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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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五

  喜事總是喜歡乘著運氣的勁風,接二連三的來。

  就像那春天裡的山坡,先是花開一朵,接著是一片,不久便漫山遍野了。

  十境公司最近就正為另一件喜事忙碌著,韓榭也要結婚了。

  讓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新娘既不是林靚茹,也不是賴心美,居然也不是梁惠君。

  金久道與老苟談論此事時,臉上總是掛著神秘兮兮的微笑,說自己早就掐算定了這段姻緣。

  梁惠君不比公司里的其他人得知消息早,她簡直覺得天塌了下來。最讓她感到無比尷尬的是,雖然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與韓榭的關係,但這麼長時間以來,大家都未曾在明面上捅破這層窗戶紙。所以,自己根本無法從道義的角度公開譴責韓榭,還不得不在別人議論總裁未來的新娘如何如何漂亮時,訕笑著附和上幾句以示清白。

  往日圍在梁惠君身旁的人已經開始漸漸疏遠了,公司內部暗流涌動,陣營重新排列著。老苟借著擔任「婚禮籌備委員會」會長的權利,乘機把綜合部的員工納入了自己麾下,還公然與梁惠君爭執,給綜合部戴了頂「不積極配合婚禮籌備」的帽子。

  梁惠君白日裡在公司忍受著世態炎涼,晚上想找韓榭理論理論道德時,轉遍了他曾經常去的娛樂場所都不見他的影子。偷偷打聽了好幾日,才知道總裁和未婚妻到東南亞提前度蜜月去了,要等婚禮舉行的前兩日才能回來。

  與她痛苦得像要碎裂的心相比,林靚茹與賴心美最近卻心情大好,兩人仿佛已釋前嫌,步調驚人的一致。在金久道主持的公司高級領導班子會議上,林靚茹和賴心美好像是商量好了的,會前像念語錄似的評價一下韓總裁的新娘如何漂亮,如何時尚,如何賢德。會中只要有插言的機會,不是賴心美便是林靚茹,又起個頭把話題引到韓榭的新娘身上。會後,更是暢懷大笑著,談論一些韓榭與未婚妻秀恩愛的花邊,還把韓榭發在朋友圈裡的,未婚妻躺在海邊沙灘上的比基尼照從手機里翻出來,品頭論足地談論著。

  韓榭不在,高級領導班子就他們四人。金久道與林靚茹、賴心美有共同話題,但梁惠君手機上不但沒有收到這些照片,他們談論的話語更是字字刺耳扎心。

  梁惠君想逃出會議室,但是感覺腿像灌了鉛似的挪不動。其他三人也好像故意似的,品論時還非要拉上樑惠君一起,到了關鍵處還等著聽梁惠君的品論。梁惠君只好被萬箭扎著心,臉上卻擠出一絲訕笑,附和著點點頭或是搖搖頭。但是,在關於公司事件的表決上,三人就當梁惠君不存在,沒等她發表一個字的意見,會議決議就已經敲定了。

  有幾次老苟也參會了,因為他是「婚禮籌備委員會」的會長,所以金久道樂意把會議主持讓給老苟。老苟意氣風發地講著,梁惠君的心一滴一滴地滴著血。痛苦已經成了絕望,感覺這會議的主題不是如何為韓榭舉辦隆重奢華的婚禮,而是如何把自己一點點地埋葬。不但讓自己眼瞅著自己被埋葬,咽氣前還要把那幸福一點點地還給一個從未謀面的仇人。

  老苟手中拿著劇本,瞟一眼梁惠君說道:「梁總,會後你以綜合部的名義下份文件,要求公司全員背熟我寫的這首《婚禮讚歌》,要是在婚禮當日唱詩時誰卡殼,綜合部一定要就高處罰。這是我寫的《婚禮讚歌》文稿,你們先傳閱一下,綜合部會後印發,人手一份。」說完,把手中的文稿雙手遞到了金久道手上。

  金久道看完,遞給了林靚茹,林靚茹瞟了幾眼便給了賴心美。

  賴心美一邊瞧著,一邊大笑著讚嘆道:「哈哈哈,苟經理,寫的到位、貼切,好詞,好詞啊!」

  讚嘆完,邊給梁惠君遞過去邊說:「梁總,你看看,寫的多美好啊!哎呀呀,女人這輩子要是在婚禮上有這麼一首讚歌,馬上蹬腿閉眼也值了。唉...,可是能有幾個女人有這命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一茬子一茬子的。」

  梁惠君接了過來,咬牙控制住手抖瞧著,只見上面寫到:

  婚禮讚歌

  領唱:博峰啊,你披著一身潔白莊嚴肅立,就是為了見證這神聖的時刻。英俊,僅把你用在新郎身上尚不確切。

  合唱:他是帕米爾高原上的雄鷹,繞著天山盤旋;他是博峰腳下的兒子娃娃,頂天立地,遠瞻夢想!(註:聲音要大,要整齊!)

  領唱:啊,博峰上的雪蓮,你為什麼要低下頭?是冰霜折彎了你的軀幹,還是西風吹枯了你的葉片?

  合唱:我慚愧,我慚愧!今天最美的靈魂,便是婚禮上的新娘。看那潔白婚紗,勝似我之花瓣;桃腮含春,杏唇帶露,我殷紅花蕊怎堪與比?(註:「我慚愧」這幾個字要輕柔一點,要表現出羞得抬不起頭的意境。後面的詞句聲調要漸漸上揚,到「怎堪與比」時要慷慨激昂。)


  領唱:博峰啊,請為聖潔的新人送上祝福吧!新人的純真,堪比你身上的白雪;新人白頭偕老的誓言,能讓你震撼到冰崖崩塌。

  合唱:我祝福,我祝福。願那雄鷹翱翔天際,俯視我之渺茫;願那花兒四季吐蕊,享我融水甘甜。

  領、合唱:翱翔天際,四季吐蕊,白頭偕老,遠瞻夢想!(註:這個時候應該聲音洪亮,帶點振臂高呼的感覺。)

  老苟見梁惠君久久沒有放下稿紙,便含譏帶諷地問道:「哎,梁副總裁,我老苟的文筆如何?要是愛不釋手,等將來你結婚的時候請請我,說不定我還有點興致給你也寫上一段呢。」

  高級領導班子的其他成員哈哈大笑。梁惠君慌忙把稿紙扔在桌上,紅著臉露出一絲苦笑。

  「婚禮籌備委員會」為韓榭的婚禮忙碌著的時候,韓榭正帶著未婚妻蘇汐菲在普吉島上沐浴著海邊的陽光。

  韓榭一直認為,遇上蘇汐菲純粹是緣分使然,是月老早就安排好了的,要不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呢?

  去年臘月的一天,韓榭約好了梁惠君晚上一起看電影。晚上七點半,見天已經黑了,便從朝天大酒店裡他常住的豪華套間往外走,準備到公司樓下接上樑惠君。路過大廳吧檯時,韓榭一下子被站在吧檯里的一位美女給勾住了魂。他是這裡的常客,每個服務員他都認識,但是從來沒見過這麼美貌的一位。

  韓榭放棄了出門的念頭,走到大廳里的休息區,找了一張斜對著吧檯的沙發椅坐下,點上一支煙眼,睛直勾勾地欣賞起來。美女身材高挑,白淨的瓜子臉上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彎彎的長睫毛自然向上翹著,鼻樑小巧挺直。櫻桃小嘴丹唇微啟時,鮮媚的笑容便從兩排整潔的皓齒上滲出,沁入兩腮。一身淺灰色的酒店裙裝制服非常合體,將婀娜的身材勾勒出了凹凸有致的曼妙韻味,披肩發垂散著,看年紀約有二十出頭。

  韓榭看了一會,悄悄地叫過來一位自己熟識的服務員,向她打聽起美女的情況來。

  服務員看了一眼色眼迷離的韓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知道他在看蘇汐菲。便轉過頭微笑著揶揄道:「哎吆,韓總裁,看來最近換胃口了啊,人家清純的大學生又入你的法眼了?她是來這裡取資料的,我只知道人家叫蘇汐菲,是我們另外一家連鎖店新招的實習生。」

  說完,便撇下韓榭轉身走了。邊走邊小聲嘟囔道:「這些個壞慫,仗著有兩臭錢,癩蛤蟆都想吃天鵝肉呢。」

  韓榭見連個電話號碼都沒打聽出來,懊惱了一陣子便決定親自上陣。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攏了攏短髮捲兒,邊在臉上試練著笑容邊往吧檯走去,來到蘇汐菲面前站定時,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他掏出名片,雙手向蘇汐菲遞過去說:「我叫韓榭,是咱們這裡的VIP。你在忙什麼呢?」

  蘇汐菲正在低頭整理資料,突然見有客人問自己,便忙抬起頭禮貌地答道:「先生,我不是這裡員工。您要是有問題諮詢,旁邊那幾位是這裡的接待。」

  「正因為看出來你不是這裡員工,我才過來問的嘛。嗨,你是不是叫蘇汐菲呀?」韓榭沒有離開,繼續笑著問道,臉上的贅肉顫抖著像是要掉下來。

  蘇汐菲這才注意看了一下眼前這個雙手把名片托到自己面前的男人。矮胖的身子大半截被遮在吧檯外面,露在吧檯上面的小半截兒,肥嘟嘟的肩膀上頂著個肉乎乎的大腦袋,頭上的短髮捲成紐紐,八字眉下面的眼睛已經快笑沒了,只看見白森森的兩排門牙和脖子上閃光的粗金鍊子。

  職業直覺告訴她,面前的人不是來諮詢業務的,更像是過來搭訕的。她沒接名片,向韓榭說道:「先生,我馬上要走,您去旁邊諮詢吧。」說完,抱起資料轉過身去,放在吧檯後面的矮儲物柜上整理去了。

  韓榭討了個沒趣,愣站了一會,便把名片放在吧檯上往外走去。當他開上路虎車經過酒店門口時,又心有不甘地停下車往大廳走去。走了幾步,忽然想到自己剛碰過釘子,再次搭訕也不會有好結果。蘇汐菲不是說馬上要走嗎?還不如待在酒店門外守株待兔呢。於是又折了回來,打開車門拿出保溫杯,站在車頭前面喝起茶來。

  才喝了一口,覺得酒店的茶葉不合胃口,便「呸」地一聲吐在了地上。數九寒天裡,氣溫已經低到了零下二十多度,韓榭吐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茶水四濺開來,噴濺點很快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個白色冰點。

  韓榭覺得好玩,便蹲下身去,把保溫杯里的茶水慢慢地往地板上傾倒,欣賞著霧氣升騰後凝成的冰花兒。倒完了茶水,感覺身子已經凍得受不了了,便站起來鑽進車裡聽歌去了。

  保安見路虎車一直堵在酒店門口不走,便走過來敲著玻璃催促離開。


  韓榭的火騰地躥了起來,降下車窗吼道:「我停這裡怎麼了?啊?你們酒店最貴的套間我常年包著呢,在門口停個車你還屁事多。信不信我把你們老總叫來,現在就把你......」

  韓榭只顧扭頭罵保安,突然聽到車頭前面「咚」地一聲,連忙回頭看時,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人影頭撞在右車燈上倒了下去。

  火還沒下去,又往上澆了一瓢油,韓榭的肺都要氣炸了。他拉開車門邊往外下邊唾沫星子飛濺著罵道:「你個狗雜碎,這麼寬的道,眼睛長到溝子上了嗎?老子一個車燈都能買輛車呢,你賠......」

  韓榭怔住了,看見倒在地上的人正揉著頭慢慢地往起來爬。正是蘇汐菲,她抱著資料走過路虎車旁時沒注意地上的一灘冰,一腳踩上滑到,頭撞在了韓榭的車燈上。

  「哎呀呀呀,慢點,慢點兒,我扶你,我扶你。哎吆吆,碰到哪裡了?感覺哪裡不舒服呢?」韓榭連忙跨到蘇汐菲面前攙扶著,嘴裡連珠炮似的問著。

  蘇汐菲站直身子,扶著引擎蓋緩了一兩分多鐘,才看清扶自己的正是剛才在吧檯那裡遇到的人。頭雖然疼得厲害,但更擔心真把人家的車燈撞壞了。便趕忙伸手摸了摸燈殼子,見燈殼子完好無損,才放心地說道:「先生,對不起,我沒看見地上有冰,不好意思撞了您的車燈。」說完,便想把被韓榭攙住的胳膊抽回來。

  韓榭緊緊地攙住說:「不不不,都是我的責任,把車停到通道口才把你給撞了。車燈是小事,只要你人沒事就好。趕緊跟我走,我送你到醫院檢查檢查,撞到了頭可不敢含糊啊。」一邊說,一邊拽著蘇汐菲往車門處走。

  蘇汐菲使勁抽回胳膊,微笑著說道:「先生,我真的沒事。你趕緊忙去吧,我還要趕公交車,要不錯過了。」說完,便彎腰撿拾散落在周圍的資料。

  韓榭一看,連忙眼疾手快的彎下腰撿拾起了資料,打開車門放進了車裡,回身對蘇汐菲說:「你這樣走了我一點都不放心,萬一撞出了內傷也說不定呢。這樣吧,反正你要坐車,不如就讓我送你走,正好路上我可以觀察觀察你的情況,要是確實沒問題,我也就放心了嘛。」

  蘇汐菲想拉開車門取下資料,但韓榭用身子擋著車門,堅持說這是自己的責任,必須觀察了蘇菲汐的身體確實沒問題才能放心。

  蘇汐菲無可奈何,想著酒店離這裡也就五六公里,不如坐上讓他觀察幾分鐘吧。

  韓榭見蘇汐菲同意了,便連忙拉開了副駕駛門。蘇汐菲卻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韓榭趕忙往駕駛門跑去。路過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保安身旁時,小聲罵道:「你個雜碎給我等著,回頭找你算帳!」說完,便拉開車門鑽進了車裡。

  保安望著遠去的路虎車,嘆著氣搖了搖頭回崗亭去了。

  不到十分鐘的車程,韓榭七拐八拐地開了半個小時還沒到,專挑最擁堵的路段行走。蘇汐菲焦急地催促道:「先生,已經不遠了,要不您把我放路邊我走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韓榭嚴肅地說道:「汐菲,你安安靜靜地躺在後面休息。不行,這絕對不行,撞到頭了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人的腦殼硬,但裡面的東西軟著呢,萬一有個震盪啥的可了不得。」一邊說,一邊騰出手劃拉著手機屏幕,不斷掛斷梁惠君打進來的電話。

  走到一個紅綠燈處時,韓榭見綠燈剛剛亮起,便慢慢地開,想磨蹭到紅燈亮起。後面的車卻緊跟在屁股後面,又是摁喇叭又是閃著燈催促。

  韓榭有點生氣,聲音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趕著投胎去呢!」便猛踩了一腳剎車站住了。後車本就跟的近,沒想到前車猛然站住了,猝不及防,一頭撞到了路虎車屁股上。

  路虎車輕微晃了一下。韓榭解開安全帶,扭頭關切地問道:「汐菲,你沒事吧?唉,後面這慫也不長眼,追尾我的車了。外面冷得很,你坐車上休息一會,我下去看看,要是情況不嚴重就算啦。」說完,點上一支煙下車去了。

  後車是一輛比亞迪小轎車,司機已經下來站在兩車中間了,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司機。見韓榭走了下來,便帶著哭腔抱怨道:「好好的路你不往前走,我著急接孩子去呢,你一腳剎車站死,誰能剎得住嘛。唉,真真地害死人啊。」

  韓榭借著後車的燈光,看見車撞的不是很嚴重,只是後保險槓略微有點凹陷,不仔細看幾乎找不到碰撞的痕跡。便吐了兩口煙圈,慢悠悠地說道:「有人準備過馬路呢,我不站下禮讓,難道從人身上壓過去?交通法規你學過沒?保持合理間距,知道嗎?哼,追尾是你的全責,還唧唧歪歪地抱怨起來了。」

  女司機爭辯道:「人行道上哪有行人?好端端的綠燈亮著你不走,禍害了別人還說是禮讓行人呢。我跟的是近了點,但你要是......」


  韓榭擺了擺手,打斷她說:「行了,行了。人都已經走了,你說沒有就沒有?我這可是路虎,換個後保險槓把你的車賣了都不夠。哼,本想著你認個錯,說幾句好話給我修一下就算了。就沖你這態度,後保險槓必須給我換新的,要原裝進口的,副廠的都不行。」

  女司機聽見韓榭讓換原裝進口的保險槓,一時急的顧不上理論行人是否存在了,擠進兩車中間摸著路虎車的保險槓說:「哎,你差不多點行了,就這一點點小坑坑,連漆都沒蹭下來,你就讓我給你換個原裝進口的?你開的那麼慢,我也就剛挨上,咋就把你的車撞到換保險槓的程度了?我認個倒霉,賠你百十塊錢也就算了,你還這麼心狠。」

  韓榭冷笑了一聲,說:「你睜大眼看清楚點,這叫路虎,不是自行車!哼,百十塊錢,我洗個車都不夠呢。」

  女司機好像確有急事,便趕緊問道:「那你快說,我給你賠多少?我著急走呢。」

  韓榭把菸頭扔在地上,用腳揉搓著伸出一根指頭。

  「一千?」女司機驚訝地問道。

  「一萬。」韓榭答道。

  女司機氣的雙手哆嗦,怔了半晌才說道:「你咋不攔路搶劫去,閻王見了你都要退避三舍呢!」

  韓榭冷笑著反唇相譏道:「我就是搶劫也得搶個開豪車的,跟你這種人簡直就是浪費時間。要是真修起來,一萬都打不住,我這輛車是公司租來的,一天的租賃費就得一千多,修幾天你還得按日子給我補償租賃費呢。你趕緊的,想私了就快點,想公了就趕緊打電話叫你的保險公司。」

  女司機無可奈何,知道遇上了狠人,再吵下去也吵不出個結果。於是緩和了口氣,問道:「大哥,那你好好說賠多少合適?我真的有急事啊。」

  韓榭氣惱地說:「哎哎哎,不要胡喊亂叫,什麼大哥大哥的,我有那麼老嗎?」

  女司機臉一紅,連忙改口問道:「帥哥,那你好好說個合適的數嘛,張口就要一萬,嚇死我了。」

  韓榭想了想,說:「那就打個五折吧,已經是白菜價,不能再低了。雖然保險槓的外表看起來沒多大問題,但是有沒有內傷還不知道呢。」

  女司機強忍住怒火,說:「就保險槓上面隱約有點兒凹的印子,還會有什麼內傷?難道人滑倒擦破了點皮,也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有沒有內傷?」。

  「難道這還不嚴重嘛?有沒有內傷先不說,我一百多萬的車,被你撞出個坑來我心裡能舒服嗎?就像你,臉上突然多了個麻子,你會覺得這個麻子不礙事嗎?」

  女司機見商量不通,怔了一會又說道:「你要的價我出不起,那我就報交警吧。這個路口有監控,不行就讓交警定吧。」說著,準備走回車裡去取手機。

  韓榭一抬頭,果然看見斜上方的橫杆上有一排子攝像頭。便連忙喊道:「哎,你這人咋回事嘛,要報你不早點報,大冷天的耽誤我這麼長時間才報?你想賠多少說個數,磨磨唧唧的真不利索。」

  女司機一聽還有商量的餘地,便折回來說道:「五百,多了我也沒錢給你。」

  韓榭「呸」地吐了口唾沫,氣哼哼地伸出手說:「拿錢,拿錢。唉,真他媽的倒霉!」

  蘇汐菲在車上坐了半天,只看見他倆在後面說著什麼,但是聽不清楚。想要下去看看,車門又打不開。見韓榭開門上車了,連忙愧疚地問道:「先生,真對不起,為了送我把你的車都撞了。怎麼樣,沒事吧?」

  韓榭回過頭,笑呵呵地答道:「沒事,沒事,車跑在路上有個刮刮蹭蹭是常有的事嘛。問題不大,把我的保險槓從裡面撞斷了,換一個可能得五六萬。人家說要報保險給我修呢,我想著報了保險又得等一會,耽誤了送你,所以就沒讓賠,回去自己換一個算啦。」說完,便啟動了車子。

  蘇汐菲一聽修車要花這麼多錢,心裡更加愧疚了。連忙從後面伸過手,輕輕地拍了拍韓榭的肩膀說:「先生,先生,你快停下,我從這裡下車走回去就行了,你趕緊讓人家報保險給你修車吧。」

  韓榭沒有減速,語氣溫和地說道:「這麼冷的天,咋能把你放路上啊。汐菲,你不用為我擔心,換個保險槓那是尕尕兒的事情,只要你人沒事,我就高興得很呢。」

  蘇汐菲只好重新坐好,心裡只覺得很是愧疚。經過撞車耽誤,韓榭整整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把蘇汐菲送到了地方。

  韓榭停下車,又關切地詢問了一會蘇汐菲的情況,才走下去拉開了後車門。

  蘇汐菲抱著資料往車外下,韓榭連忙攙住胳膊說:「吆,吆,你慢一點,慢一點,地上滑的很,小心摔倒了。」說完,又把蘇汐菲抱著的資料搶到手中抱著。


  蘇汐菲說已經到了,自己抱著回去就行了。韓榭死活不讓,說:「你剛受了傷,怎麼能抱這麼重的東西呢?還是我把你送進去才放心。」說話時,人已經往酒店大廳走去了。

  蘇汐菲無可奈何,只好跟在後面,兩人一起進了酒店。

  到了吧檯處,韓榭把資料放下,又掏出自己的名片給蘇汐菲遞過去說:「唉,雖然把你送回來了,但我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要是依著我,真應該先把你送到醫院好好檢查檢查。這樣吧,我留個你的電話,加個你的微信,也好及時問問你的情況。我的電話名片上有,你要是有啥不舒服,可要趕緊給我打電話。」

  蘇汐菲想要不留,但韓榭站著不走,堅持要加上微信留上電話才肯走。同事們又圍過來看熱鬧,蘇汐菲無奈,只好給韓榭留了電話,加了微信。

  韓榭走後,蘇汐菲幾乎隔上十幾分鐘就能收到一條韓榭詢問情況的信息。剛開始是十來個字的,到了晚上十二點,一條信息的字數最少都有百十來字,不光詢問頭的情況,噓寒問暖的連出門多穿衣服的話都有了。電話更是不到半個小時就打來一個,直把蘇汐菲攪擾的調成了飛行模式才得以睡覺。

  第二天,蘇汐菲早晨起來打開手機,韓榭發的一串子信息一齊涌了進來,足足有二三十條,最後一條顯示的時間是半夜五點。她去上班,一進酒店便發現韓榭已經等在了大廳里,兩隻手中拎著大大小小的禮盒,海參、燕窩、魚翅都有,還有個盒子上寫著「長白山純天然野參」,透明視窗下是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的老人參。

  見蘇汐菲走了進來,韓榭連忙笑著迎過去,說:「哎呀,汐菲,昨天晚上我擔心的一夜沒睡著啊。想給你打個電話,可是你的手機關機了。汐菲,看到你好好的,我這心才算是放下一點了。」說完,把兩隻手裡的禮盒遞到蘇汐菲面前,又說:「汐菲,我給你買了一點營養品,你拿回去好好補補身子。唉呀,那一下撞得可不輕吶,別說你這麼嬌弱,就是我的頭撞那麼一下估計都受不了呢。」

  酒店的同事們已經圍在旁邊看熱鬧了。蘇汐菲紅著臉說道:「韓先生,您太客氣了,我就磕了一下,哪有那麼嚴重,何況又不是你撞的。你趕緊拿回去,這些東西我萬萬不能要。」說完,便紅著臉低頭向吧檯走去了。

  韓榭尷尬地站了幾秒鐘,拎著禮盒來到看熱鬧的服務員面前,把禮盒放在地上說:「美女們,昨天我開車不小心撞了汐菲,想帶她上醫院檢查她也不去,給她買點營養品她也不收。唉,你們說說,這讓我怎麼安心嘛。美女們,你們就幫哥哥勸勸她,讓她好歹收下我的這點營養品,拜託,拜託。」

  說完,朝著服務員們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轉身朝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給每位服務員遞了一張,說道:「美女們,我還是有點不放心,還得煩勞你們幫我看著點汐菲。萬一她感到那裡不舒服,就麻煩美女們趕緊給我打個電話。」安頓好之後,才放心地轉身走了。

  服務員們看過名片,才知道小瞧了這位其貌不揚的人,有兩個甚至追到酒店門口看,見韓榭上了路虎車才折了回來。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了一整天,都勸著蘇汐菲趕緊收下禮品。也有些個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恨不得自己也被韓榭的路虎車剮蹭一下。

  蘇汐菲紅著臉只是不肯收。見大家勸的緊了,便著急地說道:「要不你們拿回去分了,反正我是不要。我知道自己好好的,要人家那些東西幹嘛。」大家便沒再勸,覺得這個辦法也比較妥當,於是便忙碌著分了東西。人參只有一根,為了分的公平,有人從餐廳里借來了菜刀,大家商討著測量好距離,剁成了幾小段分了,細一點的小段旁邊還搭了點參須。

  韓榭的問候信息依然沒有間斷,電話也是頻繁地打來,只是因為每次蘇汐菲都掛斷,便不再打來了。

  次日早晨,韓榭又早早的等在了酒店大廳,同來的還有一個跟班,兩隻手裡各拎著一大摞子餐盒,裡面是老鴨湯、王八湯、銀耳粥之類的,都是給蘇汐菲滋補身子的。小籠包也買了十來份,說是因為麻煩了美女們幫忙照看蘇汐菲,表示感謝的。

  蘇汐菲依然拒絕了。倒是其她服務員對韓榭非常熱情,不但介紹了蘇汐菲前一日整天的狀況,還表示會繼續幫韓榭照顧蘇汐菲。

  韓榭聽了,又叮囑一番才離去了。有服務員跟到門口,回來給大家描述了司機怎樣幫韓榭拉開路虎車門,韓榭怎樣優雅地跨了進去。

  大家又是一整天的議論。當然,這麼多好吃的也是大家分著吃了。蘇汐菲也經不住姐妹們的苦勸,喝了一小碗老鴨湯。

  從此,雖然電話、微信少了一些,但韓榭每日早晨必來,送的東西也從不重樣。有時候是水果,好幾種摞了幾大箱;有時候是滷製品,雞爪子鴨脖子樣樣齊全,分量也足夠大家吃上一整天。即便韓榭沒來,司機小鄭也會在每天早晨按時送來「補品」。


  如此半月余,大家都看出來韓榭的真實目的了。有些比對著蘇汐菲覺得自身條件與之相差不大的服務員,還主動加了韓榭的微信,但卻從來沒收到超過十個字的信息。偶爾收到一條,也是叮囑幫自己照顧好蘇汐菲的話語。漸漸地,大家把羨慕、嫉妒變成了享用物質的實惠,一哇聲地說著韓榭的好話,都勸著蘇汐菲接韓榭的電話、回韓榭的信息。

  蘇汐菲雖然還和從前一樣淡漠,但每天大家分好吃的時也跟著吃上一點,偶爾也給韓榭回上三五個字的信息。

  大家的好日子又過了七八天,便發現好吃的分量漸漸地少了。但偶爾會送來一件特殊禮品,托某位服務員帶給蘇汐菲的大小盒子裡,不是一條金鍊子就是一枚戒指,或者是手錶、包包之類的。這些東西雖然大家也想分,但是蘇汐菲覺得不太好分,分了好像也不太合適,便提議由自己先統一收著。

  人心是肉長的這個真理,自從被總結出來就幾乎沒被推翻過。偶爾出現過幾個鐵石心腸的,那也是因為定義的人看得不夠仔細,沒有深入地洞察到最裡面。

  韓榭就再一次成功的驗證了這一真理。

  蘇汐菲從與他一起吃飯,到偶爾坐在路虎車裡兜兜風,再到看電影上酒吧,時間也就過了兩個來月。

  這個時間點,也是酒店服務員們徹底「斷食」的時刻。於是,傳進蘇汐菲耳中的話語漸漸地變了味,什麼「傍大款」、「做小三」之類的都能風聞到。

  可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磨礪,蘇汐菲那曾經純真善良的心已經堅韌如鋼,懂得明斷是非了。她對這些風言風語總是大度的一笑置之,也時常感嘆人情淡薄,吃不到葡萄就能說葡萄是酸的?人家韓榭人是長得抽象了一點,但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心地善良,拼搏上進,是個妥妥的兒子娃娃。再說了,只要是大款便一定是壞人嗎?這恰恰說明人家有才能、肯拼搏,有異於常人的特殊才能。而且,韓榭在自己面前談起夢想時目光堅毅,雖然能聽出來他拼搏的很是坎坷,但人家始終未曾放棄。

  雖然這麼想,但兩種思想同時在蘇汐菲腦子裡鬥爭著。一方面,即便不是「傍大款」、「做小三」,單從審美的角度來看,韓榭長得確實有點缺憾;另一方面,也不知怎的,每當快要下班時,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朝酒店門外張望,希望看到路虎車就在停車場裡。自己走出酒店跨進路虎車時,也漸漸地不再扭捏了,迎著同事們複雜的目光反而感到心中有點兒自豪。

  蘇汐菲發覺自己與韓榭的關係確實在發生著變化。雖然自己一直拒絕著,本能的不想讓這種關係有更進一步的變化,但變化卻在真實的發生著,那種被稱作「愛」的東西也從心底萌發了出來。

  也有一件事情讓蘇汐菲偶爾感到迷茫,那便是自己的夢想。自己出生在甘肅天水的一個窮山窩子裡,城裡的時髦女郎把尚未穿舊的衣服往垃圾箱裡扔的時候,自己還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懂事了之後,因窮苦帶來的羞恥感、自卑心更是經常會與自己青春萌動的自尊心相衝擊。尤其是上了大學以後,看到同學身上那光鮮時髦的衣服,親眼目睹過他們的吃喝用度,自己簡直不敢直視。走在大街上,櫥窗里品類琳琅的商品有哪一件是自己能夠買得起的,連多看幾眼都覺得太奢侈了。開過身旁的一輛輛汽車,車窗里透出情意綿綿的歌聲,可只有那擁擠不堪的公交車才是屬於自己的。

  蘇菲汐閉上了眼睛,塞住了耳朵,但在心裡,無不是對這一切的渴望。多年來,正是本著學習改變命運的信念,自己才省吃儉用的熬到大學畢業,夢想著走上社會後,再通過數年的努力躋身於白領階層。到那時,過往將成為勵志的基石,艱苦是通向美好的階梯,成就將成為築就的輝煌。好日子來臨時,便是夢想美麗的翅膀揮動的時刻。

  蘇菲汐從未想過,也絲毫不敢奢求好日子能早點來臨。夢想是艱苦歲月中的唯一希望,像那黑夜裡的一點點星光。而在她眼中,這點兒香頭大的星光便如同熊熊巨日,一直溫暖和照亮著自己的逐夢歷程。淚水與辛酸是因為艱苦,歡笑與幸福也同樣在艱苦中產生過。蘇汐菲回味自己的過往時,流過的淚痕似乎還未乾透,曾今有過的歡笑與幸福也帶著點苦澀的滋味。

  然而,夢想中的美好生活卻以蘇汐菲從未想過的模樣出現了,出現的那麼突然,毫無徵兆。但是很快,蘇汐菲便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比起那已經生活過多年,現在依然讓自己無所適從的艱苦生活,蘇汐菲已經像是美好生活的駕馭者了。與韓榭確立關係的短短几個月裡,蘇汐菲便能清楚的知道那些外形看似一般漂亮的包包,還分個品牌與地攤貨,就像普通大眾里有好人與壞人一樣。同樣是布做的衣服,哪些只是能禦寒遮羞的,哪些是穿在身上能被稱之為時髦的。蠕動在公路上的汽車,蘇汐菲只要隨便瞥上一眼,便能知道是否與「豪」字沾邊。街邊的吃的,有美食和填肚子之分;住的,也有鴿子籠和別墅的區別。那些曾經自己路過時不敢直視的品牌服裝店,如今昂首走進時,仿佛就在自家客廳。


  回首過往,曾經的夢想簡直愚昧可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那些灰濛濛的思想稱之為夢想呢?以前每每回憶起故鄉山上那養育自己長大的小小院落,想起那些溝溝坡坡時總是熱淚盈眶,而今再次回想,厭惡中充盈著驚訝,怎麼會有人選擇在那麼艱苦的環境裡生活呢?

  什麼叫生活,什麼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如果想找點這種生活的實例的話,蘇汐菲便能說出很多來。城市的夏夜裡,自己與韓榭駕駛著路虎車游弋在霓虹閃爍中,讓窗外吹進來的徐徐涼風拂過臉頰,這便是美好;在高檔酒店的餐桌上,被一群服務員簇擁著享用美食,便是幸福的時刻。如今,穿上比基尼與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賽比美,躺在普吉島的沙灘上沐浴陽光,美好便與幸福交織著,恍惚覺得這是一場夢。走進淺灘里那齊腰深的、清澈見底的海水中俯身一瞧,才發現享受這美好與幸福的正是從前的自己,模樣兒並未改變。

  老苟的婚禮策劃稿本已經修改到第十一版了,但他還是覺得不夠完美。自己是生性追求完美的人,但公司其他部門的領導總是不能深刻領會「婚禮籌備委員會」指示的意思,就連那幾個花錢找來托婚紗的童男童女都培訓不好,長相且不論了,高矮不一咋能走齊嘛。

  為了諸如此類的小事,老苟督促著綜合部已經處罰過十幾個員工了,但是對藝術這個東西,罰再多的錢多也處罰不出個靈光腦子來。

  婚禮舉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老苟愈發焦急,但由於梁惠君的暗中阻撓,使他這個會長的工作很難順利推進。他想要打電話給韓榭告狀,但又害怕掃了總裁度假的興。找金久道告了幾次狀,但是收效不大。韓榭在公司的時候,金久道在管理上也就是裝裝樣子,韓榭去度假了,金久道更像是置若紅塵之外,任由各部門自己折騰著胡整。而且,在人情世故方面金久道自有一套「道法」,雖然梁惠君已經在事實上被貶入了「冷宮」,但通過歷史大數據來看,她的仕途尚未可知,所以直接得罪她為時尚早。林靚茹、賴心美不是走過相同的路嗎?人家兩個雖然「情」沒了,但「權」不是還牢牢地抓在手裡嗎?

  老苟無可奈何,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於是趕緊央請金久道,讓組織高級領導班子召開「常務會」,說是關於婚禮籌備工作有要事相商。

  這種要事已經相商過多次了,金久道不勝其煩,但經不住老苟一再央請,只好又組織了一次常務會。

  參會人員除了老苟,都沒帶筆記本和筆,知道這種會議把耳朵帶上就足夠了。會議雖然是金久道組織的,但實際主持還是老苟。

  老苟也沒推讓,見大家沒完沒了的拉著家常,便咳嗽著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把各位領導在百忙中召集到一起,還是商討韓總裁婚禮的事。大家知道,離吉日已經不足十天了,所以時間緊迫,很多重大的程序......」

  賴心美正用一個小銼刀專心地修理著新做的美甲,聽老苟又要和大家商量這事,便譏諷地打斷老苟說:「哎,苟會長,天天商量這事你不煩嗎?動不動就『緊迫』、『重大』,咋感覺你比韓總裁還著急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老苟要結婚了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苟紅著臉辯白道:「這......結婚對普通人來說都是人生大事,何況是韓總裁呢。韓總裁設立我這個『婚禮籌備委員會』時,專門單獨給我強調了,這是他人生大事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所以含糊不得啊。」

  賴心美「噗嗤」地冷笑了一聲,帶著嘲諷說道:「哼,大事,大事。結的時候不管是日能的還是普通的,都覺得那意義比博峰還要大呢。分的時候嘛,又後悔自己當初猴急的要上天似的、干那些屁事幹嘛。」一邊說,一邊不經意地用眼睛瞟著梁惠君。

  梁惠君紅著臉靠在椅背上,眼睛佯裝瞅著牆上的一幅畫。林靚茹嘴角掛著讚許的冷笑瞟了梁惠君一眼,便接著低頭欣賞自己白皙的雙手。

  金久道呷著茶沒有接話,知道這事人家三位女常務最有發言權。

  老苟見賴心美含譏帶諷的話裡有話,怕再爭下去收拾不住場面。便連忙把話題轉移到議題上說:「今天我們要討論的,就是如何在這不到十天的時間裡快速完成婚禮籌備。我有個想法,為了能更有效的調度公司各部門參與籌備,我們能不能效仿上次年會的方式,在此期間公司所有部門暫歸我的『婚禮籌備委員會』節制調度呢?這樣的話,就沒有人再懈怠推諉了。」說完,眼瞅著金久道等著表態。

  金久道放下茶杯,這才明白老苟說的「要事」就是想要乘機奪了梁惠君的權,這種事情自己可不能率先表態。不但不能,梁惠君如今已似窮途末路,成了眾矢之的,要是能相幫上個隻言片語,說不定梁惠君還感激不盡呢。


  想到這裡,便笑道:「苟會長無論干任何工作都是兢兢業業、從容細緻啊。關於婚禮籌備這件事嘛,我認為公司各部門要是能積極配合,還是能夠按期完成的。嗯...,梁常務,賴常務,林常務,你們三位認為老苟的這個提議如何?」

  梁惠君剛要說話,林靚茹搶先說道:「既然韓總裁專門、單獨給人家苟會長交代過了,那就依著苟會長的意思辦唄。要錢給錢,要權給權,到時候辦好辦壞,韓總裁也怪不到咱們頭上。」

  賴心美接話道:「既然要把錐尖大個事辦成博峰那麼大,不給人家老苟點權利,讓人家一個光杆司令咋辦?我就覺得這是韓總裁不對了,單獨交代頂個屁用,就把我們大家召集到一起,給人家老苟賜個尚方寶劍,你看人家老苟能不能辦好?」

  老苟提議時梁惠君的心已經涼了半截。見林、賴揶揄完了,雖然更感到寒心,但盡力維護著綜合部的利益說:「情況也沒有苟會長說的這麼嚴重吧?婚禮籌備委員會已經運行了一個月了,咋現在才提出來公司其它部門不太配合呢?要是沒有配合,那前面這一個月的工作是咋開展的?講問題要真實、客觀嘛。再說了,把全公司的部門都讓你苟會長節制上,那公司的業務還開展不開展了?我們就等著韓總裁結婚的時候收點兒禮金過日子?我就搞不明白,結婚就那麼點事,非要搞得這麼轟轟烈烈的幹嘛。」

  老苟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白,賴心美已經接上樑惠君的話音說道:「哎吆吆,粱常務,這就是人家日能人的玩法,比這轟烈好幾倍的都多得很呢。要是你將來也有福氣嫁個日能人,說不定提前個兩三年籌備也有可能呢,到時候還只恨不夠轟烈。唉,只不過籌備的太早也不見得是啥好事,愛情這種東西還真得靠那麼點狗屎運,往往是趕早不如趕巧啊。有時候覺得貼緊攀牢了,可是叭嘰一下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也是常有的事。」

  林靚茹趕緊接上賴心美的話音說道:「賴常務,你總結的真精闢。就說這男人吧,個個都有那麼點狗性,總不能找個驢籠頭天天把他拴住吧?」

  金久道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忙咳嗽了一聲說道:「哎哎哎,林常務,你倆聊起女人家的話題也沒個完了?什麼男人個個有狗性,我和老苟可沒有。」

  林靚茹連忙笑著向金久道辯白道:「金常務別生氣,別生氣,說錯了,說錯了。我本來是想說有些男人有狗性,誰知道嘴一滑就說成個個了。你金總裁仙風道骨的,哪有一點點狗性嘛。苟會長也是,做事誠懇踏實,雖然姓苟,可是身上也沒有一點點狗性。」

  梁惠君臉頰通紅,幸而金久道的尊嚴被侵犯了才止住話頭,否則自己絕對會被這兩個長舌婦演著雙簧嘲諷死。

  老苟並未覺得「狗性論」侵犯了自己的尊嚴,只是見唇槍舌劍的戰鬥也沒能解決自己的實際問題。於是嚴肅地問道:「金第一常務副總裁,你看這個事該怎麼決議呢?」

  金久道見老苟呼著全稱把球給自己踢回來了,不接吧,體現不出來自己在公司排位老二的身份。接吧,得罪梁惠君是肯定的。

  於是略一沉吟說道:「嗯...,這個事呢,老苟著急也是為了韓總裁。不過...,梁常務說的也有道理。這麼著吧,大家就舉手表決,同意老苟提議的舉手。」

  三隻手舉了起來,金久道用食指點著一、二、三的數了一遍,說:「哦,過半人數同意了,那就不進行二次表決了。」

  回頭又對板著臉靠在椅背上的梁惠君說:「梁常務,那這樣,會後你和苟會長商量著擬個文件,就把......」

  老苟連忙從筆記本里抽出來一張疊好的紙,打斷金久道的話說:「文件我已經擬好了,梁常務給蓋章下發就行了,這樣我們辦事的效率快一點嘛。」

  當日下午,十境公司各部門就收到了綜合部下發的文件。大頭手機上也收到了一份電子掃描版的,下面蓋著十境公司的公章。

  晚上和高佑發坐在小羊圈裡喝酒時,大頭把文件給高佑發看了,兩人都琢磨不透韓榭是要跟誰結婚。

  大頭邊斟酒邊說:「佑發,給你慫一個有獎競猜的機會,你猜猜韓榭是要和誰結婚呢?要是猜中了,以後打散酒就包在我一人身上。要是猜不中,以後咱倆就改喝瓶裝的,當然,買酒的任務就由你承擔了。」

  高佑發笑道:「你慫給的賭注可真公平啊。你要是這麼有把握,你咋不猜呢?」

  大頭笑道:「他交過的女朋友,就你我知道的伸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我咋知道他要跟哪個結婚呢?想著你慫腦子靈光些,而且也是對愛情這個東西有點經驗的人,所以就把機會讓給你了嘛。」

  高佑發搖了搖頭,說:「我可沒那本事。再說那韓榭的愛情歷來抽象的讓人看不懂,唯一能總結出點共性的,就是那女朋友一個比一個漂亮。哎,大頭,不是聽說他前幾個月又交了個新的嗎,會不會是和這個結婚呢?」


  大頭搖搖頭,若有所思地答道:「不知道,我連那簡單的愛情都沒經歷過,讓我分析這抽象的不是趕鴨子上架嗎?只不過......有兩種可能,哦,不,三種。」

  高佑發連忙問道:「你快說,哪三種可能呢?」

  大頭笑著把杯子放到高佑發麵前,說:「你先幹上三杯,我給你分析出三種可能來,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高佑發把杯子推回到大頭面前,氣哼哼地說道:「你愛說不說,憋到韓榭結婚那天滿世界都知道了。」

  大頭見這點知識變不了現,只好開口說道:「這第一種可能,就是韓榭閱盡百花後,驀然回首,突然發現許久前遺忘在路旁的一朵才是最嬌艷的,於是就選擇和這位舊愛結婚。第二種可能嘛...,便是與幾個月前認識的新歡結婚。為什麼呢?佑發,這便是人性嘛,誰掐個花兒都想找朵帶露水的。」

  大頭分析完兩種可能,端起杯子向高佑發伸過來。

  高佑發碰了一下沒喝,端著杯子問道:「那你說這第三種可能是啥?」

  大頭放下空杯子,拿起筷子夾了一粒花生米嚼著,說道:「第三種可能就更簡單了,還有活生生的案例呢。就是那混帳月老睡醒了,迷迷糊糊的把一朵沾著口涎的玫瑰扔了下來,恰好就砸到韓榭頭上了嘛。」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高佑發氣的一把端過盛花生米的盤子,說:「不讓吃了。就知道你慫狗嘴裡吐不出個象牙來,還揶揄挖苦上我了。」

  大頭哈哈笑著辯白道:「我說的是韓榭,你那朵上面哪有一絲口涎?撲滿著香粉和亮晶晶呢。」

  高佑發還未解氣,笑著揶揄道:「唉呀,這俗話說術業有專攻。看來我們頭總雖然還沒選好掐哪一朵,但聽這分析也像是做了不少功課啊。還『閱盡百花』呢,哈哈哈哈!」

  大頭臉一紅,端起杯子說道:「咋了?剃過光頭的和尚還不能分析分析愛情了?此乃人之常情嘛。我沒有現實的分析,分析個古代的,《紅樓夢》、《西廂記》里的還不行啊?再不然,我無聊的時候研究一下羊癟子們的愛情,也能總結出個一二三嘛。」

  高佑發笑的把花生米都噴了出來,連連點頭說好。

  「哎,你慫就知道吃,咱兄弟要結婚了,趕緊想想給送點啥禮物呢。」大頭見高佑發快把花生米吃光了,趕緊一把把盤子拽了過來。

  高佑發晃了晃手機,神秘兮兮地說道:「我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你的就自己想辦法吧。」

  大頭一時沒有明白過來,趕忙問道:「你該不會要給韓榭送手機吧?俗且不說,人家韓榭的手機都緊跟著蘋果更新換代呢,就咱倆用的這華為、小米啥的,韓榭能看上眼?」

  高佑發笑道:「當然不是手機,而是這裡面的東西。你剛才揶揄人家韓榭的話我都錄下來了,準備刻個盤送給韓榭當禮物。」

  「我現在就給你毀屍滅跡了。」大頭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高佑發的手機,作勢要往地上的水桶里扔。

  兩人說笑著喝了一陣子,便接著商量給韓榭送個什麼結婚禮物。

  高佑發說道:「大頭,我結婚的時候韓榭給了一個紅包,但我覺著咱倆也給韓榭送紅包沒啥意義。結婚嘛,是兄弟的大事,咱倆還是好好想一想,有啥既能體現咱們三兄弟的情誼,又意義非凡的禮物送送。」

  大頭撓著頭,想了一會說道:「我也是這麼想來著,但是啥禮物能切合咱們這個想法呢?」

  高佑發想了一會,突然一拍桌子說:「有了,我結婚的時候你送我的那副畫就很有意義。不如咱倆就按這個思路請畫師畫上一幅畫,裝裱好送給韓榭如何?」

  大頭高興的連忙答道:「好好好,就是這個好,即意義非凡又是一件雅物。快想,給韓榭的畫怎麼個構思法?」

  禮物確定了,兩人撓著頭構思了半夜,終於敲定了畫稿的基本布局和寓意思路,定好由大頭明早下山去定畫,所需費用兄弟二人各一半。

  酒喝完了,高佑發邊收拾桌子邊說:「韓榭也沒早點給咱兄弟說一聲,有啥能幫忙的咱們也可以幫一幫嘛。」

  大頭嘆了口氣說:「唉,這心輪不上咱兄弟倆操了啊,你沒見文件上寫著,公司成立了個『婚禮籌備委員會』嘛,操心的人多著呢。」

  夜已深,大頭在黑暗中圓睜著眼睛想心事。

  三兄弟的童年、少年時代的歡笑猶在耳畔,兄弟卻已各尋歸宿了。小時候認為的永恆,慢慢的全被「過客」這個詞取代了。路很長,但曾經懼怕過的「遙遠」似已在眼前。

  一聲嘆息遊蕩在靜謐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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