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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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夢裡看,眼前是一片幻彩,周圍凝滯著夜的漆黑,流水一樣的色塊在地上奔涌,搭成高高的塔,有條七彩的河在天上流,流到地上,同那塔融為一體,消逝在無邊的夜裡,又生出新的色來。

  耳邊不斷傳來似人的哀鳴,淒悽慘慘,像是在哀悼什麼,等我想起去聽的時候,就已經消散了。

  「你這種情況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在夢裡見過「她」之後,眼前就總是浮現出這些東西來,又在我耳邊念叨著,講著「為人之痛」。

  這體驗倒是難得,所見之物更是夢幻,若是給了那些藝術天才,大概就能創造出什麼聞所未聞的東西了。

  這事我一開始未同母親講,讓她知道的話,「關心」估計會比這幻象更加沉重。

  本以為這是一時的錯覺,可隔了好幾個月,這情況也沒什麼好轉,只得去找醫生看病了。

  看病那地方,是本地人都熟知的,偶爾還有人拿他來調侃,常把他掛在嘴上,也算得上是「地標建築」。

  小時候我老是去猜想這地方的樣子,像外國恐怖小說里一樣,高高的白樓,一個個靜寂的隔間,清冷的氣氛,諸如其類的事物堆在我的腦海之中。

  可當我踏入那地方之後,只見著嘈雜,這地方格外「熱鬧」,來看病的人已經把椅子坐滿了。

  給我看病的醫生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性,取得名字卻十分中性化,在見著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是位男性。

  會診著實麻煩,若是不能早去,趕上醫生正好到的時候去看,又要等上好久,有的時候會遇上提前準備好報告的人,這一插隊,又要耽擱不少時間,這點也挺讓人煩惱。

  我去那看病的時候,大多都是獨自的成年人,偶爾才能見著一兩個小孩子和他們的監護人。

  「醫生啊,這孩子他沒事吧?你說他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呢?」

  「你別著急,先排一下隊,別在走廊里喊。」

  那大概是個初中的學生,身上還穿著學校的制服,個子不怎麼高,臉上的青春痘密密麻麻的,低著頭,把手揣在兜里。

  後面跟著的男性大概是他的父親,又跟著幾個老人,拖家帶口來這地方看病。

  「你現在先去樓下掛號,拿了票子再上來。」

  「好…好…」

  男人臉上滿是焦急,使勁拽著那小孩,身後的老人擁促上去,把孩子圍在中間,生怕他受一點「委屈」,在孩子耳邊低聲說話,大概是在安慰他。

  我那個位置在裡面,看不清楚走廊上發生的事情,但多少能想出他的尷尬。

  這對他不是什麼好事,如今又在家人的「好心」下被張揚,在路人面前被「把玩」,像是失去行動能力的猴子一樣。

  小孩被帶走了,就像杯中蒸騰的水汽一樣,化作露滴的樣子,掛在牆上。

  周圍的人似乎是見怪不怪了,看了一眼之後,便不去管他了。

  「除了看到的和聽到的,還有什麼症狀嗎?」

  「感覺的銳化?」

  「那先去拍個片子吧,我們這空不出來,去別的醫院拍吧,我先給你開些副作用小的藥。」

  藥倒是不貴,用了醫保後能省接近百來塊錢,但吃了沒什麼效果,又讓人犯困,更是懈怠,幾次之後,我就停下來,不再服用了。

  「真的假的啊,我要是能看見就好了。」

  我後來把這事告訴了某位友人,得來的卻是一陣羨慕,又把這當做少見的才能。

  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怕的,擔心這「疾病」侵害身體,害怕因此早逝,迫切的想要證明存在的價值,聽了他這話,終於也是放下了。

  把他當成「異質」的疾病,又去因此厭惡他,沒準會錯得更多,生於未來太過於可悲了,只得於此,靠著「異質」的存亡去苟活。

  宇宙本來應是沒有顏色的,人的神經卻把萬物處理的如此瑰麗,我腦海中想到的,閉眼之後能見到的「色彩」,不如說是上天的「恩賜」,他把原本沒有的色彩交給我了。

  這種「色彩」更像是一種本能的「侵蝕」,破壞了物質出現前夕的預兆,通過此舉,映出他真正想傳達的「可知之夢」的浪漫。

  醫生後來同我講,問我是否被心底的,被身體傳來的「聲音」控制,讓我去想想,這是否是我真正想去做的事,我的「認可」是否出自對自我的欺瞞。


  這事我說不出源頭來,但對他還是厭惡不起來。

  他本身就是我的夢,若是連我自己,都去質疑這樣的幻覺,去質疑自己的身體,那一切都會化作空想。

  這樣下去,必然會陷入懷疑主義的虛妄,直到最後,去懷疑自己,懷疑存在的純粹,到那時候,沒準就真成了心理上的問題,再想尋求正確的方向,恐怕也晚了。

  比起去克服這樣的困苦,懷抱大概更方便一些。

  沙塵被風捲起來,摩挲著樹葉,發出細小的聲音,打到我的身上,訴說著自然的飽滿,我平生第一次專注的望天,能見著斑斕的浪花。

  那裡的人還是一樣的多,每個人臉上都布滿了愁色,化作數不清的哀傷,飛到天上去了。

  後來我再去看病,又看到了年輕的小孩子,伴著絲絲縷縷的牽繫,把憂愁掛在臉上。

  再去看別人,看那些獨來獨往的人,還是如往常一樣沉寂,孩子身上那明顯的憂鬱,在這樣的沉寂面前,也不值一提了。

  普通的人,普通的人生,光是要忍受這些東西,就已經拼勁全力了,連哀悼都成了奢望,更不要說去唱誦再生的歌了。

  我想他們多少是有活下去的意志的,不然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可生機終究不夠,只能靠他人的幻夢撐在這裡。

  當人之形大於「我」之識後,他物的消亡終被天上的光影遮住,唯我感也到了盡頭,再有什麼話,也會變成欺騙的謊言。

  有的人去講死之痛,有的人又去講生之苦,懷抱著人情,卻總是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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