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南方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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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皮素進入益州時,成漢太傅李驤正在向涪城(今四川綿陽)的譙登發起猛攻。成漢重新收回梓潼郡後,譙登占據的涪城便被夾在了梓潼與成都中間,處境十分危險。(如圖)李驤急攻涪城時,譙登曾將之前被羅尚俘獲的李驤之子李壽送還給了李驤。羅尚死後,其子羅宇暫時接管部屬。因為譙登曾經指責羅尚及其下屬援助不力,此時的羅宇及左右竟攜私報復,不派一兵一卒支援譙登,也不向譙登提供一粒糧食。新任益州刺史皮素得知情況後,急命部將張順、楊顯馳援譙登,但因路途遙遠,一時不能到達。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十二月,皮素到達巴郡,聽說羅宇等人對譙登身處險境故意拖延不救,便要拿羅宇問罪。沒想到羅宇更狠,暗地派出手下趙攀、閻蘭帶人將皮素刺殺。建平都尉暴重知道後,起兵擊殺羅宇、趙攀等人,巴郡一時間大亂。朝廷只得命時任巴東監軍的韓松接掌益州刺史之職,治所就設在了巴東郡。巴東一亂,涪城那邊就無人顧及了,原本皮素派出救援譙登的人馬也撤了回來。譙登只得孤軍奮戰,在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的情況下,譙登及手下士卒捕鼠而食,寧願餓死也無一人反叛。李雄得知譙登已處絕境,便命李驤持續猛攻。永嘉五年(公元311年)正月,李驤攻破涪城,生擒譙登。譙登被俘後,言辭慷慨,絕不屈服,最終被李雄殺害。羅尚生前在益州辛苦取得的成果,因為內部人之間的相互傾軋正在逐步喪失。

  晉國原本以為,趁劉淵病逝之際,中原的形勢能有所緩和,朝廷也能喘口氣。可益州的羅尚去世後,當地局勢變得越發混亂起來,朝廷已經找不出像羅尚那樣可以與成漢對峙的人選,這時中原地區的麻煩又來了。有京兆人王如,早年在州里任下級武吏。雍州地區近年戰亂不斷,不少民眾為避難流落到了荊州宛城(今河南南陽)一帶,其中也包括王如。永嘉四年(公元310年)九月,朝廷詔令將南陽地區的流民遣返回關中故里,但流民大多覺得關中已荒蕪殘破,都不願意回去。總督荊州的征南將軍山簡及南中郎將杜蕤(ruí)按照朝廷的旨意催促流民返鄉,並派兵遣送驅趕,一時間搞得雞飛狗跳,流民怨聲載道。王如於是在流民隊伍中暗中聯絡了一批精壯之士,組織起義軍趁夜突襲山簡、杜蕤的人馬,一舉將其擊敗。杜蕤見王如反了,領兵向涅陽(今南陽鄧州)附近的王如流民軍發起進攻,結果再次被王如擊敗。王如起事也帶動起了周邊地區的反叛浪潮,南安人龐實、馮翊人嚴嶷、長安人侯脫等紛紛聚眾起兵響應王如,附近郡縣均遭受攻擊,一批郡縣官吏被殺。沒過多久,王如聚集的兵眾已達四、五萬人,於是王如自稱大將軍,兼司、雍二州牧,並向劉漢稱臣,表示歸順。此時的劉聰繼位不久,又有王如來投,劉漢依舊扮演著反晉大本營的角色。

  永嘉四年(永遠310年)十月,躊躇滿志的新皇帝劉聰命河內王劉粲、始安王劉曜及東萊公王彌率眾四萬又一次向洛陽殺來。一直征戰在黃河兩岸的汲郡公石勒率領二萬騎兵在大陽(今山西晉城澤州縣)與劉粲會合後,擊敗了駐守澠池(今河南三門峽)的東海王監軍裴邈,然後長驅直入挺進洛川河谷。劉粲從轘轅(huányuán)出兵,在梁、陳、汝、潁等地大肆攻掠。石勒則出兵成皋(gāo)關,即虎牢關(今河南滎陽汜水鎮),在倉垣(今河南開封西北)圍住了陳留太守王贊的兵馬,但卻被王贊擊敗,石勒只得退守至黃河對岸的文石津(黃河古渡口,今河南延津縣東北)一帶駐紮下來。石勒又一次向北渡過黃河,不過這次是被擊敗後被迫渡河的。儘管石勒退到了黃河北岸,但黃河以南洛陽的形勢依然危急,劉粲、劉曜、王彌的人馬就在洛陽外圍來回馳騁,許多通往洛陽的道路都被敵軍封死,供給越來越困難,甚至洛陽城內也開始發生饑荒。朝廷這時候任命幽州的王浚為司空,并州的劉琨為平北大將軍,封鮮卑段務勿塵為大單于。太傅、東海王司馬越急用羽檄傳書徵召天下兵馬趕往洛陽勤王,皇帝司馬熾甚至對傳書使者們說:「替朕轉告各地的征、鎮將軍,若是現在立即發兵來援也許還來得及,晚了就來不及了。」但當時沒有一支兵馬抵達洛陽。很多地方都自顧不暇,各地要麼受到劉漢或是成漢的攻擊,要麼就是當地發生民變,起義的民眾如星星之火一般。唯一有意願支援洛陽的兩支人馬都來自荊州地區,征南將軍山簡曾派遣督護王萬帶兵前往京師。雖然山簡放浪,但和父親山濤一樣,在大是大非問題上還是明曉事理的。現在國家有難,京城危急,作為總督荊、湘、交、廣四州軍事的統兵大員山簡不會坐視不管。但王萬帶兵進至涅陽(今南陽鄧州)地區時,正遭遇起兵叛亂的流民軍首領王如。王如已經歸附劉漢,與晉朝就是敵人了。結果,兩軍交手,王萬兵敗,荊州的人馬便過不去了。王如得勝後在沔水、漢水一帶大肆劫掠,兵峰指向山簡駐防的襄陽,山簡只得環城固守。不久,另一路流民軍首領嚴嶷率領的人馬也向襄陽壓了過來。山簡腦袋都大了,救援朝廷不成,反而自己有被流民軍包圍的危險。山簡思慮過後放棄了襄陽,率本部人馬移至夏口(今湖北武漢漢陽)駐紮下來。山簡放棄襄陽顯然失策了,如此一來荊州北面便任由流民軍往來穿插,再向北將進入司州(司隸校尉州),洛陽南面的壓力又將進一步加劇。還有一支人馬由荊州刺史王澄率領,王澄是王衍的親弟弟,當哥哥的在京城有難,作弟弟的理當救援。王澄一面遣使通報山簡已經出兵,一面領軍進至沶口(yí,今湖北襄陽宜城)。不想,王澄派出的信使被王如的同黨嚴嶷抓獲,嚴嶷命人假裝扮作是從襄陽方面過來的,信使悄悄問來人襄陽情況怎樣了,來人便說:「襄陽昨日已經城破,山簡也被擒獲。」嚴嶷扣押了信使幾日,佯裝放鬆看管後令使者自行逃走。信使回到王澄處就把襄陽的情況說了,可沒說自己被抓。王澄一聽,大失所望,信以為真。王澄的手下聽說襄陽已失,鬥志全無,王澄也不再進兵。然後,王澄找了個理由說糧草不濟,並委罪於手下長史蔣俊督糧不力,將其斬首,然後,王澄便撤走了。都說王澄有暴露癖,其人不但變態,內心也很陰損。

  石勒原打算繼續向北攻擊王浚,王浚目前控制著幽州、冀州,是石勒在河北發展的最大障礙。但王浚的實力不容小覷,不久前,王浚手下將領王甲始(也作王申始)率領鮮卑騎兵萬餘人在延津以北剛剛擊敗了劉漢安北將軍趙固的人馬,逼得石勒燒毀船隻,丟棄營壘,再次向南渡過黃河。石勒穿梭來往於黃河兩岸確實顯得輕車熟路,這次石勒的目標指向了荊州南陽地區。石勒首先到達襄城郡(今河南襄城地區),在繁昌(今河南臨穎縣)一帶攻殺了襄城太守崔曠,之後進兵至宛城(今河南南陽)。王浚命段務勿塵之子段文鴦率領騎兵前去救援,將石勒擊退。王浚手中掌握鮮卑鐵騎,一時間似乎所向無敵。但王浚始終沒有向洛陽直接派兵增援,只在自己掌控的幽、冀一帶打擊劉漢的軍隊。控制荊北地區的王如等人聽聞石勒過來了,心中都有些忐忑。雖然石勒、王如名義上都歸屬劉漢,但大家心裡都明白,不過是借劉漢的旗號一方面反晉,一方面為自己謀得利益,且互相也不隸屬,在外征戰時都是各自為政。現在石勒要進入王如、嚴嶷等人控制的荊北,會不會是來搶地盤呢?眾人商議後派出一支萬人兵馬進入襄城郡以抵禦石勒。石勒卻根本沒把王如等人放在眼裡,兩軍一交手,石勒大獲全勝,一萬人馬基本做了俘虜,之後石勒繼續進軍至宛城以北。當時,王如據守穰城(ráng,今河南鄧州),侯脫鎮守宛城,但兩人素來不睦。王如便命人攜帶重金前往石勒的營地表示慰問,大家好歹也算是同一陣營的嘛,並請求與石勒結為兄弟,石勒同意了。隨後,王如就進言石勒應該攻擊侯脫。石勒心想,就你們這群烏合之眾還窩裡鬥,早晚將你們全收拾了。石勒便順坡下驢,派兵攻擊宛城,侯脫堅守了不到半月,宛城被攻破,王如心裡這個美呀。但另一位義軍首領嚴嶷卻率眾援助侯脫,兩人都來自關中,算是老鄉。可等嚴嶷到達宛城時,宛城已被石勒攻克,嚴嶷反而被石勒大軍包圍了,沒辦法,嚴嶷只得向石勒投降。石勒把嚴嶷、侯脫的部眾全部納入麾下,將侯脫斬殺,嚴嶷則解往平陽,也算是向劉漢表示自己征戰在外可沒閒著。石勒的隊伍再次得到壯大,接下來就該收拾王如了。石勒繼續向南進犯襄陽,攻克了江漢一帶三十餘處營壘。之後,命手下將領刁膺留守襄陽,石勒自己率領三萬精銳騎兵回身攻打襄城的王如。王如也知道,與石勒早晚要來個你死我活,於是命其弟王璃帶領二萬五千騎兵假裝去迎接犒勞石勒,實際是想趁石勒不備來個偷襲。石勒早已看穿王氏兄弟的伎倆,帶兵迎頭痛擊王璃,最終將王璃所部全殲,石勒便在江漢地區駐紮下來。王如失去了弟弟,再不敢對石勒有非分之想,只得偃旗息鼓據守在襄城一帶。

  此時的司馬越身處洛陽,越來越感到形勢對自己不利。各地反晉勢力已經把洛陽當成了靶子,遲早會向洛陽壓過來。司馬越每天和大殿之上越來越強勢的皇帝抬頭不見低頭見就覺得彆扭,自己這個第一輔臣的位置似乎顯得可有可無,司馬越明顯能感受到司馬熾對自己的不滿。司馬越自誅殺皇帝舅父王延等人後,又罷免了一大批宿衛將官,上上下下引發眾人極大的抱怨。司馬越自己也覺得很是孤立,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還陪著皇帝呆在京城等著四面八方的敵軍殺過來,最後的結局就是困守孤城,乾等著坐以待斃呀。既然沒人願意勤王,既然大家對自己不滿,那乾脆還是老辦法,離開京師。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十一月,司馬越一身戎裝走上朝堂,向皇帝司馬熾表示,自己要領兵外出討伐石勒,並集結兗州、豫州等地的兵馬回師救援洛陽。司馬熾一聽,也好,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對司馬越的態度,司馬熾始終無可奈何,雖然不能把司馬越怎麼樣,那就眼不見心不煩吧。於是,司馬越再次離開京城,但司馬越這次可不是簡單的離開。出發前,司馬越留下了自己的老婆裴妃、世子司馬毗以及部將何倫、李惲坐鎮京城,以潘韜為河南尹,總管留守事務。司馬越自己則領兵四萬出屯項縣(今河南沈丘),並設立行台跟隨自己左右。行台是尚書台(省)在外設立的分支機構,通常在出征時隨駐軍各處流動,可臨時代表中央的處理軍政事務。也就是說,司馬越雖然離開了洛陽,但權力還是要抓在手中,自己仍然代表中央,可以發號施令,儘管這個行台是流動的。為了保證第二中央的權威性,司馬越此次出行帶走了一半以上的公卿大臣,文臣都被司馬越用作幕僚,武將也全部納入司馬越麾下,包括太尉王衍等人都隨軍而行。司馬越自領豫州牧,任命王衍為行軍司馬,王衍算計來算計去以求自保,這下是怎麼也躲不過了。

  司馬越將宮中有用之人都帶走了,宮裡連侍衛都所剩無幾,加之洛陽城內的饑荒一日勝似一日,皇宮內甚至都有人餓死,屍體就在宮殿上交相橫陳,也沒有人去收拾。於是,洛陽城內開始匪盜橫行,各府署衙門不得不挖掘壕溝以求自保。只有涼州刺史張軌派人送來了一些生活物資,但也是杯水車薪。朝廷任命張軌為鎮西將軍,總督隴右軍事。司馬越現在是不管洛陽了,反正自己出來了,手握一眾朝臣及四萬重兵,即使洛陽丟了,無非換個都城另立門戶,這對司馬越來說未必是件壞事。司馬越不管洛陽,可有人還惦記著京城的安危。揚州都督周馥上書朝廷,認為洛陽目前的形勢城單勢孤,隨時有被敵軍攻陷的可能,建議朝廷可暫時遷都淮南壽春,這裡正是周馥駐防的轄區,如此便可躲避敵人的包圍和進攻,整個朝廷乃至晉國的局勢將可得到緩解。司馬越知道後勃然大怒,因為周馥的上表是直接發送給洛陽皇帝司馬熾的,卻沒有事先與司馬越商量,或是將奏表先行呈報給司馬越,顯然根本沒拿司馬越這個第一輔政當回事,而且也不符合戰時設置行台的規制。按規矩,洛陽以外的任何朝政事務是應該先呈送行台處置再做決定。司馬越還有更深一層的隱憂,周馥讓皇帝到自己的轄區建都,是不是周馥也想把持皇帝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呢?如此,司馬越權臣的地位將遭受極大威脅,這是司馬越絕不能允許的。在權力面前,從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第三條道路可選。既然周馥這小子動了攬權的心思,那就必須收拾他了。

  周馥為人清正有才幹,曾出任冠軍將軍、徐州刺史,治理地方,頗有政績,又任職廷尉。周馥後升任平東將軍,揚州都督,參與討平陳敏叛亂,因功受封永寧伯。周馥早對司馬越挾持皇帝,攬權過重不滿,這次建議朝廷遷都也有救皇帝於水火的意思。司馬越召周馥及淮南太守裴碩前來項縣議事,周馥拒絕。裴碩一看,周馥公然違抗上明,這時候可不能站錯了隊。於是,假稱受司馬越密令,裴碩舉兵攻擊周馥,結果反被周馥所敗,只得退到了東城(今安徽定遠一帶)防守。裴碩又向執掌江南的琅琊王司馬睿求援,說周馥謀反。司馬睿一向秉持正統,對謀反之人當然要堅決打擊,且司馬睿一直以來也是支持司馬越的。於是,司馬睿派出揚威將軍甘卓、建威將軍郭逸向周馥的壽春發起攻擊,安豐太守孫惠也率眾響應攻打周馥。周馥堅守壽春十天,最終不敵各軍的聯合攻擊,只得從壽春突圍,奔著項縣方向逃去。不太明白周馥為何要逃去項縣,因為司馬越此時正在項縣駐紮,周馥是想主動去找司馬越承認錯誤嗎?當周馥逃至許昌附近時,被正在許昌駐防的新蔡王司馬確擒獲,而後拘禁起來。司馬確是老新蔡王司馬騰的兒子,周馥不久在囚禁中憂憤發病而死。司馬越得知周馥被抓後死掉的消息,總算是鬆了口氣。這下要讓天下人都看清楚了,誰想挑戰老子的權威可沒那麼容易。然而,司馬越絕不會想到,自己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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