抹去額頭的汗珠一邊說「這不是一般的野豬,這是當康。」江辛一愣「當康?這個稱呼有點耳熟啊?」恕接著說「當康是祥瑞之獸,《山海經》中記載『其狀如豚而有牙,其鳴自詨,見則天下大穰。』遇見它說明今年國家會大豐收啊!如此瑞獸,可萬不能殺死,擊退即可,擊退即可啊。」江辛呆呆看著恕,內心又開始翻湧起來「我靠,《山海經》中記載的異獸居然是真的?會不會只是野豬啊,但特麼哪有野豬能這麼大的個頭?而且自己平時從網絡上了解到野豬在憤怒的時候是不管不顧的,怎麼這隻的靈智這麼高,吃了大虧知道掉頭就跑。乖乖呦,我這一趟不會還能遇到更離譜的事吧?」

  受傷的士兵被抬上一輛戰車接受治療,隊伍則繼續向著森林深處進發。袍子、羚牛、碩鼠、野兔......許多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動物讓江辛徹底被鈃山的生物多樣性折服了。「不看不知道啊,這幾千年來人類對太行山區的破壞真的太嚴重了。難怪現在除了太行八陘里南坡的幾處斷口(太行八陘,陘,即山脈中斷的地方。太行山中多東西向橫谷(陘),著名的有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井陘、滏口陘、白陘、太行陘、軹關陘等,古稱太行八陘),其他區域都沙化嚴重。」時至傍晚,隊伍在一處相對平坦的山谷中紮營,晚飯的原材料就是白天打到的獵物。老實講,江辛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烤肉。被烤的油光鋥亮的錦雞,汁水從焦褐的脆皮下流出,撒一點花椒和粗鹽,一口咬上去,肉本身的香味加上調料的佐理,整個人都香得直翻白眼瞬間升天。飽餐後,隊伍中大多數人快速收拾鋪蓋,希望在肉香還沒完全散盡時美美地進入夢鄉,江辛也是其中一員。陷入昏睡前,江辛想著「嘖嘖,這次穿越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下一刻,就如同死豬一般扯起了鼾聲。

  不知睡了多久,江辛被騷亂的隊伍吵醒。隊伍中各種議論聲、驚呼聲鼎沸,快速清醒的江辛抬頭看去,天已經蒙蒙亮,兩個太陽懸在山谷上空。一輪散發著迷離的微光,一輪被耀眼的金光包裹。「等等,他媽的怎麼會有兩個太陽!」江辛整個人從地上彈起,快速鑽出營帳,眼睛死死盯著那多出來的「另一輪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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