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敕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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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祇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萬馬過。」

  (一)似扶山河榮與枯

  公元531年,北魏建明二年

  晉陽

  三級佛寺

  身穿白衣的元子攸跪在佛殿中,兩旁站滿了爾朱家的武士,或許,這個結果,他早已知曉。但只要想到,自己手刃爾朱榮時的快感,便覺,不枉此生。元子攸正前方站著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將軍,他叫爾朱兆,是新的爾朱氏家主。

  爾朱氏的首領被刺殺後,分散在全國的爾朱勢力立刻向洛陽發起鋪天蓋地的報復,大本營晉陽,自不必多說,帝國東邊為爾朱仲遠掌控,西邊關中為爾朱天光占有,此外還有爾朱天光,爾朱兆等等分散在全國各地的爾朱軍團,潮水般地湧入洛陽,天子也毫無意外地成為爾朱氏的階下囚。

  爾朱兆大手一揮,兩旁的武士走向元子攸,將白綾套在元子攸脖頸上,相互拉去,陣陣抽搐後,北魏帝國又一位年輕的君王,孝莊帝元子攸,崩於晉陽。

  至此,爾朱兆再度撕開了臣子弒殺君王的口子,北朝上一次出現這種有悖倫理的事情,好像還是幾百年前的苻堅大帝...

  秩序再度崩壞,兵災再次席捲北方大地。而等待時機的高歡再和爾朱兆約為兄弟後,初步整合了六鎮流民。他本是六鎮邊民,家境貧寒,這支勇悍的軍隊已經被他漸漸掌握。而後,他引六鎮之兵東去河北,坐等鷸蚌相爭。

  爾朱榮死後,爾朱各方相互攻伐,仿佛擊敗對方,自己便可以睥睨天下,但換來的只有爾朱勢力的不斷消亡。

  爾朱氏在晉陽相互猜疑,相互攻伐的同時,高歡,則得到了河北大族,鮮卑大族厙狄氏,敕勒大族斛律氏的支持,扛起了復興皇統,剪除爾朱的大旗,向晉陽進發。

  但此刻,高歡兵不足三萬,而盤踞晉陽多年的爾朱氏卻帶甲百萬。高歡用車馬首尾相連,斷絕退路,以示背水一戰決心。大將高敖曹自率騎兵橫擊而入陣中,切斷爾朱兆軍隊之間的相互聯繫,爾朱爾朱兆軍大敗。

  爾朱家族四散奔逃。攻入晉陽後,高歡扶持元修為新帝,而自己在晉陽任大丞相、渤海王。

  此刻,高歡完全取代了爾朱榮的聲望和地位,成為了帝國的實際統治者。

  高歡似乎感覺爾朱榮將晉陽經營的不錯,又或許是因為此地兩山相夾,一水中分,他在此處修建了大丞相府,取名霸府。

  齊神武帝,高歡正式走向了舞台,這一年,他三十八歲。

  高歡掌權後,晉陽和洛陽似乎又陷入了歷史循環。元修在洛陽不斷鎮軍備戰,還多次向高歡寫信說,他整日軍演,只是為了防備南方蕭衍老兒。高歡見信後,霸府中的厙狄干,斛律金,婁昭,侯景,高敖曹等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洛陽的元修越發暴虐,他甚至裝都懶得裝,直接寫信給高歡說,王若安居晉陽,元修有百萬大軍,也不會北上晉陽,但王若揮兵南下,他即使只剩一兵一卒,也要血戰到底。洋洋灑灑五百字小作文,深度拓跋先祖拓跋燾真傳。

  元修發完這封信後,又覺得不妥,於是話鋒一轉,將矛頭再度轉向蕭衍。

  高歡被他這番神經質的操作搞得哭笑不得,又是將計就計,於是對元修說。陛下,臣願率厙狄干,斛律金,婁昭,侯景,高敖曹等,領軍二十萬,橫渡長江,生擒蕭衍。而後,高歡便真的南下了。

  元修聞言,立馬西逃,只是他沒有想到,關西的宇文泰,也容他不得。而宇文泰,相比高歡,更加心狠手辣,一杯酒,毒殺元修。

  北魏孝武帝元修,崩於長安。

  (二)玉璧圍下有遺恨

  公元538年,魏元象元年

  晉陽

  這是高歡拜相的第四年,這四年中,高歡扶持的孝武帝元修西奔長安後,被毒殺,至此,龐大的帝國開始一分為二。而經過小關,沙苑之爭後,在高歡的西側,有一股令他無法忽視的勢力漸漸成長了起來,統御這股勢力的人,是一個叫宇文泰的年輕人。

  宇文泰毒殺西奔長安的孝武帝元修之後,扶元寶炬為帝,這一年,他帶著元寶炬赴洛陽祭掃諸帝陵廟,路遇高歡部將侯景,侯景連夜北逃,宇文泰率輕騎兵緊追不捨。侯景索性暗罵一聲,背靠黃河大橋,扼守東方,擺開陣勢,打算和西面的宇文泰魚死網破。

  宇文泰輕騎兵突然與侯景大軍相遇,自是不敵,宇文泰也在戰鬥中被漫天劍雨射落馬下,左右侍衛盡數潰逃,眼見兵敗被俘之際,宇文泰部將李穆用馬鞭抽打宇文泰,高聲喝到


  」你家主公何在?」

  侯景部卒認為此人為一馬仆,匆匆而過,宇文泰這才得以返回大營。宇文泰整頓兵馬,又與高歡部將高敖曹相遇,宇文泰見此,急調最精銳的部隊殺向高敖曹,高敖曹戰敗被殺。

  遠在晉陽的高歡聞此,面色悲愴,引軍南下。於此同時的洛陽城外,宇文泰並未取得戰爭的勝利,反而是在高歡部將的不斷衝殺下致使諸軍潰散,首尾不能相顧,引軍西逃。

  公元543年,魏武定元年

  五年後,宇文泰再度東進,高歡也又一次引軍從晉陽南下,兩方再起戰火。

  宇文泰在西,高歡在東。

  宇文泰先帶領精銳出發,登上邙山,準備直衝高歡大營,但這一切早已被高歡的斥候發現,等到宇文泰衝到高歡大營門之時,才發現高歡大軍嚴陣以待,高歡部將彭樂旋即衝出,宇文泰陣營陡然潰散,彭樂的長刀架在了宇文泰的脖頸。

  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宇文泰向其乞活,而彭樂...居然答應了。

  宇文泰再次死裡逃生。

  第二天,雙方再度交鋒,恰逢高歡軍中出現細作,導致高歡中軍位置暴露,宇文泰組織三千敢死隊手持短兵,直衝高歡大營,高歡躲閃不及,僅帶領七騎人馬逃離大營。

  宇文泰部立刻短兵換長朔,追擊高歡,雙方追逐數里,宇文泰部將好幾次兵刃已經抵在了高歡的後背,如魏武曹操割袍斷須故事。

  即將終結一切的之時,意外再度降臨,高歡部將段韶側翼閃出,射中宇文泰部賀跋仁的坐騎。

  高歡得以還營,高歡回營後,組織軍隊西進,宇文泰不敵,率軍逃跑。此戰,高歡擒獲宇文泰部各級軍官四百餘人,宇文泰短期內再無軍力和高歡相對,高歡引軍北還晉陽。

  公元546年,魏武定四年

  高歡折戟於玉璧,即使一千五百多年後的今天,玉璧古戰場遺址附近的村民還時常可以看到累累白骨,這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使得將近五旬的高歡心力交瘁,身心俱疲。身經百戰的高歡面對宇文泰的守城大將韋孝寬也顯得束手無策。

  高歡築土山,韋孝寬在城樓上縛木相接;

  高歡鑿地道,韋孝寬則在城內開塹溝以待高歡兵卒;

  高歡改河道,韋孝寬於城內鑿井以對;

  高歡起攻車,韋孝寬縫布為縵而緩攻勢;

  高歡焚火油,韋孝寬以鐵鉤拒火攻;

  ......

  攻城無望,高歡智窮力疲,五行之術皆是不行,而所率士卒死傷過半,軍隊中又傳開了瘟疫,高歡下令回師晉陽,班師途中高歡一病不起。於是急招世子高澄返回晉陽繼承大位。

  而此時,關於高歡薨逝的消息流傳在軍隊中。

  (三)晉陽榻前論諸將軍

  公元546年,魏武定四年

  玉璧北返晉陽途中

  為穩定人心,高歡設宴群臣,高歡夫婦端坐高台,台下世子高澄側向相侍。再下,則群臣共坐。席間,高歡讓斛律金按照兒時草原聽到的旋律,譜寫出一聲盪氣迴腸的歌曲。儘量斛律金一再堅持,此曲旋律可奪人心魄,令人癲狂,高王大病未愈便令人唱此魔音,此舉不妥。

  但高歡強撐病體,一再表示無礙。

  於是,一首氣勢恢宏的草原歌曲,在斛律金的指揮下,出現在宴會上。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婉轉悠揚的曲調餘音未絕,一曲還未唱罷,這股悲傷而蒼茫的情緒便感染的在場的所有人,也包括高歡身旁的高澄、高洋兄弟。

  情至深處,高歡親自和唱,哀感流淚。彼時的他,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丞相,也不是被後人刻碑鑄像的神武皇帝陛下,只是一個年邁的老人,面對著自己的至親,訴說著自己半生的戎馬生涯的辛酸和不易。

  到了第二年正月,天空上的光芒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晉陽城中的百姓,陷入了無盡的恐慌。有人傳聞,城中要斷糧,於是,所有的百姓四處搶糧,城內的存糧被搶完了,城外的糧食糧一時又運送不進來,糧價迅速飛漲。

  高歡見到天降異象,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他喚世子高澄於病榻之前,進行最後的囑託


  「鮮卑的庫狄干,敕勒的斛律金,這些鮮卑大輩,我囑託過他們了,有他們的支持,你可無憂」

  「可朱渾道元、劉豐生遠來投我,自絕後路,他們也沒有異心。」

  「賀拔仁,潘樂他們心底仁厚,你們兄弟,會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

  「韓軌愚笨,你應當對他更加寬容。」

  「但是彭相樂,在邙山時放走宇文泰,你應對其有所提防。」

  「我死後,侯景必反,但世間少有可於侯景一戰之人,除了慕容紹宗,我故意不重用他,是要你對他深加殊禮,借其力以拒侯景!」

  「還有啊,咱們的親戚之中,只有段韶可稱得上出類拔萃,軍旅大事,記得要多和他商量。」

  交代完後事之後,又嘆息天不假年。

  不久後,戎馬半生的齊神武帝,高歡,崩於晉陽家中。

  而在他病逝後,他臨終前對高澄的託付,一如預言,無一漏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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