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一堆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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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講到,瞎眼大叔陳忘和書生戚弘毅相談甚歡,以一碗清水結交,和少女芍藥,白髮老者白震山同坐,在雲來客棧中談天說地,只等飯菜上桌。

  在陳忘和戚弘毅聊天的當口,芍藥百無聊賴,也學著白震山,目光發散,向四周看去。

  這一看,眼睛就立刻被一個龐然大物吸引住了。

  那怪物生的高大肥胖,如同一座高聳的肉山一般,癱坐在一整張的桌子上,滿身的肥肉從桌子邊上耷拉下去,一副慵懶的樣子,身上卻是汗津津的,仿佛能從中擠出無數的油膏來。他的頭跟身子仿佛整個連在一起,看不到脖子的所在,就連那裡勒著的一根金項鍊,也深深淹沒在肉堆裡面。

  此刻,怪物正咧著嘴,用鑲嵌在其中的無數顆碩大的金牙撕咬著桌上的熟肉,吃的滿嘴流油,那吃相醜惡、貪婪。

  在怪物肥胖的肉手中,竟死死地攥著一根金子做的鏈條,一頭搭在他身後,似乎拴著什麼東西,只是被那肥胖的身軀遮擋起來,看不分明;另一頭則套在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脖子上,那人也很怪異,趴在那怪物身上,把怪物脖子上肥肉掩埋的金鍊子一點點抽出來,而且每抽出一點,都拍手叫好,仿佛對這金鍊子很是覬覦。

  那肥胖的怪物拽著鏈子,一隻大手伸到身後,隨手一捏,竟從鏈子的另外一頭兒,捏出一個活著的「骷髏」來。這皮包骨的「骷髏」被怪物抓在手中,一咧嘴,朝前詭異一笑,驚得芍藥身子一翻,險些摔在地上。

  陳忘正和戚弘毅交談,聽到芍藥這邊有動靜,急忙出手攬住她的身子,問道:「丫頭,你怎麼了?」

  戚弘毅卻看得明白,他這人的秉性本就是該嚴肅時嚴肅之極,隨意時也是說話逗笑,無所不能。這時見芍藥這一驚,心裡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又怎麼能輕易放過這個調笑她的機會。

  戚弘毅先對陳忘說了聲無事,讓他不必擔心。而後隨手便將芍藥拉到身邊,說:「小妹,那隻鬼想吃了你呢!」

  「後生,什麼鬼不鬼的,多話。丫頭沒見過世面,你嚇她做什麼。」白震山聽到戚弘毅又要拿芍藥來調笑一番,忍不住出言阻止。

  芍藥聽戚弘毅說鬼,心裡又害怕又好奇,然而聽到白髮老爺爺為自己解圍,又讓芍藥心裡很感激。

  白髮老爺爺雖然兇巴巴的,可芍藥看得出,他不是什麼壞人,抓自己也只是為了給大叔治眼睛。

  照此猜想的話,大叔是爺爺的兒子或別的什麼親人也說不定,只是爺爺又口口聲聲要殺大叔,卻又芍藥搞不明白了。

  「好好好,我不說給她聽,說給我自己聽好吧!」戚弘毅這麼說著,聲音卻更大了:「這個肥子,江湖人稱大彌勒,名為金貪佛,就是因為他體型龐大,仿佛一個大號的彌勒佛。別看這人一身膘子,卻是極好的防禦,一刀進去,非但一滴血沒有,倒是能流出半斤脂肪來。很多人便是一刀殺不了他,卻被他一屁股坐死的。」

  說到此處,戚弘毅忍不住捂著肚子發笑,待笑了一陣,才接著說:「想那些自稱英雄豪傑的人,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死在一個屁股下面,嘖嘖嘖……聽說,這人的一身膘子,都是吃那些被他坐死的人吃出來的。」

  說罷,戚弘毅特意將嘴巴湊近了芍藥的耳朵,輕聲道:「聽聞他最愛吃的,就是那些細皮嫩肉的小姑娘的肉。」

  「啊……我不聽不聽不聽。」芍藥雖然捂著耳朵,但恐懼畢竟敵不過好奇,她還是希望這書生說下去。

  戚弘毅話匣子一打開,怎肯輕易停下?

  他接著說:「那金鐵鏈的兩頭拴著的,是金貪佛養的『兩隻鬼』常氏兄弟,你說怪不怪,那衣衫襤褸的窮死鬼叫常拿金,那瘦如骷髏的餓死鬼卻叫常食肉,正是缺什麼,便叫做什麼。」

  芍藥聽他如此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看到那具「骷髏」正貪婪的舔舐著金貪佛肚子上的汗水和油脂,不由得一陣反胃,忙將頭扭向一邊去了。

  芍藥將頭扭向一邊,本是不想看那骷髏樣的餓死鬼噁心的樣子,不想目光卻又撞上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四目相對,芍藥心中一凜,心臟頓時砰砰跳了幾下,待稍穩了穩心神,才敢抬眼偷偷觀察一番:只見那人獨自坐在角落,帽子下的一張臉蒼白如紙,簡直不像是活人的臉色。而他的身上,竟是在微微顫抖,奇長的指甲緊緊扣入桌子裡,牙關緊咬,嘴裡不停地發出「嘶嘶」的聲音,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戚弘毅見芍藥呆呆盯著一旁,便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不想這一看,竟不由得緊張起來:那個人的身上,竟透露著濃烈的殺氣。


  白震山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知何時,他的一隻手早已抓緊了桌角,肌肉隆起,緊繃,仿佛隨時準備把整張桌子拋出去砸人。

  陳忘也感到一股殺意,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遲遲不飲。他對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卻不想任何人再在自己面前遇害,做好了隨時用身體擋在小丫頭芍藥身前的準備。

  「老闆娘,洒家的肉呢?」一旁端坐的大和尚完全沒有嗅到空氣中的緊張氛圍,大聲吼叫著,催促上菜。

  「這不殺著雞嘛!急什麼。」說著話,老闆娘提了一隻活雞出來,用菜刀一剌,利索地將雞脖子割開,找了個大碗在下面接著,盛了滿滿一碗。

  殺完雞,老闆娘逕自走到那擺放在角落的桌子旁,將盛滿雞血的碗放在桌上。

  一見了雞血,那面白如紙之人便不再盯著芍藥,竟一把捧住大碗,如同餓極了的黃鼠狼一般,貪婪的吮吸著新鮮的雞血。

  喝罷,還將碗舔了個乾乾淨淨,嘴唇上沾染的紅色雞血和那慘白的面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十分可怖。

  空氣中的殺意漸漸消散,陳忘鬆了一口氣,將手中酒慢慢順進喉嚨里,問戚弘毅:「戚兄弟,剛才那個,是誰?」

  戚弘毅也漸漸放鬆下來,回答道:「此人不敢見日光,白如妖鬼,嗜血魔煞,看樣子應該是血蝠煬燦。聽說他常常用手指甲撕開人的喉嚨吸血,卻不知道他連牲畜的血都喝。」

  說完話,戚弘毅見芍藥仍然呆呆看著那血蝙蝠,還以為她嚇得傻了,便用手在她眼前晃晃,說:「沒事別惹他,也別盯著他看。」

  芍藥卻咬了咬嘴唇,輕聲道:「他有病。」

  戚弘毅聽芍藥這麼說,便對她說:「人家又沒招你,你罵人家幹嘛!」

  芍藥一聽就急了,忙不迭地解釋道:「我沒有,他真的是有……」

  話說到一半,卻聽「咣當」一聲,大和尚將酒罈摔在地上,怒道:「今天這肉怎的來的這麼慢,叫洒家好等。」

  老闆娘此刻正在後廚,聽到這話,一把菜刀脫手一甩,旋飛出來,直釘在柱子上,入木三分,罵道:「死賊禿,老娘的店夥計不知哪裡瘋玩去了,老娘還窩火呢!想吃肉就給老娘老實等著,別在這兒撒野。」

  與和尚同坐一桌的道士見狀,急忙打圓場,道:「我這兄弟性格耿直,老闆娘莫怪,您慢慢做,我們等等便是,不急,不急。」

  芍藥循著聲音看去,卻見一僧一道,在一小桌前相對而坐。他們二人本不引人注目,但在一張桌子坐著,同時又喝酒吃肉,便顯得奇怪至極。

  芍藥知道戚弘毅不會放過解說的機會,便靜靜等著。

  不想還不等戚弘毅開口,便見另一桌站起一個算命先生打扮的人,慢慢向那一僧一道走了過去。

  算命先生打著個幡子,上書「鐵口神算」四個大字,一步一搖,待至那僧道近前,才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子,開口道:「賊和尚曾一,剃了個禿頭,殺了個真和尚,搶了僧衣披上就以為自己是個和尚了?其實啊!不過是個吃喝嫖賭的賊和尚,本來想起個法號叫『僧衣』,結果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愣是寫成曾一。腦袋上也不燙戒疤,燙的是北斗七星,說什麼皇帝出生都是腳踏北斗七星,你把這玩意兒燙在頭上,豈不是註定要被踩在腳下。哈哈哈……」

  這賊和尚曾一最恨別人拿他頭上燙的北斗七星說事兒,氣得一把大鬍子都在抖動,一拍桌子,將九環大刀提在手上,就要站起來活劈了這算卦的。

  那同桌的道士見狀,不想惹是生非,忙用手中七星劍按住九環刀,說:「曾一大哥,皇帝都是父傳子,兒傳孫,咱是當不上的,但咱這腦袋被皇帝老兒踩著,那就代表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咱這命相,真真就相當於當世的嚴藩嚴大人,後世必當大富大貴。」

  賊和尚聽了這話,心裡十分受用,大喊道:「嚴大人勢力滔天,金銀無數,洒家就做這嚴大人第二,哈哈哈哈哈。」一時間怒氣全消,把那算命先生的話忘在腦後了。

  芍藥正看著這副場景,卻聽戚弘毅在一旁恨恨說說:「奸佞當道,這嚴藩老賊竟也成了榜樣。」

  芍藥沒理戚弘毅,只對著那一僧一道點評道:「這大和尚甚是兇惡,不如那道士,事事忍讓。」

  戚弘毅卻搖搖頭,開口道:「小妹妹,你看人太淺,行走江湖,要吃虧的。那算命先生來頭可不小,江湖人稱算死人沐灶金,之所以叫算死人,全因他算死不算生。而且只要他算出你三更要死,你就絕對活不過五更,因為三更之前,他便會親手殺了你,手中那鐵口神算的招牌,就是用一條條人命堆出來的。對這等江湖異士,能忍便忍,豈能主動找他麻煩?這道士如此作為,只是心機深重,還不如那和尚,喜怒形於顏色。」


  戚弘毅剛剛說完,只見那算死人沐灶金慢慢走到那道士身後,說:「假道人道貌,披著件道袍,藏著顆禍心,假模假樣,道貌岸然。」

  任由道士的脾氣再好,此時卻再也按捺不住,喊一聲:「沐灶金,休要欺人太甚。」言畢,提起手中七星劍,就要當場發作。

  沐灶金卻不慌不忙,一隻手強按在道士肩頭,竟將他慢慢按回在椅子上,不得動彈。片刻之後,沐灶金緩緩開口說:「道貌,你印堂發黑,我算你活不過今天。」

  這句話剛一出口,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假道人道貌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雙目失神,面色鐵青。

  「完啦!」道貌的心中湧起一個絕望的念頭。

  芍藥此刻卻沒再關注這邊,轉頭問戚弘毅:「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戚弘毅笑了笑,回答:「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小生走的多,看的自然多;看的多,知道的自然也多。」

  說著話,老闆娘已經將飯菜做好,逐一地端了上來。

  見飯菜上桌,等了許久的人們都動起了筷子,暫且不管那些是是非非,先將肚子填飽再說。畢竟這些客棧中的大多數,都是無處容身的大奸大惡之徒,吃了上頓,下一頓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吃。

  陳忘一桌四人也腹中空空,各自動起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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