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西行千里會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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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創辦私學開壇授課以後,雖然影響不錯,學生不少,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但是授課的時候常感到知識不足,對周禮有不了解的地方,對道理有悟不透的地方,「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看來還得學習呀!

  可是魯國能學習的都請教過了,下一步跟誰去請教呢?他想起了曾經見面,給他指教的老子。

  老子當時擔任周朝守藏室史,也就是國家圖書館館長。他曾週遊多國,見識廣博,德高望重,是周朝數一數二的學問家。

  孔子十七歲的時候,老子週遊到了魯國的巷黨地區,在這裡隱居研學。一日,老子的一位友人死了,老子前往助葬,而孔子也正好在這次助葬的行列。當時,孔子已是魯地對喪葬之禮掌握精深,又有實際操作經驗的行家,葬禮交給他主持既風光又體面,還合乎禮儀。但是與老子相比,就差得遠了。

  送葬的隊伍剛剛啟動,竟遭遇千年不遇的難題:突然出現了日食,天地一片黑暗。孔子雖然指導喪禮經驗豐富,但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知道,送葬的隊伍只能前進,不能後退,而且只能在日間進行。可這天地突然一片黑暗,進退不得。他急忙請教老子。老子說:「孔丘!把靈樞停下,靠著路的右邊停放,都不要哭,靜以待變。」等日蝕過後,柩車又繼續前進。

  由此孔子非常佩服老子:真是一位學識淵博,熟知周禮的人。孔子跟老子學習了一段時間,涉及到天子國君喪禮程序和方式、魯公伯禽對待三年之喪的態度,以及周公、史佚處置下殤的先例等,感到受益匪淺。

  春秋時期,象老子這樣的學問家,開創了跨國遊學的先例。俗話說見多識廣,當時書本知識有限,一年半載就學完了,要想進一步增長學識,就必須多走些地方,向有道之士學,向有經驗的老者學。

  為了更好地辦好私學,提高自己的學識影響,孔子決定前去求教於老子。孔子對剛入室弟子南宮敬叔說:「周之守藏室史老聃,博古通今,知禮樂之源,明道德之要。今吾欲去周求教,汝願同去否?」南宮敬叔欣然同意。

  南宮敬叔是當時魯國最有勢力的三桓家族之一孟孫氏的後代,是孟孫氏當家人孟懿子大夫的弟弟,在魯國政界也算是位有影響的人物。他向孔子建議:「訪問周室守藏室史老子,算是周王室和諸侯國之間的政事,我去向昭公秉明,徵得他的同意,爭取給咱們支持。」

  魯昭公當時已近乎被權臣架空,沒有多少權力了,見孟孫氏家族二號人物前來主動請示拜訪周室守藏室史的事,就爽快答應,並同意派遣一車二馬一童一御前往,由南宮敬叔去落實。

  公元前518年,魯昭公二十一年,時年32歲的孔子,帶著自己的高徒兼高官南宮敬叔,雄糾糾從魯國都城曲阜出發了。弟子們出城相送,孔子大手一揮:都回去吧,等待我倆的好消息!此去周朝都城曲折西行千餘里,等待孔子一行的會是什麼呢?

  經過半個月的辛苦顛簸,一行四人終於到達了周都洛邑。孔子雖經旅途勞累,但仍是精神飽滿,他希望來周都向國師請教困惑他的許多問題,回去好干一番大事業。於是馬不停蹄趕到周王室,見到了守藏室史老子,並迫不及待地向老子問禮。

  老子看眼前這位年輕人躊躇滿志的樣子,說的話有的很有超前意識,批評時政很犀利;有的話又非常守舊,幻想恢復周禮解決當前的社會矛盾。和自己這幾年研究的、主張的不甚相符,尤其是他急切想深入了解的周公之禮,連自己都不怎麼感興趣了。

  老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孔子說:「你說的禮這些東西,提倡他的人早已成了冢中枯骨,只是其言論還在流傳罷了。君子如果生逢其時就一定有機會當大官坐大車,生不逢時的話就只能四處飄零。我聽說善於經商的大賈都會把貨物藏起來,有盛德的君子表面看起來跟凡夫俗子沒有什麼兩樣。一定要拋棄驕氣和過度的欲望,拋棄矯情做作之態和絕不可能實現的志向。我能說的就是這些。」

  因為孔子自己感覺這幾年小有成就,所以不免表露出了矜驕之態和急躁之情,結果老子很不客氣地教訓了他一番。孔子聽著雖然不太順耳,但以他的性格,「三人行必有我師」,何況是在國師老子面前。

  回到館舍,孔子陷入了深入思考:老子說的這些話似乎很合乎自己的症狀,看來需要改進的太多了。

  當孔子將要告辭離去的時候,老子又說了幾句很有高度的話:「有錢人在客人走時送的是錢財,仁人在客人走時送的是好話。我沒錢就只能給你說幾句話了:洞察一切反會遭至禍患,這是因為你老在討論別人;博大善辯而危及自身,這是因為你老在揭發別人的短處。但是作為兒子就不能心存私心,為人臣更不能有私心。」

  老子真是個實在人,孔子遠道而來請教自己,他沒有虛情假意誇獎奉承,而是句句針對孔子身上存在的問題。


  在返回的路上,孔子一直思考,回來之後也好幾天不說話,於是眾弟子問他:「老師,你見了老子之後為什麼變得如此沉默?」

  孔子終於開口說話了,他滿懷敬意地說:「『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矢。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孔子稱讚老子就像龍一樣,讓他琢磨不透,佩服老子的思維境界之高。孔子稱讚老子的話,後來被司馬遷寫進《史記》,經過聖人這一宣傳,比聖人更聖的智者老子形象就形成了。

  站在後人的角度來分析,孔子和老子對話,產生分歧是肯定的。老子講的是事理,悟天下大勢;孔子要的是世事,謀天下大事。用今天的話說,老子研究的是在世界觀方法論層面上思考問題,孔子追求的是從微觀層面解決問題。道家思想是「出世」,主張無為和退讓。而儒家思想是「入世」,主張齊家、治國、平天下。但孔子對老子沒有評價對錯,而是非常尊重他,吸收了他積極正確的方面,來提升自己的思想水平與學說價值。

  孔子訪學老子回來後,從老子的教誨中悟出了新的道理:周禮有其局限性,有的甚至不合時宜,單純靠恢復周禮不一定能解決綱紀混亂的問題。他調整了自己的講學和研究的方向,增加了對仁義的研究。

  接下來的幾年,孔子專注於研究仁義之學,潛心鑽研傳世的史書,領悟聖王仁義之道。孔子提出「克己復禮為仁」,「仁」就是愛人,愛人的體現就是責任感、負責任,有職有權的人對社會下層民眾要更多的關愛一些。「義」就是公正合宜的行為,要去做公正、合理而應當做的事情。

  孔子把自己仁義方面的研究思考和講學成果匯集成冊,數量可觀,和前人留下的史書沒什麼兩樣了。他的弟子們說:這是老師您完成的很有學習利用價值的一套書籍啊。

  古時的書籍也沒有出版號,沒有審批部門,成為正式書籍的標誌就是納入王室的藏史室。孔子想到應該把這些勞動成果作為書籍納入藏史室,以備後人查閱使用。

  弟子子路建議說:「聽說周王室的征藏史老聃,現在免官而歸居在老家,老師您欲藏書,可以嘗試先去諮詢一下老聃的意見。」孔子同意了。

  於是,在魯昭公二十六年,孔子三十七歲的時候,又一次拜訪老子。這一次的拜訪,地點在老子的故鄉苦縣。

  孔子向老子表達了想把自己編撰的書冊收入周王室藏史室的想法。老子沒有表示同意與否,而是問這些書的大意是什麼,孔子說核心意思在於「仁義」。

  老子問孔子道:「請問,仁義是人的本性嗎?」孔子說:「是的。君子如果不仁就不能成其名聲,如果不義就不能立身社會。仁義的確是人的本性,離開了仁義又能幹些什麼呢?」

  孔子在這裡所說的「人」,是指社會人,有社會責任的人。如果是甘當社會渣滓的人,當然談不上仁義了。

  老聃說:「再請問,什麼叫做仁義?」孔子說:「中正而且和樂外物,兼愛而且沒有偏私,這就是仁義的表現。」

  老子直言不諱地表達自己的異議,論道:「這都是浮華虛偽的言辭!正是因為性情已經發生遷腐,才需要強調兼愛!正是因為已經存在自私的現象,才需要強調無私。先生你是想讓天下的人都失去養育自身的條件嗎?天地原本就有自己的運動規律,仿依自然的狀態行事,順著規律去進取,這就是極好的了。又何必如此急切地標榜仁義,這豈不就像是打著鼓去尋找逃亡的人,鼓聲越大跑得越遠嗎?這樣擾亂了人的本性啊!」

  孔子無語,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發現老子的話有不合邏輯的地方。他說「正是因為性情已經發生遷腐,才需要強調兼愛!正是因為已經存在自私的現象,才需要強調無私。」這不正好說明「兼愛」的必要性嗎?怎麼又認為仁義是「擾亂了人的本性」呢?

  老子又接著說,「名聲,乃是人人都可使用的器物,不可過多獵取。仁義,乃是前代帝王的館舍,可以住上一宿而不可以久居。古代道德修養高的至人,對於仁來說只是借路,對於義來說只是暫住,而遊樂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境域,生活於簡單簡樸的境地,立身於從不施與的園圃。自由自在,便是無為;簡單簡樸,就易於生存;從不施與,就不會使自己受損也無裨益於他人。古代稱這種情況叫做神采真實的遨遊。」

  孔子的質疑更強烈了。按照老子的說法,仁義的人都是虛情假意,為了利用別人實現自己目的;人都應該自在無為,從不施與。那麼社會豈不是要回到原始混亂狀態?社會要達到由亂而治,從帝王到百姓都應該講仁義,自在任情只會導致爭鬥和動亂,人人都無為,社會必然無為,社會的希望在哪裡呢?

  雖然感覺到老子的話有失偏頗,但孔子也不辯駁,他想,自己的觀點即使大部分是正確的,也需要批判,方可以改進。

  這次見老子,孔子雖然沒有實現自己藏書的目的,但聆聽了老子對於仁義思想的批判,使孔子明白了應該怎樣改進和完善仁義的思想。後來,他把「仁義」進一步豐富為仁、義、理、智、信。

  孔子前三次見老子,都有不小的收穫。老子的言論深刻而犀利,雖然批評起來不留情面,但他的思考都是從人的本性出發,孔子由此提醒自己,研究學問一定從社會需要出發,從百姓的生活實際出發。所以,孔子的主張都是有關百姓的社會生活。

  孔子與老子的這一次對話,又一次影響到孔子的研究的方向,老子的言論雖然虛無縹緲,但其學問能獨成一家,影響很廣,說明有其符合大眾的地方。孔子除了繼續完善自己的思想主張,也注意思考人生道理,研究陰陽之說。

  到五十一歲時,孔子潛心研究《周易》,達到了「韋編三絕」的痴迷程度。他一有時間就翻看《周易》,研究思考其深奧的含義,竟至把書簡的韋編弄爛了三次,又修復好。

  由於在研究《周易》中遇到不少困惑,孔子決定再一次求教於老子。這次是在宋國的沛地。

  這一次,孔子的思想又有了升華,與老子談論最多的是陰陽之說。老子對孔子取得的進步很是驚詫,滿意地說:「好。孔丘得道了!」他接著問孔子是如何追尋大道的。孔子說自己花了五年時間,在法規制度上去求,結果收穫不能讓自己滿意。又在陰陽上去研究思考,才有新的領悟。

  孔子與老子,終於達成了歷史的默契!而這都是孔子虛心以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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