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鏡側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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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行了幾天,盔白敏感地察覺到北向的氣流開始趨於混亂,不再帶有極強的方向性,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潰爛雲朵航線的斷裂處,進入了近數千平方公里的無主空域。

  失去了航道的指引,如果旅者自己的導航手段不夠可靠,很容易就會永遠迷失在白薇遼闊的北方天空中。

  不過小紙的地圖早已標註出了這一地帶,只需對照著地圖繼續向南飛行即可,搖籃自帶的羅盤則能保證盔白永不偏航。不出一個月,盔白就能回到航線。

  白薇人不敢再睡覺,而是謹慎地操作著搖籃,小心翼翼觀察著附近的雲層,避免飛入雷雲中。其實藥澤王的搖籃外部有特製絕緣層,不懼刺目的閃電。不過盔白擔心撞上不明飛行物,所以依然選擇避開漆黑的雷雨雲。

  飛越雲端,盔白再上一層,看見明媚的陽光灑向白色大海,心情不禁大好。但喜悅很快就消失,因為他看見前方不遠處停泊著一艘小型空艇,在無主空域發現人的痕跡可不是什麼好事。靠近時,他看見空艇周身被漆成藍中雜白的顏色,甲板上似乎有人在四處觀望和叫喊。

  再靠近了一些,空艇上的人也發現了盔白,於是船首立刻有人揮舞起一面寫著「SOS」的大旗。年輕的白薇人看見求救信號,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除了夜幕石的隱身狀態,飛向對方。

  看見搖籃接近,搖旗者立刻換了另一面旗幟,身後十幾個人一齊向盔白舉起大弩,其中赫然出現了一把重力弩,與「怠戰藍天號」船長的那把十分相似,不過小了一圈。後者大驚失色,這才觀察到空艇側面的白色其實是一個巨型骷髏頭。

  地上海里都有強盜,空中自然也有。

  盔白看到求救的白旗換成了一面寫有「請立刻靠近」的紅色大旗,知道這是一種警告,自己已經身處對方射程之內,如果膽敢做出違逆之舉勢必會被擊落。沒有辦法,他只能來到空艇甲板上。

  白薇人一出搖籃,十幾把弩就對準了他的腦袋,手持重力大弩的強盜放下武器來到他面前。

  「先生,您不太走運啊。」那人身著一件破舊卻整潔的藍色西裝,尖頭皮鞋擦得鋥光瓦亮,向盔白彬彬有禮地彎了彎腰,盔白沒有搭話,冷靜思考著對策。

  「請問您是哪裡人?家在何處?」首領並沒生氣,仍是平靜地問他。

  「大哥,他不會講話,應該是哪個島的野人。你看他身上還穿著獸皮呢。」左邊一個嘍囉分析。

  「四弟,野人可不會開搖籃。」首領歪歪頭,動作好似舞台上的指揮家,吩咐起手下,「你搜他的身。五弟,你把搖籃開到車庫去,記得停得規矩點。剩下的人把這位綁起來。」

  幾人訓練有素,十分有默契地分工合作,很快盔白的水和食物等物資就都被搜刮乾淨,地圖和載具都落入了強盜之手,他本人也被五花大綁地丟在地上。

  「大哥,中大獎了!」四弟興奮得手舞足蹈,拿起地圖給首領看,「這圖把全九境的路線全他媽畫上了,比咱的圖好多了,我們能直接一路搶到天悼山去!」

  身著西裝的強盜接過地圖瀏覽一番,不禁露出微笑,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確實走運,不過一張圖沒法帶我們走遍白薇,所有的事情都得一步步來。」

  「為什麼不行?大哥,北方還有人能捉得住我們嗎?」四弟吐了口痰,「什麼高手沒見過?上個月抓的那壯漢,號稱什麼勇士,不還是讓你製得服服帖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首領依舊捧著地圖沉吟,「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還需要更多武器裝備壯大實力。」

  「接下來怎麼辦?」四弟朝盔白撇撇嘴,後者全程沒有做出任何抵抗或發出一點聲音,看上去像被嚇破膽了,「這人沒什麼錢,看他樣子也不像有什麼親屬,估計再沒什麼可賺的了。」

  「老樣子,拖到閨島去賣。他身材挺壯的,應該能有三千左右。」首領思考了一會,喊來一個斜挎帆布包、手持小本,耳朵上別著一支筆的人,「還有多少燃料。」

  後者舔舔手指,在翻了翻筆記本:「就兩桶了。」

  「不夠,撐不到航線,我們不能冒險。」首領搖搖頭,「往西走,得先去鏡側岩買燃料。」

  那人立刻明白,轉身小跑通知各下屬去了。

  「把他丟牢里。」首領擺擺手,於是幾個人立刻將白薇人抬進船艙,丟進下層倉庫改造的牢房。

  此地陰暗潮濕,一個匪徒離開前在牢里地上放了只碗,用來接食物,這樣被綁的人就能勉強抬起頭吃東西,不至於餓死。


  盔白觀察到還有另外幾十間牢房,裡面都關著一些無力地躺在地上的人,有男有女,狀態均是憔悴不堪。

  牆壁上傳來「咚咚」的聲響,隔壁有人在用頭敲打木製隔斷。白薇人側耳傾聽,察覺到細微的說話聲,於是把頭貼上牆壁。

  「新來的人,能聽見嗎?」那一端小聲試探。

  「可以。」

  「你是怎麼被抓住的?」這個聲音雖然小,但十分粗獷,似曾相識。

  長時間的沉默,這人只聽到隔壁傳來一陣木製地板吱吱呀呀的擠壓和斷裂聲,然後是唧唧的聲音,像是某種動物。

  「能聽見嗎?」那人又問了一次。

  「能聽見。」盔白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明顯比剛剛洪亮了許多,不再有竊竊私語的感覺,帶有了一些室內回音。

  「你怎麼被抓住的?」

  「他們用求救信號欺騙我靠近。」盔白的聲音很平靜。

  「唉,」這人嘆口氣,「跟我一樣。這些強盜不知是什麼來頭,狡猾得很。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決鬥,我不可能輸給任何一個,可這群匪徒人實在太多了,我寡不敵眾,真是可恨之極!」

  沒有人搭話。

  「你還在嗎?」隔壁的被囚者再次問盔白。

  「我在。」年輕侍從的聲音又清晰了一些。

  「我怎麼聽你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那囚人問,「你是在掙扎嗎?我早就試過了,這繩子是牛皮編的,人根本不可能掙斷,不要白白浪費體力。」

  沒有任何聲音。

  又叫了幾聲,但盔白這邊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於是那人只好作罷。

  過了一段時間,透過頭頂的舷窗,囚人觀察到天色開始變紅,知道已經接近黃昏了。他嘆了口氣,用盡力氣緩緩向牆壁蠕動,將背部一塊地方貼上木頭的粗糙處,使勁磨蹭起來。

  此人受到長時間的監禁,牢中的環境骯髒不堪,導致他的背上長了大塊的皮蘚,又痛又癢,難以忍受,但又因雙手被縛無法抓撓,只好像這樣磨蹭來止癢。但收效甚微,他依然每晚被折磨得難以入睡,心中不禁對那些強盜痛恨至極。

  他的背上磨得鮮血淋漓,還扎進了不少倒刺,有些已化膿,但奇癢難忍又不得不如此做。

  磨到半夜,總算是止住了癢,那人趕緊閉上眼睛調整呼吸,想抓緊時間睡上一會,以免一會瘙癢發作就再也沒機會睡了。

  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他聽見隔壁又傳來聲音,於是顧不得睡覺,趕忙挪動身體湊近那端牆壁。

  「新人你醒了?能聽見我講話嗎?」

  「能。」盔白的聲音十分厚實,一點也不像剛醒的樣子。

  「趁現在他們睡覺,我趕緊告訴你一個逃跑方案,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合作才能辦到。」那人焦急地壓著嗓子喊,「求你了,我不能被賣到閨島去,我聽說那邊的販奴生意受紅薔市政府支持,他們用藥品控制囚犯來充當廉價勞動力,而且大部分人都活不過三年。

  在這艘船上我們還有機會逃脫,但一落到閨島人手裡就一切都完了!我另一側的人是個姑娘,她身子柔弱沒法配合我,必須得身強體壯的男人來。

  趁著現在還有力氣,你一定要聽我說!求你了!」

  「請講。」白薇人的聲音乾脆利落。

  「你聽我說,」此人著急地將計劃和盤托出,「我發現這個牢房是用倉庫改的,中間的木頭隔斷是後來立的,所以和艙壁的連接處有很多空隙,質量也不如牆結實。

  我們兩個人可以慢慢用指甲往木頭空隙里挖,把它挖出一個大洞,之後我把手腕塞到洞裡,你用牙咬斷。我自由之後,等強盜送飯時找個藉口讓他開門,然後放倒他拿鑰匙,把大夥都救出來,空艇就是我們的了。」

  不等盔白回答,這人就把屁股貼到隔斷與艙壁的夾角處,讓被縛在身後的雙手能夠到角落的縫隙:「快把你的屁股貼到左邊這個牆角里來和我一起挖,這木頭太厚了,我們必須一起才能挖穿隔斷。」

  盔白那邊沉默了一會:「這些匪徒有武器,就算你們自由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難道就要我坐以待斃?」此人厲聲斥責,「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強盜或救星?對不起,我沒有這種習慣。現在的狀況就是,你幫我,有機會活,不幫我,必死無疑。就這麼簡單。」

  盔白又是一陣沉默,似乎是在仔細思考:「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一共二十一個,」此人斬釘截鐵地回答,「而且全副武裝,每晚四人在甲板值班,船頭船尾各站兩人,每一個半小時交換一次,首領在船長室,其餘人都在上層睡覺。

  我一直在北方旅行,上個月途徑一座小島,發現這夥人正在一個村莊裡駐紮,當時觀察到了他們的人數和狀態。」

  他將上層房間的詳細布局告訴了盔白,之後又苦笑了一聲:「我還是大意了。準備了兩天,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卻依然沒能解決他們。」

  「您是位英雄。」那一邊傳來盔白充滿敬意的聲音。

  「頭可斷,血可流,不可墮烙鐵城第一勇士之名。」此人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盔白頓了一下:「烙鐵城……您的名字是叫汗白嗎?」

  「你也聽說過我?」汗白一驚。

  「曾見過您比武,的確身手不凡。」

  勇士乾笑兩聲,嘆了口氣:「若是你不幫我,勇士也要淪為奴隸之身而死了。」

  「我一定幫您。」

  「那就別廢話了,趕緊湊過來挖。」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汗白知道是匪徒下來查看情況,立刻閉上眼縮在牆角,用身體遮住自己挖開的縫隙,一動也不敢動。

  他本想等強盜離開再挖,但由於剛剛大段的講解,此時已經筋疲力盡,眼睛一閉就沒能再睜開,沉沉睡了過去。

  汗白被門外一陣嘈雜金屬碰撞的聲音吵醒。

  看了看舷窗,已經天亮,他知道是強盜來倒粥了,於是慢慢向碗挪過去。門外嘈雜的金屬聲響了一會,很快就停了下來,門鎖被轉動,咔一聲打開了。

  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串鑰匙。

  那人身後鑽出一隻巨大的褐色老鼠,其重量之大,甚至每動一下地板上就多一個坑。它湊近汗白,用兩顆大門牙輕輕一咬,堅硬的牛皮繩就斷得四分五裂。隨後那大鼠就化作一陣煙憑空消失了。

  烙鐵城的勇士還沒從極度的驚愕中緩過神來,門口的青年就快步走近將他扶起,後者一時甚至無法站立。

  「您辛苦了,汗白前輩。」青年挽住他的右手,扶著他走出牢房,踏上樓梯。

  汗白依然沒有完全清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機械式地抬腿,一直走上甲板。

  熾烈的陽光閃得他睜不開眼,清爽的強風吹得他呼吸困難。

  定了定神,他才發現甲板上面下餃子一樣躺了一地的人。那身著西裝的強盜頭領赫然出現在其中,被牛皮繩綁得像粽子一樣,嘴巴也被膠帶封住,只有一雙眼睛怒視著他。

  「我數了一下,」那青年摸摸下巴,「一共二十一個,都在這兒了,您檢查一下。」

  汗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在甲板上來回走動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去把大家都放出來。」青年轉身就走。

  「等一會,」烙鐵城的勇士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拉住那人,「這是你乾的嗎?」

  「是。」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叫盔白,是春蟲人。」盔白回答。

  「我他媽不是問這個!」話剛出口汗白就後悔了,於是頓了一頓,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盔白兄弟,請問你到底是什麼身份,能一人解決這個強盜團?」

  「我是囚魔堡的深淵祭祀侍從。」年輕的侍從回答。

  「原來是王選侍從,」汗白嘆了口氣,「怪不得。曾有人說冒險境的王騎非同凡響,我一直不屑一顧,現在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二人笑了笑,便一同釋放了被囚禁的眾人,接管了這艘空艇。

  盔白拿回了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拿了一些強盜的物資和武器作為補充,剩下的錢和寶物則封存了起來,準備和強盜一同交付潰爛境政府。

  在搜刮的過程中,年輕的侍從發現了強盜的地圖,盔白髮現這張圖只繪製了潰爛雲朵航線上的部分區域,最低處是冒險境,最高點則是潰爛境的紙城。

  相比起小紙的地圖,這張地圖明顯是簡陋得多,潰爛雲朵航線上的許多島嶼都沒有標註出來,比如至福地和冰隙谷就都沒有,說明繪製者的水平有限,而且字跡也十分醜陋潦草,不像小紙的字那樣秀氣。


  不過這地圖倒也並非一無是處,那就是它對於這一段路的繪製並非全憑計算,有許多東西都是通過親身考察才標註出來,小紙的圖上反倒是缺少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比如此處的無主空域,小紙的圖上是一片小小的空白,只有一條優雅的虛線划過,指引盔白前往航線斷裂口,而這張航圖卻把此處畫得很大,並在其中標出了不下六個小島,還有若干條風向的軌跡。

  盔白當然不可能不管這幾十個遇難者,已經決意將這艘空艇開進潰爛境,但眼下油量見底,恐怕無法開上航線。

  二人作為飛艇的掌控者,短暫地商量了一會後,決定採納此前從強盜處聽到的計劃,前往一個叫鏡側岩的地方購買燃料。

  飛行了兩天,雖然眾人都已得到了食物,但許多人卻依然表現得病怏怏的,烙鐵城的勇士告訴春蟲的侍從這些人得了氣肺病。

  雖然自己從未得過任何病,但盔白還是知道氣肺病是什麼,進行高空旅行,而保暖和供氧措施不到位就容易得這個病,患者會出現頭暈噁心等症狀,嚴重者甚至會威脅生命。

  旅行者一般抵抗力強,能夠適應長期的飛行,不容易得氣肺病,即使得了病症狀也不明顯,康復也快。但船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極少進行長達數月的旅行,又在強盜手下備受折磨,自然容易得病。

  這下二人便犯了難,強盜的空艇並非為旅行量身定製的官船,基本都是拿一些貨艇和舊艇改的,供暖和供氧都設備都非常簡陋,條件非常艱苦,想要提升效果只能花錢改裝,但很顯然這沒法解燃眉之急。

  看著一些身體差的人一天天虛弱下去,盔白感到非常難受,但眼下的確束手無策。

  不過這件事很快就迎來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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