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寶甲之爭
雲來客棧的夜，靜的有些不尋常。
戚弘毅搬了些桌子拼成一張床，雙手放在腦袋後面，仰躺著，回憶著一路上的種種遭遇。
他不同於一般的書呆子，思慮的也總是遠一些。
南方流寇倭奴雖然已經不多了，但北地胡人卻又虎視眈眈，早晚有一天，這些在馬背上揮舞彎刀的人將侵入國家。
那麼，現在的國家，又能抵擋多久呢？
戚弘毅暗自思索著，或遲或早，自己肯定要和那些胡人對上。
為此，他不僅親涉胡地，還走遍江湖，畢竟武林人士底子都好，如果有誰能把這股力量整合起來，成為一支軍隊，甚至足以與當今的朝廷對抗。
可當他從南方一路走到北方，卻看到當今武林，完全是一盤散沙。就算是四大派之間，也是人人打著一副小算盤。
目睹武林亂象的他，恨不能早生個十年。因為那時候，一位叫做項雲的年輕盟主正在進行著與他同樣的事業，他的威望加上自己的智慧，再難也能成事。
可惜天不遂人願，十年光陰，那個年輕的盟主留下的也只有惡名和傳說了。
戚弘毅想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
天下之大，家國之危，自己可作為之處，卻遠遠不夠。
然而戚弘毅畢竟有兵家之才，知道戰陣之中，首先在人，其次在械。既然尋人無果，只得退而求其次，這送上門的玄武甲，若不拿回去研究一番，此番出行便當真是枉費了。
戚弘毅知道那玄武甲已經被大彌勒金貪佛從雷耀祖身上扒了去，此時見大堂除了自己並無他人，當即起身，悄悄走到金貪佛房前，用手指蘸了唾沫，在紙窗上摳出一個洞來，用一隻眼向房裡看去。
這一看，卻見房裡空無一物：這大彌勒金貪佛連同他養的兩隻鬼，竟都憑空消失了。
戚弘毅一直在大堂，又怎會丟了這幾個大活人？
疑惑之間，戚弘毅一把推開房門，只看見屋裡一片凌亂，像是將東西都收拾走了。而窗戶兀自開著，陣陣涼風吹進。
戚弘毅心說：「看來這大彌勒卻是不笨，客棧里人人知道他得了玄武甲，正所謂『懷璧其罪』。他若不偷偷逃出，必定成為眾矢之的。只可惜，這寶甲既然被我看上了，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想罷，便也跳下窗戶，一路追蹤而去。
不多時，戚弘毅便已追到，只見火光搖曳，肉香撲鼻，兩隻鬼正坐在火光前，大嚼著肉食。
戚弘毅見狀，當即伏身隱匿在草叢裡，靜觀其變。
餓死鬼常食肉捧著一塊膏油四溢的熟肉，狼吞虎咽地大嚼著，他那乾癟如乾屍般的肚子也逐漸鼓脹起來，他嘴裡塞著肉食，口水流了一地，含混不清地說：「二弟，我早就想吃這肉了，果真是肥美至極。」
窮死鬼常拿金正跪在地上忙活著什麼，說道：「以前咱哥倆兒為了那點金銀細軟好生伺候著他，今後咱倆奪了他的財產，又得了這玄武甲，以後金銀不缺，吃穿不愁。」
餓死鬼道：「對，只是他的力氣也忒大，咱哥倆兒趁他睡覺時用金鍊勒住他的脖子，抵擋他的掙扎也費了不少力氣，我可要多吃些。」
戚弘毅藏身在草叢裡，聽到大彌勒已死，心中沒了顧慮，乾脆探出頭來。可這一看不要緊，卻險些讓他噁心的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只見金貪佛肥大的身子被點了天燈，洶洶火舌舔著鍋底，窮死鬼正用刀子將他的四肢頭顱割下，將陷入肥肉的戒指項鍊取下來，又順手將割下來的肉扔進那沸騰的鍋中。
而那餓死鬼，竟然在那鍋中撈肉吃。
戚弘毅並非沒見過死人，卻著實沒見過死成這般模樣的。
戚弘毅定了定神，正欲去取玄武甲，卻聽到草地里一陣沙沙聲，似有人來。戚弘毅向來謀定後動，當此情景，急忙再次伏下身子，看看來者何人。
只看見一人持著招牌走向那兩隻餓鬼，口中念著：「人有人途，鬼有鬼道，陰陽兩隔，互不打攪。陰陽不調，惡鬼當道，四象擾動，神哭鬼嚎。塵當歸塵，土當歸土，身軀已歿，當歸陰曹。」
兩隻鬼見有人來，急忙拋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看。
窮死鬼叉著腰，很不客氣地開口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神棍沐灶金，看你布衣襤褸……」
「瘦不啦嘰，沒多少油水……」餓死鬼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插話道。
窮死鬼停了一下，繼續說：「速速躲開，否則別怪兩位鬼爺不客氣。」
沐灶金停下腳步，用手捋了捋鬍鬚，看著那兩隻鬼搖搖頭，深嘆了一口氣。
窮死鬼道：「窮酸，你嘆個卵蛋。」
沐灶金持著招牌，聲音平靜陰沉，道：「我看兩位，活不過今日。」
那沐灶金外號算死人，是算死不算生，他說誰死，即便不死，他也要去殺了。
白天，客棧里假道人道貌慘死的那一幕歷歷在目，兩隻鬼豈能不察？此時見他話已出口，當即決定先下手為強，一齊撲了過去。
這兩隻鬼還算有些功夫，可此時窮死鬼身上掛滿金銀，餓死鬼腹中填滿油膏，行動時不免笨重了許多，再不能如鬼似魅，殺人無形。
沐灶金正是貪了這些便宜，只見他用「鐵口神算」的招牌左一挑，右一擊，便將兩隻鬼全都拍打在地上。
沒等這兩隻鬼爬起來，沐灶金嘴裡喊一聲「著」，順勢抓住兩頭分別栓著他們脖子的金鍊，運足力氣，拖著兩隻鬼奔跑起來，又借奔跑之勢猛地立起手中招牌，使了個輕身功法，單手一撐，順勢跳上招牌，將金鍊掛在樹枝上。
兩隻鬼被吊掛在兩頭，像盪鞦韆一般，胡亂掙扎著，金銀等物掉落一地。
沐灶金將一個小小的八卦放在樹梢上，以宣揚他鐵口神算的威名。隨後，又順手撿起地上裝有玄武甲的包袱，慢慢走遠了。
見沐灶金離去，戚弘毅才從藏身處慢慢出來，剛要繼續追蹤，卻見那窮死鬼兩隻腳胡亂蹬著，眼睛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看看地面。
他順著窮死鬼常拿金的眼睛向地面看去，卻看到一個金鑰匙。於是心中默想：「莫非這鑰匙能開他脖子上的鎖鏈？」
戚弘毅認為這兩隻鬼死不足惜，吊死在這裡也是善惡有報，命數使然。但他又豈是不給別人機會之人，於是當即把鑰匙扔給窮死鬼常拿金，是想給他一個選擇，看是金鍊重要，還是性命重要？驗證一下他對餓死鬼常食肉有多少情義。
窮死鬼拿著鑰匙，卻並不開鎖，是怕自己這頭兒一開，餓死鬼便會帶著金鍊跑掉，只等著餓死鬼先他而去。
真是自己貪財，便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一般無二。
戚弘毅搖搖頭，任由他們吊著，繼續追蹤沐灶金去了。
只因戚弘毅在此處耽擱了些時間，再去追時，沐灶金已經走遠。戚弘毅乾脆尋了一條小道，想要截住那沐灶金。
走了一陣，卻看見沐灶金的蹤跡消失在一間草料房中，正欲推門，忽聽見一聲「啊」！正是那沐灶金的慘叫。
戚弘毅聽到聲音，心生警覺，隨手撿了根樹枝，用它抵著房門輕輕推開，卻聽見一個女人的驚叫，只見是胡媚兒。
此刻她只披著一件輕紗，衣著凌亂不堪，縮在牆角嚶嚶哭著，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與委屈。
再細看時，卻發現沐灶金赤身裸體躺在地上，胸膛上插著一把匕首，已然氣絕。
戚弘毅上前察看，卻見胡媚兒的嬌軀愈發縮緊了起來，驚慌失措地大喊著「不要過來」，玉足亂蹬，媚眼迷離，更有淚水從眼眶中撲簌簌落下來，顯得嬌態萬千，楚楚可憐。
戚弘毅不明所以，欲上前安慰，誰料剛剛碰到她，沒成想她竟受驚一般撲到戚弘毅懷裡，嬌滴滴地哭訴道：「公子，這個算命的，竟要把媚兒……」
話沒說完，淚水又止不住，將頭深深埋在戚弘毅結實的胸膛之中。
戚弘毅見她衣衫不整，半遮半露，卻是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是直挺挺地站著，任由她肆意哭鬧，卻只是無動於衷。
胡媚兒哭了一陣，見這男人像木瓜一般，呆呆杵在那裡，便乾脆放開他，用令人憐愛的婆娑淚眼盯著，試探似的開口道：「公子，你也嫌棄媚兒髒嗎？」
戚弘毅也不搭話，只是看著胡媚兒，那種眼神，冷漠，麻木，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看穿了。
胡媚兒被盯的有些發怵，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所以她並不能讀懂這目光的含義。
但她懂得：男人，不可能對自己不動心。
於是她慢慢掀開身上輕紗，將完美無瑕的身體展露出來，嬌聲道：「公子若不嫌棄，媚兒願意以身相許，下半輩子為奴為婢，專心侍奉公子……」
「夠了，」戚弘毅大喝一聲，手中的樹枝裹挾著風聲刺出來，停在胡媚兒的咽喉處，掃了一眼她身邊的包袱，道：「你真當我看不透嗎？若一切真如你說的那般，那你拿這玄武甲何用？」
胡媚兒也嚇了一跳，那一刻，仿佛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會被這根樹枝摧毀，就像那清晨的露水一般脆弱。然而，胡媚兒又親眼看到這樹枝及時收手，並未洞穿她的脖子。
驚疑之餘，胡媚兒忽的想起這位公子曾在客棧說過：他有誓願和原則，今生決不對女孩子動手。
仗著這些，胡媚兒竟又肆無忌憚起來，說：「公子，這玄武甲是神兵利器，豈是我一個弱女子能消受的？我只盼能將寶甲贈予公子一般的英雄俊傑，此生追隨公子，不再受那些惡人的欺凌。」
說著話，胡媚兒似乎完全化身成為一個天真柔弱的女孩兒，一臉期盼的等待她的王子來拯救。她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那根指向自己咽喉的樹枝，潔白的牙齒咬住半片紅唇，眼睛裡仿佛迸射出一汪清水來。
「面臨死亡而不自知，夠了。」
只見戚弘毅手中樹枝翻動，從胡媚兒富有彈性的臉頰擦過，直直地插入結實的土牆中。
只一瞬，胡媚兒的臉皮便崩裂開來，一道鮮血流下來，瞬間染紅了她半邊面頰。
胡媚兒打死也想不到這個男人會真的對她動手，腿腳早已軟了，撲通坐倒在地上，聲音顫抖地說：「你，你不是說你不對女孩子動手嗎？」
戚弘毅撿起裝有玄武甲的包袱，背在身上，向門外走著，聽到問話，竟是頭也不回，冷冷道：「野獸對你說它不吃人，你也相信嗎？」
到門口，戚弘毅還不忘補了一句：「何況，你也不算是女孩子。」
此刻的胡媚兒，才終於讀懂了戚弘毅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種深深的憐憫，對於弱者的憐憫。
戚弘毅走出屋子，竟有一個黑影迎面而來，盔甲鏗鏘，振振有聲。
黑影一到戚弘毅近前，竟雙手抱拳，單膝跪倒，道：「稟報將軍，近日倭寇又有動作。」
戚弘毅淡淡開口：「講。」
黑影道：「近日，倭人聚集大量流寇，聚齊五萬餘人，揚言要攻城拔寨，拿將軍的人頭祭他們死去的兄弟。」
「好大的口氣，」戚弘毅笑笑，絲毫不覺得畏懼，開口道：「聚齊正好，省得我逐個擊破，正好一舉殲之。對了，近日我不在，新軍訓練的怎麼樣了？」
「稟將軍，我軍原有將士兩千九百零一人，新軍可戰者已有九十九人，全軍戰力，有三千整。」黑影回答。
「兵不在多而在精，三千人足矣！軍情如火，你我現在便回軍營。」戚弘毅道：「還有，我今天得了玄武甲，對付那鬼武士手中快刀，應當可用。另外，回頭也可將此寶甲交給工匠，看看對我軍盔甲製作有無可借鑑之處。」
「將軍英明。」黑影答話後，不知從何處牽了兩匹快馬來。
軍情如火，事不宜遲。
見沒有時間跟自己的大哥陳忘告別，戚弘毅便乾脆寫了個字條，轉進屋子，卻不知胡媚兒從哪裡逃走了，便先不做理會，只將字條掛在被自己插在牆上的樹枝上，希望他們能看見。
兩匹馬奔騰在夜色里，不久便消失不見。
戚弘毅搬了些桌子拼成一張床，雙手放在腦袋後面，仰躺著，回憶著一路上的種種遭遇。
他不同於一般的書呆子，思慮的也總是遠一些。
南方流寇倭奴雖然已經不多了，但北地胡人卻又虎視眈眈，早晚有一天，這些在馬背上揮舞彎刀的人將侵入國家。
那麼，現在的國家，又能抵擋多久呢？
戚弘毅暗自思索著，或遲或早，自己肯定要和那些胡人對上。
為此，他不僅親涉胡地，還走遍江湖，畢竟武林人士底子都好，如果有誰能把這股力量整合起來，成為一支軍隊，甚至足以與當今的朝廷對抗。
可當他從南方一路走到北方，卻看到當今武林，完全是一盤散沙。就算是四大派之間，也是人人打著一副小算盤。
目睹武林亂象的他，恨不能早生個十年。因為那時候，一位叫做項雲的年輕盟主正在進行著與他同樣的事業，他的威望加上自己的智慧，再難也能成事。
可惜天不遂人願，十年光陰，那個年輕的盟主留下的也只有惡名和傳說了。
戚弘毅想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
天下之大，家國之危，自己可作為之處，卻遠遠不夠。
然而戚弘毅畢竟有兵家之才，知道戰陣之中，首先在人，其次在械。既然尋人無果，只得退而求其次，這送上門的玄武甲，若不拿回去研究一番，此番出行便當真是枉費了。
戚弘毅知道那玄武甲已經被大彌勒金貪佛從雷耀祖身上扒了去，此時見大堂除了自己並無他人，當即起身，悄悄走到金貪佛房前，用手指蘸了唾沫，在紙窗上摳出一個洞來，用一隻眼向房裡看去。
這一看，卻見房裡空無一物：這大彌勒金貪佛連同他養的兩隻鬼，竟都憑空消失了。
戚弘毅一直在大堂，又怎會丟了這幾個大活人？
疑惑之間，戚弘毅一把推開房門，只看見屋裡一片凌亂，像是將東西都收拾走了。而窗戶兀自開著，陣陣涼風吹進。
戚弘毅心說：「看來這大彌勒卻是不笨，客棧里人人知道他得了玄武甲，正所謂『懷璧其罪』。他若不偷偷逃出，必定成為眾矢之的。只可惜，這寶甲既然被我看上了，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想罷，便也跳下窗戶，一路追蹤而去。
不多時，戚弘毅便已追到，只見火光搖曳，肉香撲鼻，兩隻鬼正坐在火光前，大嚼著肉食。
戚弘毅見狀，當即伏身隱匿在草叢裡，靜觀其變。
餓死鬼常食肉捧著一塊膏油四溢的熟肉，狼吞虎咽地大嚼著，他那乾癟如乾屍般的肚子也逐漸鼓脹起來，他嘴裡塞著肉食，口水流了一地，含混不清地說：「二弟，我早就想吃這肉了，果真是肥美至極。」
窮死鬼常拿金正跪在地上忙活著什麼，說道：「以前咱哥倆兒為了那點金銀細軟好生伺候著他，今後咱倆奪了他的財產，又得了這玄武甲，以後金銀不缺，吃穿不愁。」
餓死鬼道：「對，只是他的力氣也忒大，咱哥倆兒趁他睡覺時用金鍊勒住他的脖子，抵擋他的掙扎也費了不少力氣，我可要多吃些。」
戚弘毅藏身在草叢裡，聽到大彌勒已死，心中沒了顧慮，乾脆探出頭來。可這一看不要緊，卻險些讓他噁心的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只見金貪佛肥大的身子被點了天燈，洶洶火舌舔著鍋底，窮死鬼正用刀子將他的四肢頭顱割下，將陷入肥肉的戒指項鍊取下來，又順手將割下來的肉扔進那沸騰的鍋中。
而那餓死鬼，竟然在那鍋中撈肉吃。
戚弘毅並非沒見過死人，卻著實沒見過死成這般模樣的。
戚弘毅定了定神，正欲去取玄武甲，卻聽到草地里一陣沙沙聲，似有人來。戚弘毅向來謀定後動，當此情景，急忙再次伏下身子，看看來者何人。
只看見一人持著招牌走向那兩隻餓鬼，口中念著：「人有人途，鬼有鬼道，陰陽兩隔，互不打攪。陰陽不調，惡鬼當道，四象擾動，神哭鬼嚎。塵當歸塵，土當歸土，身軀已歿，當歸陰曹。」
兩隻鬼見有人來，急忙拋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看。
窮死鬼叉著腰，很不客氣地開口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神棍沐灶金，看你布衣襤褸……」
「瘦不啦嘰，沒多少油水……」餓死鬼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插話道。
窮死鬼停了一下，繼續說：「速速躲開，否則別怪兩位鬼爺不客氣。」
沐灶金停下腳步，用手捋了捋鬍鬚，看著那兩隻鬼搖搖頭，深嘆了一口氣。
窮死鬼道：「窮酸，你嘆個卵蛋。」
沐灶金持著招牌，聲音平靜陰沉，道：「我看兩位，活不過今日。」
那沐灶金外號算死人，是算死不算生，他說誰死，即便不死，他也要去殺了。
白天，客棧里假道人道貌慘死的那一幕歷歷在目，兩隻鬼豈能不察？此時見他話已出口，當即決定先下手為強，一齊撲了過去。
這兩隻鬼還算有些功夫，可此時窮死鬼身上掛滿金銀，餓死鬼腹中填滿油膏，行動時不免笨重了許多，再不能如鬼似魅，殺人無形。
沐灶金正是貪了這些便宜，只見他用「鐵口神算」的招牌左一挑，右一擊，便將兩隻鬼全都拍打在地上。
沒等這兩隻鬼爬起來，沐灶金嘴裡喊一聲「著」，順勢抓住兩頭分別栓著他們脖子的金鍊，運足力氣，拖著兩隻鬼奔跑起來，又借奔跑之勢猛地立起手中招牌，使了個輕身功法，單手一撐，順勢跳上招牌，將金鍊掛在樹枝上。
兩隻鬼被吊掛在兩頭，像盪鞦韆一般，胡亂掙扎著，金銀等物掉落一地。
沐灶金將一個小小的八卦放在樹梢上，以宣揚他鐵口神算的威名。隨後，又順手撿起地上裝有玄武甲的包袱，慢慢走遠了。
見沐灶金離去，戚弘毅才從藏身處慢慢出來，剛要繼續追蹤，卻見那窮死鬼兩隻腳胡亂蹬著，眼睛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看看地面。
他順著窮死鬼常拿金的眼睛向地面看去，卻看到一個金鑰匙。於是心中默想：「莫非這鑰匙能開他脖子上的鎖鏈？」
戚弘毅認為這兩隻鬼死不足惜，吊死在這裡也是善惡有報，命數使然。但他又豈是不給別人機會之人，於是當即把鑰匙扔給窮死鬼常拿金，是想給他一個選擇，看是金鍊重要，還是性命重要？驗證一下他對餓死鬼常食肉有多少情義。
窮死鬼拿著鑰匙，卻並不開鎖，是怕自己這頭兒一開，餓死鬼便會帶著金鍊跑掉，只等著餓死鬼先他而去。
真是自己貪財，便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一般無二。
戚弘毅搖搖頭，任由他們吊著，繼續追蹤沐灶金去了。
只因戚弘毅在此處耽擱了些時間，再去追時，沐灶金已經走遠。戚弘毅乾脆尋了一條小道，想要截住那沐灶金。
走了一陣，卻看見沐灶金的蹤跡消失在一間草料房中，正欲推門，忽聽見一聲「啊」！正是那沐灶金的慘叫。
戚弘毅聽到聲音，心生警覺，隨手撿了根樹枝，用它抵著房門輕輕推開，卻聽見一個女人的驚叫，只見是胡媚兒。
此刻她只披著一件輕紗，衣著凌亂不堪，縮在牆角嚶嚶哭著，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與委屈。
再細看時，卻發現沐灶金赤身裸體躺在地上，胸膛上插著一把匕首，已然氣絕。
戚弘毅上前察看，卻見胡媚兒的嬌軀愈發縮緊了起來，驚慌失措地大喊著「不要過來」，玉足亂蹬，媚眼迷離，更有淚水從眼眶中撲簌簌落下來，顯得嬌態萬千，楚楚可憐。
戚弘毅不明所以，欲上前安慰，誰料剛剛碰到她，沒成想她竟受驚一般撲到戚弘毅懷裡，嬌滴滴地哭訴道：「公子，這個算命的，竟要把媚兒……」
話沒說完，淚水又止不住，將頭深深埋在戚弘毅結實的胸膛之中。
戚弘毅見她衣衫不整，半遮半露，卻是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是直挺挺地站著，任由她肆意哭鬧，卻只是無動於衷。
胡媚兒哭了一陣，見這男人像木瓜一般，呆呆杵在那裡，便乾脆放開他，用令人憐愛的婆娑淚眼盯著，試探似的開口道：「公子，你也嫌棄媚兒髒嗎？」
戚弘毅也不搭話，只是看著胡媚兒，那種眼神，冷漠，麻木，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看穿了。
胡媚兒被盯的有些發怵，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所以她並不能讀懂這目光的含義。
但她懂得：男人，不可能對自己不動心。
於是她慢慢掀開身上輕紗，將完美無瑕的身體展露出來，嬌聲道：「公子若不嫌棄，媚兒願意以身相許，下半輩子為奴為婢，專心侍奉公子……」
「夠了，」戚弘毅大喝一聲，手中的樹枝裹挾著風聲刺出來，停在胡媚兒的咽喉處，掃了一眼她身邊的包袱，道：「你真當我看不透嗎？若一切真如你說的那般，那你拿這玄武甲何用？」
胡媚兒也嚇了一跳，那一刻，仿佛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會被這根樹枝摧毀，就像那清晨的露水一般脆弱。然而，胡媚兒又親眼看到這樹枝及時收手，並未洞穿她的脖子。
驚疑之餘，胡媚兒忽的想起這位公子曾在客棧說過：他有誓願和原則，今生決不對女孩子動手。
仗著這些，胡媚兒竟又肆無忌憚起來，說：「公子，這玄武甲是神兵利器，豈是我一個弱女子能消受的？我只盼能將寶甲贈予公子一般的英雄俊傑，此生追隨公子，不再受那些惡人的欺凌。」
說著話，胡媚兒似乎完全化身成為一個天真柔弱的女孩兒，一臉期盼的等待她的王子來拯救。她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那根指向自己咽喉的樹枝，潔白的牙齒咬住半片紅唇，眼睛裡仿佛迸射出一汪清水來。
「面臨死亡而不自知，夠了。」
只見戚弘毅手中樹枝翻動，從胡媚兒富有彈性的臉頰擦過，直直地插入結實的土牆中。
只一瞬，胡媚兒的臉皮便崩裂開來，一道鮮血流下來，瞬間染紅了她半邊面頰。
胡媚兒打死也想不到這個男人會真的對她動手，腿腳早已軟了，撲通坐倒在地上，聲音顫抖地說：「你，你不是說你不對女孩子動手嗎？」
戚弘毅撿起裝有玄武甲的包袱，背在身上，向門外走著，聽到問話，竟是頭也不回，冷冷道：「野獸對你說它不吃人，你也相信嗎？」
到門口，戚弘毅還不忘補了一句：「何況，你也不算是女孩子。」
此刻的胡媚兒，才終於讀懂了戚弘毅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種深深的憐憫，對於弱者的憐憫。
戚弘毅走出屋子，竟有一個黑影迎面而來，盔甲鏗鏘，振振有聲。
黑影一到戚弘毅近前，竟雙手抱拳，單膝跪倒，道：「稟報將軍，近日倭寇又有動作。」
戚弘毅淡淡開口：「講。」
黑影道：「近日，倭人聚集大量流寇，聚齊五萬餘人，揚言要攻城拔寨，拿將軍的人頭祭他們死去的兄弟。」
「好大的口氣，」戚弘毅笑笑，絲毫不覺得畏懼，開口道：「聚齊正好，省得我逐個擊破，正好一舉殲之。對了，近日我不在，新軍訓練的怎麼樣了？」
「稟將軍，我軍原有將士兩千九百零一人，新軍可戰者已有九十九人，全軍戰力，有三千整。」黑影回答。
「兵不在多而在精，三千人足矣！軍情如火，你我現在便回軍營。」戚弘毅道：「還有，我今天得了玄武甲，對付那鬼武士手中快刀，應當可用。另外，回頭也可將此寶甲交給工匠，看看對我軍盔甲製作有無可借鑑之處。」
「將軍英明。」黑影答話後，不知從何處牽了兩匹快馬來。
軍情如火，事不宜遲。
見沒有時間跟自己的大哥陳忘告別，戚弘毅便乾脆寫了個字條，轉進屋子，卻不知胡媚兒從哪裡逃走了，便先不做理會，只將字條掛在被自己插在牆上的樹枝上，希望他們能看見。
兩匹馬奔騰在夜色里，不久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