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黯然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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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碼頭,奮力撥開送行的人群,林逸明和賀健站在碼頭邊上,發現停泊在碼頭上的郵輪的懸梯已經被收了起來,隨著郵船鳴笛三聲,正徐徐離去。

  林逸明與賀健心知終究還是慢了一步,不由得絕望頓足,抬頭向高處眺望,心存一絲希望,期盼能看到純子的身影,果然,在郵輪的最頂層船舷上,在一群揮手作別的旅客中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林逸明凝神望去,拉著賀健,手指著郵輪,喜道:「快看,純子,純子在那兒。」

  順著林逸明的手指一看,賀健不由得喜出望外,跳起來高聲大叫:「純子,純子,我們在這呢,我們在這呢。」一邊叫著一邊拼命地朝著郵輪揮手。

  這時的純子,正站在頭等艙的船舷邊上,漫無目的地向下張望,心裡充滿著不舍與無奈,小小的年紀,便過早體味到了不該有的離別的愁苦,來到天津短短不到四年,純子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習慣了每日與林逸明、賀健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嬉戲,如今一朝分別,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心裡愁悶難當,純子幽幽地嘆了口氣,抬頭向天,雙目微閉,強忍著眼眶裡的淚珠,耳際又傳來一聲輪船的汽笛聲,感覺到郵輪開始緩緩離港,睜開雙眸,深深吸了口氣,心想:「這就要走了,就要離開這熟悉的城市和親密的夥伴了,儘管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哪怕再看看這片天空,再多呼吸一口他們呼吸的空氣也是好的。」

  輪船的汽笛聲餘音未了,耳際仿佛又聽到遠處飄來的一聲聲「純子,純子「的叫喚,純子悽然苦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經意地將眼光往下掃去,「咚」的一聲,純子的心驀然狂跳了起來,不由得身子猛地前傾,整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張大著嘴,卻一下子完全叫不出聲來。

  「是逸明,還有賀健,是他們。」純子心裡狂叫著,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慄起來,連忙伸手揉了揉雙眼,定睛望去,只見碼頭上送別的人群里,兩個白色的小小身影,一邊跳著一邊揮舞著雙手,不正是林逸明與賀健嘛?「沒錯,是他們,正是他們!他們來送我了,他們來了。」純子心裡大慟,舉起手拼命地揮舞,儘管知道距離太遠,人生嘈雜,林逸明與賀健嘛不可能聽得到,仍是忍不住張大著嘴,高聲大叫:「逸明.......賀健,逸明......賀健......」

  輪船漸行漸遠,純子的聲音也越來越弱,終於碼頭上的人影也漸漸模糊,純子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從眼眶裡成串掉落......

  當純子在船舷拼命揮手時,賀健眼尖,猛地緊緊拽住林逸明的手,激動又興奮地叫道:「純子,是純子,她......她看到我們了。」說著無暇查看林逸明的反應,手更使勁地拼命揮舞起來。

  終於輪船漸漸遠去,在海面上只剩下一個小點,純子自然是已經看不見了,碼頭上送別的人們也陸續散去,賀健和林逸明卻還是呆呆地站在空曠的碼頭上,心裡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空落落的,賀健伸手探入口袋,緊緊地攥著那條藍寶石項鍊,如同泥雕木塑般,任憑冰冷的海風拂過臉盤,凌亂著頭髮......

  或許是賀健心裡喜歡純子更多一些,或許是沒能送出禮物,心裡有些遺恨,那條藍寶石項鍊賀健並沒有還給母親,而是用純子送給他的手帕小心包好,偷偷地藏在自己的抽屜里,連林逸明也沒有告訴。純子離去已經將近三個年頭了,林逸明幾乎都要忘記了,而賀健卻偶爾還會想到這個純真、可愛,又頑皮又嬌憨的日本小姑娘。

  春寒料峭,雨雪淒悽慘,一場西伯利亞的寒流席捲東北、華北大地,將前些天的一點點春意完全蕩滌而光,也使從關外逃難到天津的難民們更加的雪上加霜,難民們在蜷縮在棚戶區里瑟瑟發抖,一邊詛咒著這鬼天氣,一邊詛咒著小鬼子,詛咒著鬼子的兇殘,老天的不公。

  幸好國民政府和善良的國人,各盡所能,慷慨相助,逃難到天津的難民漸漸得到疏散和安置,棚戶區裡的難民也逐日減少,林逸明父母也不再每日到難民區,家裡的醫館也恢復了往常,又開始接治傷病患者,學校也結束了寒假,開始上課,一切又好像都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東三省淪陷,被日軍侵占似乎已經成了定局,整個東北再也不見正規軍的大規模抵抗,只有那些有血性的、誓死不當亡國奴的國人,紛紛拿起武器,在白山黑水之間,林海雪原當中抗擊著侵略者,與日軍周旋。

  而日本政府與日軍為了轉移國際視線,迫使南京國民政府屈服,又在南方的上海挑起了一·二八事變,中日雙方爆發了淞滬抗戰。

  暫時沒被戰火波及的TJ市則顯得格外的平靜,不知道是為了刻意營造出祥和的氣氛,還是為了沖淡戰爭帶來的傷疼,抑或是為了讓國人暫時忘卻國土淪喪的恥辱,政府的各個機構的大樓門外在元宵節這一天都掛上了大紅燈籠,燃起了煙花,就連日本天津駐屯軍司令部門前也掛起了兩個大大的燈籠。


  高官達人、富商巨賈又開始了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生活,TJ市最大的娛樂場,大世界歌舞廳也已經賓客滿座了,奢靡的裝飾,迷醉的音樂,銷魂的歌聲,妖媚的舞女,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祥和、那麼的快樂,卻不知表面的平靜下面卻是暗流洶湧,關東軍暗地裡一直不停地策劃、實施著更大的陰謀。

  在燈紅酒綠的大世界歌舞廳里,燈光迷離,歌聲淫靡,美酒飄香,而舞女們身上的香味卻似乎比美酒更加迷人,更讓人迷戀,男人們摟著舞女們纖細的腰肢,在舞池裡旋轉著,臉上洋溢著笑意,而舞女們則依偎在男人懷裡,一會扒在男人的耳邊,吹氣如蘭,軟言細語、一會又格格嬌笑,恣意放浪。

  在歌舞廳的一角,坐著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筆挺的西服,潔白的襯衣,還有手上戴著的金表,都充分顯示著其不俗的地位。中年男子手指夾著一根雪茄,氣度優雅地吐出一縷青煙,雖然鬢角已經有了些許的白絲,頭髮卻梳得油光鋥亮、一絲不亂,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樣。

  這時的他,獨坐一隅,眉頭緊鎖,對歌舞廳醉生夢死的一切似乎毫無興致,手裡的雪茄冒出縷縷青煙,籠罩著他的臉龐,使得他顯得是那麼的落寞和孤寂,和周圍的一切顯得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中年男人又呷了一口酒,猛吸口煙,狠狠地噴了出來,自從幾天前奉天(作者按,即今之瀋陽)一行之後,心裡就一直憤憤不平,鬱悶煩躁不已,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林浩然婉拒了。中年男子心裡煩躁。暗忖:「我是不是太過心急,太過直接了?自從再次回到天津,與林大哥再次相見之後,林大哥就幾乎沒有拒絕過自己的請求啊。」

  「這次,哎,這次是不是自己太過心急了?」中年男人暗想:「可是,不急又能怎麼辦呢?形勢的發展大大超過自己的預料,各方面又都催促得緊,完全打亂了自己的計劃,這可如何是好,林大哥似乎已經起了戒心,這往後可就更不好辦了,哎......」

  中年男子輕嘆一聲,看著舞池裡俊男靚女翩翩起舞,心裡更加煩躁,嘴裡嘟囔著:「憑什麼呀,憑什麼這麼狂?不就是膽大妄為,僥倖成功嘛。哼。」中年男人暗哼一聲,心想:「這次自己再不成功,可就真的難以出頭了,永遠都要被別人壓著一頭了,家族復興也無望了。」

  猛吸幾口煙,中年男人緩緩吐出一縷縷輕煙,在青煙繚繞中,幾天前奉天的那一幕又一一在腦海里浮現......

  奉天(作者按,即今天的瀋陽),民國時期東北最大的都市,初春的一場大雪,將大地粉飾得一片雪白,大街小巷都鋪著一層厚厚的雪片,仿佛要將這世上的一切骯髒、罪惡、血腥都給掩蓋起來,白茫茫一片顯得是那麼的純淨、整潔,只有各個大樓、機構門前懸掛的太陽旗和旭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提醒著國人在過去的半年多里,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所遭受的恥辱。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這一天的奉天顯得格外的寒冷,奉天的關東軍參謀本部作戰室卻是溫暖如春,一個中年軍官穿著整齊,筆挺的呢子軍服,領子上的三顆軍星熠熠生輝,一張國字臉嚴肅威嚴,犀利的眼神中卻難掩得意之色,潔白的手套一層不染,不斷地輕撫著一把華麗的軍刀。

  那是天皇陛下親賜的軍刀,刀柄上的三聯菊紋浮雕顯得華麗高貴,正是日本皇家的專有標識,中年軍官摩挲著刀柄上的浮雕,面上禁不住露出一絲狂傲、得意之色。

  是的,他有足夠的資本引以自傲,就是他首先提議,並聯合其陸軍士官學校同期的同學土肥原賢二,東條英機、石原莞爾,成功地說服了關東軍司令本庄繁,頂住大本營和政府的壓力,發動九一八事變,以兩萬關東軍之力,悍然對抗東北軍二十多萬的兵力,竟然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占領整個東山省,以四人之力,創造了歷史,改變了生個東亞的格局。

  以此輝煌的戰績,被軍界譽為「板垣之膽」,得到天皇的破格接見,親賜軍刀,此時的他坐在偌大的作戰室,春風得意、睥睨天下,一個更大膽、更龐大的計劃正在他腦子裡盤旋著,眼中不時閃爍,一副志得意滿的狂傲神態。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他的遐思,他知道今天來訪之人,不敢太過倨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呵呵地伸出手,卻不上前迎接,笑道:「藤田君,你來了,一路辛苦啦。」

  被稱為藤田的中年軍官,走前幾步,「啪」的雙腿一併,敬了個軍禮,道:「報告長官,不辛苦。」

  中年軍官聽到藤田叫自己長官,心裡很是受用,還了個禮,笑呵呵的道:「藤田君,跟我還客氣什麼,來來來,快坐下。」

  「是。」藤田脫下軍帽、大衣,拂了拂飄落在上面的雪花,笑道:「恭喜板垣君,榮升大佐。」說著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妒意。

  板桓大佐笑著應道:「全賴天皇陛下的恩典。」說著轉身面對牆上巨幅天皇的畫像,微微躬身。

  板桓全名板垣征四郎,以一個中下級軍官,得到天皇破格接見並御賜軍刀,這在當時日本軍界也是極為罕見的,板桓將此視為一生的榮耀,並更加堅定他誓死效忠天皇陛下的決心和在戰場上取得更大戰績的野心。這時面對昔日同為陸軍士官學校十六期的同學,一向高他半個頭的藤田宏志,不無得意地道:「藤田君,瞧,這就是天皇陛下御賜的軍刀。」說著雙手捧起華麗的軍刀,往藤田面前一遞,向藤田炫耀。

  藤田臉色一端,趕緊站立起來,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軍刀,仔細端詳,右手用力一抽,「錚」的一聲將軍刀抽出一半,接著又將軍刀還入鞘中,連聲贊道:「好刀,好刀!」心裡卻暗暗冷訕,暗道:「刀是好刀,夠華麗,夠奢華,只是不知道與敵對陣時好不好用了。」

  與出身於平凡家庭的板垣征四郎不同,藤田宏志出身於武士世家,祖上也是赫赫有名武士,只是到了他祖父這一輩就開始家道中落,到其父親一代已經淪落至與一般平民無異,但畢竟還是貴族後裔,又從小苦練家傳武功,在校時,更是憑著高超的武功,考入特工課,自然瞧不起身材矮小,只是一般的步兵課的板垣征四郎了。

  就是到了去年,板垣征四郎也只是關東軍的一個參謀,中佐軍銜,而同為中佐的藤田宏志卻是歸屬於軍部大本營,還是高出板垣半個頭,誰料板垣憑著「奉天事變「,一舉成名,不但晉升為大佐,而且還得到天皇的接見,現在是完完全全高出藤田一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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