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四）
翻卷的黑雲被風裹挾著迫近，終慶市也終於在連綿的雨中步入早秋。雖然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涼，但作為中部的內陸城市，這裡的氣溫並不像北境那樣急轉直下，反倒有點南方沿海城市的意思，雨越下越悶。
街上行人有的穿著短袖短裙，有的已經裹上了大衣，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撐著傘，畢竟在大雨天，不會有人傻乎乎地跑出門還不打傘。
洛聞星站在街頭，整個人像是過了水一樣，單薄的襯衣被水浸透，緊緊地貼著皮膚，身後如瀑布般垂下的長髮無精打采地擰成一團，順著後背積在腰間。
「媽媽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落水狗啊。」
路過的小女孩指了指僵在原地的水人，然後被家長一把拉走。透過雨聲，洛聞星隱約能聽見「神經病」這幾個字的發音，好在這場雨正不要命似的往地上砸，噼啪的響聲蓋住了後續的交談，這才讓她沒那麼尷尬。
這天殺的奈亞，一定是故意在報復她。
洛聞星仰起頭，朝著天空豎了個中指。
不過這也怪她，她布置好了世界，設計好了劇情，安排好了人物，但忘掉了自己的戲份。
也就是說，她現在一窮二白——一沒有錢，二沒有身份，就連衣服也濕的不像樣子，估計口袋裡的手機是別指望能用了。即使在過去幾天直面神祇，和外神鬥智鬥勇的時候，她也沒這麼狼狽。
洛姬現在正手忙腳亂地給調查員們塞線索，一時半會兒是指望不上了。
她抬起右手，扭動手腕翻看著手心手背，又試探性地用手指在皮膚上戳了戳。
琳之前在列車上用奇奇怪怪的東西包住了這隻手，說不能能靠這玩意兒聯繫上她。
然後洛聞星就看見自己的右手皮膚一陣蠕動，血紅色絲線從手腕和肩膀開始向大臂的中心匯聚，凝成了眼球的形狀，而這隻大眼珠子發現在下雨，還很嫌棄地往腋窩縮了縮，似乎是想找個躲雨的地方。
大腦短暫地停轉了幾秒，她嘗試去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盯著手臂上的眼睛僵在了原地。
【姐姐……姐姐？】
「別吵，我在思考。」
她記得，琳身上的玩意兒好像來自某款遊戲，一種黑光的病毒。雖然披著病毒的名字，但在設定上更接近於生物進化的源頭，其能力範圍包括但不限於臉接核彈，摧毀城市，毀滅人類文明乃至地球生物圈。
「將星球看作人體，各圈層看作器官，黑光可以感染岩石圈，利用無機物創造出新的生命形態……」
這種黑紅黑紅的東西不僅擁有獨立的自我意識，甚至會有目的性地選擇宿主，而現在這坨不管放在哪裡都會成為反派boss的大核彈，現在正安分地呆在洛聞星的胳肢窩裡眨著眼睛……鬼知道這顆眼珠子為什麼還附帶了眼皮。
【姐姐，琳快到了，你別急嗷！】
被耳邊的聲音喚醒，洛聞星才發現這顆眼球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她的肩膀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壞啦，世界末日好像要來了。
洛聞星破罐子破摔地想著。掃描，解析，吞噬，同化，這種可以無限增殖的生命體一旦被放出籠子還不加限制，那故事的結局就一目了然了——寄唄。
早知道審卡的時候就謹慎點，把這種大殺器放進來實在是給自己找罪受，就不應該圖方便找個資歷深的角色，啥也不懂的新人明顯更容易控……
「洛小姐？洛小姐！」
……人在異國他鄉甚至沒有身份，幻聽到喊自己名字的聲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真的好冷啊，估計是在雨里傻站得太久了，這種刺骨的冷就好像刺穿了靈魂，連意識都逐漸渙散，高樓在眼中潰散成虛影，模糊的光與彩搖曳著，連同蔓延的血色一併揚起滲進透明的雨中。視線不斷爬升，到樓頂，到雲層，穿透宇宙，越過星辰，濃郁的黑霧籠在上空，迂迴著盤旋著伸展著觸鬚，所有的光和影都被吞沒，人性和理想都歸於虛無，映入眼中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色。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撫上額頭，被暴風雪困於山間的旅人，在絕望中望見了初升的太陽，洛聞星伸出手，向前撲去。
琳不知所措的看著懷中的洛聞星，她從來沒想過這次碰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懷中少女的狀態非常不妙，也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不止如此，某種未知的力量侵蝕了她的身體，就好像在頭部開了個大洞，貪婪地榨取著不斷漏出的情緒。
「失禮了……」
白髮的少女閉上眼睛，全然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抱著洛聞星坐在了積水中。
紅色的絲線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迸出，聚成黑紅色硬刺的刺入地面，軟質的勾住牆壁，剩下的穿透皮膚，沒入洛聞星體內。
路過的人們先是驚訝，而後迅速轉變成恐懼。男人擠著女人，老人擠著小孩，他們推搡著哀嚎著，拼命想遠離恐懼的源頭。
「她想殺了我們！」
她聽到有人這麼喊。
「那是頭披著人皮的怪物！」
她聽到有人在尖叫。
他們向來如此。
琳這樣想著。
蒼白的皮膚，血紅的虹膜，自孩提時代，她就因為羸弱的身體和怪異的形象被同齡人排擠。他們說她是異類，她是怪物，她是要被唾棄的畸形兒。
白化病，這是遺傳疾病，由於基因缺陷導致生物體無法正常合成黑色素，她沒法像其他人一樣沐浴在陽光下，只能蝸居在家中窺探著外邊的世界。父親不願意承認這種怪物是自己生出的女兒，甚至不允許她繼承家族的姓氏，草草起了個名字就把她關在宅中，禁止她出門。
但年幼的少女依然憧憬著治好病，走在陽光下的那天。
直到……
「琳……謝謝……」
囈語聲把琳從回憶中喚醒，懷中的少女微眯著眼睛，翻了個身子往前拱了拱腦袋。
黑光可以輕而易舉地治好生理疾病，甚至成功將那股未知力量從洛聞星的身體中抽離，只要她休息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到往日的狀態。
還好來的及時。
琳這樣想著。
街上行人有的穿著短袖短裙，有的已經裹上了大衣，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撐著傘，畢竟在大雨天，不會有人傻乎乎地跑出門還不打傘。
洛聞星站在街頭，整個人像是過了水一樣，單薄的襯衣被水浸透，緊緊地貼著皮膚，身後如瀑布般垂下的長髮無精打采地擰成一團，順著後背積在腰間。
「媽媽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落水狗啊。」
路過的小女孩指了指僵在原地的水人，然後被家長一把拉走。透過雨聲，洛聞星隱約能聽見「神經病」這幾個字的發音，好在這場雨正不要命似的往地上砸，噼啪的響聲蓋住了後續的交談，這才讓她沒那麼尷尬。
這天殺的奈亞，一定是故意在報復她。
洛聞星仰起頭，朝著天空豎了個中指。
不過這也怪她，她布置好了世界，設計好了劇情，安排好了人物，但忘掉了自己的戲份。
也就是說，她現在一窮二白——一沒有錢，二沒有身份，就連衣服也濕的不像樣子，估計口袋裡的手機是別指望能用了。即使在過去幾天直面神祇，和外神鬥智鬥勇的時候，她也沒這麼狼狽。
洛姬現在正手忙腳亂地給調查員們塞線索，一時半會兒是指望不上了。
她抬起右手，扭動手腕翻看著手心手背，又試探性地用手指在皮膚上戳了戳。
琳之前在列車上用奇奇怪怪的東西包住了這隻手，說不能能靠這玩意兒聯繫上她。
然後洛聞星就看見自己的右手皮膚一陣蠕動，血紅色絲線從手腕和肩膀開始向大臂的中心匯聚，凝成了眼球的形狀，而這隻大眼珠子發現在下雨，還很嫌棄地往腋窩縮了縮，似乎是想找個躲雨的地方。
大腦短暫地停轉了幾秒，她嘗試去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盯著手臂上的眼睛僵在了原地。
【姐姐……姐姐？】
「別吵，我在思考。」
她記得，琳身上的玩意兒好像來自某款遊戲，一種黑光的病毒。雖然披著病毒的名字，但在設定上更接近於生物進化的源頭，其能力範圍包括但不限於臉接核彈，摧毀城市，毀滅人類文明乃至地球生物圈。
「將星球看作人體，各圈層看作器官，黑光可以感染岩石圈，利用無機物創造出新的生命形態……」
這種黑紅黑紅的東西不僅擁有獨立的自我意識，甚至會有目的性地選擇宿主，而現在這坨不管放在哪裡都會成為反派boss的大核彈，現在正安分地呆在洛聞星的胳肢窩裡眨著眼睛……鬼知道這顆眼珠子為什麼還附帶了眼皮。
【姐姐，琳快到了，你別急嗷！】
被耳邊的聲音喚醒，洛聞星才發現這顆眼球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她的肩膀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壞啦，世界末日好像要來了。
洛聞星破罐子破摔地想著。掃描，解析，吞噬，同化，這種可以無限增殖的生命體一旦被放出籠子還不加限制，那故事的結局就一目了然了——寄唄。
早知道審卡的時候就謹慎點，把這種大殺器放進來實在是給自己找罪受，就不應該圖方便找個資歷深的角色，啥也不懂的新人明顯更容易控……
「洛小姐？洛小姐！」
……人在異國他鄉甚至沒有身份，幻聽到喊自己名字的聲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真的好冷啊，估計是在雨里傻站得太久了，這種刺骨的冷就好像刺穿了靈魂，連意識都逐漸渙散，高樓在眼中潰散成虛影，模糊的光與彩搖曳著，連同蔓延的血色一併揚起滲進透明的雨中。視線不斷爬升，到樓頂，到雲層，穿透宇宙，越過星辰，濃郁的黑霧籠在上空，迂迴著盤旋著伸展著觸鬚，所有的光和影都被吞沒，人性和理想都歸於虛無，映入眼中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色。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撫上額頭，被暴風雪困於山間的旅人，在絕望中望見了初升的太陽，洛聞星伸出手，向前撲去。
琳不知所措的看著懷中的洛聞星，她從來沒想過這次碰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懷中少女的狀態非常不妙，也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不止如此，某種未知的力量侵蝕了她的身體，就好像在頭部開了個大洞，貪婪地榨取著不斷漏出的情緒。
「失禮了……」
白髮的少女閉上眼睛，全然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抱著洛聞星坐在了積水中。
紅色的絲線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迸出，聚成黑紅色硬刺的刺入地面，軟質的勾住牆壁，剩下的穿透皮膚，沒入洛聞星體內。
路過的人們先是驚訝，而後迅速轉變成恐懼。男人擠著女人，老人擠著小孩，他們推搡著哀嚎著，拼命想遠離恐懼的源頭。
「她想殺了我們！」
她聽到有人這麼喊。
「那是頭披著人皮的怪物！」
她聽到有人在尖叫。
他們向來如此。
琳這樣想著。
蒼白的皮膚，血紅的虹膜，自孩提時代，她就因為羸弱的身體和怪異的形象被同齡人排擠。他們說她是異類，她是怪物，她是要被唾棄的畸形兒。
白化病，這是遺傳疾病，由於基因缺陷導致生物體無法正常合成黑色素，她沒法像其他人一樣沐浴在陽光下，只能蝸居在家中窺探著外邊的世界。父親不願意承認這種怪物是自己生出的女兒，甚至不允許她繼承家族的姓氏，草草起了個名字就把她關在宅中，禁止她出門。
但年幼的少女依然憧憬著治好病，走在陽光下的那天。
直到……
「琳……謝謝……」
囈語聲把琳從回憶中喚醒，懷中的少女微眯著眼睛，翻了個身子往前拱了拱腦袋。
黑光可以輕而易舉地治好生理疾病，甚至成功將那股未知力量從洛聞星的身體中抽離，只要她休息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到往日的狀態。
還好來的及時。
琳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