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顧曄然正在處理十方嶼雜務，忽然門被推開，擠進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他忙放下手中之物，將人一把抱起，「淼淼今日怎麼沒去找小叔叔玩？」
淼淼原來最喜歡粘著阿璟，可自他歸家以來，叔侄就變得沒有從前那般親密了。
梳著雙鬟髻的小丫頭歪著頭看他，「小叔叔在院子裡天天練劍，也不陪淼淼。」
顧曄然當然也發現了弟弟的變化，他原來對這些東西可從不感興趣。小時候兄弟倆一起練劍的時侯，這小子沒少裝病。
罵過也罰過，可顧珺璟的主意極大，說什麼也不改。最後連顧老爹都對他徹底失望，放任自流了。
小姑娘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湊近耳邊道：「爹爹，我和你說個秘密——」
這丫頭這陣子正覺得有秘密是一件特別酷的事情，與誰說話都這樣開頭。家裡人又都寵她，越發讓她玩兒上了癮。
顧曄然配合道：「哦，是什麼秘密啊，快說來讓爹爹聽聽。」
「阿奶總是偷偷去看小叔叔，還不讓小叔叔知道。有一次還偷偷抹眼淚呢。」
稚氣的話語令顧曄然一怔。
璟弟的變化本該是顧母樂見的，可哪一個做母親的都不願見到自己的孩子受傷。
有的時候成長、改變，往往都是人被迫妥協的證明。
淼淼見他不說話，小腦袋在他肩上蹭了蹭，「爹爹，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爹爹不知道，等爹爹搞清楚了再告訴淼淼好不好？」
「好！」小丫頭答得又快又響，任誰聽了都會覺得煩惱盡消。
門外傳來女子含笑之聲，「調皮鬼，你又哄得爹爹答應你什麼了？」
……
崔九曦遠遠看著前面一人，身型與顧珺璟頗為相似，只是少了那柄標誌性的星湖劍。
直到聽到他與人對詩的聲音，這才確認無疑。五離堂的標記沒有變過，顧珺璟若是想要找到他們，並非什麼難事。
崔九曦將人拽了出來，一直拉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才詢問道：「偷跑出來的？」他懷疑的意味太過濃厚，明顯不信憑顧珺璟的能力可以從十方嶼逃出來。
「兄長將我放出來的，不過爹娘應該都知道。」顧珺璟家裡從前阻攔他參加科考，是擔心他適應不了那種爾虞我詐的環境。
如今肯放手，也是因為見識到了他的成長，不願再去過多影響他，讓他活出自己的人生。
月光透過樹葉，留下一地斑駁的影子。
崔九曦臉上晦暗不明，「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就敢跟著。」
「你們要去京城。」顧珺璟的回話跟得很緊，像是思考已久，早有了確定的答案。
崔九曦突然沉默了，看著小少年時竟然有了一種分別已久的陌生感。
「為什麼要跟著我？」明明不喜歡他這種吊兒郎當的性子，怎麼不藉機離他遠遠的？
顧珺璟的回答出人意料，「因為你沒有做過壞事。」
要不是因為這裡太過安靜，崔九曦都要以為自己聽錯了。無奈失笑道：「這算個什麼原因？」
「這很重要。」顧珺璟神情無比認真，看得崔九曦不由移開了目光。「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一個人的種種行為。你看似貪財無度，可每次都不會逾越自己的底線，遇到無辜之人也會出手相助，從不計較報酬。」
崔九曦自誇慣了，卻禁不得別人的讚許之言，可疑地偏過了頭。連掃過臉邊的風都覺得火辣辣的。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了讓顧珺璟留下。
「許久未見，怎麼不問問我這些時日在做什麼？」顧珺璟挑起話頭，崔九曦頭一次不敢去接。
顧珺璟倒沒冷場，自問自答地繼續說下去，不讓崔九曦迴避，「我在查永嘉三年的一件往事。」
永嘉三年，是一個不能被提及的年份。
那是先帝晚年時用的最後一個年號，那年太子第一次帶兵出征，卻遇到大將軍孟若懷臨陣倒戈、通敵賣國。那一仗慘烈無比，太子身中數箭氣絕當場，十萬大軍就活下來了寥寥千人，僥倖存活的也是東躲西藏不敢露面。
留在京城及家鄉的孟氏族人，不論年齡、不分性別，統統被押到刑場。他們死前不敢怨懟皇帝，便只能破口大罵孟若懷。聲聲咒罵，讓那劊子手自此金盆洗手，再也不敢去走夜路。
「你、還有五離堂的其他人，究竟和孟家有什麼關係？」
……
這邊有種長得頗似梨子的水果，叫做溫桲。吃起來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顧珺璟不大愛這東西，買了二斤幾乎都進了崔九曦肚裡。
鎮上最大的熙來客棧足足蓋了五層高，占了幾丈地，看起來就是崔九曦不會進入的地方，全靠顧珺璟拉著他，又趁人不注意付了錢，才免去了今夜露宿街頭的風險。
「有生之年，我竟然也能住進天字上房？」崔九曦看著面前的屋子居然還是內外套間，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要不咱倆住一套得了，這房間足夠大，何必多花一份錢。」
結果被顧珺璟嚴詞拒絕了，小少爺有錢又不想委屈自己，自然是分開獨住的。反正不用他花錢，崔九曦也就不再多勸，盡情享受屬於他的豪華上房。
明堂主上個任務險象環生，都好幾日沒沾過床榻了，本惦記著要讓小二提幾桶熱水沐浴來解解乏，哪知腦袋一挨上遊仙枕，就被早已防不住的困意徹底打敗。
只是再好的條件，也不及十方嶼舒適。顧珺璟直到很晚還在看書消遣，後來不知幾時突然歪倒在側閉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他忽覺耳畔微癢，身上也是越來越熱，於是伸手想要扯開被子，卻摸到了一把膩滑的肌膚，霎時嚇得不敢再輕舉妄動。
微光之下，床上的女子面龐如晨曦露珠，帶著一種欺霜賽雪的瑩白之色。瞧著便不像窮苦出身的模樣。有些人便是將一斗珍珠磨成粉全敷在身上，也不及她肌膚瑩潤光潔。
顧珺璟小心翼翼翻身下床，來到隔壁輕輕敲門。
……
崔九曦嘟囔兩聲又接著睡，外面鍥而不捨地敲個不停，終於將他徹底吵醒了。
氣得他光腳提著鞋就跑了過來，直惦記著要給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一個教訓。
崔九曦帶著滿肚子怨氣而來，開門力道之大，差點便要撞上顧珺璟的鼻尖。
「滾蛋！再敢過來，老子的刀可不認人了。」一腔火氣都發了出去，對方卻一聲不吭。
崔九曦這才看清了屋外是誰，隨即語調一轉，「怎麼，屋子太大害怕了，要找我陪著？」
顧珺璟不打算在走廊上與他說這件事，雙手齊用力推開這根「擋門柱」，他這回留下了不小的心結，進屋後打量一圈方才開口，「我那間屋子有問題。」
「住得不如意？」崔九曦會錯了意，只以為是小少爺對房間不滿，特意過來與他換房住的。「成，你掏的錢，願意住哪間就住哪間。」
便爽快地用外衫裹起他那堆零碎，想趁著睡意未減之時，再續上一個美夢。
崔九曦動作很快，抬腳幾步便進到了顧珺璟忘記關上門的房間。
「不是，你聽我說，裡面有……」顧珺璟追著人想要阻攔。
他後面的話也不必再說了，因為崔九曦已然看到了。
他忙放下手中之物，將人一把抱起，「淼淼今日怎麼沒去找小叔叔玩？」
淼淼原來最喜歡粘著阿璟，可自他歸家以來，叔侄就變得沒有從前那般親密了。
梳著雙鬟髻的小丫頭歪著頭看他，「小叔叔在院子裡天天練劍，也不陪淼淼。」
顧曄然當然也發現了弟弟的變化，他原來對這些東西可從不感興趣。小時候兄弟倆一起練劍的時侯，這小子沒少裝病。
罵過也罰過，可顧珺璟的主意極大，說什麼也不改。最後連顧老爹都對他徹底失望，放任自流了。
小姑娘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湊近耳邊道：「爹爹，我和你說個秘密——」
這丫頭這陣子正覺得有秘密是一件特別酷的事情，與誰說話都這樣開頭。家裡人又都寵她，越發讓她玩兒上了癮。
顧曄然配合道：「哦，是什麼秘密啊，快說來讓爹爹聽聽。」
「阿奶總是偷偷去看小叔叔，還不讓小叔叔知道。有一次還偷偷抹眼淚呢。」
稚氣的話語令顧曄然一怔。
璟弟的變化本該是顧母樂見的，可哪一個做母親的都不願見到自己的孩子受傷。
有的時候成長、改變，往往都是人被迫妥協的證明。
淼淼見他不說話，小腦袋在他肩上蹭了蹭，「爹爹，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爹爹不知道，等爹爹搞清楚了再告訴淼淼好不好？」
「好！」小丫頭答得又快又響，任誰聽了都會覺得煩惱盡消。
門外傳來女子含笑之聲，「調皮鬼，你又哄得爹爹答應你什麼了？」
……
崔九曦遠遠看著前面一人，身型與顧珺璟頗為相似，只是少了那柄標誌性的星湖劍。
直到聽到他與人對詩的聲音，這才確認無疑。五離堂的標記沒有變過，顧珺璟若是想要找到他們，並非什麼難事。
崔九曦將人拽了出來，一直拉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才詢問道：「偷跑出來的？」他懷疑的意味太過濃厚，明顯不信憑顧珺璟的能力可以從十方嶼逃出來。
「兄長將我放出來的，不過爹娘應該都知道。」顧珺璟家裡從前阻攔他參加科考，是擔心他適應不了那種爾虞我詐的環境。
如今肯放手，也是因為見識到了他的成長，不願再去過多影響他，讓他活出自己的人生。
月光透過樹葉，留下一地斑駁的影子。
崔九曦臉上晦暗不明，「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就敢跟著。」
「你們要去京城。」顧珺璟的回話跟得很緊，像是思考已久，早有了確定的答案。
崔九曦突然沉默了，看著小少年時竟然有了一種分別已久的陌生感。
「為什麼要跟著我？」明明不喜歡他這種吊兒郎當的性子，怎麼不藉機離他遠遠的？
顧珺璟的回答出人意料，「因為你沒有做過壞事。」
要不是因為這裡太過安靜，崔九曦都要以為自己聽錯了。無奈失笑道：「這算個什麼原因？」
「這很重要。」顧珺璟神情無比認真，看得崔九曦不由移開了目光。「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一個人的種種行為。你看似貪財無度，可每次都不會逾越自己的底線，遇到無辜之人也會出手相助，從不計較報酬。」
崔九曦自誇慣了，卻禁不得別人的讚許之言，可疑地偏過了頭。連掃過臉邊的風都覺得火辣辣的。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了讓顧珺璟留下。
「許久未見，怎麼不問問我這些時日在做什麼？」顧珺璟挑起話頭，崔九曦頭一次不敢去接。
顧珺璟倒沒冷場，自問自答地繼續說下去，不讓崔九曦迴避，「我在查永嘉三年的一件往事。」
永嘉三年，是一個不能被提及的年份。
那是先帝晚年時用的最後一個年號，那年太子第一次帶兵出征，卻遇到大將軍孟若懷臨陣倒戈、通敵賣國。那一仗慘烈無比，太子身中數箭氣絕當場，十萬大軍就活下來了寥寥千人，僥倖存活的也是東躲西藏不敢露面。
留在京城及家鄉的孟氏族人，不論年齡、不分性別，統統被押到刑場。他們死前不敢怨懟皇帝，便只能破口大罵孟若懷。聲聲咒罵，讓那劊子手自此金盆洗手，再也不敢去走夜路。
「你、還有五離堂的其他人，究竟和孟家有什麼關係？」
……
這邊有種長得頗似梨子的水果，叫做溫桲。吃起來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顧珺璟不大愛這東西，買了二斤幾乎都進了崔九曦肚裡。
鎮上最大的熙來客棧足足蓋了五層高，占了幾丈地，看起來就是崔九曦不會進入的地方，全靠顧珺璟拉著他，又趁人不注意付了錢，才免去了今夜露宿街頭的風險。
「有生之年，我竟然也能住進天字上房？」崔九曦看著面前的屋子居然還是內外套間，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要不咱倆住一套得了，這房間足夠大，何必多花一份錢。」
結果被顧珺璟嚴詞拒絕了，小少爺有錢又不想委屈自己，自然是分開獨住的。反正不用他花錢，崔九曦也就不再多勸，盡情享受屬於他的豪華上房。
明堂主上個任務險象環生，都好幾日沒沾過床榻了，本惦記著要讓小二提幾桶熱水沐浴來解解乏，哪知腦袋一挨上遊仙枕，就被早已防不住的困意徹底打敗。
只是再好的條件，也不及十方嶼舒適。顧珺璟直到很晚還在看書消遣，後來不知幾時突然歪倒在側閉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他忽覺耳畔微癢，身上也是越來越熱，於是伸手想要扯開被子，卻摸到了一把膩滑的肌膚，霎時嚇得不敢再輕舉妄動。
微光之下，床上的女子面龐如晨曦露珠，帶著一種欺霜賽雪的瑩白之色。瞧著便不像窮苦出身的模樣。有些人便是將一斗珍珠磨成粉全敷在身上，也不及她肌膚瑩潤光潔。
顧珺璟小心翼翼翻身下床，來到隔壁輕輕敲門。
……
崔九曦嘟囔兩聲又接著睡，外面鍥而不捨地敲個不停，終於將他徹底吵醒了。
氣得他光腳提著鞋就跑了過來，直惦記著要給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一個教訓。
崔九曦帶著滿肚子怨氣而來，開門力道之大，差點便要撞上顧珺璟的鼻尖。
「滾蛋！再敢過來，老子的刀可不認人了。」一腔火氣都發了出去，對方卻一聲不吭。
崔九曦這才看清了屋外是誰，隨即語調一轉，「怎麼，屋子太大害怕了，要找我陪著？」
顧珺璟不打算在走廊上與他說這件事，雙手齊用力推開這根「擋門柱」，他這回留下了不小的心結，進屋後打量一圈方才開口，「我那間屋子有問題。」
「住得不如意？」崔九曦會錯了意，只以為是小少爺對房間不滿，特意過來與他換房住的。「成，你掏的錢，願意住哪間就住哪間。」
便爽快地用外衫裹起他那堆零碎，想趁著睡意未減之時，再續上一個美夢。
崔九曦動作很快，抬腳幾步便進到了顧珺璟忘記關上門的房間。
「不是，你聽我說，裡面有……」顧珺璟追著人想要阻攔。
他後面的話也不必再說了，因為崔九曦已然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