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從政失敗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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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497年,孔子辭去大司寇的職務,離開魯國。在孔子的從政生涯中,魯國大司寇是他一生中擔任的最重要職務,也是他距離實現自己的政治目標最近的一次。

  大司寇兼攝相事,算下來是魯國的第五把手,副國級待遇,孔子為什麼說辭就辭了呢?

  因為孔子干不下去了。

  孔子用儘自己的智慧,在魯國政治圈摸爬滾打了五年,到最後一看,還是沒能跳出如來佛的魔掌,季桓子還是牢牢地控制著魯國的政權。

  孔子在夾谷會上據理力爭,收復了叛臣陽虎私自割讓給齊國的汶陽之田。但汶陽之田卻收進了季桓子的囊中,因為這個地方本是季孫氏的私邑。只不過收復汶陽之田使季氏增加了對孔子的好感。

  趁著季桓子信任自己,孔子向季桓子提出拆毀家臣盤據的三都城牆,擺脫家臣叛亂的困境。在季桓子帶節奏的支持下,郈邑拆毀了,回到了叔孫氏手中;費邑拆毀了,回到了季孫氏手中。郕邑堅守不下,孟孫氏也保存了實力。

  對「三桓」來說,這似乎是最好的結果。對孔子來說,離自己的目標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本來想借墮三都限制三桓勢力,沒想到卻使三桓勢力都有增強。

  更讓孔子傷心的是,這時門下出了一個叛徒。孔子的弟子公伯寮進言季桓子:「墮三都乃孔子策劃,子路實施,意在限制三家勢力的行動,您可要小心了。」子路當時還在擔任季桓子家宰,這就把子路推到危險的境地。

  得到公伯寮告密的消息,孔子的另一位弟子子服景伯緊急向孔子匯報:「季桓子已經被公伯寮說動了,子路危險啊!要保住子路的位子,實現您的墮三都計劃,就必須懲治這個『猶大'。讓我去除掉公伯寮這個叛徒吧。」

  孔子此時心灰意冷,淡淡地回復子服景伯:「沒用了,事之成敗,不取決於公伯寮,而取決於命。」

  怪力亂神,子所不語。孔子當然不會把自己失敗的原因歸結於冥冥之中的命,他說的「命」並非天意,而是看清了魯國的政治大勢:夾谷會盟,孔子左衝右突據理力爭,為魯國收復了汶陽之田,結果不過是幫季孫氏奪回了陽虎竊取的家產;拆毀費邑城牆,平定公山不狃的叛亂,又讓季孫氏重新成為了費邑之主。

  孔子的初衷本是為國家利益服務,使魯國再次強大,重振公室,削弱「三桓」,可結果卻使得季桓子一步步地恢復了權力,眼看著他勢力更加強大,更難撼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季桓子雖然不再信任孔子,但還沒有撕破臉皮。如果在這時除掉公伯寮,那孔子和季桓子就會變成亦裸裸地做對,以季桓子的權力和勢力,孔子不但地位不保,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前有陽虎和公山不狃之鑑,怎能去冒這個險呢?

  孔子已經看清了失敗的形勢,明智之人,勝利時考慮如何乘勝前進,失敗時考慮如何止損,他阻止了子服景伯懲治公伯寮。此時他考慮的不再是「墮三都」計劃的繼續,因為這已不可能,而是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辭去大司寇的職務,體面地離開魯國。

  這時,齊國採取行動了,針對魯國的國內形勢,齊國給魯國送來了80名女樂和120匹文馬,這可是一個大禮。魯國君臣不久便沉溺於女樂之中,但只有季桓子和孔子看清齊國背後的目的。

  一個團結而統一的魯國不符合齊國的利益,這時候齊國給魯國送來女樂加以攪局,文馬不過是女樂的掩飾。

  孔子上任以來的行動以及產生的結果,使齊國感到了威脅。公元前501年陽虎叛亂失敗,逃往了齊國;公元前500年,侯犯在郈邑武力反抗墮城,失敗後也逃往了齊國;公元前499年,公山不狃、叔孫輒起兵反對墮費,一度攻入國都,失敗後又是逃往齊國!

  齊國支持魯國「三桓」的家臣叛亂,成為齊景公制約魯國的一張王牌。隨著孔子「墮三都」行動的推進,家臣叛亂被一個接一個剷除,使齊國逐漸失去了干預魯國內政的棋子,齊國又怎能不著急上火呢?

  為此,齊國必須要想辦法離間孔子與魯國君臣之間的關係。

  春秋時期,諸侯之間饋贈女樂早已有之。公元前514年,梗陽人為了打贏官司,以女樂饋贈晉國首輔魏獻子。公元前562年,晉國為了迫使鄭國叛楚附晉,率領宋、魯、衛、齊等十國聯軍伐鄭。楚國拒絕援鄭,還扣押了鄭國派往楚國告急的使者,無奈的鄭簡公只得向晉國屈服,以「女樂二八」獻於晉侯,以示通好於晉。

  此時齊國向魯國贈送女樂,目的明顯是向季桓子示好,阻止孔子繼續向叛臣施壓。這就看季桓子態度如何了。

  季桓子對與齊國的關係和對與孔子的關係作了一番分析:此時季桓子已經在孔子幫助下鎮壓了費邑叛亂,奪回了費邑控制權,利用孔子的目的已經達到。如果繼續放任孔子施行新政,孔子在骨子裡是扶強公室,限制私權,肯定會危及自己的地位。現在齊景公主動示好,饋送女樂,如果與齊國的關係轉暖,不再支持流亡的反叛勢力,最大的外部威脅也將解除。為此,驅除孔子,和好齊國,正是時機!

  一切均在季桓子掌握之中。受贈女樂之後,三日不上朝聽政,季桓子可以高枕無憂地縱情玩樂一番了。對內穩操勝券,對外齊國又送來了支持,在季桓子下的這盤大棋上,他已經積聚起了不可撼動的優勢。此時與孔子的合作已不再必要,而且該是早日結束的時候了!

  如此,孔子成為了一枚棄卒,被季桓子果斷地從棋盤上撤了下去。

  孔子同樣是果斷地要離開魯國了,與季桓子的合作已不可能持續,恰好又有卿大夫們迷戀女樂作為很現實的藉口。

  離開魯城的當天,孔子和弟子在城南一個叫屯的地方住宿。一向贊同孔子的大夫師己前來送行,說:「夫子您可沒有什麼罪過啊,何必非要離開魯國呢?」

  孔子說:「讓我唱個歌,可以嗎?」師己點頭,望著孔子。房間裡鴉雀無聲。

  鏗鏘又略顯蒼老的歌聲撞破沉寂,在房間裡迴蕩:「偏聽婦人的話,就會失去親信;過於接近婦女,就會敗事亡身。既然如此就該離開,優遊自在地安度歲月。」

  師己明白了孔子所指,不再多言。返回國都,季桓子問他:「孔子離開前說了些什麼?」師己不想為孔子隱瞞什麼,便據實相告。

  季桓子頗顯惋惜地感嘆道:「孔夫子是為了女樂的事怪罪我呀!」

  孔子離開了,魯國又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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