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治安局
隨著餘震漸漸停止，灰血包裹了破碎的大腦，血管慢慢復生，神經再次重連。
意識逐步清晰，伊恩努力了一下，睜開了一半左眼。大腦沒有完全恢復，他只能感覺到一半的臉部肌肉。
「脖子疼……」感到頸部傳來的陣陣痛感，伊恩下意識想用手撫摸，卻發現沒有相應的部位回應大腦的指令。伊恩奇怪地向下看了一眼。
「我身子呢？」
在對面牆上的鏡面玻璃里，他看清了自己目前的情況：身體被拆解成四肢、軀幹和頭顱六塊，分別擱置在了不同的六個玻璃櫃中。
灰血在肢體斷面處蠕動，但受限於櫃內的空間，每塊肢體都無法順利再生。身體被分散後也很難驅動灰血對玻璃牢籠進行有效的破壞，伊恩被成功保持在半死不活的無害狀態。
幾根細弱的觸手抬起伊恩的頭，協助他環視了一圈。除了整整一面牆大小的鏡面玻璃外，房間沒有其他窗戶，但燈光充足，幾乎毫無死角地照亮了整個房間。除了中心擺放的六個盛放著肢體的玻璃櫃外沒有其他物品，如同一間展覽前衛藝術品的展廳。
「看來是治安局的手段。」伊恩回憶起與約斯特的戰鬥，治安局的實力不容小覷，但沒有直接殺死他而只是囚禁，說明很可能沒找到能殺死他的方法，或是有轉圜的餘地。
伊恩閉上眼睛，無論哪種情況，至少對他來說都還有喘息的機會。
隨著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門外開始響起雜亂的腳步。看向那鏡面一般的牆壁，伊恩知道有很多人正在那面單向玻璃後觀察著自己。
腳步聲漸漸停息，厚重的安全門緩緩被打開。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腳步微跛地走了進來，在他身後，一個身穿制服的年輕男子手中搬著一張椅子緊緊跟隨。椅子並不重，年輕人的手臂卻在微微顫抖。
中年人走到伊恩面前站定，身後的年輕人將椅子放在他的身後，極快地敬了個禮後轉頭就跑。
「等一等。」中年人叫住了他，「沒看見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嗎？給溫特斯先生也拿一把椅子來。」
緊接著，中年人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副形狀特殊的鑰匙，走到每個玻璃櫃前，將櫃門一一解鎖。
「很抱歉，溫特斯先生。我早跟他們抗議過，這樣完全是不人道的，可他們就是不聽。」男人微笑著收起鑰匙，「所以我決定自作主張地讓您舒適一點，相信這樣有助於我們的談話。」
「我是治安局外務處處長，卡爾·埃文斯。很高興見到你，溫特斯先生。」中年人猶豫了一下，和那隻正在爬往玻璃櫃外的右手握了一下。
…………
扶了一下稍微有點錯位的左臂，伊恩坐到男人對面的椅子上。椅背上很貼心地搭了一條睡袍。看來，對於治安局態度的兩種猜測，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您不妨直入正題。」伊恩說。
卡爾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仿佛沒聽見伊恩的話。他看向天花板的燈光：「溫特斯先生，你知道惡魔是怎樣出現的嗎？」
「我只知道他們是怎麼離開這個世界的。」伊恩乾笑了一下。
「當然，那是你的專長。」
「第一扇獄門出現的時候，人們猜測那可能是神的啟示，可能是古代文明的遺蹟，甚至可能是建築藝術家的作品，但沒人想到那是通往地獄的通道。」
卡爾把一沓照片遞給伊恩，那是罕見的彩色圖像：在皚皚白雪與裸露的岩石間，突兀地存在著一座純黑的哥德式建築，奇特的是，這座建築只剩下了一半，卻仍不符合物理規則地矗立著。
「這就是位於大陸極北地區的獄門，我們習慣稱之為黑塔。」卡爾說。
伊恩很早之前就聽說過「門」的存在，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扇真正的獄門。
「原來門只是一個代稱，我還以為真的是被火焰和骷髏雕飾著的地獄門呢。」
「對於這場戰爭，人類毫無準備。惡魔從黑塔中對人類的展開了近乎毀滅性的突襲，所幸黑塔的位置距離人類聚居地並不近，給予了我們有限的反應時間。」
「實力的差距讓我們節節敗退，直到鑄血工藝被發明，人類才有了和惡魔抗衡的機會。」卡爾看向伊恩：「你去過前線嗎？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局部衝突，是北境邊境牆外的，真正的前線。」
「沒有。」伊恩承認。
「我曾去過。」卡爾仿佛陷入了回憶，「那時我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就應徵入伍了。我們被配備了所能拿到的最優質的裝備，被一輛輛運兵車載往了前線。」
「我和幾乎同齡的戰友們都很興奮，都相信自己會在戰場上狠狠痛打那些怪物。但到達牆外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不想再描述一遍我記憶中的慘狀。」卡爾彎腰捲起了褲管，他的左腿被一條金屬義肢代替了，「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情況已經是我們這夥人里最好的了。」
「我負傷後就離開了前線，一年後，鑄血工藝研究有了突破進展，第一支裝備了實驗型號鑄血造物的特別行動隊誕生了。當時已經轉為文職的我，負責了這支敢死隊的後勤保障工作。」
「那是一次慘痛的勝利，這隻小隊以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拿下了一個惡魔據點。戰鬥結束後，從惡魔和人類屍堆中，我拖出了那支隊伍唯一的生還者。」卡爾笑了笑，「而你已經見過他了。」
「約斯特……」伊恩眼前浮現出那張死人一樣的臉，「他能活下來我確實不奇怪。」
「慘痛的勝利畢竟也是勝利，我們被這一戰果大大鼓舞。之後鑄血造物不斷疊代，一支支新的行動隊被組建，人類也逐漸在戰場上占據了一定的主動權。再後來，治安局出現了。」
「鑄血造物製造及相關理論研究，行動人員選拔、訓練，對重點惡魔對象的斬首行動，對獄門前線駐軍的培訓、援助，對人類管轄區域內發生的涉魔事件進行處理，都包含在治安局的工作範圍內。」
「我們沒有任何其他職責，我們治安局的一切工作，目的都是為了減少惡魔對人類的影響。換言之，治安局就是隔絕人類與惡魔世界的盾。」
「憑藉著無數治安官的英勇犧牲，我們腳下的北陸聯合才得以建立，許多國家才得以復興，人類一點一點奪回自己的家園。」
「但是，儘管治安局的存在解決了很多威脅人類社會的險情，情況並不樂觀。」卡爾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攥拳，「五年前，第二座獄門在沃馬亞王國境內出現，整個國家在兩個月內覆滅；兩年前，第三座獄門在南方海洋中出現，所有海陸交通幾乎都被截斷。」
「各種事務令人焦頭爛額，治安局正面臨著人手短缺的嚴峻情況。」借卡爾之口，治安局向伊恩拋出了橄欖枝。
「溫特斯先生，您的力量非常特殊。如果我們能合作，我們將拯救更多人。」
這位外務處處長的言辭很懇切，但沒有商量的餘地。拒絕，就以為著與治安局為敵，伊恩很清楚，像他這樣的異類，對於治安局來說只有合作與敵對，從不存在中間選項。
「好吧，我只有一個問題。」伊恩猶豫了一下，「你們是怎麼得知我的存在的？」
卡爾輕快地拍了一下手：「請放心，安娜是值得信任的，她並沒有暴露你的行蹤。」
意識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伊恩臉上一陣尷尬。
「其實治安局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你，這次本來計劃在莫爾城留住你，雖然中間出現了一些意外，不過結果好，就一切都好。」
卡爾站起來，緊緊握了一下伊恩的手，伊恩只好跟著站起。
「好了，手續我去負責，你簽個字就行。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辦。」他指了指門外，「去見見約斯特，他以後……就是你的上司了。」
「希望他不會也有虐待下屬的習慣。」看著卡爾疑惑的眼神，他晃了晃身上的睡袍，「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套正式一點的衣服？這可是我入職的第一天啊。」
卡爾神情仿佛一位周到的管家：「您剛來時我就安排人測量好了尺寸，制服已經做成了。」仿佛驗證他的話似的，一個黑衣人打開安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整套成衣。
穿戴整齊，普通的制服竟被伊恩襯托出了一絲高貴的氣質，那黑色布料包裹的頎長身材，令卡爾都不禁讚嘆。
「幾曾何時，我也有過平坦的肚子。」卡爾撫摸著自己的啤酒肚遺憾道。
「工作人員在檢查時發現你的右眼有傷，所以我特意要求服裝製作部門特製了一枚眼罩。」卡爾拿出那枚黑色的橢圓形物體。
將長發挽到耳後，伊恩臉上露出了那隻損傷的右眼。一塊血色的堅硬物體卡在眼球中，整個眼球因出血而變成暗紅色。
「灰血可以修復我的所有傷口，卻唯獨無法修復這一處。」
接過那枚眼罩，伊恩嘗試戴了一下，驚人地貼合他的面部骨骼。
「好了，現在該去找新老闆報導了。」
意識逐步清晰，伊恩努力了一下，睜開了一半左眼。大腦沒有完全恢復，他只能感覺到一半的臉部肌肉。
「脖子疼……」感到頸部傳來的陣陣痛感，伊恩下意識想用手撫摸，卻發現沒有相應的部位回應大腦的指令。伊恩奇怪地向下看了一眼。
「我身子呢？」
在對面牆上的鏡面玻璃里，他看清了自己目前的情況：身體被拆解成四肢、軀幹和頭顱六塊，分別擱置在了不同的六個玻璃櫃中。
灰血在肢體斷面處蠕動，但受限於櫃內的空間，每塊肢體都無法順利再生。身體被分散後也很難驅動灰血對玻璃牢籠進行有效的破壞，伊恩被成功保持在半死不活的無害狀態。
幾根細弱的觸手抬起伊恩的頭，協助他環視了一圈。除了整整一面牆大小的鏡面玻璃外，房間沒有其他窗戶，但燈光充足，幾乎毫無死角地照亮了整個房間。除了中心擺放的六個盛放著肢體的玻璃櫃外沒有其他物品，如同一間展覽前衛藝術品的展廳。
「看來是治安局的手段。」伊恩回憶起與約斯特的戰鬥，治安局的實力不容小覷，但沒有直接殺死他而只是囚禁，說明很可能沒找到能殺死他的方法，或是有轉圜的餘地。
伊恩閉上眼睛，無論哪種情況，至少對他來說都還有喘息的機會。
隨著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門外開始響起雜亂的腳步。看向那鏡面一般的牆壁，伊恩知道有很多人正在那面單向玻璃後觀察著自己。
腳步聲漸漸停息，厚重的安全門緩緩被打開。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腳步微跛地走了進來，在他身後，一個身穿制服的年輕男子手中搬著一張椅子緊緊跟隨。椅子並不重，年輕人的手臂卻在微微顫抖。
中年人走到伊恩面前站定，身後的年輕人將椅子放在他的身後，極快地敬了個禮後轉頭就跑。
「等一等。」中年人叫住了他，「沒看見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嗎？給溫特斯先生也拿一把椅子來。」
緊接著，中年人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副形狀特殊的鑰匙，走到每個玻璃櫃前，將櫃門一一解鎖。
「很抱歉，溫特斯先生。我早跟他們抗議過，這樣完全是不人道的，可他們就是不聽。」男人微笑著收起鑰匙，「所以我決定自作主張地讓您舒適一點，相信這樣有助於我們的談話。」
「我是治安局外務處處長，卡爾·埃文斯。很高興見到你，溫特斯先生。」中年人猶豫了一下，和那隻正在爬往玻璃櫃外的右手握了一下。
…………
扶了一下稍微有點錯位的左臂，伊恩坐到男人對面的椅子上。椅背上很貼心地搭了一條睡袍。看來，對於治安局態度的兩種猜測，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您不妨直入正題。」伊恩說。
卡爾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仿佛沒聽見伊恩的話。他看向天花板的燈光：「溫特斯先生，你知道惡魔是怎樣出現的嗎？」
「我只知道他們是怎麼離開這個世界的。」伊恩乾笑了一下。
「當然，那是你的專長。」
「第一扇獄門出現的時候，人們猜測那可能是神的啟示，可能是古代文明的遺蹟，甚至可能是建築藝術家的作品，但沒人想到那是通往地獄的通道。」
卡爾把一沓照片遞給伊恩，那是罕見的彩色圖像：在皚皚白雪與裸露的岩石間，突兀地存在著一座純黑的哥德式建築，奇特的是，這座建築只剩下了一半，卻仍不符合物理規則地矗立著。
「這就是位於大陸極北地區的獄門，我們習慣稱之為黑塔。」卡爾說。
伊恩很早之前就聽說過「門」的存在，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扇真正的獄門。
「原來門只是一個代稱，我還以為真的是被火焰和骷髏雕飾著的地獄門呢。」
「對於這場戰爭，人類毫無準備。惡魔從黑塔中對人類的展開了近乎毀滅性的突襲，所幸黑塔的位置距離人類聚居地並不近，給予了我們有限的反應時間。」
「實力的差距讓我們節節敗退，直到鑄血工藝被發明，人類才有了和惡魔抗衡的機會。」卡爾看向伊恩：「你去過前線嗎？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局部衝突，是北境邊境牆外的，真正的前線。」
「沒有。」伊恩承認。
「我曾去過。」卡爾仿佛陷入了回憶，「那時我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就應徵入伍了。我們被配備了所能拿到的最優質的裝備，被一輛輛運兵車載往了前線。」
「我和幾乎同齡的戰友們都很興奮，都相信自己會在戰場上狠狠痛打那些怪物。但到達牆外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不想再描述一遍我記憶中的慘狀。」卡爾彎腰捲起了褲管，他的左腿被一條金屬義肢代替了，「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情況已經是我們這夥人里最好的了。」
「我負傷後就離開了前線，一年後，鑄血工藝研究有了突破進展，第一支裝備了實驗型號鑄血造物的特別行動隊誕生了。當時已經轉為文職的我，負責了這支敢死隊的後勤保障工作。」
「那是一次慘痛的勝利，這隻小隊以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拿下了一個惡魔據點。戰鬥結束後，從惡魔和人類屍堆中，我拖出了那支隊伍唯一的生還者。」卡爾笑了笑，「而你已經見過他了。」
「約斯特……」伊恩眼前浮現出那張死人一樣的臉，「他能活下來我確實不奇怪。」
「慘痛的勝利畢竟也是勝利，我們被這一戰果大大鼓舞。之後鑄血造物不斷疊代，一支支新的行動隊被組建，人類也逐漸在戰場上占據了一定的主動權。再後來，治安局出現了。」
「鑄血造物製造及相關理論研究，行動人員選拔、訓練，對重點惡魔對象的斬首行動，對獄門前線駐軍的培訓、援助，對人類管轄區域內發生的涉魔事件進行處理，都包含在治安局的工作範圍內。」
「我們沒有任何其他職責，我們治安局的一切工作，目的都是為了減少惡魔對人類的影響。換言之，治安局就是隔絕人類與惡魔世界的盾。」
「憑藉著無數治安官的英勇犧牲，我們腳下的北陸聯合才得以建立，許多國家才得以復興，人類一點一點奪回自己的家園。」
「但是，儘管治安局的存在解決了很多威脅人類社會的險情，情況並不樂觀。」卡爾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攥拳，「五年前，第二座獄門在沃馬亞王國境內出現，整個國家在兩個月內覆滅；兩年前，第三座獄門在南方海洋中出現，所有海陸交通幾乎都被截斷。」
「各種事務令人焦頭爛額，治安局正面臨著人手短缺的嚴峻情況。」借卡爾之口，治安局向伊恩拋出了橄欖枝。
「溫特斯先生，您的力量非常特殊。如果我們能合作，我們將拯救更多人。」
這位外務處處長的言辭很懇切，但沒有商量的餘地。拒絕，就以為著與治安局為敵，伊恩很清楚，像他這樣的異類，對於治安局來說只有合作與敵對，從不存在中間選項。
「好吧，我只有一個問題。」伊恩猶豫了一下，「你們是怎麼得知我的存在的？」
卡爾輕快地拍了一下手：「請放心，安娜是值得信任的，她並沒有暴露你的行蹤。」
意識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伊恩臉上一陣尷尬。
「其實治安局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你，這次本來計劃在莫爾城留住你，雖然中間出現了一些意外，不過結果好，就一切都好。」
卡爾站起來，緊緊握了一下伊恩的手，伊恩只好跟著站起。
「好了，手續我去負責，你簽個字就行。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辦。」他指了指門外，「去見見約斯特，他以後……就是你的上司了。」
「希望他不會也有虐待下屬的習慣。」看著卡爾疑惑的眼神，他晃了晃身上的睡袍，「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套正式一點的衣服？這可是我入職的第一天啊。」
卡爾神情仿佛一位周到的管家：「您剛來時我就安排人測量好了尺寸，制服已經做成了。」仿佛驗證他的話似的，一個黑衣人打開安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整套成衣。
穿戴整齊，普通的制服竟被伊恩襯托出了一絲高貴的氣質，那黑色布料包裹的頎長身材，令卡爾都不禁讚嘆。
「幾曾何時，我也有過平坦的肚子。」卡爾撫摸著自己的啤酒肚遺憾道。
「工作人員在檢查時發現你的右眼有傷，所以我特意要求服裝製作部門特製了一枚眼罩。」卡爾拿出那枚黑色的橢圓形物體。
將長發挽到耳後，伊恩臉上露出了那隻損傷的右眼。一塊血色的堅硬物體卡在眼球中，整個眼球因出血而變成暗紅色。
「灰血可以修復我的所有傷口，卻唯獨無法修復這一處。」
接過那枚眼罩，伊恩嘗試戴了一下，驚人地貼合他的面部骨骼。
「好了，現在該去找新老闆報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