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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牛瑞英最終還是答應了嫁給何勤之,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何勤之上著學,而不是睜眼的瞎子。

  牛瑞英太知道農村找一個認字兒的漢子有多不容易了。這當下,文盲遍地都是,可認字兒讀書的卻少而又少。其中大多數,還是可能進過幾天的私塾,或者新式學堂讀一段兒時間,囫圇學完一年的都不算多。

  何勤之則是斷斷續續地跑了幾年的私塾,又改去了新學堂。天老爺啊,可真不容易!

  這年頭兒能讀到高小的,高小就是小學的四五年級,在這鄉下都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啊。那說明啥,說明這個家的當家人是個多有眼光的人啊,幾個兒子能上學的都讓上學,這不容易啊!所以牛瑞英對這個婆家人就心存了一種莫名的希望。

  何勤之把牛瑞英娶進家門的時候,他小學還沒畢業呢,確切地說,還在讀小學五年級呢。

  那他何勤之一個農村的小伙子,就不幹活兒嗎?干啊,農村的學校,可不像城裡那樣,而是會根據農時和節氣,忙了就放假,不光學生如此,老師也是這樣,忙完了再回到學校的課堂里接著讀,接著學。

  於是,毫無問題的,何勤之就這樣,小學沒上完,就結婚娶親了,然後,該上學再接著上唄。

  何勤之人生檔案材料一

  標題:結婚

  時間:1952年冬季

  年齡:19(虛歲)

  表象:命中注定

  實質:迫不得已

  走向:不以為然

  意義:結婚讓人進步,助力改變命運

  表現:待續

  反正何勤之是這樣想的。過年前結了婚,那過了年後,再接著去把學上完唄。

  屁!何勤之想的美,而且是遠遠比他長得美。

  他大嫂,哦,就是何勉之的那個童養媳圓房的老婆不幹了。上啥學?還上學?都結親娶親了,不是小孩子了,該給家裡幹活兒了,還上啥的學?上個鬼的學啊!不干,反正就是不干!

  牛瑞英跟公爹何文懷說:「俺爹啊,咋著也得讓他上完啊!這不還有學上呢嗎,真要是沒學上了,那也就算了,可這還上著呢,說不上叫不叫上了咋行?」

  又說:「俺爹,大哥不就是上了學,這就有了出息嘛,這老二有學上呢,不能就這樣荒廢了呀!這樣吧,這個上學錢我想辦法,我過門時配送的銀釵子銀鐲子都賣了,箱子裡的被面兒布料也都拿出來賣嘍。另外,家裡跟地里的活兒我也都多干點兒,俺爹您可拿穩了大主意呀!」

  何文懷咳嗽了一陣兒,艱難地說:「咋多干,還要咋多干啊?總不能一大家人的活兒都叫你一個人都幹了吧。行了,該上還叫老二去上學吧,就這樣了。」然後,又自個兒嘀咕一句:「一個不幹活兒的擱家裡鬧騰,還光挑別人的理兒,真是的!」

  但他這個老頭子也沒多少辦法。現在他老了,老娘更是年紀大了,這個家已經交給了大兒子當了,而且大兒子也確實是出息了,去了高級社當了會計,上上下下都已經有了些排面兒,他媳婦擱家裡鬧騰撒潑,何勉之他也不管管,何文懷覺得自己這個當公爹的真不好多說什麼。

  只是有一點。何文懷能說的出來的,就是老兒家裡的找錢給老二上學,又不用家裡貼補,你還能說個啥?至於那句幹活不幹活兒的,何文還真沒法說,你天天擱家裡,也沒見你干多少活兒呀。嗯,這話不好說出來,家裡不能再鬧了,大兒媳婦要死要活的,動不動就來一出兒,誰受的了,除了叫外人看笑話!

  何勤之又能去上學了。小學五年級嘛,也就只剩了一個學期了。

  其實說到底,除了何勤之沒法天天在家裡幹活了,上小學花的錢包括帶吃的買用的,和平常需要花銷的,總共是費不了多少錢的。

  蔫頭耷拉腦的何勤之,怏怏地把小學總算上完了。

  於是,他還想升學,讀初中。

  可是他不敢說。

  何勤之是老實,但他又不是真的傻。家裡的大嫂是怎麼鬧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躺在床上打滾哭鬧還都是小事兒,她不吃不喝咋辦?餓死了誰負責?當然,幸好他大嫂還都是吃飽喝足了以後才鬧騰,幸好他大嫂也只是不幹活兒外加管著家裡的錢。

  用得著何勤之說嗎?

  當然不。何勤之傻噔噔迷糊糊的樣兒,牛瑞英一眼就看出了是咋回事兒。


  想上學唄。

  想上學,還不敢說。

  連跟自己的老婆說都不。他不敢嗎?不知道。他不願意說,這倒是真的。

  牛瑞英為啥氣他何勤之?就是他不知道跟誰才親,不知道誰跟他才是一家的人!

  他當他自個兒是菩薩啊,等著旁人過去給他燒香說祈求話兒?

  他大哥嫌他呆,他三弟嫌他愣,他爹何文懷只能嘆氣,也知道他笨和木,可是,又能咋樣?牛瑞英看見何勤之那副樣子,氣不得急不得,還不忍心說他,只能又去找公爹何勤之商量:「俺爹啊,您看這樣兒,這個家是攏不住了,他想上學,就只能分家了!」

  這年頭兒,是不大興許兒媳婦主動提出分家的,顯得不孝順,不顧家。可是,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牛瑞英知道這一步邁出去,意味著什麼,因為主動權完完全全都不在自己手裡呀!

  你提出分家了,你就只能等著別人提條件了,因為不管咋說,你都是個沒理的,一個拆家的帽子先扣在你頭上了,這事兒越往外說,你就越沒有理。

  更何況,老大家裡的仗著的是啥?就是老大何勉之的身份地位人緣兒啊,誰會給你說句公道話兒?

  何文懷老頭子也知道只能這樣兒了。不分家,還能鬧的家裡出人命不成?話頭兒都在老大那邊兒呢!

  何勤之完全就像一個局外人。事不關己的樣子。木頭神像的表情。苦大仇深,呃,是跟自己媳婦兒志不同道不合的德性!

  老奶奶還是跟老大何勉之分在一起。畢竟,老大何勉之有了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孩兒,也才半人高,小的是男孩,虛歲也才四歲,都要有人在家裡照看,另外縫補漿洗的,得有人拾掇著啊。記住,是涼水,一冬半春的,還得下到溝里去把冰漊給先砸開,然後才能洗洗涮涮的,那水多涼啊!

  風更涼!洗洗涮涮的雙手擱在水裡當然涼,從水裡拿出來的時候更涼,何況是一凍再凍,已經凍得紅腫生瘡的手,會有多疼!

  啥叫冰寒刺骨?啥叫千萬根鋼針扎一樣?

  老大何勉之的媳婦會捨不得老奶奶受那個罪?不!她捨得,習慣了捨得!

  家裡有一口熱乎的,好吃的,都是說,小孩兒小,給小孩兒吃,何勉之操心辛苦,給孩子他爹吃,然後,老奶奶早就說自己不餓,走了,接下來就不用說了啊。

  渾然忘了老奶奶年紀大,身子弱,孝敬老人孝敬長輩兒,以為她捨不得老奶奶洗洗涮涮?

  老奶奶不還得瞧著長子長孫呢嘛!這還有啥可說的?

  再說,明擺著,老奶奶真有個頭疼腦熱,或者該添置針頭線腦兒的,難道何文懷真的能推辭不管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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