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聲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在小學四年級那會,就習慣一個人待著。這不,就一會兒的功夫,他在人多嘈雜的教室里,從座位上坐到了巡流河的白定橋橋墩上。

  那時即將入秋,他望著天空那染得橙紅的棉花微笑,風也知趣的把棉花卷出微笑的臉龐。可惜,終是近黃昏。風又有了新點子,整來一把水泥沙,均勻地灑在棉花上,把棉花染得烏黑。風又可勁兒地呼號著,急切地呼號著,喜悅地呼號著到來。因此天頃刻就暗下來,「噠——」,然後又是好幾聲「噠——」,接連不斷的「噠——噠噠——」。就快下大了。

  於是,他無奈地晃了晃頭,便奔向附近的房屋,在屋檐下避雨。但似乎空氣變得很渾濁,那一條街上的房屋都緊閉著房門,紅磚牆也好,刷漆的白牆也好,同樣顯得灰暗。奇怪!這裡,這裡停電咯?他暗自想。

  等不及他多想,一陣風又刮過來,夾雜著混濁的雨水直灌他的腦門。直叫他冷得打了寒顫,一哆嗦跳起來。遭了老罪了,得找個更好的地方,至少能坐著不受冷。抱著如此心態,他冒雨向某處狹道奔去。那狹道位於青鳥街兩棟居民樓之間,一棟二單元,另一棟三單元,兩棟樓的天台互相連接,由此形成狹道。藉此狹道,便可鬆口氣地休整一會。他一路小跑到那裡,坐下來喘了幾口白氣。可這雨也不見緩口氣的跡象,甚至,一度比之前更大。

  遠處,一團近兩米高的黑衣在雨中踱步,巡視著何物。若非「黑衣」把弄著類似長刀一般的器具,他定會將其看做一張被風吹得到處翻飛的大黑蓑衣,亦或是一朵被拴在地上而隨風搖曳的烏雲。總之,無論是何物都透露出一種陰冷的詭異。

  沒等他回神,僅僅幾秒,「黑衣」移位到他右前方五、六十米的地方,開始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同樣好奇地打量一番:這個著破舊黑衣、雙腿無法完全筆直站定的傢伙到底要幹啥?再細看,「黑衣」的體態不胖不瘦,手指甲就如哥布林的一般尖,黑色斗篷的籠罩下,是一個漆黑、奇形怪狀的面具,看不清眼鼻,還有類似精靈的灰白尖耳朵,尖尖的,從腦袋兩邊支出來其他部位便沒啥新鮮的了。

  雨依舊很大,以致他始終聽不清「黑衣」發出的聲響,但能隱約察覺到對方的情緒變化--這傢伙是在......微笑?不出半秒,仿佛熱帶草原上飢餓的獵豹鎖定池邊喝水無心旁顧的瞪羚一樣,「黑衣」很快瞄準了目標,奔襲而去。

  狹道的另一頭是死胡同,他只得沿著二單元的樓梯向上,倉皇逃竄。追逐遊戲開始了,「黑衣」迅速跟了上去,獵物的掙扎使之更加興奮。他一面向上狂奔,一面在滂沱雨聲中發出救命求助的「爆鳴」。

  二樓、三樓、四樓......七樓,不變的唯有與樓梯拐角處相傍稱那一扇扇緊閉的鐵青色防盜門。兩棟居民樓均沒有陽台,最頂樓便是八樓。急迫倉皇中,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所謂的「萬人空巷」麼(雖然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只照這字面意思,也大抵是能夠如此形容這毫無生息的鎮子。

  邁過最後一級台階,前方再無向上的路,剩下的選擇是鐵門後的居民房間或是另一邊的欄杆。謝天謝地,八樓走廊盡頭的房間是未上鎖的木質門。

  還有指望,他一溜煙梭進去,顧不得疲乏的肢體和高速跳動的心臟,反應極快地拉上門栓,迅速掃視一遍房間,只是一堆沒用的鏽廚具和油膩的桌椅,便快步跨過里門,向深處探尋其他出路。裡面的房間是一個臥室,有一張陳老舊的單人小床,床尾正對著一張矮長木柜子,柜子上面擺放有一張陳舊的大塊頭天線電視機,屏幕上積起一層灰,就如空巢老人臉上密麻的皺紋和斑白的兩鬢。

  最後一扇門,用力一推,是個占地不比床的衛生間。穆臨沂俚語常言道:上帝為你打開一扇門,就會為你關上一扇窗。屋子裡唯一的窗口在衛生間,但被幾根鐵欄杆封住。即便囚籠鏽得掉渣,可是想鎖住一個跟飯桌一般高的毛孩還是十分輕而易舉的,繼禹用出吃奶的勁,無論腳踹還是舉木板凳砸,依舊紋絲不動,反而是「黑衣」聽著了動靜,直奔房間而來。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等絕望的到來。

  「哐當!」,一下。門栓的螺絲因撞擊而崩掉兩顆,剩下的也是歪歪扭扭的立根在上面;「轟隆!」,兩下。門栓的栓把被怪力強制變形,就好比是橡皮泥捏的一樣;「砰!」三下。木門被擊退到側牆,合頁還在苦苦的支撐著。

  一進門,「黑衣」便揮舞長刀隨意劈砍,掃落廚具、擊倒桌椅,似乎感到被戲耍,由此覺得惱怒,任性宣洩。然後看到沒人,對著臥室門猛踹一腳,手提刀把,任由刃的末端在地板上拖行移動。進到臥室,「黑衣」大喘著粗氣掃視放房間一遍,這時繼禹趴著躲在一個全然漆黑的地方,屏息凝神,四周安靜極了。

  「轟達,轟達……」,距離足夠近,「黑衣」發出的聲響清晰於耳。臥室昏暗,「轟達」看不清,找得不耐煩,便高舉起長刀,一擊刺入床板,似乎試圖以此恐嚇毛孩並逮住他。刃尖在他面前約莫一個手掌的位置突顯,大張了嘴,好在,搶在發出聲響前用手捂住了嘴,咬緊了牙關。趁著轟達拔出長刀的間隙,他在思索對策:有勇無謀地出去硬拼的結局大概率是被尖爪撕成碎片或者切成豆腐塊;一直趴在床底,祈禱轟達感到無趣,喪氣的拖著長刀走了?但臥室並不大,只需等上小半會兒,他就會被長刀切成豆腐塊。

  忽然,右手摸索到幾塊石子,由此抓定了主意。他先是連著向床尾那邊的柜子扔了兩顆石子,砸到柜子抽屜上發出「噼啪」的聲響,打破空氣的沉寂。

  只一瞬,轟達一個箭步移至電視機前,揮起長刀,把電視機連同柜子一起砍得四分五裂。卻始終找不到人,他又向臥室門口連扔兩顆石子,使轟達誤以為他從門口逃跑,又緊接著向門口追去,奔出屋外。

  在確定轟達徹底跑遠,沒了動靜之後,他才肯從床底挪出來,放肆地呼吸空氣。一起身,便一臉輕鬆地仰面躺在床上,哈哈大笑道:這是啥玩意?看起來兇狠又暴力,沒成想結果是個眼神不好、沒什麼腦子的東西。

  他從床上坐起來,轉念一想,還是得離開這裡。瞥見門外沒有下雨,甚至還有些許燦爛的陽光通過門口,灑進廚房,他便感覺一切麻煩都到了頭——是時候該出去看看外面了。

  不出意外的時候就要出意外了。他前腳剛邁出木門口,後腳還沒抬起,就大呼「臥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這哪裡還是之前的八樓?!首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條橫置在屋前的鄉間瀝青馬路,其兩側設有金屬圍欄,遠遠望去,馬路的兩端都延伸得很遠,蜿蜒曲折的。馬路對面是一望無際的丘陵草原,幾片樹林灌木點綴其中。

  再走出去看屋子,儼然成為了一座僅一樓的紅磚房小屋,木門和內部結構都和之前一樣,就連之前旁邊的鐵青色防盜門的房子也不見了。他跑出去幾步,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舉起雙手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這場景依舊沒有絲毫變化。就趁他這懵嗶加載的幾秒,一朵有分量的「白雲」直擊他的天靈蓋,天塌地陷。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