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落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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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來本不是村子裡頭的孩子,卻是最得徐先生的喜歡。

  不僅僅是他上學堂的時候就會給徐先生打上好酒,對於講學的理解也是一點就通

  他與黃山霧在學識上可謂涇渭分明,姜來念書從來都是汲其精華,對於背書一項從來不上心,但說起論道真是不落人後,在當時一群孩子中無人出其右。

  黃山霧走的是苦功夫,先生講學之後,他的書本功夫下的很深,常在數月後方能吃透,但卻能生出獨有的大理解。

  那時的先生常嘆,姜來善學,學以當下,是個頓悟通透的人兒;山霧善隱,功在遠處,虛懷若谷,漸悟的功夫下的深遠。

  姜來父母走後,徐先生本想把姜來留在身邊,但他生性剛硬,不肯丟下酒館不顧,便自作主張退了學,在山房外擅自行了謝師禮,從此便無顏再回山房一步。

  徐先生看著一茬又一茬的學生,卻再也找不到似姜來般的孩子。

  回過神來,徐老先生放下嚇人的架勢。

  看著姜來,略帶關切的問道:「這廊橋一碎,以你的性子,這下可是要上山?」

  姜來長舒一氣,恭敬回道:「多謝先生關心,此山何來不上的道理。」

  「唉。」徐先生沒由來的嘆息一聲,也不知是感嘆姜來這些年的苦,還是愁些其他什麼,當初的禍事讓姜來這個原本開朗的孩子蒙上了一層愁雲。

  「姜來啊,你可曾想過為何到了此地你爹娘就不許你上那就來山。」徐先生道。

  提起爹娘,姜來微微仰起頭來,眼中含著過往。

  「爹娘本居於東海之外,來此地的緣由隱約聽說與幾年前鑄劍一事有關。不許我上山想必是讓我一輩子過個安生日子,與江湖事兒撇的乾淨些。」

  徐先生細揪著鬍鬚,默默點頭,心想著這小子果然通透,接著說道:「既知父母心意,那廊橋破與不破又有何干係,定要上山不可?你上了山,爹娘這份殷殷盼望豈不落在空處。」

  姜來沉默不語。

  ......

  「姜來小子,為師問你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了父母故去的緣由,然後如何?」

  提及此處,姜來艱難的提起一口氣,緊緊的攥緊雙拳答道:「那想必是要令此事有因有果。」

  此時的姜來未完全入身武道,但體內蘊藏著氣力卻已有微微啟封的跡象,面對這種不熟悉的力量,姜來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尤其是提到已逝的父母,便有一種難以抑制住的憤怒由心而生,極難散去。

  窗外猛然間,風停住了腳步,隨後又疾馳了起來。

  學古竹樓內無端端泛起一股似有似無的殺意,細微的氣機震的院子後面的竹林有些許搖晃,動靜雖微卻如山中冢虎,藏於其中。

  好重的怒意。

  徐先生濃厚的鬍鬚被這股殺意攪的有些煩躁,沉浸在怒火中的姜來自是不知道此刻的他雙眼已逐漸布滿血絲,太陽穴處的青筋已悄然浮現,呼吸也是愈發的沉重,心中狂躁似一匹烈馬,非常人能馴服。

  竹林搖晃的愈加生猛,仿佛有不可控制之勢。

  突然,啪!的一聲。

  姜來感覺後腦處被一長物拍打。

  這感覺......似曾相識。

  轉頭一看,是先生的戒尺。

  先生的戒尺有一尺半長,約莫兩指寬,是一黝黑的沉水烏木所作,打起孩童十分響亮,卻不疼痛。

  多年前,他與黃山霧領著一眾孩子翹了學堂去懶龍湖釣魚,原以為先生會法不責眾,放過自己,但徐先生獨獨拎出他們兩個足足打了三十戒尺方才作罷,那次之後,兩人再也不敢於學堂內造次,規規矩矩的念起書來。

  回想起剛剛的一反常態,姜來有些羞愧,如何能在先生面前如此失態。

  先生將濃須捋順,便向姜來推了一杯茶,娓娓而道:「姜來啊,你今天已十五,為師總盼著你安安穩穩進了十六,這樣你的一生就與風波無關。但如今看來,這故人之事,也並非他人能解,踏進了門檻你得心裡得有點數。你爹娘當初來此,確是為了江湖傳言中的那柄絕逆之劍,如今你血脈中的降夔之力亦隨之而來,與那柄劍的糾葛也就深了。」

  「降夔之力?先生賜教。」

  為了護住姜來,姜來的父親姜怒無論是遠在海島,還是入了江湖,都從未與他說過半點紛爭之事,更是不提他們血脈當中的玄奇。


  「這降夔之力要從你的家鄉說起,相傳東海之外七千里,有一隻似牛非牛的絕世凶獸,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每每出世,踏足沿海,便會攪得周遭民不聊生。而你的先祖應運而生,擁有著一種足以撼動夔牛的巨力,令夔牛生畏故此遠離東海七千里,姜家祖輩亦世代鎮守,這便是降夔之力。」

  姜來下意識的抬起自己的雙手,看著這雙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粗糙手臂,滿臉疑惑:「倒是從未發覺?」

  「那是因為你未曾踏足武道,降夔之力雖是天選之能,但若非修行之人,如何能催發這驚天徹地之能,你這凡體也難堪此用。」

  「可如今我也未曾練過一招半式?先生如何看出來。」姜來疑惑重重。

  未等姜來問下去,老先生搶先一步說道:「如若有機會,你可願走修行這條路。」

  「樂意之至。」姜來轉瞬即答。

  「是因你爹娘之死?倘若你有朝一日大仇得報,你這一身修為要用在何處,你可還願意回這鎮上如我一般默默無聞。」徐師傅話里話外步步緊逼。

  姜來默不作聲,十六歲的少年要令他說出什麼匡扶大道,想必也沒什麼可能,但徐先生便是想探探這姜來修武的念頭究竟在何處?要知這江湖上修行之人如過江之鯉,數不勝數;有功高如山便有鼠輩三腳貓,有正道巨俠便有那旁門左道,如此種種皆因心頭的那個小念頭而起。

  沒有人願意白白身受這修行的苦楚,也沒有人會不用這非常之能。

  念頭不正,則武道難長。

  功高如山是很重要,但也重要不過長命百歲。

  所以因何入道?很重要。

  姜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姜來想了很久,直到黃山霧先行歸家,直至晚風吹拂。

  徐先生已悄悄為他燃起了燈火,靜靜的等待姜來冥想頓悟。

  再一刻之後,姜來看向老師,如六年前一般緩緩行了個大禮,恭敬說道

  「先生,姜來想到了。」

  言罷,便以涼了許久的茶水為墨,端端正正的寫了六個字在桌子上。

  徐先生低頭看了看,微微點頭便道:「好,那為師便再贈你四個字,就當做修行路上的良友。」

  徐先生拿著燭火緩緩起身,將其舉至高處,照向這堂內牌匾。

  姜來定睛一看,卻是孩童時候曾見過的四個大字:不落邪見。

  徐先生不再多問,擺了擺手說了句:「你且去吧,多多保重。」

  如此,姜來謹遵師命,便下了竹樓,往酒館的方向去了。

  姜來走後,徐先生並未就此入睡,靜靜地看著姜來在桌子上寫的字跡。

  呢喃念道:「從安全到萬全。」

  「此子,大道可長。」

  其實徐先生從心裡一直希望姜來說他不願意,如此他將會用盡一生之功替姜來再關緊這道門,只是那句姜來想到了,也令他很開心亦有幾分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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