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靜默暴風
「所有連隊，檢查武器！聽到哨聲後開始進攻！」
擴音器中低沉的命令迴蕩在戰壕之中，帶著沙漠特有的乾燥回音，像是鋼鐵與齒輪的摩擦聲，催促著每一個人。
狹窄的塹壕被擠滿了灰黑色軍裝的士兵，他們像被捲入齒輪的零件，被一層不見天日的油污和沙塵覆蓋，彼此靠得極近，卻沒有人多說一句話。有人正在仔細檢查手中槍械的擊針與機匣，有人戴好防毒面具後又將皮手套緊了緊。而更多的人，手指顫抖地摩挲著胸口的徽章，似乎在祈禱那枚皇帝的鋼製鷹徽能賜予他們好運。
「快點！戴上你的面具！再有毒氣落下來，你就得給我捂著嗓子爬回戰壕里去死！就算沒有毒氣，沙子也夠嗆死你！」一名尉官大聲咆哮著，將一個愣神的新兵硬按到牆壁上，命令他檢查防護裝具。
楊站在戰壕深處，他的「靜默暴風」連隊顯得與周圍嘈雜的氣氛格格不入。他們沒有慌亂，沒有吵鬧，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每個人都像是嵌入機械核心的精準齒輪，默契而有序。楊熟練地撥開槍膛，確認子彈已經處在待發狀態後合上防塵蓋。灰色防毒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但一雙深沉的眼睛透露出絕對的專注。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戰壕，注意到連隊每一個人的動作都毫無多餘的遲緩。
在他們背後，黃褐色的沙塵捲起漫天飛舞的迷霧，將地平線徹底吞噬，只能隱約看見好多座沉重的鋼鐵巨獸在遠方緩緩推進，如同陸行的山嶽。
那些是皇帝的巡沙艦隊，神羅的驕傲。
它們是人類力量的象徵，也是戰場的霸主：龐大的齒輪和鏈條驅動著艦體，帶動沉重的腳輪緩慢碾過沙漠地面。高高聳立的艦橋像是漂浮於沙海之上的堡壘，每一艘艦體上都覆蓋著厚重的裝甲，艦炮與高射機槍像鋼鐵藤蔓一樣攀附其上。此刻，那些巡沙艦正轉動著巨大的炮塔，預備將致命的火光灑向遠處敵軍的陣地。皇帝的座艦「漢諾瓦」號驕傲地揚起恐怖的483炮管，指向遠方的地方陣地，炮膛內的高爆彈更是能一發摧毀一個營的陣地。
轟！
一輪炮火從巡沙艦轟然射出，橘黃色的火焰將迷濛的沙塵照亮，巨大的炮彈划過戰壕上空，在遠處敵軍陣地炸開。一陣低沉的轟鳴傳來，沙土微微震顫，戰壕中的沙粒不安地彈跳著，仿佛這片土地都在害怕即將到來的戰鬥。
擴音器的聲音響起，帶著金屬般的冷意：「皇帝陛下的意志高懸於天，皇帝陛下的榮耀燃燒於地！這一戰，將是我們將忠誠銘刻於沙海之上的時刻！」
擴音器的聲音短暫停頓，仿佛要讓每一個字都沉澱進士兵們的靈魂。隨後，那低沉卻滾燙的音調再次掀起狂潮。
「敵人的陣線將被撕裂，他們的旗幟將在火焰中焚毀，而你們——帝國最忠誠的兒女，將以自己的鮮血鑄造不朽的勝利！」
「你們的名字，將在榮耀之沙中迴蕩千年！你們的犧牲，將照耀帝國的未來！前進吧，士兵們！為帝國！為凱撒！讓敵人顫抖，讓歷史銘記你們的輝煌！」
「為了帝國！為了凱撒！」少數的士兵回應著，隨後更多的士兵加入到了呼喊的行列。
「為了帝國！為了凱撒！」
楊聽著擴音器中的鼓舞，卻沒有半點動容。他知道那些聲音不過是為了點燃士兵們臨死前的狂熱。勝利？榮耀？這些詞在這片戰場上早已變得毫無意義。他更相信身邊的這些兄弟們——他們才是唯一能讓彼此活下去的力量。在最後的戰鬥中結束這一場戰爭，這場結束一切戰爭的戰爭。
對面的敵軍炮火開始了反擊，第一波的炮彈像憤怒的野獸，精準地撲向戰壕邊緣。巨大的爆炸將塹壕附近掀得沙土飛揚，有人慘叫著被炸飛，身體在空中撕裂成了幾段。沒有人停下來救助那些受傷者——醫療兵早已被強制編入了突擊隊伍，他們也同樣背負著步槍，帶著絕望的眼神等待衝鋒的命令。
嗚——！
哨聲刺破空氣，戰壕中的士兵如同脫韁的猛獸，攀上沙堤，怒吼著沖向敵軍陣地
「上刺刀！進攻！」尉官的喊聲在戰壕中迴蕩。
士兵們怒吼著越出了戰壕，像洪水般撲向遠方的敵軍陣地。而楊能所在的「靜默暴風」連隊，卻依然保持著壓抑的靜默。他們像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在漫天飛沙與爆炸的背景下無聲無息地起身，推進，沒有人喊叫，沒有人多餘地揮手，只能聽到裝備與裝具碰撞的金屬聲響。
背後，是巡沙艦隊的炮火如怒龍咆哮；遠方，是敵軍火力的灼熱風暴。
這是一場血與鋼的交響，而他們，正是這樂章中最致命的音符。
之前的幾次佯攻，已經將整個戰場變成了一片名副其實的修羅場。曾經整齊的沙海如今被撕裂成了一個個滿是瘡痍的彈坑與塌陷的塹壕，沙土被炮火灼燒成黑褐色，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鐵鏽味和難以驅散的硝煙。楊和他的戰友們在前進的路上，穿過了數不清的屍體和殘破的防線，灰黑色的軍裝與腳下的泥濘早已融為一體，許多倒下的士兵連面容都被沙塵覆蓋，仿佛被沙漠無聲地吞噬。
揚沙彈再一次劃破空氣，爆炸的瞬間掀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塵，巨大的衝擊波夾雜著沙粒撲面而來，像是鋒利的刀刃刮過臉頰。沙土騰起，天空瞬間變成了一片晦暗的黃色地獄。
可視度驟降到不到一米，前方的視線變成了模糊的輪廓，楊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勉強看到自己戰友的背影。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衝鋒鎗，沙塵嵌入手套和武器之間，粗糙的觸感摩擦著手掌。他的心跳聲與腳步聲混合在一起，每一次喘息都充滿了沙塵的苦澀味道。
沙塵中，爆炸的火光閃爍得昏暗而短暫，仿佛惡魔的眼睛在混沌中一瞬間睜開，隨後便是炮彈的衝擊波將地面狠狠撕裂。一些倒霉的士兵被直接掀飛，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翻滾著砸落到彈坑裡，再沒有了聲息。更多的人卻依舊在咬牙前行，沙塵中傳來的吶喊聲和怒吼聲像遠處的雷鳴，被風沙吞沒。
敵軍機槍的子彈擊碎瀰漫在空中的沙子，幾乎能看清彈道的軌跡。
前進的路上，彈坑幾乎無處不在，深深的泥土裂口像沙漠上的傷口，等待著吞噬任何失足的人。楊越過一個彈坑時，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了一張被塵土和血跡覆蓋的臉，那是一名穿著和他一樣軍裝的士兵。那士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點神采，他的身體早已僵硬，手中還死死攥著一枚未投出的手榴彈。
「快走！」身後的戰友低聲喊了一句，楊壓下胸中的不適，繼續跟上隊伍。他沒有再回頭，知道回頭只會看到更多同樣的畫面。
他們小跑著穿過鐵絲網，那些斷裂的鐵絲像死神的觸手，卷著沙土伸向四周。楊注意到了一具被掛在鐵絲網上的屍體，那是上一輪衝鋒的士兵，他的身體在爆炸中被撕裂了一半，殘破的肢體掛在鐵絲上，隨著風沙搖晃，像某種扭曲的戰場雕塑。
楊和他的班並肩前行，他們沒有說話，但彼此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這讓他們在這片混沌與死亡中感到一點點安全感。然而楊知道，這安全不過是暫時的，隨時可能被下一輪炮火徹底打破。
「轟——」一聲巨響在側面炸開，沙土夾雜著鐵片與碎石被衝擊波捲起，狠狠砸向正在前進的隊伍。楊感覺耳朵一陣刺痛，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音，眼前變成了黃沙翻滾的模糊景象。他掙扎著繼續前進，卻發現有人倒在了身邊。
那是支援組的機槍手，他的腿已經被彈片貫穿，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附近的沙土。他揮手示意讓其他人繼續前進，而他的副射手已經迅速蹲下，取下了機槍手背帶上的機槍，剩下的人重組了小組，繼續推進。
楊咬緊牙關，他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戰爭現實：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終點。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動搖，繼續低頭前進。身旁的戰友也沒有多餘的話，只是默默地把握槍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隨著距離敵軍塹壕越來越近，楊能聽到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是敵軍機槍的咆哮，子彈帶著尖嘯從頭頂划過，打在沙土上迸射出鋒利的沙粒，砸在臉上像針刺一樣疼。塹壕中敵軍的喊聲也斷斷續續傳入耳中，他們正拼命調整火力，以阻止這群從沙塵中衝出來的亡命徒。
沙塵中的戰場一片混亂，四周已經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慘烈搏殺，爆炸、吶喊、槍聲交織成一片煉獄之景。然而，在這地獄般的喧囂中，正前方的陣地卻異樣地安靜。那片沙海看似被揚沙彈徹底吞沒，只有黃沙瀰漫，隱約的鐵絲網影子如鬼魅般浮現在沙塵中，沒有敵人的喊殺聲，也沒有子彈的呼嘯。就像一片死寂的荒漠，連空氣都透著不祥的壓迫感。
這種異常很快引起了阿爾比恩人指揮官的注意。他透過戰壕的瞭望孔，努力想看清前方沙塵中的動靜，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不斷升騰的沙浪吞噬著視線。他感到心中一陣不安，但敵人從未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沉默。他冷冷地思索著，前線的敵人是不是已經被他們的火力擊退，或者只是佯攻未果？但無論如何，這種靜默顯然意味著危險。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傳來戰場其他方向的呼救聲。那些地方的戰線已經告急，敵軍的突擊部隊正源源不斷湧來，與他的士兵們交織成一片混戰。他看向戰場地圖，猶豫了片刻，最終下令：從正面抽調部分部隊分散增援那些薄弱的防線。
正是這個決定，為阿爾比恩人帶來了災難。
沙塵中的「靜默暴風」連隊就像埋藏在黃沙中的毒蛇，一動不動地潛伏在那裡。每一名士兵都將自己嚴密地埋在看沙土中，只剩下裹著偽裝布的迷你潛望鏡。他們的行動悄無聲息，就連輕微的呼吸聲都被防毒面具隔絕在內，每一名士兵的手都牢牢握住武器，肌肉緊繃，宛如弓弦等待放開的那一瞬間。
他們的每一步都經過精準的計算，士兵們成三人小組分散埋伏，保持著嚴密的隊形。突擊組手中緊握著手榴彈，防護手套早已摩擦得發燙，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焦躁的神色。自動步槍手和機槍掩護組在稍遠處半蹲埋伏，槍口已經鎖定了敵人的第一線戰壕，只等前方的第一聲爆炸響起，便會立即開火。
此刻，所有人都保持絕對的沉默，仿佛整個連隊已經融入了沙暴之中。
數十枚手榴彈劃破沙塵，整齊劃一地從暴風中飛出。這些爆裂物像惡魔的種子一般精準地落入阿爾比恩人的第一線戰壕，伴隨著短暫的寂靜，一連串的爆炸響徹整個沙海。
轟！轟！轟！
敵軍的戰壕中火光四射，爆炸的衝擊波掀起了沙土和碎石，第一線的敵軍士兵幾乎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震飛或撕裂，成片倒下。那些爆炸未直接波及到的敵軍，也被震耳欲聾的聲響和從天而降的沙土弄得一片混亂，士兵們四散奔逃，想要尋找掩體，卻發現整個戰壕都已經成為了埋葬他們的陷阱。
爆炸尚未結束，槍聲便從沙塵中緊隨而至。
他們還未從衝擊中回過神來，突擊組已經從沙塵中衝出，迅速穿過黃沙瀰漫的戰場，矯健地躍入戰壕，挎著衝鋒鎗收割著戰壕中慌亂的卡其色制服的敵軍，將那些試圖組織反擊的士兵一一擊倒。
「前方清空！」第一組的軍士低聲匯報，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擲彈兵將最後一枚手榴彈扔進掩體，將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敵軍徹底消滅後，立刻轉身，繼續跟隨其他小組向更深的敵軍防線推進。
與此同時，遠處埋伏的支援組已經將火力全面覆蓋到了敵軍的第二道戰壕。他們的輕機槍與半自動步槍形成了無縫的火力壓制網，精準地鎖定那些試圖增援的敵人。
機槍手穩穩端起武器，子彈如同無情的金屬洪流，將企圖從交通壕中趕來支援的敵人死死鎖住，徹底打亂了他們的防禦節奏。副射手迅速更換彈鏈，默契得如同機器，而掩護的步槍手則在稍遠處擊斃了所有試圖衝出掩體的士兵。
一名阿爾比恩士兵試圖端著刺刀從側翼發起反擊，但剛剛躍出戰壕，便被一發精準的步槍子彈擊中頭部，重重摔回到壕溝里，鮮血飛濺到戰壕壁上，留下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第二道塹壕的輪廓逐漸從沙塵中顯現出來，楊和他的突擊小組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如同鋒利的箭頭一般推進。他的手指緊扣在衝鋒鎗的扳機上，呼吸透過防毒面具發出低沉的喘息聲。他的眼睛緊盯著塹壕的方向，耳邊的槍炮聲和吶喊聲已經被身體的本能過濾，只剩下腦海中明確的指令：殺光敵人，活下去。
當他們衝到塹壕邊緣時，楊率先看到一個敵軍士兵試圖從掩體中探頭舉槍。他沒有猶豫，槍口一抬，「噠噠噠」，三發子彈精準擊中目標，那名敵軍士兵應聲倒地，身體抽搐著摔回壕溝，胸前的鮮血迅速染紅了沙土。
「手榴彈！」突擊組的軍士低吼一聲，楊立刻伸手從胸前扯下一枚手榴彈，拽下引信，快速向塹壕內部擲去。爆炸的悶響緊隨其後，衝擊波夾雜著沙土和碎石猛然騰起，將敵軍的防線撕開一個缺口。
「沖！」軍士一聲令下，楊迅速跳下塹壕，腳下踩在濕滑的泥土上，槍口立即對準了眼前的敵人。塹壕中還殘存的敵軍士兵慌亂地向後縮去，有些人連槍都沒來得及端穩，楊的衝鋒鎗已經噴吐出火舌，將試圖反擊的士兵當場擊斃。
敵軍的機槍手試圖重新架設火力點，但楊的戰友搶先一步，拋出了一枚手榴彈，將機槍陣地炸得四分五裂，零件和鮮血一同飛散。楊扭頭看到一個敵軍士兵絕望地舉起雙手，試圖投降，但他身旁的擲彈兵毫不猶豫地一槍擊中了他的胸口，那人臉上仍掛著呆滯的表情，僵硬地倒下。
塹壕中的戰鬥近乎白刃戰，每一步都充滿了殺戮與死亡。楊踩過塹壕地面散落的屍體，雙腳被泥濘與血水弄得濕滑。他的槍聲在狹窄的空間中顯得震耳欲聾，但手指沒有一刻停止扣動扳機。他的動作機械而迅速，槍托砸擊、換彈匣、射擊，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比，像被訓練了千百次的機器。
第二道塹壕在他們的突襲下很快陷入混亂，敵軍在爆炸和槍聲中接連倒下，殘存的士兵已經沒有了組織性，只能像無頭蒼蠅般試圖逃竄。但楊知道，他們不能給這些人喘息的機會，必須徹底將他們壓垮。
當楊衝進第三道塹壕時，他的衝鋒鎗突然停了下來，槍口冒出的火焰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低頭檢查，才發現槍管已經滾燙到發紅，冒著一絲焦灼的白煙。機拉柄卡住了，怎麼撥拉都無濟於事。他的手指用力拉扯著機匣，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這顯然不是普通的供彈故障。
正當他試圖排障時，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一名敵軍士兵正從側翼猛然衝來，手中的刺刀在昏暗的塹壕光線中反射出寒冷的光芒。楊的眼睛猛地一縮，他本能地想躲，但手中沒了武器，而敵人的速度又太快了。他剛剛退了一步，便意識到這一刀已經無法避開。
就在刺刀即將貫穿他胸膛的一剎那，一聲沉悶的槍響從楊的身後炸開。
「砰！」
強力的步槍彈穿透了那名士兵的鋼盔，擊穿了他的頭顱。那名衝來的敵軍士兵整個人像被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停滯了一瞬間，手中的刺刀懸在半空中。他的身體晃了兩下，膝蓋一軟，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胸膛朝下砸進塹壕的泥水裡。
「發什麼呆呢，楊！」班長粗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不容質疑的冷硬。
楊猛地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班長。他的步槍還端著，槍口冒著一絲淡淡的硝煙，面罩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像是在怒斥楊的不冷靜，又像是在確認他的安全。
「槍壞了？」班長一邊說著，一邊端著步槍朝楊的方向走來，槍口的角度卻始終保持在塹壕的另一側——隨時準備應對潛在的敵人。
「壞了。」楊勉強回過神，聲音低沉沙啞。他喘了一口氣，快速將報廢的衝鋒鎗丟在一旁，從一具敵軍屍體旁撿起了一支步槍，隨手拉動了一下槍栓，確定它還能夠使用。班長掃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但沒多說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冷冷地丟下一句：「活著，別給我掉隊。」
說完，他轉身重新沖向了塹壕的另一端，步槍對準一個試圖從掩體中探頭的敵軍士兵，迅速扣動扳機。**「砰！」**敵軍士兵的腦袋猛地向後一仰，噴涌的血花將塹壕的牆壁染成了一片深紅。
楊沒有停下，他將損壞衝鋒鎗隨手丟在地上。他的目光掃到一個倒在地上的屍體，屍體旁散落著一支步槍。他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撿起那杆步槍，順手扯下一枚掛在屍體上的刺刀匣，將刺刀熟練地裝在步槍槍口。提起屍體上的彈藥帶倉促地系在身上。
手中的武器雖然陌生，但楊的手臂沒有絲毫猶豫。他舉起步槍，瞄準塹壕盡頭正匆忙裝彈的敵軍士兵，扣下了扳機。
砰！
敵人的頭猛然一甩，身體失去支撐，軟軟地倒在了戰壕的牆壁上。楊拉動步槍的拉栓，子彈殼飛出，槍膛里隨即填入新的死亡種子。他繼續前進，步槍槍口無情地掃過敵人的身影，每扣下一次扳機，就帶走一個生命。
當楊跟著班長突入塹壕深處時，敵軍士兵已經組織起了防禦，戰鬥已經白熱化。塹壕狹窄的通道里滿是敵人的屍體與四散的血水，火光在塹壕的盡頭閃爍不停，爆炸與吶喊聲震耳欲聾。班長始終沖在最前面，手中的步槍一次次噴吐著火焰，將每一個試圖反擊的敵軍士兵精準地擊斃。
「快！推進到底！別讓他們喘口氣！要沒時間了！」班長的聲音在戰場的混亂中顯得格外冷硬，那種堅定的語氣仿佛能壓下所有的恐懼。他一邊指揮，一邊抬槍射擊，每一個動作都乾淨利落，沒有半點多餘。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逼近塹壕盡頭時，變故突然發生了。
塹壕盡頭的掩體後，一名敵軍士兵猛地竄了出來，雙手緊握著一把霰彈槍。班長的槍口第一時間轉向了他，但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霰彈槍率先開火了。
「轟——！」
霰彈槍的火舌噴涌而出，近距離的爆發將班長的胸膛徹底撕裂。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後背重重撞在塹壕的牆壁上，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的胸口湧出。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痛呼，便緩緩滑落在地，手中的步槍無力地墜下，摔進了泥濘的血水中。
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腦海瞬間空白，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他的班長——那個總是走在最前方、用沙啞的聲音指揮他們、用行動保護他們的班長，現在就這麼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胸膛已經被炸得不成樣子，露出的碎裂肋骨和內臟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那名手持霰彈槍的敵軍士兵顯然已經絕望了。他的霰彈槍因為後坐力脫了手，他抬起雙手，滿臉恐懼地後退了兩步，嘴裡用顫抖的聲音喊著什麼，試圖投降。但楊沒有聽清，也不想聽清。
他看著班長倒在血泊中，鮮血像河流一樣流淌，將塹壕的泥地染成了一片猩紅。那一刻，憤怒與仇恨徹底占據了他的心。他的雙手死死握住步槍，牙齒咬得幾乎要碎裂。
**「曬色，你不配活著。」**楊低聲說道，聲音冰冷如同刀鋒。他猛地抬起步槍，將刺刀對準敵軍士兵的胸膛，用力刺了進去。刺刀深深地沒入敵人的身體，對方瞪大了眼睛，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隨後無力地倒在楊的面前。
楊用力將刺刀拔出，帶出一股鮮血。他喘著粗氣，轉頭看了一眼班長的屍體，眼神變得無比冷硬。他蹲下身，將班長的眼睛輕輕合上，隨後站起身，目光掃過塹壕的盡頭，雙頭鷹軍旗已經在陣地中豎了起來，熟悉的尖盔陸續占據了這道塹壕，忙碌地架設武器以抵禦反衝鋒。
楊用力將刺刀從敵軍士兵的胸膛中拔出，帶出一股鮮血，那溫熱的液體灑在他已經布滿泥濘和血污的軍靴上。他喘著粗氣，雙手微微顫抖，但依舊牢牢握著步槍，仿佛這冷冰冰的鋼鐵是唯一能支撐他站立的東西。鮮血順著刺刀滴落，混入塹壕里早已積滿屍體的泥水之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暗紅色漣漪。
他轉頭看向身後，班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膛被霰彈撕裂的慘狀令人不忍直視，楊的喉嚨發緊，胸口湧上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楚，但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蹲下身，他輕輕地將班長的眼睛合上。
「班長……我們會繼續的，活下來，去自由市喝啤酒。」楊低聲說，聲音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他直起身，轉頭看向塹壕的盡頭，視線穿過濃密的硝煙與揚起的塵土。他終於看到了那面熟悉的旗幟——雙頭鷹的軍旗已經插在陣地中央，迎著狂風與沙暴高高飄揚。塹壕中，越來越多熟悉的尖盔身影開始出現，那些倖存的士兵陸續翻入塹壕，手腳並用地爬上敵人的火力點，接管陣地，忙碌地架設武器和調整防線。
然而，楊的目光掃過整個塹壕，眼中卻沒有一絲輕鬆或勝利的喜悅。塹壕中已經堆滿了屍體，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人。斷裂的肢體、破碎的鋼盔、四散的武器和滿地的血水混雜在一起，泥土被鮮血浸透，變成了一片腥臭而滑膩的深紅色沼澤。那股刺鼻的血腥味、硝煙味和炸藥味讓人窒息。
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塹壕，路過的每一具屍體都讓他的心變得更加沉重。那些屍體中，有他熟悉的戰友。他看到了支援組的機槍手漢斯，他的身體被爆炸撕裂成了兩段；他看到了一名年輕的擲彈手，他的頭盔滾落在一旁，臉上的表情仍然保持著戰鬥的狂熱，卻再也無法醒來。這是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施邁瑟，非常強壯，再加上兵源緊缺，他被直接編入了靜默暴風部隊；他看到的更多，是無數張已經被塵土和血污覆蓋的熟悉面孔，他們靜靜地躺在塹壕中，帶著屬於士兵的無聲悲壯。
「暴風！重新清點，等待下一個命令！」傳令兵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回現實。他抬起頭，看到一名滿臉泥污的士兵背著簡易無線電，匆匆從塹壕的另一頭跑過來。
士兵們開始機械地行動起來，有人檢查傷員，有人將屍體拖到塹壕一側。楊的耳邊充斥著虛弱的呻吟和重物拖動的聲音，他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靜默暴風」連隊的成員原本是沙海中最精銳的步兵，然而這一場戰鬥，已經讓這個連隊幾乎失去了往日的鋒芒——他們的減員超過了一半，再犧牲一些，恐怕就是撤編了吧。
「一排……只剩下十四個人。」一個滿臉疲憊的軍士站在楊的面前，低聲匯報。他手裡捧著一張染滿血跡的筆記本，那上面已經記滿了數字與名字，其中有太多名字已經被粗線劃掉——那些被划去的名字，再也無法醒來。
楊聽到這句話時，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試圖讓軍士看不到他眼中的複雜情緒。十四個人……整個一排本該是三十多人的完整戰鬥單位，而現在，只剩下十四個還能站起來的。
「二排呢？」楊強迫自己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二排還有……九個人，其中兩個重傷。三班全沒了。」軍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悲傷與疲憊，但語調依舊冰冷，因為這是他的職責——準確地統計這個連隊的傷亡，即使這些數字意味著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根基。
楊沒有再問。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些熟悉的面孔，酗酒欠他錢十個馬克軍士，那些總是用笑話緩解緊張氣氛的年輕兵士。現在，他們都靜靜地躺在塹壕中，再也不會說話。
步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看海軍的表現了。
擴音器中低沉的命令迴蕩在戰壕之中，帶著沙漠特有的乾燥回音，像是鋼鐵與齒輪的摩擦聲，催促著每一個人。
狹窄的塹壕被擠滿了灰黑色軍裝的士兵，他們像被捲入齒輪的零件，被一層不見天日的油污和沙塵覆蓋，彼此靠得極近，卻沒有人多說一句話。有人正在仔細檢查手中槍械的擊針與機匣，有人戴好防毒面具後又將皮手套緊了緊。而更多的人，手指顫抖地摩挲著胸口的徽章，似乎在祈禱那枚皇帝的鋼製鷹徽能賜予他們好運。
「快點！戴上你的面具！再有毒氣落下來，你就得給我捂著嗓子爬回戰壕里去死！就算沒有毒氣，沙子也夠嗆死你！」一名尉官大聲咆哮著，將一個愣神的新兵硬按到牆壁上，命令他檢查防護裝具。
楊站在戰壕深處，他的「靜默暴風」連隊顯得與周圍嘈雜的氣氛格格不入。他們沒有慌亂，沒有吵鬧，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每個人都像是嵌入機械核心的精準齒輪，默契而有序。楊熟練地撥開槍膛，確認子彈已經處在待發狀態後合上防塵蓋。灰色防毒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但一雙深沉的眼睛透露出絕對的專注。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戰壕，注意到連隊每一個人的動作都毫無多餘的遲緩。
在他們背後，黃褐色的沙塵捲起漫天飛舞的迷霧，將地平線徹底吞噬，只能隱約看見好多座沉重的鋼鐵巨獸在遠方緩緩推進，如同陸行的山嶽。
那些是皇帝的巡沙艦隊，神羅的驕傲。
它們是人類力量的象徵，也是戰場的霸主：龐大的齒輪和鏈條驅動著艦體，帶動沉重的腳輪緩慢碾過沙漠地面。高高聳立的艦橋像是漂浮於沙海之上的堡壘，每一艘艦體上都覆蓋著厚重的裝甲，艦炮與高射機槍像鋼鐵藤蔓一樣攀附其上。此刻，那些巡沙艦正轉動著巨大的炮塔，預備將致命的火光灑向遠處敵軍的陣地。皇帝的座艦「漢諾瓦」號驕傲地揚起恐怖的483炮管，指向遠方的地方陣地，炮膛內的高爆彈更是能一發摧毀一個營的陣地。
轟！
一輪炮火從巡沙艦轟然射出，橘黃色的火焰將迷濛的沙塵照亮，巨大的炮彈划過戰壕上空，在遠處敵軍陣地炸開。一陣低沉的轟鳴傳來，沙土微微震顫，戰壕中的沙粒不安地彈跳著，仿佛這片土地都在害怕即將到來的戰鬥。
擴音器的聲音響起，帶著金屬般的冷意：「皇帝陛下的意志高懸於天，皇帝陛下的榮耀燃燒於地！這一戰，將是我們將忠誠銘刻於沙海之上的時刻！」
擴音器的聲音短暫停頓，仿佛要讓每一個字都沉澱進士兵們的靈魂。隨後，那低沉卻滾燙的音調再次掀起狂潮。
「敵人的陣線將被撕裂，他們的旗幟將在火焰中焚毀，而你們——帝國最忠誠的兒女，將以自己的鮮血鑄造不朽的勝利！」
「你們的名字，將在榮耀之沙中迴蕩千年！你們的犧牲，將照耀帝國的未來！前進吧，士兵們！為帝國！為凱撒！讓敵人顫抖，讓歷史銘記你們的輝煌！」
「為了帝國！為了凱撒！」少數的士兵回應著，隨後更多的士兵加入到了呼喊的行列。
「為了帝國！為了凱撒！」
楊聽著擴音器中的鼓舞，卻沒有半點動容。他知道那些聲音不過是為了點燃士兵們臨死前的狂熱。勝利？榮耀？這些詞在這片戰場上早已變得毫無意義。他更相信身邊的這些兄弟們——他們才是唯一能讓彼此活下去的力量。在最後的戰鬥中結束這一場戰爭，這場結束一切戰爭的戰爭。
對面的敵軍炮火開始了反擊，第一波的炮彈像憤怒的野獸，精準地撲向戰壕邊緣。巨大的爆炸將塹壕附近掀得沙土飛揚，有人慘叫著被炸飛，身體在空中撕裂成了幾段。沒有人停下來救助那些受傷者——醫療兵早已被強制編入了突擊隊伍，他們也同樣背負著步槍，帶著絕望的眼神等待衝鋒的命令。
嗚——！
哨聲刺破空氣，戰壕中的士兵如同脫韁的猛獸，攀上沙堤，怒吼著沖向敵軍陣地
「上刺刀！進攻！」尉官的喊聲在戰壕中迴蕩。
士兵們怒吼著越出了戰壕，像洪水般撲向遠方的敵軍陣地。而楊能所在的「靜默暴風」連隊，卻依然保持著壓抑的靜默。他們像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在漫天飛沙與爆炸的背景下無聲無息地起身，推進，沒有人喊叫，沒有人多餘地揮手，只能聽到裝備與裝具碰撞的金屬聲響。
背後，是巡沙艦隊的炮火如怒龍咆哮；遠方，是敵軍火力的灼熱風暴。
這是一場血與鋼的交響，而他們，正是這樂章中最致命的音符。
之前的幾次佯攻，已經將整個戰場變成了一片名副其實的修羅場。曾經整齊的沙海如今被撕裂成了一個個滿是瘡痍的彈坑與塌陷的塹壕，沙土被炮火灼燒成黑褐色，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鐵鏽味和難以驅散的硝煙。楊和他的戰友們在前進的路上，穿過了數不清的屍體和殘破的防線，灰黑色的軍裝與腳下的泥濘早已融為一體，許多倒下的士兵連面容都被沙塵覆蓋，仿佛被沙漠無聲地吞噬。
揚沙彈再一次劃破空氣，爆炸的瞬間掀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塵，巨大的衝擊波夾雜著沙粒撲面而來，像是鋒利的刀刃刮過臉頰。沙土騰起，天空瞬間變成了一片晦暗的黃色地獄。
可視度驟降到不到一米，前方的視線變成了模糊的輪廓，楊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勉強看到自己戰友的背影。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衝鋒鎗，沙塵嵌入手套和武器之間，粗糙的觸感摩擦著手掌。他的心跳聲與腳步聲混合在一起，每一次喘息都充滿了沙塵的苦澀味道。
沙塵中，爆炸的火光閃爍得昏暗而短暫，仿佛惡魔的眼睛在混沌中一瞬間睜開，隨後便是炮彈的衝擊波將地面狠狠撕裂。一些倒霉的士兵被直接掀飛，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翻滾著砸落到彈坑裡，再沒有了聲息。更多的人卻依舊在咬牙前行，沙塵中傳來的吶喊聲和怒吼聲像遠處的雷鳴，被風沙吞沒。
敵軍機槍的子彈擊碎瀰漫在空中的沙子，幾乎能看清彈道的軌跡。
前進的路上，彈坑幾乎無處不在，深深的泥土裂口像沙漠上的傷口，等待著吞噬任何失足的人。楊越過一個彈坑時，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了一張被塵土和血跡覆蓋的臉，那是一名穿著和他一樣軍裝的士兵。那士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點神采，他的身體早已僵硬，手中還死死攥著一枚未投出的手榴彈。
「快走！」身後的戰友低聲喊了一句，楊壓下胸中的不適，繼續跟上隊伍。他沒有再回頭，知道回頭只會看到更多同樣的畫面。
他們小跑著穿過鐵絲網，那些斷裂的鐵絲像死神的觸手，卷著沙土伸向四周。楊注意到了一具被掛在鐵絲網上的屍體，那是上一輪衝鋒的士兵，他的身體在爆炸中被撕裂了一半，殘破的肢體掛在鐵絲上，隨著風沙搖晃，像某種扭曲的戰場雕塑。
楊和他的班並肩前行，他們沒有說話，但彼此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這讓他們在這片混沌與死亡中感到一點點安全感。然而楊知道，這安全不過是暫時的，隨時可能被下一輪炮火徹底打破。
「轟——」一聲巨響在側面炸開，沙土夾雜著鐵片與碎石被衝擊波捲起，狠狠砸向正在前進的隊伍。楊感覺耳朵一陣刺痛，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音，眼前變成了黃沙翻滾的模糊景象。他掙扎著繼續前進，卻發現有人倒在了身邊。
那是支援組的機槍手，他的腿已經被彈片貫穿，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附近的沙土。他揮手示意讓其他人繼續前進，而他的副射手已經迅速蹲下，取下了機槍手背帶上的機槍，剩下的人重組了小組，繼續推進。
楊咬緊牙關，他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戰爭現實：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終點。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動搖，繼續低頭前進。身旁的戰友也沒有多餘的話，只是默默地把握槍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隨著距離敵軍塹壕越來越近，楊能聽到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是敵軍機槍的咆哮，子彈帶著尖嘯從頭頂划過，打在沙土上迸射出鋒利的沙粒，砸在臉上像針刺一樣疼。塹壕中敵軍的喊聲也斷斷續續傳入耳中，他們正拼命調整火力，以阻止這群從沙塵中衝出來的亡命徒。
沙塵中的戰場一片混亂，四周已經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慘烈搏殺，爆炸、吶喊、槍聲交織成一片煉獄之景。然而，在這地獄般的喧囂中，正前方的陣地卻異樣地安靜。那片沙海看似被揚沙彈徹底吞沒，只有黃沙瀰漫，隱約的鐵絲網影子如鬼魅般浮現在沙塵中，沒有敵人的喊殺聲，也沒有子彈的呼嘯。就像一片死寂的荒漠，連空氣都透著不祥的壓迫感。
這種異常很快引起了阿爾比恩人指揮官的注意。他透過戰壕的瞭望孔，努力想看清前方沙塵中的動靜，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不斷升騰的沙浪吞噬著視線。他感到心中一陣不安，但敵人從未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沉默。他冷冷地思索著，前線的敵人是不是已經被他們的火力擊退，或者只是佯攻未果？但無論如何，這種靜默顯然意味著危險。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傳來戰場其他方向的呼救聲。那些地方的戰線已經告急，敵軍的突擊部隊正源源不斷湧來，與他的士兵們交織成一片混戰。他看向戰場地圖，猶豫了片刻，最終下令：從正面抽調部分部隊分散增援那些薄弱的防線。
正是這個決定，為阿爾比恩人帶來了災難。
沙塵中的「靜默暴風」連隊就像埋藏在黃沙中的毒蛇，一動不動地潛伏在那裡。每一名士兵都將自己嚴密地埋在看沙土中，只剩下裹著偽裝布的迷你潛望鏡。他們的行動悄無聲息，就連輕微的呼吸聲都被防毒面具隔絕在內，每一名士兵的手都牢牢握住武器，肌肉緊繃，宛如弓弦等待放開的那一瞬間。
他們的每一步都經過精準的計算，士兵們成三人小組分散埋伏，保持著嚴密的隊形。突擊組手中緊握著手榴彈，防護手套早已摩擦得發燙，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焦躁的神色。自動步槍手和機槍掩護組在稍遠處半蹲埋伏，槍口已經鎖定了敵人的第一線戰壕，只等前方的第一聲爆炸響起，便會立即開火。
此刻，所有人都保持絕對的沉默，仿佛整個連隊已經融入了沙暴之中。
數十枚手榴彈劃破沙塵，整齊劃一地從暴風中飛出。這些爆裂物像惡魔的種子一般精準地落入阿爾比恩人的第一線戰壕，伴隨著短暫的寂靜，一連串的爆炸響徹整個沙海。
轟！轟！轟！
敵軍的戰壕中火光四射，爆炸的衝擊波掀起了沙土和碎石，第一線的敵軍士兵幾乎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震飛或撕裂，成片倒下。那些爆炸未直接波及到的敵軍，也被震耳欲聾的聲響和從天而降的沙土弄得一片混亂，士兵們四散奔逃，想要尋找掩體，卻發現整個戰壕都已經成為了埋葬他們的陷阱。
爆炸尚未結束，槍聲便從沙塵中緊隨而至。
他們還未從衝擊中回過神來，突擊組已經從沙塵中衝出，迅速穿過黃沙瀰漫的戰場，矯健地躍入戰壕，挎著衝鋒鎗收割著戰壕中慌亂的卡其色制服的敵軍，將那些試圖組織反擊的士兵一一擊倒。
「前方清空！」第一組的軍士低聲匯報，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擲彈兵將最後一枚手榴彈扔進掩體，將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敵軍徹底消滅後，立刻轉身，繼續跟隨其他小組向更深的敵軍防線推進。
與此同時，遠處埋伏的支援組已經將火力全面覆蓋到了敵軍的第二道戰壕。他們的輕機槍與半自動步槍形成了無縫的火力壓制網，精準地鎖定那些試圖增援的敵人。
機槍手穩穩端起武器，子彈如同無情的金屬洪流，將企圖從交通壕中趕來支援的敵人死死鎖住，徹底打亂了他們的防禦節奏。副射手迅速更換彈鏈，默契得如同機器，而掩護的步槍手則在稍遠處擊斃了所有試圖衝出掩體的士兵。
一名阿爾比恩士兵試圖端著刺刀從側翼發起反擊，但剛剛躍出戰壕，便被一發精準的步槍子彈擊中頭部，重重摔回到壕溝里，鮮血飛濺到戰壕壁上，留下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第二道塹壕的輪廓逐漸從沙塵中顯現出來，楊和他的突擊小組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如同鋒利的箭頭一般推進。他的手指緊扣在衝鋒鎗的扳機上，呼吸透過防毒面具發出低沉的喘息聲。他的眼睛緊盯著塹壕的方向，耳邊的槍炮聲和吶喊聲已經被身體的本能過濾，只剩下腦海中明確的指令：殺光敵人，活下去。
當他們衝到塹壕邊緣時，楊率先看到一個敵軍士兵試圖從掩體中探頭舉槍。他沒有猶豫，槍口一抬，「噠噠噠」，三發子彈精準擊中目標，那名敵軍士兵應聲倒地，身體抽搐著摔回壕溝，胸前的鮮血迅速染紅了沙土。
「手榴彈！」突擊組的軍士低吼一聲，楊立刻伸手從胸前扯下一枚手榴彈，拽下引信，快速向塹壕內部擲去。爆炸的悶響緊隨其後，衝擊波夾雜著沙土和碎石猛然騰起，將敵軍的防線撕開一個缺口。
「沖！」軍士一聲令下，楊迅速跳下塹壕，腳下踩在濕滑的泥土上，槍口立即對準了眼前的敵人。塹壕中還殘存的敵軍士兵慌亂地向後縮去，有些人連槍都沒來得及端穩，楊的衝鋒鎗已經噴吐出火舌，將試圖反擊的士兵當場擊斃。
敵軍的機槍手試圖重新架設火力點，但楊的戰友搶先一步，拋出了一枚手榴彈，將機槍陣地炸得四分五裂，零件和鮮血一同飛散。楊扭頭看到一個敵軍士兵絕望地舉起雙手，試圖投降，但他身旁的擲彈兵毫不猶豫地一槍擊中了他的胸口，那人臉上仍掛著呆滯的表情，僵硬地倒下。
塹壕中的戰鬥近乎白刃戰，每一步都充滿了殺戮與死亡。楊踩過塹壕地面散落的屍體，雙腳被泥濘與血水弄得濕滑。他的槍聲在狹窄的空間中顯得震耳欲聾，但手指沒有一刻停止扣動扳機。他的動作機械而迅速，槍托砸擊、換彈匣、射擊，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比，像被訓練了千百次的機器。
第二道塹壕在他們的突襲下很快陷入混亂，敵軍在爆炸和槍聲中接連倒下，殘存的士兵已經沒有了組織性，只能像無頭蒼蠅般試圖逃竄。但楊知道，他們不能給這些人喘息的機會，必須徹底將他們壓垮。
當楊衝進第三道塹壕時，他的衝鋒鎗突然停了下來，槍口冒出的火焰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低頭檢查，才發現槍管已經滾燙到發紅，冒著一絲焦灼的白煙。機拉柄卡住了，怎麼撥拉都無濟於事。他的手指用力拉扯著機匣，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這顯然不是普通的供彈故障。
正當他試圖排障時，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一名敵軍士兵正從側翼猛然衝來，手中的刺刀在昏暗的塹壕光線中反射出寒冷的光芒。楊的眼睛猛地一縮，他本能地想躲，但手中沒了武器，而敵人的速度又太快了。他剛剛退了一步，便意識到這一刀已經無法避開。
就在刺刀即將貫穿他胸膛的一剎那，一聲沉悶的槍響從楊的身後炸開。
「砰！」
強力的步槍彈穿透了那名士兵的鋼盔，擊穿了他的頭顱。那名衝來的敵軍士兵整個人像被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停滯了一瞬間，手中的刺刀懸在半空中。他的身體晃了兩下，膝蓋一軟，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胸膛朝下砸進塹壕的泥水裡。
「發什麼呆呢，楊！」班長粗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不容質疑的冷硬。
楊猛地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班長。他的步槍還端著，槍口冒著一絲淡淡的硝煙，面罩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像是在怒斥楊的不冷靜，又像是在確認他的安全。
「槍壞了？」班長一邊說著，一邊端著步槍朝楊的方向走來，槍口的角度卻始終保持在塹壕的另一側——隨時準備應對潛在的敵人。
「壞了。」楊勉強回過神，聲音低沉沙啞。他喘了一口氣，快速將報廢的衝鋒鎗丟在一旁，從一具敵軍屍體旁撿起了一支步槍，隨手拉動了一下槍栓，確定它還能夠使用。班長掃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但沒多說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冷冷地丟下一句：「活著，別給我掉隊。」
說完，他轉身重新沖向了塹壕的另一端，步槍對準一個試圖從掩體中探頭的敵軍士兵，迅速扣動扳機。**「砰！」**敵軍士兵的腦袋猛地向後一仰，噴涌的血花將塹壕的牆壁染成了一片深紅。
楊沒有停下，他將損壞衝鋒鎗隨手丟在地上。他的目光掃到一個倒在地上的屍體，屍體旁散落著一支步槍。他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撿起那杆步槍，順手扯下一枚掛在屍體上的刺刀匣，將刺刀熟練地裝在步槍槍口。提起屍體上的彈藥帶倉促地系在身上。
手中的武器雖然陌生，但楊的手臂沒有絲毫猶豫。他舉起步槍，瞄準塹壕盡頭正匆忙裝彈的敵軍士兵，扣下了扳機。
砰！
敵人的頭猛然一甩，身體失去支撐，軟軟地倒在了戰壕的牆壁上。楊拉動步槍的拉栓，子彈殼飛出，槍膛里隨即填入新的死亡種子。他繼續前進，步槍槍口無情地掃過敵人的身影，每扣下一次扳機，就帶走一個生命。
當楊跟著班長突入塹壕深處時，敵軍士兵已經組織起了防禦，戰鬥已經白熱化。塹壕狹窄的通道里滿是敵人的屍體與四散的血水，火光在塹壕的盡頭閃爍不停，爆炸與吶喊聲震耳欲聾。班長始終沖在最前面，手中的步槍一次次噴吐著火焰，將每一個試圖反擊的敵軍士兵精準地擊斃。
「快！推進到底！別讓他們喘口氣！要沒時間了！」班長的聲音在戰場的混亂中顯得格外冷硬，那種堅定的語氣仿佛能壓下所有的恐懼。他一邊指揮，一邊抬槍射擊，每一個動作都乾淨利落，沒有半點多餘。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逼近塹壕盡頭時，變故突然發生了。
塹壕盡頭的掩體後，一名敵軍士兵猛地竄了出來，雙手緊握著一把霰彈槍。班長的槍口第一時間轉向了他，但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霰彈槍率先開火了。
「轟——！」
霰彈槍的火舌噴涌而出，近距離的爆發將班長的胸膛徹底撕裂。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後背重重撞在塹壕的牆壁上，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的胸口湧出。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痛呼，便緩緩滑落在地，手中的步槍無力地墜下，摔進了泥濘的血水中。
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腦海瞬間空白，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他的班長——那個總是走在最前方、用沙啞的聲音指揮他們、用行動保護他們的班長，現在就這麼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胸膛已經被炸得不成樣子，露出的碎裂肋骨和內臟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那名手持霰彈槍的敵軍士兵顯然已經絕望了。他的霰彈槍因為後坐力脫了手，他抬起雙手，滿臉恐懼地後退了兩步，嘴裡用顫抖的聲音喊著什麼，試圖投降。但楊沒有聽清，也不想聽清。
他看著班長倒在血泊中，鮮血像河流一樣流淌，將塹壕的泥地染成了一片猩紅。那一刻，憤怒與仇恨徹底占據了他的心。他的雙手死死握住步槍，牙齒咬得幾乎要碎裂。
**「曬色，你不配活著。」**楊低聲說道，聲音冰冷如同刀鋒。他猛地抬起步槍，將刺刀對準敵軍士兵的胸膛，用力刺了進去。刺刀深深地沒入敵人的身體，對方瞪大了眼睛，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隨後無力地倒在楊的面前。
楊用力將刺刀拔出，帶出一股鮮血。他喘著粗氣，轉頭看了一眼班長的屍體，眼神變得無比冷硬。他蹲下身，將班長的眼睛輕輕合上，隨後站起身，目光掃過塹壕的盡頭，雙頭鷹軍旗已經在陣地中豎了起來，熟悉的尖盔陸續占據了這道塹壕，忙碌地架設武器以抵禦反衝鋒。
楊用力將刺刀從敵軍士兵的胸膛中拔出，帶出一股鮮血，那溫熱的液體灑在他已經布滿泥濘和血污的軍靴上。他喘著粗氣，雙手微微顫抖，但依舊牢牢握著步槍，仿佛這冷冰冰的鋼鐵是唯一能支撐他站立的東西。鮮血順著刺刀滴落，混入塹壕里早已積滿屍體的泥水之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暗紅色漣漪。
他轉頭看向身後，班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膛被霰彈撕裂的慘狀令人不忍直視，楊的喉嚨發緊，胸口湧上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楚，但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蹲下身，他輕輕地將班長的眼睛合上。
「班長……我們會繼續的，活下來，去自由市喝啤酒。」楊低聲說，聲音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他直起身，轉頭看向塹壕的盡頭，視線穿過濃密的硝煙與揚起的塵土。他終於看到了那面熟悉的旗幟——雙頭鷹的軍旗已經插在陣地中央，迎著狂風與沙暴高高飄揚。塹壕中，越來越多熟悉的尖盔身影開始出現，那些倖存的士兵陸續翻入塹壕，手腳並用地爬上敵人的火力點，接管陣地，忙碌地架設武器和調整防線。
然而，楊的目光掃過整個塹壕，眼中卻沒有一絲輕鬆或勝利的喜悅。塹壕中已經堆滿了屍體，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人。斷裂的肢體、破碎的鋼盔、四散的武器和滿地的血水混雜在一起，泥土被鮮血浸透，變成了一片腥臭而滑膩的深紅色沼澤。那股刺鼻的血腥味、硝煙味和炸藥味讓人窒息。
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塹壕，路過的每一具屍體都讓他的心變得更加沉重。那些屍體中，有他熟悉的戰友。他看到了支援組的機槍手漢斯，他的身體被爆炸撕裂成了兩段；他看到了一名年輕的擲彈手，他的頭盔滾落在一旁，臉上的表情仍然保持著戰鬥的狂熱，卻再也無法醒來。這是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施邁瑟，非常強壯，再加上兵源緊缺，他被直接編入了靜默暴風部隊；他看到的更多，是無數張已經被塵土和血污覆蓋的熟悉面孔，他們靜靜地躺在塹壕中，帶著屬於士兵的無聲悲壯。
「暴風！重新清點，等待下一個命令！」傳令兵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回現實。他抬起頭，看到一名滿臉泥污的士兵背著簡易無線電，匆匆從塹壕的另一頭跑過來。
士兵們開始機械地行動起來，有人檢查傷員，有人將屍體拖到塹壕一側。楊的耳邊充斥著虛弱的呻吟和重物拖動的聲音，他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靜默暴風」連隊的成員原本是沙海中最精銳的步兵，然而這一場戰鬥，已經讓這個連隊幾乎失去了往日的鋒芒——他們的減員超過了一半，再犧牲一些，恐怕就是撤編了吧。
「一排……只剩下十四個人。」一個滿臉疲憊的軍士站在楊的面前，低聲匯報。他手裡捧著一張染滿血跡的筆記本，那上面已經記滿了數字與名字，其中有太多名字已經被粗線劃掉——那些被划去的名字，再也無法醒來。
楊聽到這句話時，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試圖讓軍士看不到他眼中的複雜情緒。十四個人……整個一排本該是三十多人的完整戰鬥單位，而現在，只剩下十四個還能站起來的。
「二排呢？」楊強迫自己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二排還有……九個人，其中兩個重傷。三班全沒了。」軍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悲傷與疲憊，但語調依舊冰冷，因為這是他的職責——準確地統計這個連隊的傷亡，即使這些數字意味著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根基。
楊沒有再問。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些熟悉的面孔，酗酒欠他錢十個馬克軍士，那些總是用笑話緩解緊張氣氛的年輕兵士。現在，他們都靜靜地躺在塹壕中，再也不會說話。
步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看海軍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