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某章 懷秀均渡過溪流
懷秀均俯下身去，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看見自己的臉。他老了些，他知道。
這條小溪流淌著，清澈，可以見底，就仿佛在這片土地無數場殘酷的戰鬥中它從未浸染過鮮血。
小溪流淌著，從他的一隻手，流向另一隻手。
他突然想起在之前打日本鬼子的時候，那個假營長曾經說過：這潺潺的流水是從青藏高原的冰川中發源的，那裡，一滴水結束了它漫長的冰封，隨著日光的溫度，開始奔向未知的地方，流水穿過群山，流淌過廣闊的平原，然後在我們都看不見的地方匯入海洋。
他真想再聽一遍，聽那沒有正形的聲音去訴說著整片土地的偉大與哀怨，聽那懶散的語調，放眼高天厚土，數不盡的眷戀。
懷秀均俯下身去，他開始痛飲這條溪的溪水。他找到了一種幾乎拋棄一般的自在，然後把整隻手臂，整個胸膛都完完全全地交給溪流。
他把水灌進自己的身體，把眼淚流出來，流進溪流里。
他喝下水，於是忘記了所有，忘記了所有他想忘記的東西。
他不記得。他不再記得了。
他只是突然記起了多年前的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夢境。只似乎是他打過的第一場仗，在他年輕的不知道命為何物的時候。
他們曾經渡過了一條溪流。而且似乎是死裡逃生。
他們上岸了。
在岸上，很亮。那裡開闊的大地浸滿鮮血，陽光閃耀到似乎可以刺穿軀體。一看都像是個可以長眠的地方。
「我真想死在這裡！你聽見了嗎？我想死！」一個人從泥土地里抬起頭來，朝身後大喊，然後大笑。
「瞎扯淡！」一個人認為他說的是真話，就把一個靴子飛到了他的頭上，「死有什麼了不起的，讓你在這兒矯情？」
他匍匐在光芒四射的河灘上，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只有身後悉悉索索的流水聲。
流水打濕了他的雙腳，又不回頭地去了。它如同他們的生命在這片大地上蜿蜒，流逝，他們匍匐在大地上，幾乎斃命，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他們發現，自己活著。
懷秀均抬起頭來，他透過睫毛上沾著的水珠向遠方眺望。與此同時似乎聽見了成千上萬種聲音。吶喊，大笑，怒吼，哽咽，漫長而細碎的插科打諢。夜晚士兵們的篝火，戲曲，兒時故居里知了的叫聲。還有這些年來他不能回憶的聲音。
這些聲音如同流水，從千山之巔奔流而下，在陽光之中遍野流淌。
這些聲音正在對岸向他呼喚。
隨即，又寂靜了。無邊的寧靜，聽不見風的聲音。
他不記得了，這一次，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於是他渡過溪去。
懷秀均隻身向蘇區逃亡，從背後被擊斃在一條溪流之上。
這條小溪流淌著，清澈，可以見底，就仿佛在這片土地無數場殘酷的戰鬥中它從未浸染過鮮血。
小溪流淌著，從他的一隻手，流向另一隻手。
他突然想起在之前打日本鬼子的時候，那個假營長曾經說過：這潺潺的流水是從青藏高原的冰川中發源的，那裡，一滴水結束了它漫長的冰封，隨著日光的溫度，開始奔向未知的地方，流水穿過群山，流淌過廣闊的平原，然後在我們都看不見的地方匯入海洋。
他真想再聽一遍，聽那沒有正形的聲音去訴說著整片土地的偉大與哀怨，聽那懶散的語調，放眼高天厚土，數不盡的眷戀。
懷秀均俯下身去，他開始痛飲這條溪的溪水。他找到了一種幾乎拋棄一般的自在，然後把整隻手臂，整個胸膛都完完全全地交給溪流。
他把水灌進自己的身體，把眼淚流出來，流進溪流里。
他喝下水，於是忘記了所有，忘記了所有他想忘記的東西。
他不記得。他不再記得了。
他只是突然記起了多年前的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夢境。只似乎是他打過的第一場仗，在他年輕的不知道命為何物的時候。
他們曾經渡過了一條溪流。而且似乎是死裡逃生。
他們上岸了。
在岸上，很亮。那裡開闊的大地浸滿鮮血，陽光閃耀到似乎可以刺穿軀體。一看都像是個可以長眠的地方。
「我真想死在這裡！你聽見了嗎？我想死！」一個人從泥土地里抬起頭來，朝身後大喊，然後大笑。
「瞎扯淡！」一個人認為他說的是真話，就把一個靴子飛到了他的頭上，「死有什麼了不起的，讓你在這兒矯情？」
他匍匐在光芒四射的河灘上，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只有身後悉悉索索的流水聲。
流水打濕了他的雙腳，又不回頭地去了。它如同他們的生命在這片大地上蜿蜒，流逝，他們匍匐在大地上，幾乎斃命，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他們發現，自己活著。
懷秀均抬起頭來，他透過睫毛上沾著的水珠向遠方眺望。與此同時似乎聽見了成千上萬種聲音。吶喊，大笑，怒吼，哽咽，漫長而細碎的插科打諢。夜晚士兵們的篝火，戲曲，兒時故居里知了的叫聲。還有這些年來他不能回憶的聲音。
這些聲音如同流水，從千山之巔奔流而下，在陽光之中遍野流淌。
這些聲音正在對岸向他呼喚。
隨即，又寂靜了。無邊的寧靜，聽不見風的聲音。
他不記得了，這一次，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於是他渡過溪去。
懷秀均隻身向蘇區逃亡，從背後被擊斃在一條溪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