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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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勞爾一大早接到警方的電話,得知自己的哥哥在酒吧槍戰中喪生時,他並不感到多少哀傷。

  兄弟倆的感情並不算深厚。雖然同在一個鎮生活,但成年後便很少見面,甚至很少聯繫。

  哥哥是黑幫的頭目,常年好勇鬥狠,混跡於法律和死亡的邊緣;勞爾則選擇上大學,雖然放蕩不羈,卻最終成為了一名訓導老師。

  儘管他在師生間並不討喜,但至少這是一份正經工作。

  勞爾早就知道,哥哥遲早會死於某場械鬥或槍戰,無非是死前風光多少年而已。

  晚上,勞爾接到電話,被允許前往邁阿密·戴德縣的警局停屍房,認領哥哥的屍體。

  停屍房裡冷氣開得很足,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屍檢官拉開金屬柜子,一具慘白的屍體赤裸裸地躺在勞爾面前。

  屍體的頭部中了一槍,創口經過屍檢處理,但依然能看出子彈穿透的痕跡。

  這是昨晚酒吧槍戰中倒下的第一個人。

  勞爾站在遺體前,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忽而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扼住,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直到此刻,他才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多年的親情,就這樣戛然而止,像一根被突然剪斷的線,再也無法續上。

  「我哥哥是怎麼死的?」勞爾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

  「死於槍擊唄。」屍檢官聳聳肩,例行公事的遞給勞爾一疊認領屍體的報表,要求其填寫。

  「不,我是說為什麼會發生槍擊?在酒吧喝酒而已,不至於鬧成這樣。」

  勞爾的心裡充滿了疑惑。

  酒吧消遣,喝個酒打發時間,勾搭一兩個浪蕩女人回家睡覺。這種再尋常不過的事,怎麼會演變成一場奪命槍戰?

  矛盾的根源是什麼?

  兄弟倆雖然沒什麼聯繫,但勞爾深知哥哥一向謹慎。對方做些走私生意,遇到麻煩時也不會輕易選擇暴力解決。

  否則,鎮上的警察早就把幫派一鍋端了。這場槍戰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

  屍檢官沒有答案,只表示有任何疑問請向警方申述。結案前,屍體不會火化,隨時可以再次檢驗。

  為了解開謎題,勞爾返回白灘鎮。

  他來到鎮上的診所,想找在槍戰中輕傷的幫派同夥問個清楚。

  由於涉及死傷十人的大案,所有涉案的輕重傷員都被視作嫌疑犯。

  重傷的送往大醫院救治,輕傷的則被留在鎮內診所,但都戴著電子腳銬,不允許離開。

  可當勞爾抵達診所時,卻發現這地方亂成一團糟。

  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幾名護士臉色蒼白,神情慌張。

  勞爾攔住一名護士,急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護士喘著氣,聲音顫抖:「有三個帶腳銬的傢伙逃走了。一個砸爛了診所的後窗,一個直接衝出大門,還有一個試圖劫持我。」

  「砸窗戶和沖大門的成功離開了,劫持護士的沒成功,被趕來的警察……一槍擊斃。」

  勞爾順著護士的目光看去,只見診所走廊的地面上躺著一具屍體,觸目驚心的血跡正在擴散,還未乾涸。

  醫護們驚魂未定,趕來的警察則在破口大罵。沒誰料到這麼個破案子居然還有後續。

  勞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查找著通訊錄里的每一個名字,一一撥打過去。

  可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幫派成員,此刻卻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電話那頭要麼是冰冷的忙音,要麼是無人接聽的沉默。

  「怎麼回事?」勞爾眉頭緊鎖。他繼續翻通訊錄,擴大聯絡範圍,很快確認幫派內的人要麼死了,要麼重傷躺在醫院,要麼輕傷在逃。

  還有幾個作為涉案人員被警方抓了起來。少數幾個「漏網之魚」也不接電話,明顯刻意躲著他。

  「這事太奇怪了……」勞爾喃喃道。

  他有種感覺,所有知情的人都在隱瞞什麼,仿佛有一團濃霧將真相緊緊包裹起來,不讓他靠近。

  他走出診所,快步走向自己的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瞧了眼導航地圖,昨晚出事的「蠍子」酒吧距離他不到一公里。


  他盯著酒吧所住位置,暗想電話里問不出什麼,那就親自去現場看看。也許,那裡會留下一些線索。

  車子拐過幾個彎,前方不遠處就是「蠍子」酒吧。酒吧的門緊閉著,門口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

  前門不開,後門倒是開著的。

  勞爾從後廚的側門悄悄溜進了酒吧,推開那扇略顯生鏽的鐵門時,混雜著酒精和血腥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他本以為這裡會是一片漆黑,卻沒想到酒吧內竟然亮著燈。

  槍戰現場並未被清理,暗淡的燈光灑在凌亂的桌椅和滿地的碎玻璃上,映出一片狼藉的景象。

  更讓他震驚的是,電話中聯繫不上的幫派成員基本全都在這裡,足足有七八號,分屬兩個幫派。

  他們分散在酒吧的各個角落,有的靠在吧檯邊,有的站在卡座旁,還有的蹲在地上,手裡緊握著槍,既隱藏自己又警惕的盯著對手。

  從診所逃出來的那兩個傢伙也在,身上還穿著病號服,胳膊和大腿上纏著繃帶,血跡已經滲了出來。

  他們傷勢未愈,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兇狠,仿佛隨時準備撲向其他人。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在場每個人的目光中既有驚懼,又有狂熱,呼吸粗重,卻沒有人開口說話,仿佛都在等待某個爆發的瞬間。

  「見鬼,你們在幹嘛?」勞爾忍不住怒喝一聲,聲音在空曠的酒吧里迴蕩。

  他大步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是什麼原因讓你們自相殘殺?都瘋了嗎?」

  他的目光特別停留在兩個從診所逃出來的傢伙身上,大聲嘲諷道:「你們兩個從診所逃出來的,還戴著電子腳銬。

  警察隨時會順著腳銬上的定位信號找上門來。你們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嗎?」

  一提到「電子腳銬」,對峙的七八個人才猛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有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是白痴嗎?帶著電子腳銬也敢來找那張彩票?是想把警察引到這裡來嗎?」

  帶腳銬的兩人不甘示弱,其中一個咬牙切齒地反駁:「如果不來,你們是打算把我的那份吞掉嗎?

  那可是二十二億美元!憑什麼你們可以分,我們就不行?」

  勞爾聽到「彩票」兩個字,心裡猛地一震。他急聲問道:「什麼彩票?昨晚那張?二十二億三千七百六十五萬美元?」

  七八個人再次陷入沉默,手中的槍口依然紋絲不動,但他們的眼神中卻更加狂熱和兇狠。

  勞爾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人,他沒帶武器,試圖緩和氣氛:「拜託,先放下槍,好嗎?

  警察隨時會來。帶腳銬的兩個,你們能不能先離開這裡?等事情解決了,我們再談分配的問題。」

  這話一出,原本彼此對峙的幾支槍口齊刷刷地指向了那兩個戴腳銬的傢伙。

  後者一看自己引發了眾怒,連忙舉起雙手大喊:「別開槍!我們可以離開,但不能少我們的那一份!否則,我們就向警察舉報!」

  勞爾再次喊道:「有超過二十二億美元,夠我們分的。沒必要再死人了。現在的關鍵是別把警察引進來。」

  在槍口的威逼下,帶電子腳銬的兩人被迫離開了酒吧。臨走前,他們反覆強調必須保障他們的利益。

  酒吧的門在他們身後重重關上,留下了一片短暫的寂靜。

  少了兩個人,勞爾再次開口:「好了,現在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終於,一個站在吧檯邊的傢伙不情不願地說道:「昨晚馬克西姆老大在海邊餐廳買了張彩票。

  開獎前,他來『蠍子』酒吧喝一杯,順便把彩票拿出來炫耀,說如果他中了頭獎,就給在場所有人平分。」

  另一個躲在沙發後的傢伙接過話頭:「托奇老大隨後也來了,兩人坐在一個卡座里,聊起了彩票。

  馬克西姆拿出彩票時,大家還起鬨了幾句,但誰也沒當真,畢竟中獎概率太低了。」

  「可誰知道那張彩票真的中獎了!」一個靠在牆邊的傢伙突然咬著牙根喊道:「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確認的號碼。

  馬克西姆當場就要離開,托奇自然不讓他走。雙方開始爭吵,隨後推搡打鬥,最後就動了刀子和槍。」


  勞爾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自己哥哥是怎麼死的。他急聲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是火拼唄。」眾人異口同聲地喊道,語氣中都帶著憤怒和無奈。

  「不,我是說再然後……」勞爾追問道。

  「再然後警察來了。」一個站在卡座旁的傢伙低聲說道,「可誰也不想放棄那張彩票,反而向警察開火。」

  勞爾更是焦急,大吼道:「白痴,我問的是彩票哪裡去了?」

  這下問倒了現場所有人。七八雙眼睛彼此對視,彼此懷疑,卻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只有勞爾嘆了口氣,嘲諷道:「好吧,我確認你們都沒拿到那張彩票,否則你們壓根不會出現在這裡,早就自己兌獎去了。」

  這話說得有道理。

  七八號人逐漸放下槍,可酒館內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沉默。

  每個人臉上都滿是疲憊,從昨晚到現在,沒誰能好好休息,此刻更是努力回憶槍戰時的混亂場景,思索那張彩票的去向。

  「誰來繼續說說?」勞爾繼續問道,試圖從他們的敘述中找到線索。「比如當時酒館的監控呢?聽到彩票消息的都有誰?」

  「監控被警方第一時間拿走了。除了酒保和女服務生,當時只有兩個幫派的人在場。」

  靠在吧檯邊的傢伙沉聲回答:「兩個老大倒下後,剩下的人都在開火。

  當時酒吧的燈光不好,但我記得女服務員試圖趁亂從馬克西姆的身上摸走彩票。」

  「她成功了嗎?」勞爾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另一個傢伙搖了搖頭,「反正我朝她開了兩槍。誰也別想當我的面獨吞那筆錢。」

  「我也朝她開了槍,但不確定她是否拿到彩票。」第三個人補充道,「當時太亂了,根本顧不上仔細看。」

  「所以你們一伙人射殺了女服務員,再然後呢?」勞爾追問道。

  「再然後就徹底亂套了。」沙發後的傢伙懊惱說道,「子彈在亂飛,人群在亂跑。

  兩個幫派的人要麼在彼此對射,要麼就是躲起來找隱蔽,根本顧不上那張彩票了。」

  「等警察趕來,情況就更亂了。」站在牆邊的傢伙懊惱地抓了抓頭皮,「我們朝警察開火,警察很快拿出步槍朝我們掃射。

  我們在火力上根本不是對手,受傷的人只能丟出槍械,趴在地上,乖乖投降。少部分人從後門溜走。」

  「所以那張彩票被警察拿走了?」勞爾很不甘心的詢問。

  沒人能做出肯定回答,但警方在案發後必然搜索現場,檢查屍體,是最有可能拿走彩票。

  兩個幫派付出慘重代價卻一無所獲,這個結果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法接受。

  大夥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價值超過二十二億美元的彩票,就這樣從他們的指尖溜走了?

  就這時,酒吧外響起警笛聲。

  很顯然,從診所逃離的兩個白痴並沒遠離,還在附近遊走,直到警察藉助電子鐐銬的定位逮住他們。

  「見鬼,我們得離開。」勞爾一轉身,主動從酒吧後廚方向逃離。

  想想警察的兇狠,在場七八號幫派分子立馬慌了神,也跟著勞爾一起跑。

  可等在後廚外的是白灘鎮警局的七八支步槍,以及閃耀的警燈。

  康格斯警長站在自己的警車旁邊,握著警車擴音器的話筒,憤怒的罵道: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你們這幫混蛋最好全部給我趴下,否則我立馬把你們送進地獄。」

  從診所逃出來的兩人已經被逮住了。他們顯然不放心同夥的節操,被抓時立馬交代兩個幫派的成員在酒館聚集,企圖再次火拼。

  七八號幫派成員乖乖的丟了各自的槍,舉起雙手走出酒館,趴在街邊道路上,等著警察用束縛帶將他們挨個捆起來。

  等捆到勞爾時,這傢伙抗議道:「警官先生,為什麼要逮捕我們?我沒有觸犯任何法律。」

  康格斯警長走上前,蹲下來質問道:「你們這幫混蛋在酒館幹嘛?裡頭藏了幫派走私的貨物,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勞爾矢口否認,「我不知道,我是鎮上高中的老師,不是幫派人員,我沒有案底。我哥哥死在這裡,我是來弔唁他的。」


  其他被捆的幫派人員全都趴在地上,歪著腦袋看向勞爾。

  最靠近的一人低聲罵了句,「Fuck you,勞爾。你最好知道你說了什麼?!」

  這話是種威脅,也是一種默契。意味著其他幫派人員認定了勞爾,大家要麼集體守口如瓶,要麼誰也不別想拿到彩票。

  康格斯警長才不管那麼多,把所有人全部逮了起來,抓回警局進行審訊——但一個小時後不得不提前釋放勞爾。

  勞爾確實沒案底,沒有違法記錄,出現在酒館的理由也很充分。當他走出警局大門,扭頭回望,康格斯警長就在背後盯著他。

  兩個男人的眼神彼此交鋒,互不相讓。

  勞爾忽而一笑,暗道:「白灘鎮警局只有十幾個警員,昨晚第一個趕到酒館的正是康格斯和他的搭檔。

  康格斯是最有可能拿到彩票的人,但當時太亂,誰會格外在意一張小小的紙片?

  最可能拿到彩票的人肯定是有主觀意願的人。

  當時酒館的幫派人員忙著跟警察交火,這個窗口期也許只持續了一分鐘,也許就三十秒。

  但只要膽子夠大且時機合適,對拿走彩票的人來說,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

  勞爾掏出手機,翻看通訊錄,「讓我看看,當時在場的人都有哪些?

  刨除昨晚被射殺的,刨除輕重傷住院的,刨除今晚出現在酒館的,刨除進了警局出不來的,那麼剩下的只有......」

  與此同時,康格斯警長回到警局內,調出了白天從『蠍子』酒館帶回來的監控錄像。

  之前他把槍戰當作黑幫火拼來辦,搞清楚誰殺了誰就算理清關係。而現在,他更關注槍戰發生那一刻的細節......

  酒館的燈光很暗,槍戰發生後更是被連續打爆好幾個照明光源,監控中能看到的畫面很模糊。

  但有個人影很特別,別人聽到槍聲都朝外跑,唯獨他趴在地上,朝馬克西姆的屍體上爬。

  那個人影又高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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