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天，她看了這片花海很久很久。
「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葵，向日葵的葵。」她終於轉過身來對我開口了。
天光已然大亮，她逆著光，歪頭看著我，這樣說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的。葵。
……
溫赫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烏雲沉沉，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他布滿傷痕的身軀。
幼狼第一次上戰場，任務是殺了那對研究「藥粉」的科學家。
雙手沾著的鮮血被雨水沖刷，血水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他肩上背了一條長得嚇人的傷疤，搖搖晃晃跪倒在泥水裡，用那雙手捂住臉。
我…殺人了。
我打贏了。
我現在…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了嗎，父親。
有液體順著指縫滑落。
不…不能哭。
他瘋狂地用手擦拭著自己的臉頰，可怎麼也擦不干。
我是戰士…我不能哭。
雨還在下，臉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可他還是在不停地擦著。
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
他在大雨中無聲地呼喊著。
你為什麼要哭？
一瞬間，雨夜分崩離析，下一刻，他卻身處夢境的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
寒風凜冽，雪花刺痛了溫赫的雙眼。
他在白雪皚皚中跋涉。他高聲求救，但風淹沒了他的哭喊。
他頹然跌倒，躺在雪地上喘息，茫然望著一片白茫茫，寒風在他耳邊呼嘯，他看見雪花抹去他剛踩下的腳印。
我現在是個鬼魂，溫赫想，一個沒有腳印的鬼魂。
他又高聲呼喊，但希望隨著腳印消逝。
這當頭，有人悶聲回應。
溫赫把手架在眼睛上，掙扎著坐起來。
透過風雪飛舞的簾幕，他看見人影搖擺，顏色晃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一隻手伸在溫赫面前，他望見手掌上有深深的、平行的傷痕，鮮血淋漓，染紅了雪地。
他奮力抓住那隻手，瞬間雪停了。
他們站在一片原野上，綠草如茵，天空中和風吹著白雲。
他抬眼望去，但見萬里晴空，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滿是向日葵在搖晃。
它們在午後的陽光中閃耀著光芒。
他轉身想看清那隻手的主人，卻只看見一道白影。
白影在陽光下逐漸消散了。
轉瞬間他又跌落回了那個雨夜。
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渾身發冷。
問自己為什麼要哭。
「你怎麼哭了？」有聲音，混著雨水落地的敲打聲，飄進幼狼的耳朵。
一隻小小的兔子。
在昏沉的雨夜裡，唯一有顏色的，雪白的兔子。
一瞬間他好像又看見了那雙傷痕累累的手，那個熟悉的影子。
那兔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幼狼的臉，輕輕擦拭掉他臉上的污水，雖然傾盆的大雨早已將他們從頭淋濕到尾。
年幼的狼警惕地要將她推開，抗拒著，掙扎著。尖利的爪子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疤痕，血珠往外冒著。他愣住了，卻措不及防落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她緊緊抱著他，「這場戰爭，死了太多人了，太多人了。」
溫赫聽見那個溫柔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一個人在這裡，你的父母也被絞殺了吧。」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懷裡冰冷的身體輕顫著，幼狼在抽泣。
他從小就被教導，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表露任何情緒，他長大以後是要做軍官的，要把自己當作一個無休止的機器。
但他不想推開這個懷抱。
柔軟，溫暖，也和他一樣微微顫抖著。
幼狼在她懷裡從抽泣到放聲大哭，最後哭累了趴在她的肩上。
那天，那隻兔子也在偷偷抹眼淚，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以為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直到看見了同樣脆弱的他。
兔子揉了揉搭在自己肩上的狼腦袋，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輕聲說著。
「沒事的，哭出來吧，我們偶爾脆弱也沒關係的，就算是向日葵，被風吹雨打也會搖擺不定。」
「但是沒關係的，」她又抱的緊了些，「再抱久一些也沒關係。」
「我給你充充電。」
……
溫赫睜開眼，晃了下腦袋，結束了這個冗長的夢。有些昏昏沉沉。
夢總是無厘頭的。
怎麼又夢到這些東西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並不打算放過這個難得的休息日，躺下準備繼續睡。
剛閉上眼，就被一陣強烈的光線刺痛。
他煩躁地揉了揉眼睛，一抬頭，看見葵拉開了他房間的窗簾。
窗外還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花海。
溫赫才反應過來家裡還住了個人。
「誰讓你進我房間的，滾出去。」
葵無語地看著他，「長官。你看看這都幾點了？你還吃不吃飯？」她說著指了指臥室門。
「已經十二點了嗎？」嘖，我怎麼會睡到這個時候，又是那夢……
「什麼十二點！早上九點了！你還吃不吃早飯？你們當軍官的作息也這麼不規律？」
「不是，我今早六點才睡！」就算是溫赫也難得有些情緒激動。
「三個小時還不夠嗎？哎呀而且早飯一定要吃不然對身體不好而且我都給你做好了你趕快給我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別睡了給我起床！……」葵滔滔不絕地說著就要伸手把溫赫從被窩裡拉出來。
溫赫的手觸電般躲開了。
「滾，別碰我。」
葵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溫赫沉默了好一會，開口，「你先出去吧，我馬上來。」
「好的。」她點頭如搗蒜般答應著。腳步卻並沒有動，好似要看著他走出房門才罷休。
溫赫無奈道，「我現在要換衣服，你要看嗎？」
葵雪白的臉「刷」一下紅了，「不不不不不你換你換！」
溫赫看著她捂著臉退出去用力關上門，那點起床氣也沒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好像和昨天有些說不上來的不一樣了，她…是不是凌晨那時候想起了什麼…？
還是說她一直都這麼膽大妄為嗎，她不怕我？
溫赫沒再多想，換好衣服起身出了房間。
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葵，向日葵的葵。」她終於轉過身來對我開口了。
天光已然大亮，她逆著光，歪頭看著我，這樣說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的。葵。
……
溫赫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烏雲沉沉，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他布滿傷痕的身軀。
幼狼第一次上戰場，任務是殺了那對研究「藥粉」的科學家。
雙手沾著的鮮血被雨水沖刷，血水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他肩上背了一條長得嚇人的傷疤，搖搖晃晃跪倒在泥水裡，用那雙手捂住臉。
我…殺人了。
我打贏了。
我現在…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了嗎，父親。
有液體順著指縫滑落。
不…不能哭。
他瘋狂地用手擦拭著自己的臉頰，可怎麼也擦不干。
我是戰士…我不能哭。
雨還在下，臉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可他還是在不停地擦著。
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
他在大雨中無聲地呼喊著。
你為什麼要哭？
一瞬間，雨夜分崩離析，下一刻，他卻身處夢境的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
寒風凜冽，雪花刺痛了溫赫的雙眼。
他在白雪皚皚中跋涉。他高聲求救，但風淹沒了他的哭喊。
他頹然跌倒，躺在雪地上喘息，茫然望著一片白茫茫，寒風在他耳邊呼嘯，他看見雪花抹去他剛踩下的腳印。
我現在是個鬼魂，溫赫想，一個沒有腳印的鬼魂。
他又高聲呼喊，但希望隨著腳印消逝。
這當頭，有人悶聲回應。
溫赫把手架在眼睛上，掙扎著坐起來。
透過風雪飛舞的簾幕，他看見人影搖擺，顏色晃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一隻手伸在溫赫面前，他望見手掌上有深深的、平行的傷痕，鮮血淋漓，染紅了雪地。
他奮力抓住那隻手，瞬間雪停了。
他們站在一片原野上，綠草如茵，天空中和風吹著白雲。
他抬眼望去，但見萬里晴空，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滿是向日葵在搖晃。
它們在午後的陽光中閃耀著光芒。
他轉身想看清那隻手的主人，卻只看見一道白影。
白影在陽光下逐漸消散了。
轉瞬間他又跌落回了那個雨夜。
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渾身發冷。
問自己為什麼要哭。
「你怎麼哭了？」有聲音，混著雨水落地的敲打聲，飄進幼狼的耳朵。
一隻小小的兔子。
在昏沉的雨夜裡，唯一有顏色的，雪白的兔子。
一瞬間他好像又看見了那雙傷痕累累的手，那個熟悉的影子。
那兔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幼狼的臉，輕輕擦拭掉他臉上的污水，雖然傾盆的大雨早已將他們從頭淋濕到尾。
年幼的狼警惕地要將她推開，抗拒著，掙扎著。尖利的爪子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疤痕，血珠往外冒著。他愣住了，卻措不及防落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她緊緊抱著他，「這場戰爭，死了太多人了，太多人了。」
溫赫聽見那個溫柔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一個人在這裡，你的父母也被絞殺了吧。」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懷裡冰冷的身體輕顫著，幼狼在抽泣。
他從小就被教導，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表露任何情緒，他長大以後是要做軍官的，要把自己當作一個無休止的機器。
但他不想推開這個懷抱。
柔軟，溫暖，也和他一樣微微顫抖著。
幼狼在她懷裡從抽泣到放聲大哭，最後哭累了趴在她的肩上。
那天，那隻兔子也在偷偷抹眼淚，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以為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直到看見了同樣脆弱的他。
兔子揉了揉搭在自己肩上的狼腦袋，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輕聲說著。
「沒事的，哭出來吧，我們偶爾脆弱也沒關係的，就算是向日葵，被風吹雨打也會搖擺不定。」
「但是沒關係的，」她又抱的緊了些，「再抱久一些也沒關係。」
「我給你充充電。」
……
溫赫睜開眼，晃了下腦袋，結束了這個冗長的夢。有些昏昏沉沉。
夢總是無厘頭的。
怎麼又夢到這些東西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並不打算放過這個難得的休息日，躺下準備繼續睡。
剛閉上眼，就被一陣強烈的光線刺痛。
他煩躁地揉了揉眼睛，一抬頭，看見葵拉開了他房間的窗簾。
窗外還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花海。
溫赫才反應過來家裡還住了個人。
「誰讓你進我房間的，滾出去。」
葵無語地看著他，「長官。你看看這都幾點了？你還吃不吃飯？」她說著指了指臥室門。
「已經十二點了嗎？」嘖，我怎麼會睡到這個時候，又是那夢……
「什麼十二點！早上九點了！你還吃不吃早飯？你們當軍官的作息也這麼不規律？」
「不是，我今早六點才睡！」就算是溫赫也難得有些情緒激動。
「三個小時還不夠嗎？哎呀而且早飯一定要吃不然對身體不好而且我都給你做好了你趕快給我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別睡了給我起床！……」葵滔滔不絕地說著就要伸手把溫赫從被窩裡拉出來。
溫赫的手觸電般躲開了。
「滾，別碰我。」
葵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溫赫沉默了好一會，開口，「你先出去吧，我馬上來。」
「好的。」她點頭如搗蒜般答應著。腳步卻並沒有動，好似要看著他走出房門才罷休。
溫赫無奈道，「我現在要換衣服，你要看嗎？」
葵雪白的臉「刷」一下紅了，「不不不不不你換你換！」
溫赫看著她捂著臉退出去用力關上門，那點起床氣也沒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好像和昨天有些說不上來的不一樣了，她…是不是凌晨那時候想起了什麼…？
還是說她一直都這麼膽大妄為嗎，她不怕我？
溫赫沒再多想，換好衣服起身出了房間。
一股香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