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悲傷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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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春節期間,我們回到燕的老家。這一次她的母親有點不高興了,有天吃飯的時候她忽然說:「你們也二十四五歲的人了,相處也有三年多了,要結婚就該結的了。和你們一樣大的,人家娃娃都幾歲了,你們要不是真心在一起,那就乾脆分開!」

  我知道她的母親是在說我,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見我半天不說話,她的母親直接說:「你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商量下你們結婚的事。你們現在也沒啥經濟基礎,可以一切從簡。」

  第二天一早,燕非要拉著我到鎮上給我父母打長途,一路上我百般解釋。一個是我們家那麼窮,我又一無所有,現在結婚真不合適;另一個是,這輩子我們是註定分不開了,遲點結婚早點結婚又有什麼區別,我們現在還不算大,再過個兩三年到了二十七八再結婚也不遲,我真不太想那麼早走入婚姻。

  可人和人的想法畢竟不同,任我怎麼說,她就是不同意,總是問我是不是一直沒想過和她結婚,是不是把這段感情當作兒戲?

  直到她把我拽到公用電話廳里,我撥通了家裡電話,還是沒能說出口,隨便問候了幾句就掛了。

  當時的她沒有表現出我想像中該有的不滿情緒,回去的路上雖然有點不太想理我,可還是會應答我的話。我事後想想,她是否就在這時,開始對我、對這段感情產生了失望呢?只是當時的我,沒有太多的考慮這個事情,自以為只要我們還有呼吸,這輩子就絕對不會分開。

  正月初八過後,我們返回了C城。她重新找了一份服裝店的工作,而我繼續當了一名保安員,想著先暫時做著等有了好的再換。

  這是一家石油管理局下屬的賓館,保安員主要負責底樓總台的安全和照看客人的車輛。

  我和燕總體還是開開心心的,只是一段進入第四年的感情,不可能像剛開始時那樣濃情蜜意。就像有人說過的一樣,兩個人最開始摸著對方的手會有觸電般的感覺,而相處久了,摸著對方的手和摸著自己的手感覺上再也沒有半點區別。

  燕有時會讓我帶她去逛公園或逛街,可我總說:「咱們不是熱戀那個階段了,附近的公園街道逛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半點沒意思。」

  我也深知網遊容易使人沉迷,雖然內心裡一再告誡自己,輕易不要去碰,可有時還是帶著她進入網吧,看看影視劇或玩玩QQ。那時的我,只以為網癮就是網路遊戲癮,卻不知道真正的網癮是指網吧癮,即使你不碰網路遊戲,可一進入網吧,無論玩什麼哪怕只是坐著發呆都會感到神清氣爽。

  燕以前玩遊戲也和我一樣痴迷,可現在她好像再也沒有那份心情了,即使看連續劇,她坐不了一會就感覺網吧里空氣煩悶、頭暈腦脹的。

  記得四月里的一天下午,我們都不上班,然後無所事事之餘,我提議一起去網吧里玩會兒,她顯得不太情願但也沒有拒絕。結果網吧里坐了一個多小時,她感到實在不舒服就說:「這麼好的天氣,我們到府北河邊去逛逛吧?」

  當時我正在看一部電影看得入迷,就對她說:「你不舒服的話先回去或自己逛逛去,我想再看一會。」

  她走後,我邊看電影邊湧現出一種思緒,自己最近對她不怎麼關心,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求,想要和我去河邊逛逛,我怎麼都不能滿足呢?

  於是我再也無心看電影,回到家裡見她不在,就馬上趕到河邊。

  她果然就在河邊,看著她坐在一張石椅上,孤獨的背影和被風吹起的長髮,我忽然充滿了柔情。我悄悄走過去,蒙上她的眼睛,她把我的手輕輕掰開,轉過頭來,眼神中明顯充滿喜悅。

  我們並排坐下,她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不說話也不知道想著什麼。我半邊身子摟著她,輕輕揉捏著她的上臂,心裡想著:我們的確是很久都沒有像這樣,在河邊或公園裡,如此親昵、如此靜心地坐坐了。

  過了一會,我問她:「想什麼呢?」

  她坐起身來沖我輕輕一笑說:「沒想什麼啊,就是想這樣安靜地坐坐。」

  我忽然意識到,我們似乎很久都沒有好好地交流了,遠不像從前,她哪怕有半點心思,都會一刻不耽誤地告訴我。而我,也似乎越來越缺少對她的關心和熱情。我們究竟是怎麼了?哪裡出了問題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當時思考不出答案,並不知道一段感情如果出現裂痕,那是各種大小問題日積月累的結果所導致。那時的我只是在心裡想,我應該對她多點關心和呵護,以免這種不良狀態持續發展。

  那段時間裡,大街小巷裡流行著龐龍的歌曲「兩隻蝴蝶」。我總在想,歌曲實在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人的感覺穿越時空。直到多年後的今年,我偶爾想起這首歌,聽著聽著就感覺回到了那段我們分手前還算美好的時光。


  可惜的是歌曲只能穿越你的感覺,而不能穿越你的人!

  我想對她多點關心和呵護,不知道是起不到效果,還是根本沒有用心。五一節前的幾天,我在上網時偶然看到網吧里貼著巨幅宣傳畫,一款美國暴雪公司劃時代的3D網遊巨作「魔獸世界」即將開服。那是個網遊日新月異井噴的時代,是八十後走入社會難以經受誘惑的「罪惡」時代。大街小巷裡數不清的網吧,處處網吧里數不清的人。

  無聊就是個可怕的魔鬼,當你不繁重的工作給了你很多清閒時間,當你的感情處在無聊狀態,當你實在無法找到消耗你旺盛精力事情的時候,它很容易讓你陷入可怕境地。

  我終於是沒能克制住遊戲癮,當我再三猶豫後,我終於點開了桌面上「魔獸世界」的圖標。

  這款遊戲和天堂2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3D大作,它不同於日韓式的唯美風格,而是一種歐美式的粗獷風格。儘管我更喜歡天堂2的風格,卻也更喜歡它的遊戲娛樂性。遊戲裡分為兩大陣營聯盟和部落,同一陣營內的玩家不准惡意廝殺,這就更多地體現出同屬一個陣營內玩家之間的團結協作、友愛互助。大家可以一起組隊殺怪做任務,也可以一起組隊下副本獲取精良裝備,偶爾來了興致也可以決鬥卻不是惡意相互攻擊。當一個陣營向另一個陣營發起攻擊,無論是在規定戰場內還是對方領地內,也體現出的是本陣營的精誠合作、團結友愛。這些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實在討厭以往那些遊戲裡為了一點私慾,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意辱罵和廝殺。

  迷上了這款遊戲後,剛開始我還是非常克制,每周最多三四次,每次最多玩三四個小時。

  燕越來越反感網吧,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儘可能地陪在我身邊,哪怕什麼也不做。有一天晚上十一點我從網吧回家後,她終於爆發,向我吼著說:「你經常泡在網吧里,是網上哪個狐狸精勾了你的魂嗎?」

  我知道自己不太對,所以溫和地說:「我又沒和別人聊QQ,最近喜歡上了一款遊戲。」

  她繼續吼道:「那就是遊戲裡的狐狸精勾了你的魂?」

  我稍有點生氣地說:「你別無理取鬧了,我承認最近陪你陪得少,可是我不煙不酒、不嫖不賭的,就這麼點愛好,玩過新鮮勁也就不玩了。你見過哪個男人成天圍在女人身邊轉的,我們都算老夫老妻了,哪能像那些熱戀中的小情侶那樣一天到晚手牽手你儂我儂的?你就遷就遷就我吧!」

  她想了想,語氣開始緩和,幽幽地說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太粘著你,可你到底怎麼想的?我不求你富貴,只是想讓你給我個所謂的家,我們一直這樣漂著,你無聊我也寂寞,我的好友同學,人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可我呢,都快26了,還沒嫁人還沒個家。」

  我有點能理解她的心思,可誰又能理解我的心思呢?如果回到老家結婚,緊接著就會有孩子,然後要麼當個農民一輩子刨土也刨不出什麼,要麼在老家附近打零工,一輩子也就那樣了。我不甘心,我就想在這個城市裡有點發展,雖然現在還找不到任何方向。想想小時候,父親和母親時不時的大吵小鬧,我對婚姻生活確實充滿悲觀和懼怕。

  接下來的日子我儘量克制自己不進網吧,除非她心情高興的時候,或者我把她哄得開心的時候,才敢提出要求,獲准後才去適當玩一會。

  六月里的一天,她忽然告訴我她又懷孕了,然後問我怎麼辦?我實在沒有做好當父親的各種準備,勸她還是打掉吧!她怔怔地看著我說:「你確實想清楚了?」

  這已經是她第四次流產,雖然我們採取了很多措施,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一次次發生意外。那時的我只以為,流產術僅僅是個非常小的手術,半小時完事,然後出院自己走著就回家了,最多再休養幾天吃點補品而已。

  那天她做完手術後,臉色蒼白一副憔悴的模樣,我第一次看著她有種特別心疼地感覺。我還是像前幾次一樣,買了雞回家給她熬湯喝,可她似乎半點沒有胃口,問她想吃什麼,她也不說話。

  之後的日子裡,我能從她眼神里隱約看到一種似乎是冷漠的東西,她再也不像以前那麼粘著我,有時甚至下班後半天不回家。問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總是帶著點客氣地說,和同事逛街去了。我潛意識裡似乎感覺到了些什麼,然後再也不去上網,開始反過來粘著她,問她去不去公園河邊,去不去逛街逛超市,可她總是委婉地拒絕。久而久之,我心裡開始產生怨氣,既然不領情那麼我自己去玩。

  也許是出於逃避現實的無奈,我帶著悶悶不樂的心情再次沉迷進遊戲的世界裡。遊戲真是個好東西,它真的可以讓你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而且這種事情是一種惡性循環,你在現實里越煩惱,越是會想到遊戲裡放鬆的世界是多麼得美好,就越會沉迷於遊戲。


  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怪圈,我粘著她的時候她不理我,等我不理她了她又開始粘起我來,等我理她了,她又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多年後我終於想到,這時的她應該是處於一種矛盾狀態,一次次想放下這段感情,又一次次於心不忍。

  一天晚上我從網吧很晚回來後,她開始對我惡語相向。其實那段時間裡,我並不是真正沉迷網吧,我還分得清她和網吧哪個對我更重要,可她總是不理我的熱情,我更多的是出於和她賭氣的心理。我忍了她半天沒有開口,可她越說越起勁,她有幾句話極大地刺激了我,我似乎失去了理智,把手裡的一杯熱水狠狠地向半靠在床頭的她潑去。熱水大部分潑在了她面前蓋著的被子上,她也不示弱,馬上起身把床邊半盆沒倒掉的洗腳水向我潑來。潑完後她的樣子顯得有點不安,似乎擔心我衝上來對她動手。可我絲毫沒有,一盆水潑在身上,我反而冷靜下來,心裡想想這樣多沒意思啊!於是平靜地對她說:「是我對不起你,咱們不要鬧了。」我走上去想牽起她的手跟她好好談談,可她甩開不理。

  從那以後我們隔三差五的就會爭吵,有時氣得厲害,相互間口不擇詞,絲毫不留情面。

  我們曾那樣地愛過彼此,我實在不想和她惡語相向,所以我開始躲著不回家,除了上班就泡在網吧,困了不是睡在單位沙發上就是爬在網吧電腦前。有段時間我一連七八天都沒回過家,聽同事說她來單位找過我幾次,也到幾家網吧里找過我。我下班後趕緊跑回家找她,我想真的不要再彼此這麼折磨了,我們好好談談,回到從前吧!

  已經是中午了,我打開門看到她還躺在床上,滿臉地憔悴。床邊放著幾盒感冒藥,我柔和地問她是不是感冒了,她點點頭沒有說話,然後我讓她起床帶她到樓下吃東西。飯桌上,她吃幾口又停下,吃著吃著就開始留下眼淚來。我也忍不住眼眶發燙,偷偷地掉轉頭拭去淚水。

  吃完後我帶她來到府北河邊,我們坐在一張石椅上,她有時坐在我腿上,有時靠在我懷裡。我們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不說。我們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多前,最初相識時的那種感覺,彼此心裡流淌著無盡的愛意。

  府北河裡綠水幽幽,在你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時候,它總是無休無止地向東流逝。我在想,在相愛和分離之間,到底積攢了多少失望?多少無助?

  我們就一直那樣靜靜地坐著、依偎著,直到城市裡華燈初上、燈火通明。一下午的時間裡,我始終沒有開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從何處說。

  這天過後我們再也沒有爭吵過,真的就像回到了從前,像從前那樣心心相印、心無間隙。當我牽起她的手時,似乎真的找到了像剛開始時的那種感覺。然而有時,越像真的東西,就越是假的。

  那段日子裡,我們的關係就像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樣,好的不能再好。只是我們彼此都深深明白,這種好不過是最後的掙扎,最後傾盡全力地想回到從前、想挽回這段註定要失敗的感情而已。

  可惜,人力畢竟不能勝天,一如我們初識時,上天讓你愛得瘋狂你就不能停止,而現在上天讓你結束你也無法阻止。(十多年後的這個深夜,當我寫到這段時,眼淚簌簌而下。我以為這段感情早已是如煙往事,我以為心靈上的傷口早已徹底癒合,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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