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預言之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某日黃昏時分,橘紅色的霞光照映在西方,白雲飄渺,如煙似紗一般瀰漫在半個天空。

  此時,安樂村一條田間土道上,有一名少年,穿著一套簡樸的粗布衣,手中拿著一本書,一邊朝前走,一邊垂頭默念。

  那名少年姓天,單名一個「羽」字,今年十四歲。

  只見他身高七尺,五官精緻,相貌出眾,額前有幾綹青絲披落在側,令他原本就清秀的儀容,平添了幾分獨特的神韻。

  其中,最為出彩的,莫過於他的那雙眼睛了。

  一雙明眸,宛如一泓秋水,透露著光澤的同時還散發著藍寶石般的魅力。

  時值七月上旬,他所在的村道兩側,儘是金色的稻田。

  一陣山風忽然從遠處吹來,田野里頃刻間掀起一層又一層金黃的波浪,空氣中夾帶著馥郁的稻香朝著村莊的方向飄去。

  晚霞觀天色,稻田聽谷聲,世間或許沒有比這更加治癒人的風景了。

  每當遇見這般風景,村里忙碌一天的百姓,即便再疲倦的身心,在這時也會被洗滌得乾淨。

  中原動亂,百姓疾苦,安樂村能有這般安逸生活,得益於他們先輩們的膽氣。

  說回天羽,他沒有兄弟姐妹,家境貧寒,但他卻是一個幸運的寵兒。

  他的父母疼愛他,視他為性命,別人家的孩子,像他這個年齡什麼農活沒幹過?

  可天羽幾乎沒下過田,鋤過地,活著自由自在如神仙一樣。

  不過,奇怪的是,他現在拿著書本的雙手,卻長著厚厚的繭子。

  天羽也喜歡看日出日落,以前遇見今日這般風景,他總會駐足觀看,悠悠哉哉,忘了回家的時辰。

  就是因為這性格,他也遭老罪了。

  天羽的母親是一位佛教徒,每日早晚她都會焚香禮拜,而且還要拉上天羽一起。

  但凡天羽錯過了時辰,回到家後,他免不了會被訓斥一頓。

  當然了,在別人眼裡,這根本不是事。

  然而,不知怎麼了,天羽今日並無心欣賞那些風景,只是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書,像極了一個趕考生。

  就在這時,前頭飛來一隻羽毛黑亮的烏鴉。

  那隻烏鴉也不怕天羽,悠悠盤旋在他的頭上,繞了兩圈之後,那隻烏鴉竟然開口說話了!

  原來,那隻烏鴉是一隻妖靈,在安樂村是出了名的話癆,村民們都管它叫大嘴。

  在村民們眼裡,大嘴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因為它從不在乎別人今日的心情如何,也不關心別人在忙什麼,只要被它撞上了,它都會飛過去,吧啦吧啦說幾句無關痛癢,又很無趣的話。

  更令人心煩的是,一旦別人善意地回了它,它就會跟唐朝那個和尚一樣,絮叨個沒完。

  於是,村民們就給它取了個「大嘴」的綽號。

  當然了,這也不能怪村民們給大嘴取綽號,因為安樂村就沒人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因此大嘴是七年前的某一天飛到安樂村並定居於此的,來時也是它自己。

  大嘴很奇怪,它與村民們說過數不清的話,卻唯獨沒有告訴任何人它的名字以及它來自哪裡。

  ……

  只見大嘴那張灰色的鳥喙如鉗子般一翕一動,高興地說道:「天羽,你可回來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平日裡,村民們見到大嘴飛到自己身旁,就會像趕瘟神一樣逐它離開,只有少數人還會與它說上兩句,天羽就是其中之一。

  天羽還沒吱聲,大嘴就忙不迭地往下道:

  「我問你哦,今天我看見了好多的烏鴉,它們都往南邊去了!你猜猜它們去幹嘛呀?」

  大嘴說完,拍打著翅膀,盯著天羽,期盼著他的回答。

  然而,天羽卻只顧看著手中的那本書,完全沒有要理會大嘴的意思,熟視無睹從它身旁走過。

  他這反常的漠視,不由地令大嘴有些尷尬,仿佛空氣中有一股冷風輕輕吹過。

  但是不打緊,這對大嘴來說,它早已習慣被人忽視,它完全沒把那當回事兒。

  只見它扇了扇羽翼,調轉了頭,跟在天羽的身後,沾沾自喜道:「怎麼樣?怎麼樣?不知道吧?。」


  「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我告訴你哦,那是因為它們發現一頭死掉的豬。」

  說罷,它自己忍俊不禁「嘎嘎嘎」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魔性,與鴨子的叫聲頗為相似。

  大嘴笑音未落,它又問:「天羽,你猜那豬是怎麼死掉的?」

  「嗯?」天羽輕咦一聲,似有所動挑了下眉,瞥了眼大嘴。

  大嘴的笑音未落下,就在這時,一隻肥大的手如同拍趕蒼蠅一般,朝大嘴揮了揮,並斥聲道:

  「去去去!你這隻大衰鳥,整天神經叨叨的,不嫌煩人啊?你要再囉嗦,小心我把你的毛都拔光,看你還說不說!」

  那是個男性的聲音,瓮聲瓮氣的,略帶著幾分渾濁,只要一聽,通過音色便可以猜出那說話之人的體型偏胖。

  大嘴被那粗魯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拍了拍翅膀,往高空飛了些距離,隨即回身一看,但見一個臉蛋紅潤,渾身上下都是肉嘟嘟的胖子。

  那個人叫多有錢,他身高與天羽相差無幾,但體型卻比天羽大上一圈,穿著一身綢緞長衫,一對平地錦鞋,頗有富貴之容,稍微打量一下,便能看得出他是個地道的大戶人家。

  事實也是如此,多有錢他的父親叫多有財,是安樂村唯一的大戶。

  此時,多有錢橫坐在一頭水牛的脊背上,左手拿著一顆被他咬了口的花梨果,津津有味地咀嚼著,腮頰子上的贅肉一動一晃的,都快將他的雙眼擠得快成一道裂縫了。

  他與天羽同年生,但天羽比他要早上一個多月,兩人從小玩到大,在感情上親如兄弟。

  聽見多有錢突如其來的聲音,天羽愣了愣,他將拿著書本的手放下,轉過身去。

  與此同時,大嘴從空中傳來挑釁的聲音,它怒罵多有錢道:

  「多有錢,你這條死肥豬!我就說,你能把我怎樣?死肥豬!有本事你來抓我呀!」

  大嘴一邊辱罵著多有錢,一邊拍打著雙翼,往更高的地方飛,與他拉開了二三丈的距離。

  多有錢性格也有些古怪,別人說他肥,他不會生氣,說他是豬,他也不會生氣。

  但是,如果合著罵叫他是肥豬,尤其是死肥豬,他就會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一般,瞬間就炸。

  也不知什麼時候,多有錢右手已拿著一個銀幣,他趁著大嘴還沒察覺之際,猛地朝大嘴擲了出去,同時還惡狠狠說道:

  「死衰鳥!我讓你罵!」

  「啊!」大嘴慘叫一聲,那塊銀幣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它的腦殼,疼得它是一陣眩暈,小小的眼睛都噙著淚,連忙飛走,帶著幾分孩子將哭的語氣,罵道:

  「多有錢,你這死肥豬,你給我等著,給我等著……死肥豬……」

  多有錢由於用力過猛,也從牛背上落到了地上,見自己丟中大嘴,心情登時大好,笑道:

  「哈哈!好咧!我丟中了!」

  天羽聽村里人說過,大嘴不是他們安樂村的,他心裡清楚,大嘴之所以與別人那麼多話,是害怕孤獨,其實它並沒有惡意。

  他望著大嘴飛遠的身影,心中產生一絲憐憫之心,他將目光移迴轉而看向多有錢,嘆了一口氣,勸道:

  「有錢,大嘴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呢?」

  「哼!」多有錢將頭一扭,嘟著嘴說道:「天羽,我可不像你那麼好說話,誰叫他罵我死肥豬來的!」

  多有錢身形一點點發胖,天羽是看在眼裡的,他望著多有錢那肥嘟嘟的臉腮,道:

  「你要不想大嘴罵你是肥豬,以後還是少吃點,瞧瞧你,現在都胖成什麼樣子了?」

  多有錢擰著脖子,振振有詞道:「天羽,你不懂!」

  「世間唯美食不可負,我要像是你那樣的飯量,我恐怕早就餓死了。」

  說著,他轉過頭來,擺了擺手,道:「哎呀,算了算了,不說這事了,晦氣!」

  與多有錢相識十餘載,天羽也了解多有錢,以前他又不是沒勸過,但有些人天生食慾就大,這是本性,怎麼勸也沒用,多有錢就是這類型的人。

  話說三遍淡如水,天羽再說,也覺自己嘴貧了。

  於是,他索性也不勸了:「好好好,以後我不說就是了。」

  話落,他語氣一頓,打趣道:「不過有錢,我可提醒你呀,如果哪天你胖的連路都走不了,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沒勸你啊?」


  話音在耳,天羽用手微微用力拍打了下多有錢的大肚子。

  怎料多有錢痛苦地低吟了聲,臉上也露出猙獰之色,他用右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似怪似怨道:

  「天羽呀,你的力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呀?」

  「誒?」天羽怔愣了聲,右手撓了撓後腦,擠出笑臉:「對不起呀,有錢,我……我不是故意的。」

  天羽對多有錢來說,是最好的朋友,他自然相信天羽的話,他搖了搖手,笑著道:

  「嗐,沒事,你跟我還道什麼歉呀?」

  接著,他回答剛才天羽的話,理直氣壯地說道:

  「天羽,中原兵荒馬亂的,我只聽說過餓死的,沒聽過撐死的,走不了就走不了唄,大不了以後我躺下來吃。」

  說罷,多有錢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是會傳染人的,天羽見多有錢沒事,臉上還笑嘻嘻,也就放心了,唇角也勾勒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隨後,他側臉瞧了瞧多有錢身後的那頭水牛,問道:

  「怎麼,有錢,今天你去牧場了?」

  剛才天羽從村外回來,村口是一條三岔路,右側便是現在他們回村的大路,左側則是通往多有錢家牧場的小路。

  「嗯,是啊。」多有錢點了點頭,目光注意到了天羽拿著的那本書上,他什麼也不用打聲招呼,便直接從天羽手上拿了過去,問道:

  「天羽,我剛才在後面就見你在看書了,這什麼書呀?讓你看得這麼著迷?」

  言畢,多有錢將左手拿著的花梨果咬在嘴裡,隨後將書翻到了封面。

  那本書的紙章很新,但上面卻有幾道摺痕,似乎是被什麼擠壓過了一樣,尤其是封面上,可以明顯地看見有幾道褶痕。

  封面只有四大個字,多有錢蹙眉看了半晌,愣是一個字都沒認出來,他隨即又咬了口花梨果,咧牙一笑,問道:

  「天羽,上面的這幾個字寫的是什麼呀?」

  多有錢嘴裡嚼著花梨果,剛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渾濁,但天羽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安樂村處在東荒,距離熊楚還有一百多里,期間還有兩個小村莊,但都沒有書院,村裡的孩子想要進書院念書,只能去熊楚的城鎮。

  按熊楚的規定,書院有教無類,對性別沒有限制,男女都可以入讀,但是有年齡的要求,一般只要滿了十三周歲,便可以入學,學期是三年。

  不過,由於安樂村到熊楚最近的城鎮有百里之遙,道路難行不說,途中常有亞靈出沒,都是一些豺狼虎豹之類的,它們的性情兇猛,經常攻擊人。

  村民們想去熊楚,一般情況下也要湊齊二三十個人,趁著白天艷陽高照,亞靈疲睏之際才敢去。

  這些事連安樂村三歲孩子都懂,無須多言。

  最難解決的,還是錢!

  戰亂的年代,普通百姓能吃上飯都很困難,哪裡還有餘錢供孩子念書?

  一般在書院念書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貴的士族之人。

  多有錢家裡很富裕,是安樂村唯一的大戶。這得益以於他祖父早年時,在熊楚一位士族人家裡做過務工,機緣巧合下進了一所書院。

  他祖父學在有所成後,有一天突發奇想,打算利用自己的人脈與學到的知識,經商做生意,於是便回到了安樂村,做起飼養牛羊、販賣肉類的生意。

  經過十幾二十年的經營,他的祖父也就此發了家。

  發家之後,他祖父深知文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所以,對自家子孫的文化很是看重。

  但民間有常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到了多有錢這一代,他對念書根本提不起半點的興趣,從小到大,他認識的字寥寥無幾。

  當然,多有錢也喜歡看書,但他只喜歡看一些圖文並茂,通俗易懂的書。

  對於那些書,他簡直是愛不釋手,有時勤奮到廢寢忘食,甚至不惜通宵達旦。

  對此,他常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心態,和天羽提及一二。

  天羽見聞,搖頭一笑,目光下垂,手指著書面那四個大字,一字一字地念道:「世、通、警、言!」

  「嗯。」多有錢悶聲應了句,將口中的花梨果咽了下肚,又豎起拿著花梨果的食指,指著上面的字緩緩念道:


  「世通警……警……」

  當讀到「警」字時,多有錢已經記不住後面的字了,下一秒他抬起頭時,對天羽嘿嘿一笑,腦袋早已是空白,笑著道:

  「天羽,要不你再念一遍?」

  「嗯?」天羽一愣,微微嘆了口氣,從多有錢手中拿回那本《世通警言》,戲說道:

  「怎麼,昨晚又熬夜看書了?」

  「沒有。」多有錢直搖頭,回答的很乾脆,但滿臉羞澀。

  天羽見了,笑而不語,心中已然有數。

  隨後,他話鋒一轉,問道:「有錢,我聽長輩們說,熊楚的泉鄉鎮書院九月份就可以招生入學,去年你沒去,今年有財叔應該會讓你去吧?」

  多有財為人豪氣,善結人緣,是天羽的長輩,年紀比天羽的父親小,天羽管他叫叔。

  「嗐!」多有錢聽了,滿臉不屑,牽起身後那頭水牛的鼻繩,邊走邊說:

  「念書那麼無趣的事,還要冒著危險跑那麼遠,哼,我才不去呢!」

  「啊?」天羽怔愣了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去年,他曾聽多有財說過,今年會讓多有錢去熊楚念書,怎樣現在多有錢又說不去了?

  天羽佇立在原地一秒,而後他拽開步上前,走在外側的田道上,與多有錢並行,問道:

  「有錢,念書是件好事啊,而且還是去書院那種地方,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你幹嘛不去?」

  多有錢長嘆一聲,抬起拿著花梨果的右手,伸出其中的三根粗大的手指,哭喪的臉道:

  「天羽,要讀三年呀!你知道我一念書頭就疼,三天我都受不了,還讓我去讀三年?這……這不是想要我命嗎?」

  多有錢的音調如拋物線一般,由開頭的平緩,到亢奮,再到最後的哀嘆,面容帶著滑稽與誇張的神色。

  說著,他又補充道:「而且都是一些屁用都沒有的大道理,哼!我最煩人說教了!」

  天羽聞之,豁然一笑,道:「有錢,你們家業那麼大,你不學點知識的話,將來怎麼接管啊?」

  多有錢家在安樂村一處名為牛坳谷的地方,圍了一個牧場,裡面養了百十頭牛羊。

  從他祖父經商開始,他們家的那些牛羊,大多數是賣給熊楚的富商權貴的,裡面有很多的門門道道,如果多有錢不學點文化,將來確實很難接管家業。

  「唔——」多有錢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笑著道:「天羽,你還不知道,我告訴你啊。你說的這點呀,我爹他早就想好了。」

  「哦?」天羽聞言,臉上的微笑忽然就消失了,露出了驚訝之色,問道:

  「有財叔這麼早就幫你想好了?」

  「嗯。」多有錢神氣地點了點頭,隨即輕咳了兩聲,潤了潤嗓子,便學起他父親的聲調:

  「有錢,既然你不願意去念書,那以後爹就讓天羽幫你一起管理那個牧場。」

  「我看那孩子很聰明,腦子也靈光,關鍵人還老實,比你這兔崽子強多了!以後啊,你讓他幫幫你!」

  多有財常罵多有錢兔崽子,這點天羽清楚,也就是他們倆關係好,多有錢才與他不避諱。

  見多有錢手指點點,學得還真的有模有樣,天羽不由抿嘴哂笑。

  在安樂村,天羽就是那種人們口中常常樂道的「別人家的孩子」。

  天羽洋溢著笑臉,徐徐道:「有錢,要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原來有財叔這麼信任我呢。」

  「那可不是!」多有錢得意了一下,隨即臉色一變,抱怨道:「嗐,天羽,你是不知道呀,幾年前我爹看了你給公祠寫的那副楹聯後,他就老在我面前誇你,我這兩個耳朵真是老遭罪了!」

  天羽聽了,微微吃了一驚,詢聲道:「有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財叔他怎麼記得?」

  「就是啊!都那個什麼爛穀子的事了,我爹他還總是和我嘮叨。」說著,多有錢從鼻子冒出一個「哼」字來,又嗔怪道:「天羽,要不是你我倆是兄弟,我早就……」

  還沒等多有錢把話說完,就在這時,天羽右側的稻田裡,忽然間有一團不明物體如炮彈般襲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