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父親（上）
又是新的一天。
李正倫將自己獨自悶在屋中，淚流滿面。
昨夜夢見老爸了，而醒來後面對和侍奉的卻是軍閥義父。
老爸是個建築工程師，70後，從安徽考學來到西安，畢業後入職陝西省一家大型建工集團。
老爸單位在非洲承建有不少的項目，研究生學歷的他是業務骨幹，所以被常年派駐於非洲的國家。
從小學二年級那一年開始，家裡就變成了單親家庭，父母離婚了，因為長期的兩地分居加感情不和。
媽媽是個美女，後來去了深圳，另外嫁給一個商人，有了她新的家。
父子倆由此相依為命，老爸一直都覺得虧欠了自己。
只要回國休假，就會變著花樣地對自己各種的好……
在國外時，時常打電話回來；去年有了微信視頻，還經常在視頻里連線。
除了家裡屬於自己的存摺，老爸還給自己開了兩張他名下信用卡的副卡，好讓自己衣食無憂，各方面都過的好。
他一定又給自己打電話撥視頻了，聯繫不上自己，一定也是焦慮萬分。
李正倫又想到了媽媽，雖然她到了深圳後很少再回西安，但媽媽也是愛自己的，同樣時常會撥打手機和微信視頻，也給自己不菲的零花錢。
可是，如今人困在這個樣樣都渣還是曹淡的腥風血雨、百鬼晝行的深淵裡，萬一~，再也回不到爸爸媽媽的身邊了……
李正倫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
午後，州府衙門。
專門邀請來的濠州縉紳和夫子書生十來個聚在堂中，李正倫陪著向他們問話的義父楊行密。
「稟楊公，老朽從生下來就在濠州，穆宗長慶年間開始懂事，但是真沒聽說過咱這濠州地界上還有個什麼鍾離宮。」
說話的是一名年逾八旬的本地耆老，被他家童僕攙扶著還身子顫巍巍的，但口齒卻足夠清晰。
義父的眼光又看向另一位長者，是個儒巾襴衫的老學究。
老學究說話有些氣喘吁吁：「楊大帥，古籍里倒是提到過，咱這地方在西周時是鍾離國，秦漢時設置有鍾離縣，屬九江郡。但是，但是，從來沒有個鐘離宮的說法……」
老學究停頓下來，想了想才繼續：「敢問大帥，是從哪裡得知鍾離宮存在的？老生好去再仔細地翻書尋找線索……」
面對老儒生的反問，義父猶豫了片刻。
「老夫子，據說是當年北魏大軍南下，沿著淮河來到鍾離境內，但被南齊的軍隊擊退。當時南朝的帶兵將領就是後來的梁武帝，是梁武帝在位南朝皇帝時修建的鐘離宮。」
老學究在思索，楊行密身子略傾向前，很是期待。
義父眼下春秋四十五六許，精力旺盛，稱雄於江淮之間。
當下藩鎮轄有揚州、廬州、宣州、楚州、潤州、常州、池州、歙州、和州、滁州和舒州等十幾個州，勢力比周圍的割據藩鎮都更為強大，除了弱於以汴梁為巢穴的朱全忠。
義父的部下號稱有一同起事的三十六英雄，其中大將便有田頵、李遇、周本、安仁義、朱延壽、王茂章和李神福等，分別擔任義父任命的州刺史。
眼下是乾寧二年，唐朝可謂是一地雞毛，說是在位皇帝李曄的敕令都出不了長安城的。
而義父楊行密這樣的，才是說一不二的一方土皇帝，卻聰明地打著「擁唐討逆」的旗幟。
作為藩鎮節度使的權力極大！
可以開府建牙，不但軍事上獨斷專殺，而且在轄區集軍、民、財三政於一身，威權超過了早先大唐在地方上的都督。
李正倫不明白義父為何一定要找到鍾離宮的所在，但知道這事在義父的心裡極為重要。
因為，壽州之軍遣使來匯報那廂的一場戰事捷報，義父都先擱下了，而是優先專注地和面前這些濠州縉紳名士在一起，認真詢問鍾離宮的事情。
楊行密又問了堂上一些人，還是沒人知道鍾離宮是怎麼回事兒？只好作罷，讓召喚來此的人們散了離開。
「我兒，你先出去玩一會吧，為父要和壽州趕來的柴將軍商量軍務。」
「是，義父。」
李正倫聽話地起身走向官堂外，一個衛兵馬上便跟著出來了為扈從。
很快便找到了阿轍，他現在也是大帥衛隊的一員了，都知道他是公子正倫的小哥們，頗受老兵們的關照。
旁邊的偏衙里，那個裘燦幾也像是在處理公幹，義父在濠州城，他只好將州衙正堂相讓，暫時於偏廂扮演一州之長的角色。
李正倫對裘大人的公幹毫無興趣，也不知道義父的軍事會議要開多久，東張西望著，很是無聊。
「公子，要不咱們去街上轉轉吧。」黃轍現在稱呼正倫為公子也很溜了。
「好吧。」
兩人對城裡的情況很熟悉，隨從侍衛也沒異議，三人便出了濠州官衙，來到大街上。
義父原本是這個時代的底層草民一個，年輕時還當過賊兵的，就是活不下去鋌而走險的造反百姓。
後來，義父當了官兵，在朔方鎮服役。
退役後，他回到老家廬州，又受不了當地軍吏的欺負而殺了對方，就勢起兵為亂。
都說是唐朝沒救了！因為黃巢之亂帶給天下的血腥動盪。
但這秩序崩塌的亂世有一樣好處，屬於那些膽大包天的非常之人。
義父楊行密就是這樣的人格與性情，出身微寒而不安於現狀，崛起於行伍又慷慨仗義，於是成就非凡之舉。
時勢造英雄，義父憑藉一起舉事的數百名同鄉，很快占據廬州拉起了兩千多的人馬，十年前便被拜為廬州刺史，算是前淮南節度使高駢的部將。
大帥高駢手下有個原先黃巢賊軍的降將畢師鐸，七年前再行反叛，殺了節度使高駢。
義父率眾揮戈攻入了揚州，打著為鎮帥高駢復仇的旗號，最終繼承了高駢的衣缽，成為堂堂的淮南節度使。
而自己，又慶幸地成了他的義兒。
也只有在這種變態的奇葩亂世，夢想和野心才都被點燃了紛飛。
「公子，我們在這家喝茶可好？我來請客。」阿轍看到十字口的一家食鋪子，提議道。
「好，不過還是我請吧。」
原來在小學和初中班上，同學們都知道正倫很大方。
手裡有爸爸給的用不完零花錢，媽媽和姑姑也時不時地給他零錢，所以請班上同學吃冷飲，和相好同學在校門口逛小店、吃零食，正倫沒少買單的。
義父楊行密很注重所占地盤的休養生息，招集流散，輕徭薄賦，讓民間於戰亂中逐漸恢復生氣。
義父又是窮苦人家出身，所以如今為藩鎮之帥，在花錢上卻從不大手大腳。
所以，正倫說來並沒能從義父手裡得到啥錢財可花，除了那日慶賀宴席收到的禮物和禮金。
不過，手上的錢總是比阿轍多的。
而且這家食鋪子在濠州城很有名的，做乞兒時阿轍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在這裡吃一頓。
所以，李正倫決定自己請客買單。
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案前，能看到對面的官衙院落和大門。
若干盤菜餚、點心和蜜餞上來了。
喝茶，其實就是吃點心，當然也有茶水的。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媽媽買了機票讓自己去深圳她的新家，帶著正倫在深圳有名的茶餐廳吃了個遍，各種的美味，說是喝早茶是嶺南廣府的一道風景。
李正倫穿越到了這個世界才知道，茶點的習俗其實起源於揚州地方。
揚州城，也就是義父如今開府署理全境的廣陵城，在隋唐是天下三大都會之一，風光不亞於帝國心臟長安城和東都洛陽的。
揚州商賈雲集，還有很多舶來的外國商人，因為生意場上的應酬，使得喝茶之風在揚州城應運而生。
廣東人喝茶的習慣，估計是後來承襲了揚州之風。
「公子，你真的是和咱大帥有緣。這麼些年了，大帥還是第一次收了個義兒的，睡覺時都讓你在他的身邊。」
義父的衛隊親兵幾乎都是廬州籍的，這位扈從跟著楊行密超過五年了，知道大帥不少的事情。
李正倫也早從別人那裡聽說自己是楊行密的唯一義兒，感覺自己真的轉運了，在這個世界裡有了強有力的靠山。
看得出，義父有心好好栽培自己的。
李正倫也暗自給自己鼓氣，沒回到21世紀之前，就好好跟著義父，若是再長大些了，用心回報人家。
和另一個世界裡的親爹老爸天各一方，失去了親情，才知道那是多麼的痛，痛徹心扉。
「公子，好像大帥讓人在找你。」阿轍停下了享受美味。
李正倫趕忙看往窗外，果然衙門裡出來了另幾名熟悉自己的衛士，在東張西望，然後分開來跑向四處的街巷。
這些衛士們都清楚，大帥的義兒喜歡空閒了逛街，一般就在衙門的附近。
「走，我們趕緊回去了。」李正倫起身。
阿轍忙著收拾打包沒吃完的茶點，正倫給人跑堂的結了帳，在衛士跟隨下快步下了樓梯。
李正倫將自己獨自悶在屋中，淚流滿面。
昨夜夢見老爸了，而醒來後面對和侍奉的卻是軍閥義父。
老爸是個建築工程師，70後，從安徽考學來到西安，畢業後入職陝西省一家大型建工集團。
老爸單位在非洲承建有不少的項目，研究生學歷的他是業務骨幹，所以被常年派駐於非洲的國家。
從小學二年級那一年開始，家裡就變成了單親家庭，父母離婚了，因為長期的兩地分居加感情不和。
媽媽是個美女，後來去了深圳，另外嫁給一個商人，有了她新的家。
父子倆由此相依為命，老爸一直都覺得虧欠了自己。
只要回國休假，就會變著花樣地對自己各種的好……
在國外時，時常打電話回來；去年有了微信視頻，還經常在視頻里連線。
除了家裡屬於自己的存摺，老爸還給自己開了兩張他名下信用卡的副卡，好讓自己衣食無憂，各方面都過的好。
他一定又給自己打電話撥視頻了，聯繫不上自己，一定也是焦慮萬分。
李正倫又想到了媽媽，雖然她到了深圳後很少再回西安，但媽媽也是愛自己的，同樣時常會撥打手機和微信視頻，也給自己不菲的零花錢。
可是，如今人困在這個樣樣都渣還是曹淡的腥風血雨、百鬼晝行的深淵裡，萬一~，再也回不到爸爸媽媽的身邊了……
李正倫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
午後，州府衙門。
專門邀請來的濠州縉紳和夫子書生十來個聚在堂中，李正倫陪著向他們問話的義父楊行密。
「稟楊公，老朽從生下來就在濠州，穆宗長慶年間開始懂事，但是真沒聽說過咱這濠州地界上還有個什麼鍾離宮。」
說話的是一名年逾八旬的本地耆老，被他家童僕攙扶著還身子顫巍巍的，但口齒卻足夠清晰。
義父的眼光又看向另一位長者，是個儒巾襴衫的老學究。
老學究說話有些氣喘吁吁：「楊大帥，古籍里倒是提到過，咱這地方在西周時是鍾離國，秦漢時設置有鍾離縣，屬九江郡。但是，但是，從來沒有個鐘離宮的說法……」
老學究停頓下來，想了想才繼續：「敢問大帥，是從哪裡得知鍾離宮存在的？老生好去再仔細地翻書尋找線索……」
面對老儒生的反問，義父猶豫了片刻。
「老夫子，據說是當年北魏大軍南下，沿著淮河來到鍾離境內，但被南齊的軍隊擊退。當時南朝的帶兵將領就是後來的梁武帝，是梁武帝在位南朝皇帝時修建的鐘離宮。」
老學究在思索，楊行密身子略傾向前，很是期待。
義父眼下春秋四十五六許，精力旺盛，稱雄於江淮之間。
當下藩鎮轄有揚州、廬州、宣州、楚州、潤州、常州、池州、歙州、和州、滁州和舒州等十幾個州，勢力比周圍的割據藩鎮都更為強大，除了弱於以汴梁為巢穴的朱全忠。
義父的部下號稱有一同起事的三十六英雄，其中大將便有田頵、李遇、周本、安仁義、朱延壽、王茂章和李神福等，分別擔任義父任命的州刺史。
眼下是乾寧二年，唐朝可謂是一地雞毛，說是在位皇帝李曄的敕令都出不了長安城的。
而義父楊行密這樣的，才是說一不二的一方土皇帝，卻聰明地打著「擁唐討逆」的旗幟。
作為藩鎮節度使的權力極大！
可以開府建牙，不但軍事上獨斷專殺，而且在轄區集軍、民、財三政於一身，威權超過了早先大唐在地方上的都督。
李正倫不明白義父為何一定要找到鍾離宮的所在，但知道這事在義父的心裡極為重要。
因為，壽州之軍遣使來匯報那廂的一場戰事捷報，義父都先擱下了，而是優先專注地和面前這些濠州縉紳名士在一起，認真詢問鍾離宮的事情。
楊行密又問了堂上一些人，還是沒人知道鍾離宮是怎麼回事兒？只好作罷，讓召喚來此的人們散了離開。
「我兒，你先出去玩一會吧，為父要和壽州趕來的柴將軍商量軍務。」
「是，義父。」
李正倫聽話地起身走向官堂外，一個衛兵馬上便跟著出來了為扈從。
很快便找到了阿轍，他現在也是大帥衛隊的一員了，都知道他是公子正倫的小哥們，頗受老兵們的關照。
旁邊的偏衙里，那個裘燦幾也像是在處理公幹，義父在濠州城，他只好將州衙正堂相讓，暫時於偏廂扮演一州之長的角色。
李正倫對裘大人的公幹毫無興趣，也不知道義父的軍事會議要開多久，東張西望著，很是無聊。
「公子，要不咱們去街上轉轉吧。」黃轍現在稱呼正倫為公子也很溜了。
「好吧。」
兩人對城裡的情況很熟悉，隨從侍衛也沒異議，三人便出了濠州官衙，來到大街上。
義父原本是這個時代的底層草民一個，年輕時還當過賊兵的，就是活不下去鋌而走險的造反百姓。
後來，義父當了官兵，在朔方鎮服役。
退役後，他回到老家廬州，又受不了當地軍吏的欺負而殺了對方，就勢起兵為亂。
都說是唐朝沒救了！因為黃巢之亂帶給天下的血腥動盪。
但這秩序崩塌的亂世有一樣好處，屬於那些膽大包天的非常之人。
義父楊行密就是這樣的人格與性情，出身微寒而不安於現狀，崛起於行伍又慷慨仗義，於是成就非凡之舉。
時勢造英雄，義父憑藉一起舉事的數百名同鄉，很快占據廬州拉起了兩千多的人馬，十年前便被拜為廬州刺史，算是前淮南節度使高駢的部將。
大帥高駢手下有個原先黃巢賊軍的降將畢師鐸，七年前再行反叛，殺了節度使高駢。
義父率眾揮戈攻入了揚州，打著為鎮帥高駢復仇的旗號，最終繼承了高駢的衣缽，成為堂堂的淮南節度使。
而自己，又慶幸地成了他的義兒。
也只有在這種變態的奇葩亂世，夢想和野心才都被點燃了紛飛。
「公子，我們在這家喝茶可好？我來請客。」阿轍看到十字口的一家食鋪子，提議道。
「好，不過還是我請吧。」
原來在小學和初中班上，同學們都知道正倫很大方。
手裡有爸爸給的用不完零花錢，媽媽和姑姑也時不時地給他零錢，所以請班上同學吃冷飲，和相好同學在校門口逛小店、吃零食，正倫沒少買單的。
義父楊行密很注重所占地盤的休養生息，招集流散，輕徭薄賦，讓民間於戰亂中逐漸恢復生氣。
義父又是窮苦人家出身，所以如今為藩鎮之帥，在花錢上卻從不大手大腳。
所以，正倫說來並沒能從義父手裡得到啥錢財可花，除了那日慶賀宴席收到的禮物和禮金。
不過，手上的錢總是比阿轍多的。
而且這家食鋪子在濠州城很有名的，做乞兒時阿轍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在這裡吃一頓。
所以，李正倫決定自己請客買單。
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案前，能看到對面的官衙院落和大門。
若干盤菜餚、點心和蜜餞上來了。
喝茶，其實就是吃點心，當然也有茶水的。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媽媽買了機票讓自己去深圳她的新家，帶著正倫在深圳有名的茶餐廳吃了個遍，各種的美味，說是喝早茶是嶺南廣府的一道風景。
李正倫穿越到了這個世界才知道，茶點的習俗其實起源於揚州地方。
揚州城，也就是義父如今開府署理全境的廣陵城，在隋唐是天下三大都會之一，風光不亞於帝國心臟長安城和東都洛陽的。
揚州商賈雲集，還有很多舶來的外國商人，因為生意場上的應酬，使得喝茶之風在揚州城應運而生。
廣東人喝茶的習慣，估計是後來承襲了揚州之風。
「公子，你真的是和咱大帥有緣。這麼些年了，大帥還是第一次收了個義兒的，睡覺時都讓你在他的身邊。」
義父的衛隊親兵幾乎都是廬州籍的，這位扈從跟著楊行密超過五年了，知道大帥不少的事情。
李正倫也早從別人那裡聽說自己是楊行密的唯一義兒，感覺自己真的轉運了，在這個世界裡有了強有力的靠山。
看得出，義父有心好好栽培自己的。
李正倫也暗自給自己鼓氣，沒回到21世紀之前，就好好跟著義父，若是再長大些了，用心回報人家。
和另一個世界裡的親爹老爸天各一方，失去了親情，才知道那是多麼的痛，痛徹心扉。
「公子，好像大帥讓人在找你。」阿轍停下了享受美味。
李正倫趕忙看往窗外，果然衙門裡出來了另幾名熟悉自己的衛士，在東張西望，然後分開來跑向四處的街巷。
這些衛士們都清楚，大帥的義兒喜歡空閒了逛街，一般就在衙門的附近。
「走，我們趕緊回去了。」李正倫起身。
阿轍忙著收拾打包沒吃完的茶點，正倫給人跑堂的結了帳，在衛士跟隨下快步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