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戲園子的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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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初上,夜幕如墨般深沉地籠罩著天津城,霄景樓內卻似白晝般燈火輝煌,一片紙醉金迷之象。舞台之上,柳月伶亭亭玉立,一襲華麗旗袍將她的身姿勾勒得婀娜多姿,宛如從舊時光中走來的佳人。她啟朱唇,歌聲婉轉悠揚,恰似夜鶯在靜謐的夜色中啼鳴,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手勢都飽含著獨特的韻味,仿若熠熠生輝的明珠,剎那間便將台下眾人的目光牢牢吸引。

  馮勉少帥端坐在最前排的貴賓席上,身姿挺拔,筆挺的軍裝襯出他的冷峻,肩上的將星閃爍著冷硬而耀眼的光芒,腰間的佩槍散發著金屬特有的冷意,昭示著他的威嚴與權勢。此刻,他的目光仿若被磁石吸引一般,緊緊地鎖在柳月伶的身上,眼中的驚艷之色毫不掩飾,隱隱還有一絲探究的意味,手中的酒杯懸於半空,許久未曾落下。這位久經沙場、歷經風雨的少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卻從未像今日這般,對一個女子如此全神貫注。

  待柳月伶的表演落幕謝場,馮勉的目光依舊緊緊相隨,直至那一抹倩影準備離開舞台,他才仿若從沉醉中緩緩甦醒,眼神中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精明與果斷,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他不動聲色地叫來自己的心腹副官,面上神色冷峻,壓低聲音命令道:「去,給我把那個柳月伶的底細徹查清楚,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她的身世、家庭、過往的點點滴滴,一絲一毫都不許遺漏!記住,要做得隱秘,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副官心領神會,迅速領命而去,旋即召集人手,不動聲色地展開了秘密調查。

  此時,舞池中的人群尚沉浸在柳月伶那餘音繞樑的歌聲之中,馮勉卻已悄然起身,邁著沉穩的步伐徑直走向後台。

  後台的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脂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略顯甜膩。柳月伶正準備起身離開,聽到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她的眼眸微微抬起,透過鏡子的反射,看到了身著軍裝、氣場強大的馮勉,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警惕,但轉瞬便恢復了平靜,仿若什麼都未發生一般,繼續拿起手中的東西。

  馮勉在她身後站定,目光在她那線條優美的側臉上停留片刻,緩緩開口說道:「柳姑娘,今晚你的表演堪稱一絕,宛如天籟之音,真是讓本將軍大飽耳福,許久未曾聽過如此動人的歌聲了。」他的聲音低沉醇厚,猶如醇厚的美酒,在這狹小的後台空間中悠悠迴蕩。

  柳月伶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輕盈地轉過身,微微欠身行禮,輕聲說道:「將軍過獎了,能在這霄景樓為將軍獻藝,是月伶的福氣。」她的語氣平和淡定,不卑不亢,然而眼神深處卻始終保持著那份難以消散的疏離。

  馮勉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哦?福氣?本將軍看柳姑娘你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這般欣喜。」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似隨意地向前邁出一步,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之氣撲面而來,仿若無形的壓力。

  柳月伶下意識地微微後退一步,強自鎮定地說道:「馮少帥說笑了,這霄景樓本就是個供人消遣娛樂的熱鬧地方,月伶不過是個賣唱為生的女子,能得將軍的賞識與青睞,自然是不敢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馮勉的目光緊緊地審視著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之意:「柳姑娘,你這一身的才情和出眾的美貌,若是只在這小小霄景樓里埋沒,實在是可惜。本將軍倒是覺得,你若是跟了我,往後的日子定是比現在要好上千百倍,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柳月伶心中猛地一驚,面上卻依然保持著那恰到好處的微笑:「馮少帥,月伶自知身份低微,出身貧寒,不敢有如此高攀將軍的想法。月伶只想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中,憑藉自己的一點本事謀個安穩的生計罷了。」

  馮勉微微皺了皺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哼,本少帥看上的人,還從未有得不到的。柳姑娘,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莫要錯失良機。」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柳月伶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看穿一般,隨後便轉身大步離開了後台。

  柳月伶靜靜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的警惕之色愈發濃烈。她心中清楚,自己原本平靜如水的生活,恐怕即將因為這位少帥而掀起驚濤駭浪。她深知,馮勉的突然示好背後或許隱藏著更深的目的,他那看似熱烈的追求之下,說不定是對自己身份的疑慮與試探。在這動盪不安的亂世之中,人心難測,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葉氏府邸山秀里內——

  葉傾書聽聞大哥葉錦書回國,此刻正在書房與父親商議要事。他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整了整自己有些花哨的衣衫,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才敲門而入。

  「父親,大哥,我聽說大哥回來了,就來看看。」葉傾書笑嘻嘻地說著,眼神卻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落在葉錦書身上,「大哥這一路辛苦了,這次又賺了不少吧?」


  葉錦書起身,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傾書,來了就好。生意上的事,也就是瞎忙。」

  葉錦懷看著小兒子,微微皺眉:「傾書,你也該收收心,多跟你大哥學學,別整天就知道玩樂。」

  葉傾書心中一緊,臉上卻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笑容:「父親,我哪有那本事啊。大哥這麼優秀,我可比不上。再說了,我就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翹起了二郎腿,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物件擺弄起來,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在掩飾內心的失落與不甘。

  葉錦書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葉錦懷說:「父親,傾書還年輕,慢慢來。這次我回來,有個小型的商業晚宴,我想帶傾書一起去,讓他也見識見識。」

  葉傾書一聽,心中有些牴觸,但嘴上卻立刻應道:「大哥,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淨給你丟人,還是算了吧。」

  葉錦書笑道:「傾書,你就當陪大哥去玩玩,說不定還能認識些有趣的人。」

  葉錦懷也點頭表示同意:「你大哥說得對,你也該出去走走,別總是窩在家裡。」

  葉傾書見推脫不掉,便聳聳肩:「好吧,那我就跟著大哥去湊湊熱鬧。」

  晚宴當晚,葉傾書身著華麗卻略顯浮誇的服飾,跟在葉錦書身後進入會場。他眼神遊離,對周圍那些商業精英們的交談看似不感興趣,實則暗暗留意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期間,有幾位生意夥伴與葉錦書交談甚歡,偶爾提及葉傾書時,言語中帶著一絲輕視:「這就是令弟啊,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葉傾書聽出了話中的弦外之音,心中不悅,但臉上依舊掛著懶散的笑容,還故意做出一些不懂規矩的舉動,讓人更加覺得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紈絝子弟。

  然而,在晚宴的角落裡,葉傾書無意間聽到了幾個競爭對手在談論針對葉家的商業計劃,心中大驚。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在附近徘徊,收集著更多的信息。

  回到家後,葉傾書心中矛盾不已。他一方面不想讓大哥和父親覺得自己是在故意表現,另一方面又深知這些信息對葉家的重要性。思索再三,他決定匿名將這些信息傳遞給大哥,依舊維持著自己那副無所事事的形象。

  葉錦書收到匿名信後,心中有所懷疑,但也沒有多想,只是收起來。

  數日後,葉傾書在府邸中好似一隻被困住的野獸,不停地來回踱步,心情煩悶得恰似這炎炎夏日裡沉悶壓抑的空氣,濃稠得幾乎讓人窒息。他在房間裡焦躁地走來走去,心中的鬱郁之氣始終無法消散,最終,他猛地停下腳步,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暗自思忖道:這般憋悶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出去透透氣。於是,他迅速喬裝打扮起來,身著一襲樸素的青衫,頭戴斗笠,將自己原本貴公子的氣質巧妙地遮掩起來,而後偷偷溜出了府邸,朝著旁邊的鎮上疾步而去,目的地正是那能讓人暫時忘卻煩惱的戲園子。

  葉傾書帶著董小為,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來到了戲園子。這戲園子內,鑼鼓聲震天價響,一片熱鬧喧囂之景。葉傾書貓著腰,在人群中穿梭,尋了個台下極為隱蔽且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坐下,董小為則在不遠處找了個位置,既能留意著葉傾書的動靜,又不顯得過於突兀。

  今日這戲園子上演的是徽劇,聽聞是從安徽遠道而來的頗有名氣的戲班子擔綱表演,引得台下觀者如潮,眾人皆沉浸在這傳統戲曲的獨特魅力之中。而葉傾書起初只是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裡,眼神空洞地在台上的演員們身上漫無目的地遊走,那模樣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致,只是機械地坐在那裡,試圖藉此排解內心的煩悶。

  旁邊一位看戲的老者,似乎是個資深的戲迷,搖頭晃腦地對身旁的人說道:「今兒來的這徽劇班子可真是有水平,這唱腔、這身段,沒十幾年的功底可拿不下來喲!」另一人附和著:「是啊,難得在咱們這鎮上看到這麼精彩的戲,真是有眼福咯!」

  然而,就在演出進行到中途時,一位唱徽劇的花旦突然登場。那花旦身姿輕盈地走上台來,猶如一朵盛開在暗夜中的優曇,瞬間吸引了葉傾書的目光。原本還無精打采、仿若霜打的茄子般的他,在看到這位花旦的瞬間,只覺心中仿佛被一道電流擊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台上,隨著那花旦的動作,他的心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董小為也注意到了自家公子的變化,他順著葉傾書的目光望去,心中暗自揣測:難道公子認識這台上的角兒?

  待那花旦身姿曼妙地轉過身來,葉傾書險些忍不住驚呼出聲,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柳月伶的面容,心中不禁暗自思忖:這花旦倒和柳月伶有幾份神似。


  只見台上的她妝容細膩精緻,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仙子,身著一襲華麗無比、繡工精美的戲服,那衣服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她的身姿婀娜多姿,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仿佛是被春風吹拂的柳枝,輕盈而富有韻味;唱腔更是婉轉悠揚,猶如山間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進人的心田,一顰一笑、一招一式皆飽含著無盡的風情,瞬間便將台下所有觀眾的目光緊緊吸引住,喝彩聲、叫好聲如潮水般此起彼伏,一波接著一波,幾乎要將這戲園子的屋頂掀翻。

  旁邊有人大聲喊道:「這角兒唱得太棒了!是哪個班子的?以前咋沒見過呢?」

  等待演出結束,人群如潮水般漸漸散去,葉傾書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與緊張,瞅準時機,像一隻敏捷的獵豹般快步走向後台。董小為見狀,也趕忙跟了上去,在後台入口處守著,以防有人打擾到他。

  後台此時一片忙碌雜亂的景象,演員們或是忙著卸妝,或是匆忙地更換衣物,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葉傾書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前行,眼神急切地在每一個角落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身影。終於,在一個角落裡,他看到了那個花旦的身影。

  他強自鎮定下來,輕輕地走上前去,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輕聲喚道:「請問……您是柳姑娘嗎?」

  柳月伶正低頭整理著自己的物品,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與葉傾書交匯的瞬間,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她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女子,很快便鎮定下來,神色冷漠地說道:「這位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我並不是什麼柳姑娘。」

  葉傾書拿出憨厚的姿態,笑著,繼續說道:「柳姑娘若是真不認識我,那我便自我介紹一下,鄙人葉傾書,一直對姑娘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在此相見,不知我可否有這個榮幸認識姑娘呢?」他的眼神中滿是真誠與期待,緊緊地盯著柳月伶,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花旦聽到葉傾書這般話,心中不禁有些慌亂,眼神閃躲得更加厲害,她邊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邊故作鎮定地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公子,我真的不是您口中的柳姑娘,我們的戲班子馬上要離開了,這裡不方便您久留,請您離開我們的演出後台吧。」說完便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戲班子同伴的呼喊聲:「月伶,快點,馬車要走了!」那聲音急促而焦急,仿佛催促著柳月伶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柳月伶聽聞,匆忙提起裙擺,隨著眾人快步往外走去。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隨身攜帶的一個繡著蒲公英的手帕從她的包里悄然掉落出來,可她此刻心急如焚,並未察覺到這一細微的狀況,隨著人流匆匆上了馬車。

  葉傾書見狀,急忙一個箭步上前,彎腰撿起手帕。那手帕質地柔軟,繡工精巧,上面的蒲公英栩栩如生,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它們吹散。葉傾書剛想大聲呼喊,卻見馬車已經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揚起一片塵土。許久,他才緩緩地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手帕收進自己的衣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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