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
坐在汽車的後駕上，洛餘霞打算整理一下自己凌亂的思緒，極速啟動的汽車讓她始料未及，向前仰著放高跟鞋的她瞬間向後倒去，後背緊貼靠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個急右轉，等到她撞在車門上時，才握住了汽車上方的把手。
她想開口說話，卻不知道為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男人也沒有任何話語，只留給她一個不近人情的後腦勺。
汽車很快的遠離了流夢小區，來到了她完全陌生的一段山間小路，周圍的綠化不輸給剛剛小區門口，但是更為雜亂，也更有生機。
她急速地喘著氣，讓別人看起來像是怒火中燒的前兆，其實只是心跳過快的後遺症。
車上的暖氣和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方才高強度的奔走，以及快要繃斷的神經讓洛餘霞此刻的大腦頭疼欲裂。不過沒等洛餘霞體會崩潰的感覺，失重的感覺就占據她整個身體——一個很陡的下坡。剛等她飄著的心收回來，準備從毛線團一般的思緒中找到一個線頭，又是一個極限漂移，汽車差一點就要飛出山坡之外，輪胎半個都已經懸空了。兩眼發黑的洛餘霞視線剛剛恢復，汽車就駛入一條漆黑的隧道，只有寥寥幾盞燈如鬼火一般掛在上頭。隧道中，洛餘霞什麼都看不清，也什麼都不想看清，靜靜地盯著遠處盡頭的白點。當白點逐漸變大，剛要看清眼前的事物時，一瞬間車已經離開隧道很遠了。她回望去，隧道的名字上爬滿了青苔，只能看清簡單撇捺。
汽車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中仿佛玩具一般，遊刃有餘，仿佛聽話的獵犬一聲令下可以追獵千里，也可以瞬間寂然無聲。
到底還能不能專注的思考了！洛餘霞心說，轉眼間熟悉的焦慮感湧上心頭，不過此刻她顧不上體會，因為眼前又是一大段盤山公路！
從不暈車的洛餘霞也感到有點頭暈，她索性閉上眼，感受著即將到來的汽車的飛馳。
正當她閉眼的剎那，沉睡的工作狂神經又再次攻擊了她。
「工作，還有工作！有人正在等你去拯救！」不知從哪來的聲音在如雷貫耳，在腦殼內迴蕩如同馬蹄重重地踐踏著本就破碎不堪的大腦皮層。
她猛地睜開眼，卻發現已經到了正望律所門口。
他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條路能通向自己上了四年班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她從不在意這些，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把這裡當做一個跳板，自己會走向更高的平台。所以並不想把這裡的各種細節搞明白。
她瞥了一眼車上的時間，八點四十五。
男人轉身看著她，手上遞給了她一杯茶。用是老幹部的茶杯，玻璃壁上甚至還印著單位的名字，沒有蓋蓋子，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不如……喝茶？」男人試探性地問道。
洛餘霞看著他，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雖然看著是剛剛泡開，但是杯壁並不燙，雙手結實地握住，還會感到一股暖意直通心底。她低下頭，朝著杯口哈了一口氣，升起的熱氣繚繞著她的雙眼。
她從小就喜歡這樣，和用熱毛巾敷眼睛一樣舒服。
男人愣了愣，面露難色。
「沒想到你還有潔癖，我都不介意」男人聳聳肩。
沒有回應，洛餘霞閉著眼靜靜地感受著手上和眼睛的溫度，然後她起身把茶杯遞給他。
「謝謝。」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破音，所以她清了清嗓子
「再見。」這次比較正式，然後她穿上高跟鞋，拉開門下車。
雙腳上的傷口和高跟鞋的邊緣重合，疼的她一陣趔趄，但是她忍著劇痛站住。她不想摔倒，也不想赤腳走路。
因為他是正望律所的首席律師。
正望律所，全城規模最大，業務規模最廣，所有人公認最權威的律所。任你是哪裡的名流大腕，遇到危機還得求人，求人就得找最靠譜的地方最靠譜的人。
「洛首席」同事當面這麼稱呼她。
「洛老師」鄰里街坊和同學們這麼叫她。
男人等她完全下車，轉身朝著停車場開去，皺著眉頭，想起剛剛剎車時的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冷汗直流。在那一瞬間，除了刻入骨子裡的專業素養，還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畫面，直到此刻他用力回想才漸漸清晰：
素白潔淨的醫院裡，一個小男孩和一個高大男人守在守在一個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的女人身前。
小男孩抬頭看向男人：爸爸，媽媽可真是女強人啊，一點都不知道痛啊，累啊什麼的。
爸爸摸了摸小男孩腦袋，嚴肅地說：小盛，你記住，女強人時刻都是痛和累的。
洛餘霞走向大門，或許是今天著裝的緣故，身邊的人多了幾分回眸。平日裡並沒有人會在意她，只有守門的大爺每天都朝他點頭示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熟悉的面孔，都是因為公事私事奔忙的人。
直到那個面孔出現。
銀雨婉抱著一件黑色的制服，提著一個公文包走到了她面前。
「還有五分鐘」她的聲音淺淺甜甜，和往常一樣，只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抓緊時間換衣服吧。」
「嗯」洛餘霞點點頭，沒有和這個她的昔日同事對視，低著頭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走向一樓更衣室。
之所以正望律所是全城律所的大哥大，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毗鄰煙湖法庭——長星城唯一的中級人民法院。
收拾好自己，看著鏡子中熟悉的一本正經的模樣，想起自己昨晚的遭遇，不由得想把道貌岸然刻在自己臉上。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告訴自己，現在只有什麼都不想，把眼前的任務完成，然後該崩潰崩潰，該發泄發泄，怎麼樣都可以了。
她拿出包里的充電寶，讓手機屏幕亮起來，屏幕上是自己和胡璇的合照，自己故作凶凶的表情，而胡璇則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是兩個女孩美好的青春歲月。
她給胡璇發了一條信息「我扛不住了，打算辭職。」然後熄屏，深呼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去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她本就可以一聲不吭的離去，換個城市生活，反正胡璇會幫她善後的。她想起江洋大盜打算金盆洗手前乾的最後一單往往要出問題，她一直覺得那是民間的迷信，而現在她正站在路口，卻也看不清方向。
「我是余落霞，首席律師余落霞，從無敗績的洛餘霞……」她低著頭暗示自己。
來這裡三年時間，從普通實習生到首席律師，普通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同事眼紅嫉妒的對象。
好在一直以來，她都按照自己給自己制定的規則去生活，工作。今天的原告和被告是誰，是怎麼樣的人，案件的來龍去脈，事無巨細的證據，法庭上每個時間段該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怎麼安撫當事人的情緒，審判結果不利於自己該如何處理……每一個細節他都在一個星期前演練過無數遍，深深地刻進大腦。
胡璇曾經說她是活著的觀世音菩薩，好像一直都在為別人而活。其實不是，她只是喜歡這種精確的感覺。
「嗯，簡單的啦」她抬頭對著鏡子裡自己笑。
檢查完畢公文包內所有的文件和電腦的運行，她走出更衣室。
身著一身黑色幹練筆挺的制服，左手提著有些褶皺的灰色公文包，筆直走向早已在門口等著的司法專車。
推開煙湖法庭的最後一扇門，她坐到了被告旁，時間九點整。
她想開口說話，卻不知道為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男人也沒有任何話語，只留給她一個不近人情的後腦勺。
汽車很快的遠離了流夢小區，來到了她完全陌生的一段山間小路，周圍的綠化不輸給剛剛小區門口，但是更為雜亂，也更有生機。
她急速地喘著氣，讓別人看起來像是怒火中燒的前兆，其實只是心跳過快的後遺症。
車上的暖氣和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方才高強度的奔走，以及快要繃斷的神經讓洛餘霞此刻的大腦頭疼欲裂。不過沒等洛餘霞體會崩潰的感覺，失重的感覺就占據她整個身體——一個很陡的下坡。剛等她飄著的心收回來，準備從毛線團一般的思緒中找到一個線頭，又是一個極限漂移，汽車差一點就要飛出山坡之外，輪胎半個都已經懸空了。兩眼發黑的洛餘霞視線剛剛恢復，汽車就駛入一條漆黑的隧道，只有寥寥幾盞燈如鬼火一般掛在上頭。隧道中，洛餘霞什麼都看不清，也什麼都不想看清，靜靜地盯著遠處盡頭的白點。當白點逐漸變大，剛要看清眼前的事物時，一瞬間車已經離開隧道很遠了。她回望去，隧道的名字上爬滿了青苔，只能看清簡單撇捺。
汽車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中仿佛玩具一般，遊刃有餘，仿佛聽話的獵犬一聲令下可以追獵千里，也可以瞬間寂然無聲。
到底還能不能專注的思考了！洛餘霞心說，轉眼間熟悉的焦慮感湧上心頭，不過此刻她顧不上體會，因為眼前又是一大段盤山公路！
從不暈車的洛餘霞也感到有點頭暈，她索性閉上眼，感受著即將到來的汽車的飛馳。
正當她閉眼的剎那，沉睡的工作狂神經又再次攻擊了她。
「工作，還有工作！有人正在等你去拯救！」不知從哪來的聲音在如雷貫耳，在腦殼內迴蕩如同馬蹄重重地踐踏著本就破碎不堪的大腦皮層。
她猛地睜開眼，卻發現已經到了正望律所門口。
他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條路能通向自己上了四年班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她從不在意這些，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把這裡當做一個跳板，自己會走向更高的平台。所以並不想把這裡的各種細節搞明白。
她瞥了一眼車上的時間，八點四十五。
男人轉身看著她，手上遞給了她一杯茶。用是老幹部的茶杯，玻璃壁上甚至還印著單位的名字，沒有蓋蓋子，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不如……喝茶？」男人試探性地問道。
洛餘霞看著他，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雖然看著是剛剛泡開，但是杯壁並不燙，雙手結實地握住，還會感到一股暖意直通心底。她低下頭，朝著杯口哈了一口氣，升起的熱氣繚繞著她的雙眼。
她從小就喜歡這樣，和用熱毛巾敷眼睛一樣舒服。
男人愣了愣，面露難色。
「沒想到你還有潔癖，我都不介意」男人聳聳肩。
沒有回應，洛餘霞閉著眼靜靜地感受著手上和眼睛的溫度，然後她起身把茶杯遞給他。
「謝謝。」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破音，所以她清了清嗓子
「再見。」這次比較正式，然後她穿上高跟鞋，拉開門下車。
雙腳上的傷口和高跟鞋的邊緣重合，疼的她一陣趔趄，但是她忍著劇痛站住。她不想摔倒，也不想赤腳走路。
因為他是正望律所的首席律師。
正望律所，全城規模最大，業務規模最廣，所有人公認最權威的律所。任你是哪裡的名流大腕，遇到危機還得求人，求人就得找最靠譜的地方最靠譜的人。
「洛首席」同事當面這麼稱呼她。
「洛老師」鄰里街坊和同學們這麼叫她。
男人等她完全下車，轉身朝著停車場開去，皺著眉頭，想起剛剛剎車時的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冷汗直流。在那一瞬間，除了刻入骨子裡的專業素養，還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畫面，直到此刻他用力回想才漸漸清晰：
素白潔淨的醫院裡，一個小男孩和一個高大男人守在守在一個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的女人身前。
小男孩抬頭看向男人：爸爸，媽媽可真是女強人啊，一點都不知道痛啊，累啊什麼的。
爸爸摸了摸小男孩腦袋，嚴肅地說：小盛，你記住，女強人時刻都是痛和累的。
洛餘霞走向大門，或許是今天著裝的緣故，身邊的人多了幾分回眸。平日裡並沒有人會在意她，只有守門的大爺每天都朝他點頭示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熟悉的面孔，都是因為公事私事奔忙的人。
直到那個面孔出現。
銀雨婉抱著一件黑色的制服，提著一個公文包走到了她面前。
「還有五分鐘」她的聲音淺淺甜甜，和往常一樣，只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抓緊時間換衣服吧。」
「嗯」洛餘霞點點頭，沒有和這個她的昔日同事對視，低著頭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走向一樓更衣室。
之所以正望律所是全城律所的大哥大，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毗鄰煙湖法庭——長星城唯一的中級人民法院。
收拾好自己，看著鏡子中熟悉的一本正經的模樣，想起自己昨晚的遭遇，不由得想把道貌岸然刻在自己臉上。深呼吸，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告訴自己，現在只有什麼都不想，把眼前的任務完成，然後該崩潰崩潰，該發泄發泄，怎麼樣都可以了。
她拿出包里的充電寶，讓手機屏幕亮起來，屏幕上是自己和胡璇的合照，自己故作凶凶的表情，而胡璇則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是兩個女孩美好的青春歲月。
她給胡璇發了一條信息「我扛不住了，打算辭職。」然後熄屏，深呼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去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她本就可以一聲不吭的離去，換個城市生活，反正胡璇會幫她善後的。她想起江洋大盜打算金盆洗手前乾的最後一單往往要出問題，她一直覺得那是民間的迷信，而現在她正站在路口，卻也看不清方向。
「我是余落霞，首席律師余落霞，從無敗績的洛餘霞……」她低著頭暗示自己。
來這裡三年時間，從普通實習生到首席律師，普通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同事眼紅嫉妒的對象。
好在一直以來，她都按照自己給自己制定的規則去生活，工作。今天的原告和被告是誰，是怎麼樣的人，案件的來龍去脈，事無巨細的證據，法庭上每個時間段該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怎麼安撫當事人的情緒，審判結果不利於自己該如何處理……每一個細節他都在一個星期前演練過無數遍，深深地刻進大腦。
胡璇曾經說她是活著的觀世音菩薩，好像一直都在為別人而活。其實不是，她只是喜歡這種精確的感覺。
「嗯，簡單的啦」她抬頭對著鏡子裡自己笑。
檢查完畢公文包內所有的文件和電腦的運行，她走出更衣室。
身著一身黑色幹練筆挺的制服，左手提著有些褶皺的灰色公文包，筆直走向早已在門口等著的司法專車。
推開煙湖法庭的最後一扇門，她坐到了被告旁，時間九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