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審查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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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簡單洗漱一二,用完早飯,長長的隊伍再度啟程,目的地是位於松花江與湯旺河匯流處的湯原縣。

  陸北發現居然有幹部在監督戰士處理個人衛生,要求戰士們保持軍容軍貌,奇襲鶴崗煤礦戰鬥的勝利讓隊伍充滿活力,瞧他們的士氣,哪怕身後跟著一支日軍野戰師團,估計他們都會悍不畏死咬上一口。

  這一天陸北是在不斷蹲坑,和不斷回到擔架上度過的,些許是前天晚上渴的要命時候喝了幾口監獄的污水,他現在感覺自己像是竄天猴一樣。

  上吐下瀉,腦子昏昏沉沉,只知道吐和拉。

  衛生員跑來看了幾眼,幾乎不用診斷就知道是瘧疾,說讓陸北再堅持堅持,等到了根據地再進行治療,讓呂三思多給他餵點鹽水。

  陸北就這樣以極為丟臉的方式抵達湯原根據地密營,喝了幾天苦澀至極的湯藥,上吐下瀉的情況才好轉,若是繼續上吐下瀉,馮志剛打算給他弄點藥品。

  醫務室有藥品,但少到可憐,尤其是治療瘧疾、風寒之類的藥品,以前還依靠地委同志入城採購,但隨著抗日鬥爭越來越艱難,日寇對這方面藥品加大管制力度,有錢也買不到。

  拉到臉色慘白的陸北倚在密營大門口,穿著一身日軍士官白襯衫,腳上套著牛皮鋼釘鞋,空地上放著一個藥爐子,正在呼啦啦冒熱氣,空氣中滿是藥味。

  幾名婦女自救會的大姐和小姑娘們正在浣洗衣物,大大咧咧的將陸北的衣服和床單被罩拿出去浣洗。

  在晾曬的繃帶和床單的河邊,被罩中,一群小鬼正在肆意追逐,其中一個鬼頭鬼腦的小孩,正在跟陸北扮鬼臉。

  「你也尿床了嗎?」小木墩好奇的問。

  陸北不想理他,抬手給了他一個腦瓜崩,疼的小木墩直齜牙,跑去跟母親告狀。

  醫務所的女戰士伍敏走來,詢問了下他的近況,做著些可有可無的檢查,見陸北倚在門檻上跟望夫岩似的,對誰也愛搭不理。

  「好點了嗎,還拉嗎?」

  陸北翻了個白眼:「成天吃高粱米籽,不竄了,改拉不出來了都。」

  「我看是你矯情,大家都吃一樣的。」

  「能一樣嗎,我是吃稻米長大的,水土不服。」

  伍敏蹲下身查看了下藥爐子:「別熬糊了,趁熱喝。」

  「好滴。」

  聊了幾句,陸北來了感覺,著急忙慌跑去野地扯了幾張樹葉子,隨後又開始肆無忌憚的排泄。

  從茅房回來,密營外站著幾個幹部,馮志剛四處尋找陸北,瞧見他提著褲子,一臉滿足的從茅房出來,揮手示意陸北過去。

  馮志剛指向一位黑漢說:「這位是政治部的曹大榮同志,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小陸你有什麼便說什麼。

  咋地,還跑肚?」

  「水土不服估計是,沒太大問題。」陸北回答。

  「那就好。」

  曹大榮伸出手說:「你好,陸北同志,我是來了解一下情況,咱們就隨意些,有什麼說什麼。」

  「好。」

  幾人找了塊草地,團坐圍在一起,陸北身旁坐著兩位不認識的幹部,瞧那個架勢,估計是防備出現意外能第一時間把他摁住。

  不怪抗聯的同志太過謹慎,雖說英雄不問出處,抗日不分來路,但他們吃了太多這樣的苦頭,既不能打擊參加抗聯隊伍者的熱情,還必須防備隊伍內混進來別有用心之輩。

  拿出小本子,曹大榮問道:「陸北同志你是哪兒里人?」

  「南方來的。」陸北回答道。

  「怎麼想著來東北參加抗聯?」

  「這個······」

  「有不能說的顧忌嗎?」

  陸北搖搖頭:「以前在南方想抗日來著,可國民政府不同意啊,甭說真刀真槍抗日了,上街嚷嚷幾句就得蹲監獄。」

  「額~~~」

  得到答案的眾人面面相覷,還真TMD是這個道理。曹大榮氣憤的捏緊拳頭狠狠砸在草地上,身旁幾位幹部一個個也感同身受,國土都被占了小一半,抗日還成了非法活動,這跟誰講理去?

  「蔣光頭真不是人!」

  「國民政府就是賣國政府,出賣了東北三千萬同胞!」


  「張漢生也是無能之輩,將東北拱手讓人!」

  幾人破口大罵幾句,這才舒坦些許。」

  隨後,曹大榮又問:「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陸北說:「地里討飯吃,後來進城。」

  一支鋼筆在手中飛速移動,曹大榮微微皺眉在筆記本上寫下出生地主家庭,思想開明、重視教育。

  「為什麼進城的?」

  「是為了賺錢才進城打工的,另一方面是為了讓我接受教育,」

  「你家有多少畝地?」

  「三畝水田,一畝八的山坡地。」

  曹大榮抬起頭看了陸北一眼,趕緊將剛才寫下的字劃掉,又重新寫下『貧下中農家庭出身,思想開明、重視教育,工人家庭』。

  「據馮團長說,你熟練操作使用迫擊炮,以前當過兵嗎?」

  陸北點點頭:「在南方當過,軍營裡面有些憋屈了,就退役了。」

  點點頭,曹大榮繼續奮筆疾書起來,寫下『親身經歷舊軍隊黑暗,不堪欺凌,選擇退役』。

  聊了一個多小時,曹大榮他們大致了解陸北的基本情況,臨走時讓他好好養好身體。馮志剛勉勵的拍了拍陸北的肩膀,一如既往也是老套的話語,讓他好好養好身體之類的,等待組織的安排。

  目送幾人離開後,陸北繼續倚在門口熬藥,和幾個孩子鬥嘴玩兒。

  下午時分,呂三思不知道從哪兒跑來,自從來到湯原後,陸北就沒見過他,大概是被分開安置進行審查。

  看見呂三思出現,陸北也鬆了口氣,這無異於宣布抗聯初步信任自己,不然他們不會讓呂三思來探望自己。

  「怎麼樣?」呂三思問。

  陸北蹲在藥爐子前,用樹枝扒拉著木炭:「挺好的,除了吃不慣。」

  「漢奸警察的皮鞭子吃的慣不?」

  「我寧願吃槍子。」

  ······

  兩天後。

  第六軍三團團長馮志剛過來,這次他沒有空手而來,而是帶著一具遼造八十二毫米迫擊炮、四具擲彈筒過來,還帶了二十名戰士,呂三思和之前打過交道的張威山也在其中,同時隨即宣布對於陸北的任命。

  根據第六軍夏雲傑軍長命令,任命陸北為軍部炮兵訓練隊教官,呂三思這位原三團某連副連長擔任連隊書記。

  礦警大隊起義功臣張威山則擔任連長。

  口頭宣讀完命令,馮志剛把陸北拉到河溝邊語重心長向他訴說。

  「小陸,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也是一次考驗,要儘快將炮兵連形成戰鬥力,你要負責且認真的教授他們如何使用火炮,這是一個困難又艱巨的任務。」

  陸北滿口答應著,用不著一個月自己就能把技術教給他們,保准一個個都是炮王,教個如何迫擊炮和擲彈筒進行精確打擊,這還不是手拿把掐?

  聽見陸北誇下海口,馮志剛訕訕一笑沒當真,若是真的容易,他也不至於說困難和艱巨,一教一個不吱聲。

  臨走時,馮志剛將陸北帶來的望遠鏡還給他,指揮炮兵作戰更需要。

  回到營房,呂三思正在帶領炮兵隊的戰士翹首以盼,戰士們一個個也欣喜不已,能成為一名炮兵,對於他們而言是組織的信任和託付。

  教吧,陸北幹勁火熱。

  二十名戰士眼巴巴看著他,陸北負手說:「同志們,使用迫擊炮不難,咱們只需學習計算拋物線,因為迫擊炮和擲彈筒都是曲射火力。

  首先咱們要學會了解三角函數、拋物線的一般公式······」

  「報告!」

  呂三思舉起手。

  「說。」

  「什麼是拋物線?」

  「就是物體拋出的自由落地軌跡。」

  「啥玩意兒?」呂三思撓撓頭。

  另一人舉手:「教官,什麼是三角函數公式?」

  「安靜,都沒讀過書,不知道遵守課堂秩序嗎?」陸北有些生氣。

  話音落地,陸北如雷劈般愣在原地,張著嘴半晌沒出聲,下面盤腿席地而坐的戰士們尷尬的羞紅臉,不由地低下頭,羞愧於自己貧瘠知識。

  他們沒有知識,不正是為了自己能獲取知識嗎?

  意識到說錯話,陸北彎腰鞠躬道歉。

  「抱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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