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用罪臣持橘訪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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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大獄。

  「侍中大人,小心地面。」

  「嗯。」

  獄卒指引著馬良一路往前,來到一間牢房前。

  監獄內的人已沒了心氣,正蜷縮在一個角落裡一言不發。

  從他身上的傷痕來看,應該已經在牢中受了不少苦。

  馬良擺了擺手,示意幾個獄卒暫避。

  「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朱褒沒有理他。

  在監獄的這幾天,他已經將自己的遭遇在腦內構成了一個閉環——

  一切的罪魁禍首,都來源於那個莫名其妙欺騙了自己的馬良。

  「我給你帶了點水果——成都的父老鄉親們送的。我家中擺不下,便想著來給你也送點。」

  「卑鄙小人!」

  朱褒咬著牙,吐出四個字。

  「我可以允許你發泄一刻鐘。」

  於是馬良就閉目養神,硬生生等了一刻鐘。

  在此期間,他一個字也不說,而朱褒也同樣一個字都不說。

  「時間到了。」

  馬良睜開眼。

  「剛剛一刻之內,我只覺周遭寧靜如水。想來其實朱大人並沒有什麼怨言,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嘖。」

  朱褒驚異於眼前之人的厚臉皮,但奈何自己現在是對方的階下囚,說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

  馬良抬手從水果籃中拿出一個橘子。

  他慢條斯理地將橘子皮一點一點剝去,露出裡面的果肉來。

  「不知朱大人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典故?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不知朱大人認不認可這種觀點?」

  「狗賊!彎彎繞繞說這些屁話來幹什麼?」

  朱褒擺開馬良遞過來的手。

  還好他拿的穩當,否則這剝好的橘子便要掉到地上去。

  「我突然提及此事,便是想和朱大人探討探討。天下英雄大有生不逢時者,但也同樣有識途者。遠在曹魏有張遼、張郃等人;而近在眼下有法正、張松等義士。此皆英雄也。」

  「你想策反我?」

  「此言差矣。公與我本就同為漢朝屬官,何來策反一說?那天在城門前,有一句話我倒是十分相信:朱大人是受小人蒙蔽了。」

  朱褒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他似乎感知到了眼前的人是什麼意思,而這個意思極有可能能給自己一條生路。

  「是是是,您說的是!侍中大人若能救我,我願為我漢朝肝腦塗地!」

  「想求人救,先得自救才是。」

  馬良眯起眼睛:

  「朱大人如今戴罪之身,若無一技之長或是一計之重,那是萬萬沒有生路。」

  「還請侍中大人教誨!」

  朱褒顫顫巍巍地撐起身子,在地上拜了三拜。

  馬良蹲下身去,隔著牢門將朱褒扶起。

  他彎腰時,腰間佩戴的象徵身份的綬玉撞擊在大門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唉。好歹你我二人相識一場。當初在牂牁地界,你我立場不同曾多有隔閡;如今朱大人能不計前嫌,那良自該有所表示。」

  他湊上前去,在朱褒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

  「這……能行嗎?」

  「朱大人只管說,只管做便是。良既然為你出此計,那必然效全力。」

  「多謝侍中大人救命之恩!」

  朱褒欲下跪再拜,卻被馬良拿著橘子的手攔住:

  「朱大人,這些果實種植出來不易,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出了牢房,馬良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大獄中壓抑的氛圍讓他喘不過氣來,光是在外面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都能讓他感覺十分幸福了。

  怪不得許多犯人在收監之前一個比一個嘴硬,真要是進了大牢,用不了幾天便什麼都招供了。


  他坐上馬,晃晃悠悠地回到家,走到門口發現自己家門前有些異樣。

  「可是有客人拜訪?」

  不及進門,他先伸手將管家叫出來。

  「是諸葛丞相和蔣曹掾。」

  「他們怎麼專程來拜訪?難不成是有什麼急事找我不見?」

  「似乎並不是。二人已經來了有些時候了,我見二人表情儀態,不像是什麼緊張的事。」

  「那就好。」

  馬良長舒一口氣。

  隨後,他將馬交給管家,然後整理了整理衣衫,邁步走入家門。

  「季常。貿然拜訪,不打擾吧?」

  「怎麼會。丞相專程前來我卻有失遠迎,還望丞相不要責備才是。」

  馬良既然已經回來,蔣琬便識趣地站起身:

  「剛剛令郎學業上有些問題,我且領他去補習一番。」

  「那就有勞公琰了。」

  支開旁人,諸葛亮將馬良上的那份文書放在桌前。

  「季常此話頗有深意。剛剛在我府中頗是引發了一陣轟動,大家紛紛討論這三字之奧妙,想來也有古時大儒辯經之態了。」

  「這是丞相抬愛了。」

  「不然,不然。亮今日專程前來,就是想請教季常對這三字的理解。」

  「丞相當真是要折煞下官了。」

  馬良慌忙起身,為諸葛亮斟上一杯熱茶。

  「不必謙虛。就請先從那『錢』字說起吧。」

  「錢,即為財。我漢所制發的直百五銖為錢,百姓家中所儲糧米,所飼家禽,所居田舍皆可為財。

  錢財可為身外之物,又可是立身之本。我這第一字,便是希望府庫充實,民有餘財。」

  「作書立言易,求道行事難。季常能提得出,我自然相信你有配套的辦法。且聽聽你的第二字。」

  「和,即為均。朝野政通人和是為和,百姓安居樂業是為和。群雄牽制可稱和,豪傑掣肘可稱和。和為均衡之道,亦為智道。」

  諸葛亮與他見解不同,當即便做出反駁:

  「且看流雲歷史,世事艱難。天下未平,求割一地起兵可謂和?馬騰雄踞一州卻落得夷滅三族;乾坤不定,居一地偏安可謂和?張魯苟居一地卻難逃曹賊魔爪。」

  「丞相之心,我已知曉。良故意只言片面,就是為了求證丞相是否願為這第三字有所推進。這般看來,丞相心中早有成策,反而是良頗無自信了。」

  二人相視大笑。

  「季常,我今日來,便是想求證我的猜測是否正確:敢問這第三字,可是指的是一物,或是一地?」

  「正是。」

  「昔日我曾與周公瑾赤壁前對火攻。今日我便想再效仿一番,與季常重演此番。敢問意下如何?」

  「當然。」

  馬良從房內取出筆,蘸了墨水之後在手上寫下一字。

  隨後他將筆遞給諸葛亮,諸葛亮也同樣書下一字。

  二人將手伸在一起打開,只見兩隻手上,都工整地寫著同一個字:

  「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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